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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节

      红薯烤得软化, 流着色泽诱人的糖,香甜软糯地碾碎在彼此唇间。
    许肆月还揪着顾雪沉的衣领,直到他口腔中被甜味占满,她才稍稍放开, 出神望着他。
    夕阳把江面映出一片粼粼的碎钻, 折出的光晃着顾雪沉无暇的额角, 像给他镀上神祗似的金线,许肆月心酸地想, 雪沉这么好的人, 明明从小就该是天之骄子,被人簇拥,一路骄矜洒脱才对。
    她见过那么多所谓的青年才俊,权贵人家的二世祖, 没有一个能比得上雪沉的一点边角, 可他们自信得耀武扬威, 雪沉却总是活在阴霾里。
    出生开始,他就没被爱过,平常人都有的家和亲情, 对他来说全是噩梦和血腥, 别人被宠着的童年, 他挨打挨骂,被全世界抛弃,遍体鳞伤地握着一把捡来的肮脏小刀,挣扎在生死线上,一脚踩进没有退路的深渊。
    她童年受过的小委屈,到现在都会记得很清楚,为之影响, 那从睁眼看这个人间起,就被伤害和恶意充斥的顾雪沉,要花多大的力气,才能踉跄着干干净净走到今天。
    对他来说,承受痛苦甚至比吃饭睡觉都要更熟悉,他竭力挖空自己的黑暗,把一切光明美好全寄托给了她。
    许肆月眼窝酸得顶不住,回想这些年,她认识雪沉很久了,他却没怎么开心过。
    他总是在孤苦地独行,拥有她以后,他也陷在不敢太幸福的敏感和小心翼翼里,偶尔流露出真实的渴望和需求,又匆匆压制住,生怕自己得意忘形,幸福就会失去。
    许肆月轻轻抹掉顾雪沉唇边残留的一点红薯,问:“甜吗?”
    他点头。
    “烫吗?”
    他摇头。
    光线把顾雪沉笼罩,清隽身影在江边的风中瘦削挺拔。
    看他这么熟练地报喜不报忧,许肆月想搂住他大哭一场,她深吸口气憋回去,三两下把红薯吃完,给顾雪沉戴好帽子,跟他十指紧扣:“走,咱们今晚去约会。”
    餐厅没选那些天文数字逼格高的,就在江边挑了一家温馨安静的小店,许肆月点了份热卖的情侣套餐,端上来的一刻,顾雪沉自动拾起筷子,把她不爱吃的青椒茄子丁挑到自己碗里,许肆月则捡出他的胡萝卜,得意满满:“我也能吃老公讨厌的。”
    她把胡萝卜咬了一半,剩下的还用筷子夹着。
    顾雪沉盯着那上面秀气的一排小牙印,眸光动了动:“也不是很讨厌。”
    许肆月一时没明白,顾雪沉就拉过她的手腕,把另一半送进自己口中,而后眉心舒展,看着她说:“这一块好吃。”
    许肆月被他简单一句话撩得血液上涌,果断坐到顾雪沉旁边的位置,换勺子来舀,她吃一小口,其余大半再喂给他,他眼里的光渐渐亮起来,唇角不由自主翘起一点笑。
    饭后许肆月买了电影票,最后一排角落的座位,顾雪沉捏着两张票睨她:“是去看电影的吗?”
