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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节

      剑拂青霜过,人从叶间来。
    这是裴中钰。
    …………
    宁莞静静站在原地,头顶是天花藻井,脚下是锦绣毡毯。
    眼前帘幔重重,轻纱如絮,隐隐听得琵琶声响,古琴相和,还有阵阵不歇的欢声笑语。
    看这彩槛雕楹,绮丽陈设,还有旁边手执拂尘的宫人,该是北岐皇宫无疑。
    宁莞将定下心神,一侧生得长脸宽额,两颊下陷的内侍半弯着腰身,小步上前来,姿态甚是恭谨,说道:“大人怎的不往里走?陛下闲时休憩,您进去作陪也是好的。”
    听到大人二字,宁莞先是一顿,后才顺势应了声好。
    她也不忙着往里走,而是抬手扶额,虚了虚眼,佯装着糊涂打探了一番现今的情况。
    内侍不疑有他,一一应答。
    宁莞稍作梳理。
    现今是北岐阳嘉女帝初登皇位,正是二十三年前,大靖还是太上皇当政,离他禅位,换兴平帝践祚还有四年,离原主在盛州出生约莫还有五年。
    一个时间点不可能出现两个相同的人,这般想来,她这次待的年月也是极有限了。
    知晓了现是何年何月,宁莞便要往里走。
    刚抬了抬脚,正殿大门被缓缓推开,猛然随之灌进来的夜风,叫这一片悬落的轻纱软帘飘忽来飘忽去,团团绕绕似烟如雾。
    宁莞转过身,就见一穿褚色绫纹袍,腰系白玉带的男子领着一队宫人大步进来。
    这人约莫二十一二的模样,生得俊秀,偏偏有一双轻挑的狐狸眼,在夜里卸去两分清隽,平添几许旖旎。
    他怀里抱着个小儿郎,至多一岁上下,包着红褂子,头戴镶碧玉珠的薄帽,正玩儿着手里头的檀木手串儿。
    宁莞面上浅笑盈盈,暗里却琢磨着这人是谁,方才与她说话的内侍已然先一步迎上去,“云公子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云宿:“正叫小厨房熬了养生汤,特意给陛下送来的。”说着,他看向没有动作的宁莞,掠了掠唇,“真是巧了,宁大人也在啊。”
    宁莞听得方才对话,转了转神思,小厨房养生汤什么的,这位云公子该是女帝后宫的某位吧,至于那怀里的小儿,应是哪位皇子了。
    “宁大人?”
    宁莞回神,含笑回礼道:“云公子。”
    两人说话间,进去禀话的小宫人已经出来,恭声道:“您二位请吧。”
    云宿抱着小儿走在前面,宁莞落后两步,穿过堆叠的帘幔,琴箫笙乐更是清晰不少,婉转悠扬,声声入耳。
    最后一扬柔纱落下,可见里面坐着十数郎君和一二女侍,或持琵琶弦拨,或抚琴轻弄。
    坐在最上首雕花刻鸟长案后的公西笏,束着银莲冠,身穿黑裙广袖,襟前以银丝勾绣祥云,懒散悠闲地斜斜靠坐在榻椅上,一手支头,一手端杯。
    阳嘉女帝瞥了眼进来的几人,不咸不淡道:“自坐吧。”
    宁莞学着云宿做了个礼,到一空位敛裙坐下。
    云宿抱着小儿近前说话,宁莞也不出声,只暗自观察。
    恰这个时候,阳嘉女帝抬手止了乐声,四个青衣郎君放下乐器,慢步往宁莞走来,一人与她倒酒,一人与她举杯,一人与她整袖,一人与她捶肩。
    宁莞愣了一下,忙忙起身拂袖避开,做什么?她可是有家室的人。
    阳嘉女帝抬了抬眼皮,“你看看喜欢哪个,就收回府去吧,若四个都中意,也可一并带走了。孤身寡人的,恁地给朕丢脸了。”
    宁莞:“……不、不必了,师父。”
    阳嘉女帝冷哼一声,“没出息。”
    宁莞:“……”
    云宿笑了两声,说道:“宁大人还年轻,倒不急于这一时。”
    阳嘉女帝搁下酒杯,懒得再是多言,将小儿抱在怀里,摸了摸他的头,“耀儿在玩什么?”
