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庞路城外光神圣殿。
通明的灯火以圣殿中心的大祭坛为原点铺展开去,祭坛之上,一道凝如实质的洁白光柱从空中直降而下,光柱中有一个笼子,笼子里坐着一个人。
在临近冬季的寒冷天气里,仅仅穿着一套单薄的白色囚衣,背靠着铁笼的栏杆,菱角分明的钢铁深深地陷入他后背的肌肉里,只从这个镜头,便能看出那白色光柱的力量给他带来了多大的压力,一条腿曲坐起来,两只手平放而下,因为那压力的关系,他现在根本连动弹都不可能。但在那虚弱的面孔上浮现的一抹笑意,仍然充满了轻松迷人的感觉。
“那么……我现在终于意识到了,想当个合格的小白脸也不简单啊。”
光柱之外的祭坛栏杆上,一个白袍的主精灵祭司,面色轻松地坐在那儿,一面拿着一瓶酒自斟自饮,一面对着铁笼之中的人发出感叹。随后,也得到了铁笼内那人的回应。
“嗯……小白脸,至少也是项技术含量很高的工作,一般人恐怕很难想当就当……”
“呃,怎么说呢……”那白袍祭司将白银酒杯放到唇边,一饮而尽,“就我个人而言,觉得你做的实在到位,从丹玛一路而来,能够将巨神兵改造后的身体弄到这副模样,还真不是一般人就可以做到的。我说,小白脸不就应该躲在贵妇人身后,借助别人的势力解决问题吗?你何苦要……呃……”
他翻动几下手掌,一时间似乎很难找到合适的形容词,铁笼里的少年一笑,虚弱地说道:“所以说,做人要安份,小白脸……也得认清自己的位置,如果想要更多,咳咳……就会出事了……”
“唔,说得很有道理。”白衣祭司点了点头,“如果有机会,我会让你这句话伴随着我的回忆录流传后世。”
“谢谢。”
“哎,对了,我说你干嘛不躺下来?光柱的魔力禁锢很厉害,我试过,十倍于自身的重量,虽然说你现在也保持着噬魔体的力量不能全面发挥,可是我们大家都知道,就算是发挥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了,躺下来,至少好受些。”
“咳……咳咳……谢谢你的好意。”笼中的囚犯轻咳几声,“只不过我们那里有句话,站的直,坐的稳,才能睡得香,既然睡不香,现在我也没有力量站直,那就只有……咳……坐稳了……”
“你真是个奇怪的人。”
“谢谢……”
“那么……讨论下有意义的事情吧,如果菲利克斯先生真的能够在明天晚上赶过来,你觉得我们的机会……当然,只是闲聊,你骗骗我也无所谓了。”
“为什么不能是今天晚上?”
“时间上太急了,没可能的。”白衣祭司摇了摇头,“根据情报来判断,就算他的速度再快,要真正反应过来,回到这里恐怕也得明天天亮,白天太难跑掉了,所以他应该会等到天黑……当然,如果不是菲利克斯先生,今天晚上能来救你的就只有中枢部的人,没有菲利克斯先生那样层次的强者,在这里闹出的动静肯定会被抓到线索,到时候,最多一个月后,阿特罗卡就不会再有中枢部,我们也可以顺理成章地,接管这个破烂的帝国,我想就算是为了你,那位大公妃阁下也不至于那样不理智。”
见笼子里的人笑了笑,白衣祭司又说道:“当然,我们也考虑过你会为了不连累同伴而自杀,不过这样一来,恐怕那位菲利克斯先生就会真正失去理智地杀进来,毕竟这位菲利克斯先生在根本上……很冲动!”
听他说出这样的话来,笼子里的人笑得更加灿烂了一些,果然,光神宫对于接天之塔的事情还知道不多,假如他们能知道菲利克斯在杀父之仇上所做的隐忍,必然不会得出这样的结论的。自己如果真的死掉了,光神宫……恐怕会惹上一个永远都甩不掉的大麻烦了。
可是……真的不想死啊,谁知道死后会怎么样……
“想什么呢?”光柱外那白衣祭司似乎有看人狼狈模样的兴趣,笑着又问了一句,这一次,笼中的少年过了好久才做出回答。
“你真的很烦啊,我在想……我或许不会死,而只是回到了来的地方,又或许,我真的是主角,这样你们就不可能……”
“好哲学的思考,嗯,我觉得吧……”那白衣主祭说着似乎想要做出自己的评价,然而只在下一刻,大量的黑气陡然从他身后的祭坛上狂涌而出,一只手臂掐住了他的脖子,扼住了他想要说的废话。
陡然从祭坛之下出现的那道黑影周围萦绕着惊人的墨色气劲,看起来便如同一尊魔神,不过纵然他出现得毫无征兆,完全没有惊动圣殿外围的守卫者,但那祭坛的反应机制却是自动运行,一瞬间,白光增强到炫目的程度,同时也将整个祭坛都覆盖了进去。坐在笼中的少年在刹那间便听到了自己背后骨骼碎裂的声音。
那被掐住了脖子的祭司同样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口中犹然有着不可置信的语音:“不可能……现在……菲利克斯……”随后,那主精灵的身体便在黑色的魔神手下爆裂地漫天碎肉。
祭坛上降下的光束很强大,此时此刻,就算笼中的男子想要用尽全力挣扎,也根本动弹不了半点,然而对于超越了第九级的强者来说,这股力量还构不成太大的威胁,那道身影陡然间移动到铁笼之前,一瞬间,带着锐利黑芒的十余记强烈刀气猛斩而上。然而除了撼得整个祭坛都为止动摇之外,铁笼本身根本没有任何的损坏。到得此时,成百上千的主精灵、武者也远远近近的出现,朝着这边涌了过来。
“你……快走!这根本是陷阱……”
“你闭嘴!”