    “当然不是啊,”许肆月理直气壮,“我是去跟你谈恋爱的。”
    黑漆漆的电影院,大屏幕上在放惊悚片,许肆月悔得欲哭无泪,她那会儿急着买票,也没看清片子到底什么类型,只选了个最近的场次,结果可好,坐下才发现气氛不对,一播出来满场环绕立体声的恐怖音效。
    阴森的鬼哭狼嚎里,她耳边响起一道很低的叹笑,紧接着整个人被一只手臂揽过去,温热的体温贴近,微凉嘴唇寻过来,从她眼睛吻到唇角,厮磨到耳边:“有我,怕什么。”
    许肆月抓着他,树袋熊一样缠上去,反正旁边后面都没人,她挪到顾雪沉腿上,没骨头似的挤进他怀里,也无所谓有没有谁看见。
    一场电影看完,许肆月吸足了老公身上的气息,神清气爽挺胸抬头,但也顾念着他身体,不敢太放纵,于是拉他回家。
    车上林鹿又给许肆月发来消息,跟她敲定准确时间,说后天中午她能跟剧组请假几个小时,问可不可以见面。
    许肆月没拒绝,既然早晚都得做,那还不如早一点搞定,这样一来,她可以当天早点赶去凤山,如果过程顺利,应该晚上就能回来了,雪沉连自己过夜都不用。
    “好,我坐后天一早的航班。”
    林鹿积极回复,文字后面跟着很可爱的表情包:“我开车去接你,咱们速战速决,绝对不耽误你太多时间,我也很怕顾总会生气。”
    许肆月收了手机跟顾雪沉汇报,拍着胸脯保证她当天就回,顾雪沉没说话,手在她头顶揉了一下,正好车开到瑾园附近,他叫司机停车,牵着许肆月走到路边,膝盖弯折蹲下去,回眸看她:“月月,剩下的路不长,我背你。”
    许肆月蠢蠢欲动:“我很重的。”
    “九十斤,太轻了,”他在月光下跟她对视,眉目生辉,“上来。”
    许肆月趴在他背上,下巴垫着他肩膀,随着他往前走的动作微微颠簸,不时亲他耳廓脸颊一下,笑得极甜:“雪沉,等你再好一点,我们出去度蜜月吧,去海边,包一小片沙滩,谁也没有,只有我跟你,你就把我关在那,哪都不让我去,好不好。”
    顾雪沉勾着她膝弯的手一紧。
    她拖长了音:“就当罚我这次为了赚钱擅自接单,搞得要把你一个人扔家里嘛——”
    顾雪沉忍了忍,没顶住诱惑:“真的可以?”
    许肆月弯着眼,小声说:“不光可以关起来,还可以随便欺负我,补偿我家沉沉这些年吃过的苦。”
    当天晚上顾雪沉就给她敲定了几个蜜月目标,连海滩都选好要直接去付定金,许肆月知道这回是戳中老公的亢奋点了,憋着笑强迫他快睡:“太急了,你现在又没恢复好,日子还长呢。”
    关于凤山一行,顾雪沉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许肆月一个人去,听说那边风景不错,想陪她留下来多住几天,只是他术后这段时间还不适合坐飞机,容易引发疼痛,所以想瞒着她开车追过去。
    他仍是不放心肆月自己出发,让程熙同行,程熙正想事业想得长毛,一听用得到她立马赶到,陪着许肆月上飞机,终于逮着机会给她描述雪月系列现在究竟有多受欢迎,自打《裁剪人生》节目上火起来,又经过几个带货能力强的明星网红一背,需求量猛涨。
    “不过我也没想到林鹿这种身价的影后,会这么执着地找你,”飞行途中,程熙给许肆月比心,“等她这只定制包火了,那咱们前路肯定更好,不愧是我月总。”
    许肆月笑了笑:“我也挺奇怪的,她喜欢我的风格是一方面,更重要的原因应该是看中舆论热度吧,毕竟网上骂我的多,关注度高,再加上雪沉的影响,她才坚持的,除了这个,我想不出来什么别的理由。”
    不是她自谦,是她清醒知道自己的能力还没有达到让人狂热的地步。