    小儿话还说不太顺溜,但却听得懂她在说什么,抬了抬胳膊递上手串,露出一个笑来。
    阳嘉女帝一笑,捏勺喂了他一口汤水。
    宁莞嘴角亦噙着笑,只是落下的目光含着几分不明的意味儿,耀儿?那就是公西耀了……即是郗耀深啊。
    嗯,这神经病才一岁呢。
    公西耀窝在阳嘉女帝怀里,还捏着手串拨来拨去,不怎的,突觉脑门儿发冷,使劲儿眨了眨眼睛,张着嘴长长打了个哈欠。
    第79章
    宁莞隐晦地落了些许心神在公西耀身上, 一边听着云公子与阳嘉女帝闲话。
    小榻长案横正在前, 一人清俊端和,一人慵懒冷淡, 眼看着倒也是一双极相合的璧人。
    更深夜静, 云公子留宿正德殿, 宁莞便起身告辞, 与斜抱小儿的碧衣宫人同行而出。
    殿外高悬宫灯, 照得人影绰绰, 宁莞也不知住处, 还是正德殿的内侍总领做了安排, 请她在月满斋落脚。
    月满斋的掌事宫人唤作茗芋, 三十以上的年纪,久居深宫,原是北岐先帝嫔妃身边伺候的, 如今换了女帝高坐上位,皇廷空虚,便没她什么事情了, 每日也就守这一方清闲地。
    宁莞沐浴后, 披发坐在层层软褥里,问起如今北岐皇宫里的大概情况。
    茗芋换上灯罩, 回道:“圣上膝下一共三位皇子,宫里也只这三位的生父是名正言顺的,一位姓张,一位姓席, 一位姓云。”
    她灭了一盏最亮堂的红烛,稍稍压低声音,“张公子不怎么出来走动,席公子与云公子两人的住处平日是最热闹的,只不过真论起来,还是云公子更得圣心些,陛下这两年只叫他留宿的。”
    云宿出身北岐望族,才学突出,卓荦超伦,仪容更是绝佳,风度翩翩,仅在十五的年岁就广有盛名。后刚一及冠,就自请入了还是公主的陛下的府邸,那一日可是叫殷都城里无数贵女愁苦断肠,泪湿云巾。
    这样身份,这样的姿仪,这样的才能,还自请入府,饶是陛下,也不可免更添心喜。
    茗芋说完便退至侧间,宁莞也没有贸然问起水风岚这个人,而是侧躺在床上,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皇宫的人物关系,后才撑不住沉沉睡去。
    半梦半醒时心想,女帝做师父,她也是要学着怎么做个女帝?
    宁莞是寅时过半起的身,阳嘉女帝早早使了宫人来叫她过去,一起在正德殿用膳,随后前往早朝所在的理政殿。
    宁莞与内侍总领分立御座两侧,俯视着下方叩拜的诸臣。
    私底下的女帝慵懒冷淡,朝上的女帝却是杀伐果决,说一不二,冷厉得如同横刀利刃,高悬于脊梁之上,随时都有可能一挥而下,让人当场殒命。
    宁莞以为这次是要学着做个女帝,直到被禁军拖下去的官员痛哭流涕高呼饶命,满朝文武齐齐跪地说情,她悄悄转眼,瞄向身穿玄色衮服的公西笏。
    女子冷眼寒目,面无表情,眉峰隐有戾然,丝毫不为所动。
    到此,宁莞才惊觉,公西笏最擅长的不是当皇帝,她所能跟着学的也不是如何解决国家政事,而是对方尤为突出的心狠,冷漠,甚至于严苛又无情的手腕。
    下朝后宁莞依然随侍左右,正如所想的那般,阳嘉女帝并未让她过多接触政事,只叫她跟在一旁,寸步不离。
    因得如此,她倒是常能见到云宿和公西耀这父子二人。
    女帝与云公子独处时,宁莞与公西耀便多待在偏殿里。
    公西耀尚还懵然不知事,宁莞就先暂时压下了自己一巴掌糊上去的心思,来日方长,不着急,总能逮着机会收拾收拾他的。
    女帝的日常,除了上朝、处理政事和闲暇听曲外,有时还会亲自往天牢审讯的地方走走坐坐,看看皇权博弈里败落的叔伯兄弟,或是亲自挑选调教合心意的暗卫死士。
    宁莞更多地是做一个背景板,和内侍总领也相差无几了。
    突有一日,云公子照例往正德殿送汤来,人刚走,女帝放下折子,背靠宽椅,问道:“你以为宿郎如何?”
