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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节

      楚嫣却不依,把临川公主准备的花花绿绿的百子衣给孩子穿上,又裹上了女孩的帽子,无良地哈哈大笑。
    笑过了好一场,临川公主才止住笑声,从碧螺手中接过一包衣物:“这是永穆姑母给孩子准备的东西,还是姑母想的周到,男女各做了一套,虎头鞋也是亲手缝制的,比我精心精意多了。”
    她轻轻打量了一下楚嫣的神色:“永穆姑母的心意,托到我这里来……”
    楚嫣道:“姑母想看孩子,尽管来便是,她是皇室辈分高的老人了,要是能给治哥儿赐福,我再高兴不过了。”
    临川公主高兴道:“如此便好,我还当你记挂着前愆,心有芥蒂呢。”
    楚嫣摇头道:“什么前愆,我从无怨恨。”
    她的怨恨从来只对着主谋这一切的人,至于坐而观望的人,她从云阳王府身上便意识到了,这世上仅仅不去落井下石,就已经很难得了。
    大殿里,崇庆帝走进来,就看到楚嫣把孩子扒地净光,像摆弄玩具一般,不由得好笑起来,又见孩子乌溜溜的大眼睛直直地望着自己,便伸手抚弄他。
    孩子显见的是吃了奶,心情大好的样子,只微微一哄,就冲着崇庆帝笑起来,似乎想说话一样,只是张大的嘴巴却只有粉嫩嫩的一层牙床,并没有一个牙齿。
    “陛下,你看他可有劲儿了,”楚嫣乐道:“一个劲儿蹬腿,过两天就能翻身了吧。”
    “三四个月才能翻身,”崇庆帝道:“你这个做母亲的还不如朕呢。”
    楚嫣不服气起来,眼珠子一转,忽然得意道:“陛下肯定不知道,他喜欢什么。”
    崇庆帝一顿:“他喜欢什么?”
    楚嫣乐呵呵地捏起鼻子,哞哞叫了两声,果然孩子听到这声音,便“噗”地一声张开嘴巴,喷出口水来,无声笑个不停。
    崇庆帝啧了一声,道:“那朕也有一个。”
    只见他伸手抓住了孩子的脚踝——却见孩子哼哧哼哧地叫了两声,两只肉嘟嘟的小腿有力地伸缩起来,上下颤巍巍地蹬着,眼睛居然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咦?”楚嫣新奇不已:“我天天看着他,怎么没发现呢?”
    居然一抓住脚后跟这个地方,给出特别的反应,看得楚嫣心都融化了般,忍不住往他脸上亲了几口。
    “朕早就发现了,”这回轮到崇庆帝得意了:“他喜欢这样。”
    两人像探宝一样把孩子浑身都试了一遍,也不见恼,最后呼呼大睡过去了才罢休。
    楚嫣吩咐白芷把孩子抱了下去,才道:“陛下,要办满月吗?”
    “办一场家宴,”崇庆帝的打算是皇室内部办了:“上元节那天太轰动了些,朕怕孩子折了福气,满月就不大办了,你觉得怎样?”
    楚嫣恰恰也是这样的想法:“太好了,我还怕人多想,低调一些才好呢。”
    第六十一章
    满月酒就在含章殿举行,来的人除了永穆大长公主、梁王、临川公主这样最亲的亲属, 还有一些滞留在京师的宗室, 但这些宗室也都是亲隔久远了,最近的一支鲁王系,是先帝叔叔的子孙, 但都来了三皇子的满月宴。
    宴会的气氛还是很好的, 每个人都有礼物, 衣帽、长命锁、金银玉器之类的, 但像梁王这样从施舍般地从兜里掏出个光秃秃的银镯子的还真没有,普遍都知道楚嫣母子受到了非凡的宠爱,均是厚礼相赠,都表现出了十足的亲近和善意。
    这礼物里有一个楚嫣见了挺喜欢,是个绵羊画帖,画帖上是一个胖乎乎的娃娃骑在绵羊身上,这样的图案,有时候也作为吉祥图案做在织金襕裙上。
    楚嫣自然也准备了回礼, 她一招手, 就有人捧上了礼物来,是富贵长春宫缎六匹, 福寿绵长宫绸六匹,紫金笔锭如意锞十锭,吉庆有鱼银锞十锭。
    都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胜在精细,因为并不是木瓜换琼瑶, 而是大家都分享福气,比如紫金锭和银锭的图案玲珑可爱,看着就想捧在手中把玩。
    这下宗室顿时凑过来一起来看,指着那小鱼儿锞子笑呵呵,就这样殿中一片欢声笑语的时候,崇庆帝又亲手抱着孩子过来,众人越发凑趣,围着孩子啧啧称叹。
    “你看三皇子鼻子高高的,跟陛下一模一样。”
    “我看更像生母一些,”临川公主道:“口阔额丰,精神饱满。”
    “我看看,”永穆大长公主接过孩子,点头道:“伏犀贯顶,头角峥嵘,两颧斜插天苍,跟陛下小时候一模一样。而耳白过面,兰台饱满,又长得像生母。”
    这话赢得了众人的赞同,偏有说风凉话的:“这么小的娃娃,能看出个什么来?都说像皇帝,我可记得皇帝小时候头发稀少,浑身火色,是这个样子的吗?”