    不过管林鹿什么理由呢,只要合作成了就是双赢,雪沉的身体渐渐好了,她也想做个出色的,被大众认可的人,以后并肩站在他身边,不让他再因为老婆遭人议论。
    从明城飞到凤山的航程不算长,一个多小时,飞机落地的第一时间许肆月就开手机给顾雪沉发微信,她刚收到回复,意外听到身边的程熙变了调子。
    许肆月立刻转头,看见程熙脸色煞白地抓着手机,片刻后放下来,哆嗦着跟她说:“我妈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了,现在在医院,说是没什么大事,可我……”
    “你现在就回去,”许肆月当机立断,“我这里自己可以解决,你不用管。”
    她迅速给程熙买了张最近的返程机票:“我今晚就能结束,等回明城我跟雪沉去医院看你。”
    把快哭出来的程熙推走,许肆月舒了口气,没跟顾雪沉说,免得他挂心,她独自提着轻便的行李走到机场的地下车库,按林鹿发来的车位编号和车牌号找到了一辆黑色路虎。
    车门从里打开,林鹿摘下大墨镜朝她笑,小虎牙很漂亮。
    “肆月姐,”她叫得亲近了不少,“你好准时。”
    许肆月点头示意,上了车坐在她旁边:“出发吧,我订了晚上七点的航班。”
    林鹿听到这个时间,目光往窗外飘远了些许,很轻地说:“应该赶得及。”
    路虎驶出机场,开上环线高速,在岔路口错开了影视城的指示牌方向,而是开向另一边,许肆月眉心拧了一下,扭头看林鹿:“不去影视城吗?”
    林鹿解释道:“我常年在这边拍戏,去年就干脆买了套小别墅,怕粉丝骚扰,所以选的位置离影视城稍远一点,礼服和首饰贵重,不敢拿到片场,都放在别墅里,咱们大概二十来分钟就能到。”
    似乎怕许肆月不信,林鹿在手机里找出别墅的照片和视频给许肆月翻看,里面满满是她的生活痕迹。
    车窗外风景飞逝,路虎不久后就开到了一片依山傍水的新建别墅区,只是这一带开发不久,售价又高,真正有人住的不多,远处还有些地方堆放着装修的建筑材料。
    许肆月站到别墅前,确定跟照片和视频里的是同一个,林鹿自然地挽了下她手臂,带她去开门。
    她低头给顾雪沉发了一条信息,下一秒,被开门声和林鹿的话分散了注意,以至于没有马上发现,这条信息发送失败。
    别墅的信号被屏蔽了。
    第65章
    林鹿把门推开了十几厘米的缝隙, 略显谨慎地朝里望了一眼,随即拉住许肆月的手腕:“肆月姐,我让助理把东西都准备在客厅了,你一进去就能看到。”
    她说着把许肆月往里牵。
    透过这道门缝, 能看见别墅里大概的情况, 接近中午, 客厅里的窗帘都合着,自然光透不进来, 只有沙发旁一盏地灯在亮, 照着一条平铺的奢华礼服裙,装粉钻首饰的大盒子也摆在茶几上,印证了林鹿说的话。
    “因为怕粉丝和偷拍的记者,这房子里的窗帘常年都不敢打开, 万一被拍到什么私生活就惨了, 你别介意啊, 我这就去开灯——”
    许肆月不习惯跟刚认识的人太亲密,下意识想把手抽出来,林鹿感觉到她的抽离, 却握得更紧了些, 这么一来一往, 许肆月的一只脚已经迈进客厅。
    里面暗,外面亮,许肆月条件反射地回过头,看了一眼太阳,余光竟恍惚间捕捉到一抹身影。
    那道身影离得远,细细瘦瘦的,轮廓有些熟悉, 像在张望她,又像只是碰巧路过,许肆月顿了一下,然而来不及细看,在怔愣的这个短暂空档里,就被林鹿带进了别墅。
    厚重门板渐渐关上,隔绝了日光,明明面前的环境看起来很安全,林鹿也热情讨喜,但许肆月莫名就涌出某种不自在,伸手想把门拽住让它开着。
    眨眼的瞬间,许肆月又想起外面那个人来,该不会是林鹿的私生粉或者记者?