那人的声音传入唐忆耳中,唐忆陡然间怔了一怔,随后,比祭坛光柱更为耀眼的白芒撕裂而出,来人也不知拿了什么东西,一斩之下,巨大的铁笼被当中斩裂,上半部分被一击轰飞,弥漫的黑气也在同时汹涌而出,为他将巨大的压力隔开,随后,他看清楚了那人的样子。
“你……”
“别说话,抱紧我!”让唐忆趴伏在背后,那人用两条绳子将两人的身体位置固定,咆哮的黑色斗气冲出白光的束缚范围,更为夺目耀眼的剑光,迎向了首先冲来的一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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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的一声巨响,带着唐忆的那团黑气从半空中飞坠而下,撞破了一间房屋的墙壁,无数的魔法弹从四面八方直击而来,不过,在房屋被彻底轰垮之前,被黑色斗气包裹住的两人已经从另一侧冲出,耀眼的白色剑气横斩而出,将眼前的两名武者直接腰斩!
从康达尔宝藏中得到的神器,天堂武装中的的炽天使之剑,拥有着无坚不摧的锐利锋芒,然而即便是拥有这样的神器,在数百名各类武者、法师的围攻之下,为了保护好身后的人,受到的伤害还是一点一点的在她的身上累积起来。
四面八方的攻击如同海浪般连绵不绝,眼前,敌人冲来了,有的被直接斩杀,也有的被光剑的威力迫退,身侧与后方能够攻击到的武者不多,但却最是致命,因为那都是向他来的,然而最终没有躲过的,却都被她的身体承受了下来。唐忆此刻,就是无力地看着这一切在眼前发生。
身体能够感受到前方身体的柔软,鼻间还能嗅到淡淡的香气,剧烈的战斗中,她的身体上有汗水,但更多的,或许是从口中或是身体各处上出现的鲜血。这是两个人第一次如此毫无距离的接触吧,在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时候,她竟然来了。放下了中枢部,放下了视为生命的女儿,一个人来了。
其实他心中明白,这具身体目前的状况,已经完全承受不住了,就算真的被救出去,恐怕捱上几天,也就会正式的面对死亡。可无论如何,目前的自己,根本连自杀的力气都没有。
临死前,还能做些什么呢,总能做些什么的吧……
当他陷入挣扎最后一次的想法中时,魔龙王甲笼罩的范围之外,战局仍旧趋于白热化,只不过,就算受了很重的伤,依靠着炽天使之剑的无坚不摧,闯入者仍旧已经冲到了神殿的外围,而每前进一步的压力,也变得越来越大……
“大家挡住!不能让他们离开!”
“他就快不行了!攻击阿尔。雷撒督克!”
“谁杀了他们,那把剑就归谁!”
斗气,各种攻击魔法,加持之力,衰弱之力在夜空中混成一片,疯狂的攻势当中,闯入者挥动着手中的神剑,开始向外围发起进攻,然而跃起在半空,虽然奋不顾身地突破了前方的阻拦者,数十道强悍的攻击却朝着身后的唐忆袭来。身体在空中一旋,她接下了一半,另一半,就结结实实地击中了目标。
轰的一声,两人再次被轰飞往高墙内侧的一座建筑!
魔法弹、斗气,朝着那房屋铺天盖地而下,与此同时,惊人巨量的黑气从地底升腾而出。随后,是一声撕裂了整个夜空的尖锐笛音。
当初在帝都,就是这一声笛音惊动了一直雌伏于地下的母虫,打乱了艾德里安曾有过的计划。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的心神都为一一窒,力量稍低的魔法师、武者顿时便从半空中摔了下去。趁着这片刻的时间,光剑化为千万獠牙,斩裂了神殿高大的墙壁,在死亡气息与那黑龙斗气的重重围绕下,两人以惊人的速度冲了出去!
随后,数百人尾随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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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祷的力量加快了逃跑的速度,一瞬间将光神圣殿的火光远远抛开在视野之外。庞路城此刻肯定不能回去,黑色气团飞上夜空,越过山岭,谁也不知道跑出了多远。当那幽冥的气息终于在空中消散,凯瑟琳降落在一处山坳之中,慌忙解下背后的男人。
“阿尔!阿尔!”