    永穆公主瞪了梁王一眼,没想到崇庆帝闻言却十分感兴趣:“朕小时候是这样的?”
    “皇帝生下来确实浑身通红,”永穆公主道:“一直到满月了还是肤色泛红,我们都笑称是火德星君下凡了,过了满月就变白了。”
    她陷入了回忆之中,微微叹了口气:“先帝人到中年方才得了陛下一子,十分宝爱,满月、周岁都是大赦天下,连犯了重罪的死囚都一并赦免了,可见先帝爱子之情。”
    却听梁王又在那里不合时宜地呵呵冷笑。
    崇庆帝道:“梁王叔有话要说?”
    永穆公主极是严厉地刺了他一眼,梁王本来已经张开的大嘴又合拢了,不甘心地哼哼了两声,恰此时三皇子抱到了他身前,他顺势低头瞥了一眼,忽然一怔。
    “给我看看!”梁王从乳母怀中提抱起三皇子,揭开襁褓,神色可谓是呆若木鸡。
    “怎么了?”永穆公主只怕他又作妖,把孩子夺了回来。
    “他、他有……”梁王惊骇极了:“他有青癣!”
    三皇子肩胛骨偏右侧,是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青色瘢痕,楚嫣只当是生来带有的胎记,不曾留意,现在看梁王的神色,仿佛这是一件不得了的事情一样。
    “这青癣怎么了?”楚嫣紧张起来,连连追问。
    “凡我李氏子孙,身上必有一块青癣,或大或小,不拘何处,总是有一块的。”梁王喃喃道:“……他怎么会有?”
    临川公主道:“他是我李家的子孙,怎么会没有?”
    “皇帝就没有!”梁王看看崇庆帝,又看看呼呼大睡的三皇子:“他怎么会有?”
    “别听他的,”永穆公主道:“以青癣来断定血脉,是不准的。”
    “可不是吗,”鲁王凑了过来:“本王的长子、长孙都没有青癣,难道还不是我的种了?王妃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吗?”
    “对啊,信王那一脉也是,”临川公主道:“儿子都没有青癣,女儿大块大块地长,长到脸上,都没法嫁人了。”
    梁王看着众人议论,神色却痴痴地,仿佛自己一直坚持的某样东西在他眼前支离破碎:“怎么会呢,怎么会呢……”
    “都跟你说了,青癣不能断定的,”永穆大长公主恨铁不成钢道:“这癣是从父系身上传来的,可也有母亲的影响,父精母血,看你像谁了。”
    “难道梁王叔一直同朕不亲近,是因为瞧见朕身上没有青癣?”崇庆帝忽然道:“以为朕不是先帝的骨血?”
    梁王瞧瞧崇庆帝,又瞧瞧三皇子,口中讷讷,根本说不出话来。
    “皇帝,你梁王叔是个傻的,脑子不灵光,”永穆公主道:“先帝知道他常常犯傻,从来都是包容了,你也别跟他计较。”
    “梁王是朕的亲叔叔,朕怎么会计较呢?”崇庆帝点点头。
    等到筵席结束,宗亲俱都告辞回去,而梁王自然被单独留了下来。
    永穆公主不放心,却被临川公主劝了回去,她和楚嫣将永穆公主送上马车,才悄悄返回侧殿,果然看到梁王并未醉酒,话说得有条有理地,只不过一把鼻涕一把泪,显然很有冤屈。
    “不是我不明不白,是先帝不明不白,”他道:“好端端把玉牒收走了,也不叫我们看……如果不是捕风捉影,那外头怎么也风言风语地?”