    她以前自我中心,遇到什么事很难在第一时间考虑到别人,可近来她学会了很多温柔,尽可能对身边人都好些,用一切小细节给雪沉积福积德。
    许肆月顾虑着怕林鹿被拍到,手就松开了,门紧接着“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噪音,别墅里一时间极静,只能听到两个人的呼吸声。
    就是在这一刻,许肆月跳动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手用力掐住。
    ……两个……人?
    许肆月看着站在她前面的林鹿,双眼蓦的睁大,神经陡然之间被抽紧,为什么……会有一道呼吸是从她斜后方传来,而且在快速逼近,在她来不及转身的功夫里,就几乎贴到了她的耳边?!
    林鹿没去开灯,扭头来看她,笑容没了,抱歉地说:“对不起啊肆月姐,我让你来这儿不光是为了包,还有件事要麻烦你,你别担心,没有危险的,不会让你错过晚上的航班。”
    她目光飘向许肆月旁边:“哥,你让我做的我做到了,你也说话算话。”
    一个“哥”字出来,许肆月顿时毛骨悚然,犹如掉进极寒的冰窖,她飞快按亮手机,拨出通讯录最上面的号码,同时扭过头,一眼看见门边的昏暗阴影里立着一个人,跟她只隔着半臂的距离。
    这人身量很高,瘦,头发有些长地挡住眉眼,脸颊微微凹陷,即便这么狼狈,也能看出底子里的一副绝好相貌。
    许肆月的叫声硬生生卡在嗓子里,惊惧地跟他对视。
    沈明野?!
    她只愣了一瞬,立刻被滔天的危险感淹没。
    沈明野不是被通缉吗?不是说已经快抓到了?!他专程把她骗来这儿,怕是积怨到骨头里,抱着鱼死网破的心!
    许肆月往后退了几步,猛地冲到门口去拧把手,沈明野抓起额发,转动布满血丝的茶色眼睛,盯着许肆月:“姐姐,别试了,我刚才开了安全锁,没有钥匙打不开。”
    “你跑什么,”他声音没了从前的清亮,粗粝问她,“这么长时间没见,你就一点也没想我吗?完全不关心我的死活?是不是每天都在等着我伏法归案的消息。”
    许肆月猝然回眸,厉声喊林鹿:“给我开门!你敢这么做想没想过后果?!我是谁的妻子你很清楚,沈家那么深的根基都能倒,你一个小明星算得了什么!”
    林鹿脸色发白,急得摆手:“不是,我没想伤害你!我哥他决定去自首了,自首前想看你一眼跟你当面说几句话告别,让他了了执念,就这么简单,肆月姐你别慌,我保证——”
    她激动的解释被沈明野的怪异低笑声打断。
    许肆月全身僵硬,恐惧感愈发强烈,她忽然意识到不对,低头去看手机,电话根本就没有拨出去,之前那条微信也明晃晃的发送失败,屏幕右上角显示信号的位置是个叉号。
    没信号了,她被困在这里。
    林鹿说的全是假的,沈明野没打算放她出去,已经切断了她跟外界的所有联系!
    许肆月当机立断地抄起门边一个花架,三两步赶到窗户边,撕开窗帘就砸上去,然而金属相碰发出刺了刺耳的嗡鸣声。
    每一片窗帘后面都是密密的防盗网,装在了室内,玻璃上还有一层厚重贴膜,外面根本看不见屋里。
    许肆月双手发抖,刺骨的冷意从脚底漫至头顶,眼前一刹那晃过顾雪沉的脸,临别前他来机场送她,那双黑瞳安静深远,直到她走进安检口,他还目不转睛。
    她手里的花架掉在地上,同一时间,林鹿声音变了调:“哥你什么意思!你说你要去自首,我才暂时把你收留在这儿,我才想办法把肆月姐带过来的!”
    “别叫哥,你不配,”沈明野慢慢走出那片阴影,随手拾起门口备用的一把长伞掂量着,“林鹿,你只是老头子在外面的私生女之一,没资格姓沈,连认祖归宗都排不上号,不然怎么沈家的家底都被翻起来,还没波及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