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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节

      陈以祯立即从他怀里抽出来,眨着湿润的大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你怎么不说话?你要是介意,咱们就此说清楚,我,我愿意成为一位相敬如宾的好皇后,只是,只是日后,你就莫要再跟我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了,咱们不合适。”
    说着,她半垂下头,眼里泪汪汪,又是一副即将哭出来的样子。
    皇上叹气,环住她,嗓音低哑,“你想到哪里了,为人子女,孝敬父母家族乃是天性,朕都知道。”
    他自己就是一位子女,将心比心,若是有人阻挠他孝顺老祖宗和皇太后,他定然是不依的。
    只是,想到她的娘家人,他忍不住地连连叹气,甚至妄想地想到,如果她不姓陈,该多好啊!
    他摇摇头,不再作这种虚妄的,可笑的假设。
    里头狂风暴雨渐歇,听不到哭声和争吵声,双姝和双陆着急地围在门外,踟蹰了会,对视一眼,她们各自端着茶盏和点心走进去。
    “娘娘,可要传膳?”
    眼睛不动声色地扫过上头两人,皇上面色沉静,眼神柔柔地望着怀中女子,而娘娘,许是刚哭过,眼角红红的,但此时满心依赖地倚在皇上怀中,脸庞红润,小嘴泛笑,怎么瞧怎么舒心。
    两位主子这是和好了?
    双姝和双陆再次对视一眼,几乎同时舒了口气。
    陈以祯不好意思从皇上怀里坐出来,应和她们,“摆膳吧。”
    双姝和双陆应一声,就要转身离开,身后突然传来皇上的声音,“等等。”
    双姝和双陆愣住,转身,恭敬低下头,静等皇上吩咐。
    “可有将御医的吩咐告与御厨,餐桌上万万不能出现跟皇后身体相悖的食物。”
    双姝回答:“回皇上,奴婢已将诸多注意事项跟御医提过,这些膳食也都经过御医一一验证。”
    皇上缓缓点头,皇后这个大宫女还是挺细心周到的。
    “做的不错,回头朕叫个懂医术的医婆过来,住在长春宫,日后每日用什么,用多少,都要有医婆把关。”
    双姝和双陆眼里闪过惊喜,忙跪下道谢,“谢皇上体恤娘娘。”
    陈以祯也悄悄弯起了唇,不过,对于皇上和双姝双陆的担忧,她倒没太放在心上,若是皇上后宫庞大,杂七杂八的女人较多,她当然会担心后宫争斗波及她腹中胎儿,但放眼去看,认真来说,皇上的后宫就她一个女人,她根本没必要担忧会有其他女人危害她。
    至于老祖宗和皇太后,她们比她更盼望她肚子里这个孩子好好的,所以她并不担心。
    但不管怎样,对于皇上的紧张和小心,她还是很受用的。
    皇上留下来用膳,长春宫恢复到往日的热闹和喜庆,最重要的是,娘娘不再闷闷不乐,这些日子娘娘的不开心他们都看在眼里,心里是又急又无奈,现下,娘娘总算心情放晴,他们也都咧开嘴笑,放下心了。
    用过一顿舒心的膳食,皇上罕见放下朝政,在长春宫跟陈以祯腻了一下午。
    最后还是陈以祯忧心朝政,更忧心皇上会将今日堆积下来的折子放到晚上,通宵去处理,催着他离开,他才不得不离开。
    陈以祯走出来,送皇上离开。
    皇上却抬起手,让她止步,说:“天儿凉了,你注意保暖,不必亲自送出来。”
    陈以祯摇头笑笑,“哪里就这么娇弱了,你放心,我会保重自己,你也是,晚上不许熬夜。”
    皇上一笑,眨眨眼,“朕晚上过来就是了,你亲自盯着朕。”
    陈以祯嘴巴微张,稍即,恼怒地嗔了他一眼,真没想到,皇上居然同世上大部分男的都一样。
    皇上笑着转身,准备离开,走了两步,倏忽,居然停了下来。
    他没回过身,就立在那里,一动不动,晕黄的灯影将他的身子拉得很长,倒影在地上,孤零零的,竟有种孤寥寂寞之意。
    陈以祯愣住。
    蓦然,皇上开口了,暗沉沉的声音在昏暗的天光下竟有种压抑的感觉。
    “皇后,你没什么话要说了吗?”