    “外头有什么风言风语?”崇庆帝道。
    “皇帝你刚即位的时候,景华门不是有人扣门,当街就说你不是太后亲子,”梁王道:“你不记得了吗?”
    崇庆帝面色一变:“朕不知道这事……”
    “不知道?”梁王不信:“龙鱼卫如狼似虎地把一条街都封了,挨个拷问行人,弄得风声鹤唳人人自危,你不知道?”
    见崇庆帝面色冷凝,梁王难得脑瓜子灵光一回:“那看来杨荣听了谁的话抓的人,还不一定呢……”
    “那说朕不是太后亲子的人,现在何处?”崇庆帝道。
    “杨荣抓走了,肯定要问杨荣,”梁王嘟囔了一句,忽然道:“或许可以问问临川。”
    “临川知道什么?”崇庆帝问道。
    “那人原本被临川的驸马扣留了,”梁王道:“那杨荣应该是从驸马手上把人提走的,驸马不是值守景华门吗?”
    楚嫣能感觉到临川公主的身体微微发抖,呼吸也急促起来。
    临川公主只觉得梁王的话,有如一道闪电劈中了自己。她想起九年前一天,驸马匆匆回来,神色青白,坐立不安,问起来只说是景华门出了一些事故,不多久宫中忽然传召驸马进宫,她只以为是母妃传召,可从那之后,驸马便没有再回府,两天之后便有刘鹤龄诬陷驸马通虏,仔细想来那竟然是她在出事之前,最后一次见到驸马。
    所有人都已经发现,景华门这件古怪的醉汉妄语案,非比寻常,对于临川公主来说尤其如此。她终于意识到,驸马被诬陷下狱的原委,应该就在这起案子中。
    “皇上,”梁王道:“看来你把杨荣流放早了,你不如把人召回来,把这事情问清楚……”
    “朕……”崇庆帝显然也陷入了种种思绪之中,一时半会没有回答。
    可谁也没有看到,一个身材敏捷的小太监从窗棂的阴影中一闪而过。
    楚嫣走进去,看到崇庆帝脸对着窗户,不知道在想什么。
    “陛下?”她道:“殿内怎么不生火啊?”
    即使是三月的天气,仍余阴寒。
    “让他们生火吧,”楚嫣道:“不能着了寒气。”
    崇庆帝点了点头,将思绪收了回来,道:“治哥儿呢?”
    “乳母带去睡了,”楚嫣道:“我听王嬷嬷说,她的奶好像不够,还得再添两个乳嬷嬷。”
    “这小子胃口挺大,”崇庆帝终于笑了一下:“朕打算再有一个月,就封他做胶东王。”
    “不到一岁就封王?”楚嫣吃了一惊:“这不合规矩,按例来说,皇子长成才能封王,二皇子四岁封王,是跟随太子而封,另当别论;治哥儿要是不到周岁就封王,那可就太惹人注目了。”
    “朕封他也是有原因的,”崇庆帝目光闪烁了一下:“太后以生病为由,拒绝朕的探视,玉牒之上,至今未有三皇子的名字,如果出生不能谱上玉牒,那只有封王了。”
    按例,皇子长成之后,受封藩王,行将就国的时候,宗人府会公示玉牒,除了梁王就藩之前公示的一次,近五十年来未曾公示,也是因为先帝只有一个儿子,再没有其他儿子封王。
    “那么太后,应该没有办法阻拦了……”楚嫣道:“但愿吧。”
    崇庆帝又招了招手,楚嫣就坐在了他身边,看他从奏疏中抽出来一本,放到了她面前。
    “打开看看。”崇庆帝道。
    楚嫣打开,等看清了上面的字迹,不由得眼中心中,俱都一热。
    “武威伯王庚请求重审南安侯谋逆案,”崇庆帝道:“朕已经答应了。”
    “朕为什么不让你提出来,因为你提出来,就没有公信,”崇庆帝道:“你是南安侯的女儿,如果你说出来重审,那不管审出什么结果,朝野上下都会认为朕以爱欲故,为讨宠妃的欢心,擅改定案。”
    “那你怎么不说清楚,”楚嫣泪眼朦胧,却嗔怪道:“……你光说是孕期不能多思,我还以为你心里只有你的小公主呢!”
    “看看你,跟孩子吃醋,”崇庆帝好笑道:“朕如果不是因为爱你,又怎么会爱这个孩子呢?”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啦,(*^▽^*)开心~
    小可爱们要不要去看一眼呀~好看哒
    第六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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