    她骤然问起云宿,宁莞犹豫了一瞬,还是回道:“不敢妄言。”
    阳嘉女帝嗤了一声,“你跟在朕身边一月有余,却连句话都不敢多言,还是如往常一样的没用,你要知道,有时候谨慎太过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宁莞也不做辩驳,安静听着。
    女帝斜了斜身子,半阖双目,也没再说话。
    做女帝的徒弟,算是目前为止最轻松的活计,公西笏初登帝位,事多繁忙,并不怎么管她,也从不主动教她什么。
    宁莞也乐得清闲自在,她过来也本就不是为了学什么,又注定待不了多久,也犯不着苦费心思,而是专注于打听水风岚此人。
    据水一莟所言,她母亲三十七八,简单算算,如今也就差不多十五及笄,还很年轻,也不知到底和北岐皇室搭上关系没有。
    因为怕公西笏有所察觉,宁莞行事异常小心仔细,唯恐露出丁点儿马脚,私下叫人往水家庄查探也转了好几道弯儿,传了好几道手。
    这天傍晚,宁莞待在敞开的槅扇边,正看着去水家庄的人递回来的消息,刚拆开信封,便有正德殿内侍进门来,隔着轻摇慢晃的绯玉珠帘,躬了躬身,说道:“宁大人,陛下请您马上往天牢去一趟。”
    天牢?
    这个时候叫她去天牢做什么?
    宁莞心里咯噔了一下,莫不是她暗里找水风岚的事情了被发现了?
    诸多猜测自脑海中一晃而过,宁莞点头应好,借口换身衣裳将信好好藏了起来,这才随着内侍去往天牢。
    北岐气候干燥,只是天牢半陷地底,终年不见天日,比起旁的地方要阴凉湿寒些。
    宁莞顺石梯而下,阳嘉女帝穿的一身裙摆宽大的暗红交襟裙,样式极简,但其上黼黻却尤为华丽,贴合着身材与气势,甚是威严。
    她正接过吏者递来的长鞭,上挂着倒刺,浸了盐水,微端落在地上,洇湿一团。
    长鞭划破空气,带起腾的声音,啪地落在被捆绑在架子上的男人身上。
    那男人四五十岁左右,与阳嘉女帝又两三分相似的脸皮子骤然狠狠抽搐了几下,喉咙发出强忍痛意的嚯嚯声。
    这个男人宁莞见过,北岐先帝一母同胞的弟弟,阳嘉女帝的亲叔叔,恒王。
    此人意图造反谋乱,妄想推公西笏下台,昨天早上刚刚被捉拿下狱。
    一鞭子下去,女帝未有停手,又连着落了近十鞭,将鞭子甩给宁莞,说道:“你来。”
    宁莞看着已经十分凄惨的恒王,捏着木质的握柄,一时没有动作。
    女帝冷声道:“优柔寡断。”
    恒王艰难地讽笑了两声,“公西笏,你这徒弟可比你知事多了。”
    她冷笑,“王叔啊,事到如今还嘴硬呢,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恒王呸了一口血,“你又算什么东西,不还是谋权乱政,逼父篡位,牝鸡司晨,不守妇道,指望着谁能信服你。”
    公西笏抬起下巴,睥睨道:“你来来回回,也就只会说这几句话了,成王败寇,谁跟你论什么男女?”
    她似笑非笑,“输了就是输了,赢了就是赢了,说什么君子顶天立地,承认一句自己技不如人就这么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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