    陈以祯紧紧攥住拳,眼睛睁大,贝齿咬住下唇,心脏一点点下沉。
    “皇上,您是指,我,不,臣妾自称为‘我’的事吗?”
    她垂下眼帘,嘴里泛出苦涩,之前她太过伤心,以至于连一直小心谨慎的礼节都丢了,但当时,皇上没说什么,她就以为,以为他不在乎这些表面文章,却原来,他……
    额头突然被人碰了一下,跟前响起皇上无奈包容的声音,“净瞎想,朕哪有那么小肚鸡肠。”
    说着,他飞快凑到她耳边,悄声道,“以后,私下里,你不仅可以自称‘我’,甚至,还可以直呼朕的名讳。”
    朕姓连,名奕谟。
    满心愁苦的陈以祯登时愣住,睁大呆愣愣的双眼呆愣愣地看着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不是,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那还有什么事?
    第八十六章
    陈以祯歪在躺椅上,拧眉出神, 身旁双姝, 双陆和郑嬷嬷, 吴嬷嬷走来走去,忙个不停。
    郑嬷嬷嘴里还絮叨着:“娘娘身子不比平常,这过冬的炭火就该早些分发下来了, 回头就让小圆子去司务监通知一趟。”
    她说这话态度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满后宫统共就几个正经主子, 此时所有主子全部心思恐怕都放到了陈以祯这一胎上, 别说早些领取炭火这点小事, 便是陈以祯冬天想吃荔枝也得千方百计弄到宫里。
    吴嬷嬷跟着点头, “还有前些日子做的秋衣,到时候都要重新丈量尺码, 重新做。”
    双姝干脆提建议,“不如明日将针工局的人叫来, 一块儿将冬日的衣服做了得了。”
    郑嬷嬷摇摇头, 表示不赞成, “娘娘日后的肚子一天一个样,今儿个做的衣服明儿个不一定能穿, 到时候随时间再给娘娘做吧。”
    说着, 她不忘请教皇后娘娘的意见, “娘娘,您说呢?”
    陈以祯回过神,脸上一派疑惑的神情,显然没在听她们说什么, 不过片刻,没等郑嬷嬷将问题阐述一遍,她反倒垂下眼帘,半是请问旁人半是自言自语地答非所问:
    “你们说,皇上临走前究竟想说什么?”
    郑嬷嬷和吴嬷嬷对视一眼,沉默了会,摇摇头,笑道:“奴才哪里猜得到皇上的心思。”
    她小心翼翼地询问,“娘娘您跟皇上都说了什么?”
    之前两个人在屋子里嘀嘀咕咕那么久,娘娘还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他们这些伺候的下人在外面听着真是胆战心惊,提心吊胆。
    陈以祯抬起眼,顿了顿,摇头,“没什么。”
    说完,她突觉身子疲惫,便扶住额头,挥挥手,让所有人都下去。
    郑嬷嬷等人弯下腰,恭敬地应了声是。
    诸人恭谨矮身退下的时候,双姝依稀还能听到娘娘在自言自语:皇上究竟想说什么……
    陈以祯想了两天也没想通,但皇上那天晚上走时摇摇头并没说什么,过后想当然也不会告诉她,遂三四天过去她也没想到之后就将这事放到了脑后。
    反正,依照皇上的态度,应当不是什么大事。
    如此,转眼间,一个月眨眼即逝。
    皇上有喜的消息终于缓慢传到了世家耳朵里。
    依着俗礼,有喜前三月不能声张,不然孩子受惊,说不得就不愿意投胎到这户人家了,遂即便皇后娘娘有喜是举国欢庆的大喜事,但老祖宗怕有个万一,并没敢声张,还将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叫过来,嘱咐了一通,严防死守决不让将消息流露出去。
    世家能在一月后知道消息已经是他们经营有道。
    知道这个消息的瞬时,他们面色一呆,脑子里下意识反应:假的吧。
    皇上和皇后成亲三载,同床共枕三载都不能有孕,现在好不容易陈家倒台了,即便后来皇上对皇后态度改变,也不过一年余,皇后就有喜了?