祭坛之上,光芒的重压之下,唐忆背后的骨骼碎裂,恐怕脊椎都已经受到了影响。然而巨神兵力量的维生能力委实强悍,被轻轻摇晃了几下,他吐出几口鲜血,又醒了过来。
“咳、咳咳……别、别叫这么大声,他们会……追上来……”
“不、不会了,我们跑得很远了,没事了……没事了……”
颤抖着抱起唐忆的身体,伸手想要擦去他嘴角的鲜血,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越擦,那里的鲜血便越多,她深吸了几口气,一时间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你能来救我……谢谢你。小雪和芙尔娜她们还、还好吗?”
唐忆的目光有些涣散,然而心中最关心的还是这两人的消息。凯瑟琳迟疑片刻,最终还是说道:“都好,她们都好,琼斯一时间不敢杀掉她们,反而让我找到了,才知道你的消息。你……你别说话了,我们要想办法回去,帮你治疗……”
她说着想要站起来,却陡然被唐忆拉住了手:“没用了……我是治不好的了,带上我,你也跑不掉……你还要照顾克娜……”
“不行!我必须要带着你一起走!”
“不……你不能这么自私,你还有克娜,还有中枢部,还有阿特罗卡,你还要……还要帮我照顾小雪跟芙尔娜,咳……她们……咳咳……”
唐忆一时间咳得喘不过气来,口中鲜血不断涌出,凯瑟琳慌忙为他擦拭着鲜血,只是摇头,过得片刻,唐忆才恢复了说话的能力。
“我……没救了,就该放弃掉,凯瑟琳,成熟点……就像是康达尔那样。我……我真的太幼稚,你做得很好,一直都……”
“康达尔不关我的事——”陡然间,凯瑟琳喊了出来,语音之中,不再只有慌张,还隐隐带了写委屈的哽咽。在唐忆面前的第一次,或许也是许多年来的第一次,这位在任何人面前都维持着高贵与坚强的女子轻声哭了出来,一如十七八岁的青涩少女:“我下了终止计划的命令的,是克林顿在暗中引爆了,不是我啊……”
“为什么……不跟我说呢……”
“我受不了你将我当成杀人狂的那种眼神,阿尔……谁都可以,但你不行,我受不了你误解我。”她摇了摇头,“我一直觉得,谁都可以不理解我,只有你该是永远站在我这边的,你要永远站在我这一边……”
“呵,对不起……”唐忆的脸上挣扎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来,随后,他拼尽了全身的力量缓缓举起冰凉的右手,抚摸着凯瑟琳带血的脸颊,随后移向耳后,让她缓缓地低下头来。
四片嘴唇触碰在一起,能感觉到的,只有鲜血的甜味。随后,无数尖针一般的阴寒气劲刺入了凯瑟琳的后颈,沿着脊椎而下,剥夺了她整个身体的行动力。
唐忆那冰凉的嘴唇缓缓移开了,随后,这具身体如同僵尸一般的站了起来,他抱起了她,凌空飞起。
你……要干什么……
口中无法发出声音,凯瑟琳只能用眼神拼命地做出询问,唐忆的目光望了下来,笑容一如往昔般平淡而温柔。
“亡祷的力量,操纵者越是接近死亡,就越强大。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但你不能死,克娜不能离开你,阿特罗卡需要你,小雪跟芙尔娜,我已经没有可能照顾好她们了,你帮我跟她们说对不起好吗。我说好了会跟小雪相守一辈子,最后却是因为我心里的不满足,打破了曾经属于我们完美的世界,让她跟着我出来,担惊受怕,还沉睡了这么久,我对不起她……”
“至于芙尔娜,我喜欢她,我一直想要以同等的感情去爱她,可我知道我做不到,她跟着我,受了好多的委屈,累得她放弃了自己的亲人,放弃了曾经的世界,就连魔狼堡出了那样的事情,她都只是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哭,不愿意让我有丝毫的为难,我为她做的,太少。我同样对不起她……”
“我也对不起你,凯瑟琳。我爱小雪,我爱芙尔娜,可我竟然又爱上了你……我也只是个三心二意的男人罢了。我想要去向你辞行,他们拦住我不让我进去,我就想,我果然只是你眼中的一个小白脸罢了;被抓在祭坛上难受的时候,我甚至还有些怨你,因为他们是你的人啊,会不会……会不会抓我就是你的意思呢?你恨我在康达尔指责你,你又受了那样大的压力,所以终于将我交出去了,你看,我也只是个小心眼而已……”
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一面说着话,一面将凯瑟琳放到一个小坑之中,随后用亡祷筑起隐蔽的屏障。眼泪从凯瑟琳的双眼之中簌簌而下。
不是的、不是的,我从来没那样想过你……放开我,求求你放开我啊……
然而这一切心声,都只能用眼球的拼命摇动来表达,终于,唐忆最后低下头来,在她的唇边轻轻一吻。
“别哭了。我想我也许只是离开,或者只是回去,别为我伤心,我想要知道的东西,已经找到了答案,我想体验的幸福,也曾经真实地感受到,直到现在,我也是在幸福之中。因为你一定可以平安的回去……珍重……”
“……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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