    随后,意识到,这是事关皇家血脉的大事,皇室比他们更谨慎小心,绝不可能出现差错。
    所以,这也就是说,这个消息是真的喽。
    呆愣迷茫不敢置信过后便是,满腔的悲愤嫉妒,对自家在后宫无人更无皇嗣的悲愤,更是对陈家的嫉妒。
    陈家上辈子拯救过天下吧,所以才会这么好命,媲美造反的大罪降下来,因着宫里皇后,只被皇上撸去官职搜走泰半家产,就没事儿了,还能没事人似的在京城西买一栋宅子安心养病,还能有事没事进宫跟皇后联系感情,甚至现在,皇后居然顺利有孕了。
    他们当初对选秀之事没有太过坚持一是因为皇上态度坚定,显然不是听他们劝说的主儿,二来就是,皇后的不易孕体质。
    皇后进宫三年都不曾有孕,他们纷纷猜测,皇后估计身子有问题,不然陈家肯定比他们更盼望有一个孩子保证自己的地位,皇后怎会迟迟没有子嗣。
    因此,他们妥协了,低头了,因为他们坚信,即便皇上此时坚持不选秀,但一年过去,两年过去,甚至三年过去,皇后迟迟无孕,难道他还能坚持不选秀吗?
    就是他坚持,老祖宗和皇太后都不会同意。
    他们小算盘打得很好,但现在距离当初提议选秀才多久,有半年吗?
    难道上苍注定陈家要崛起?
    浓浓的悲愤嫉妒之后便是满腹哀怨和不甘,为何,为何这样的际遇不能轮到我府?
    一时间,他们看向陈家的方向都痴了。
    何府。
    自从得知皇后怀孕的消息,何有容便坐于梳妆台前,怔怔地,一眼不错地盯着镜中模糊的容颜,过了许久,她慢慢抬起手,两根手指缓缓描过眉梢眼角,俏鼻粉唇,这张精致画一般的容颜一直都是她引以为傲的资本。
    但半年前的选秀,让她矜持又天然的自傲折了一段,如今,仅剩的骄傲也全部被命运狠狠磋磨没了。
    她闭上双眼,嘴唇剧烈颤抖,眼角两滴泪珠渐渐滑落。
    屋子外,一个着俏碧色衣衫,梳两髻头的丫鬟着急地走来走去,一会儿伸直长长的脖颈,探头探脑地往里窥探,一会儿又缩回脑袋,摇头晃脑哀声叹气。
    她是何有容的贴身大丫鬟,阖府上下也是数得着的大丫鬟,但这段时日,准确来说,自从选秀风波过后,她的眉宇便没有展开过,身为姑娘贴身大丫鬟,她比别人与何有容更亲近,也更加了解她那,痴妄的想法。
    照她来说,自家姑娘什么都好,便是宫里那位,也是配得上的,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计谋好不如命好。
    想再多都没用,她家姑娘,没那个命啊!唉!
    她闷着头,直愣愣地盯着自己脚尖,脑子里无数想法翻来覆去滚个不停,突然,里头好似响起了一点动静。
    身子一动,她立即靠过去,紧紧贴在门上,果不其然,不是她幻听,里头果然传出动静,不再是一派沉寂了。
    她尚未惊喜地弯起唇,就听里头传出姑娘镇定自若,恍如无事的声音。
    叫她进去。
    “哎!”她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姑娘?”她老老实实站在后头,半搭着眼小心翼翼瞅姑娘的背影。
    姑娘那一头黑辫子真黑顺光滑啊,准确来说,姑娘浑身上下哪处不精致不完美,活脱脱一个值当进宫的美人坯子啊,但可惜,可惜了。
    “你去跟母亲说,”何有容的声音再次传来,她的声音顿了一下,但也只一下,便沉静平稳地继续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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