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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节

      外面已经下起了大雨,云彩像井盖一样发漆发黑。雨水浇灌在玻璃上,不分来由的暴烈。室内依旧是开着中央空调,感受不到更多的湿意。
    没一会,傅政带着他的新助理,匆匆地来到对面坐下,又匆匆地开始办公。
    途中,他抬头随意地望了眼江子燕,这好像无形中成为了一个习惯。
    傅政并不知道,江子燕和她主管的中午谈话,但傅政知道自己放话后,江子燕待不长了。
    兰羽曾经形容江子燕是“强盗”,他不知道怎么,居然有点相同感觉。老实说,傅政并不介意一个富家太太给自己打闲工,也不介意她拒绝自己的工作邀请。但江子燕整个人有点危险,她整个人和她部门的人格格不入。这种人,不然放在眼皮子底下,留久了说不定是个祸害。
    他低下头,内心始终有股怅然感。
    江子燕安静地坐在座位,她花了五分钟,就接受了她已经彻底失去这份工作的事实。可能花了六分钟,但不会再多了。本来以为是自己先开口提出辞职,没想到情况演变,又差点沦为被劝退。
    她没有像琢磨傅政那样,去仔细琢磨主管的心思。
    因为不值当,这种雕虫小技,她大学时期都压根不放在眼里。主管永远懒懒洋洋的,热衷在网上打嘴仗,他如果有心情搞她,不如思考下怎么想让网站接广告。傅政不可能永远烧钱去养一个闲散部门,而以傅政的狠心程度,到时候要裁去部门,大概包括主管,谁也绝对逃不了,谁都留不下。
    江子燕又有点后悔,当初找工作,不应该图清闲。至少应该往核心部门混一混,不然也不至于临走前,都对傅政的盈利模式一知半解。
    暴雨的午后,她心情非常、非常的糟糕。
    大雨冲刷到了五点,江子燕是第一个起身打卡。
    她匆匆地下楼,走到门口一掏包,发现常备着的雨伞不见踪影。这才恍然想起来,何智尧昨晚翻她包,将自动开合雨伞拿去玩了,估计忘记塞回去。
    江子燕翻包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她心烦意乱地接听,居然是何绍礼。
    “老妈说今天下雨,她去接胖子了。”他又温声问,“你下班没有?”
    江子燕看着门外的大雨,雨幕重重,将盛夏的所有颜色印染得更深。路上都是撑着伞路过的行人。步行街要走五十米才能打车,而最近的便利店要跑过半条街。
    她不由抱怨一句:“下班啦,但我没有带伞。”
    何绍礼在对面很自然说:“我接你吧。”
    江子燕还没说话,他已经挂了电话,她不由更加懊恼几分。下班高峰点,大雨必然堵车,何绍礼至少需要开一个小时车才能赶过来,而有这太平洋时间,她早就自己回家了。
    她蹙眉,在屋檐下发痴般地站了两分钟,随后耸耸肩,把包放在怀里,准备先冲去便利店买伞。
    雨丝密集,道路上有细微的湿意和淡香水味道,就像凤梨罐头掀开了盖,无可奈何地等着风干。
    江子燕刚低头跳到台阶下面,还没感受到雨水,就被人拦腰揽进雨伞里。
    她诧异地抬头,却看到熟悉的面孔。
    ”你看到我了?“何绍礼满眼笑意,酒窝也陷下去,他撑着一把龙骨黑伞,严密地笼罩两人。
    江子燕整个人都愣住:”你,你怎么来的这么快?“
    ”今天大雨,本来想提前出来接胖子,结果路上被我妈截胡了。我想,不如来接你回家吧。“何绍礼对上她不可置信的目光,江子燕的头发有一缕被打湿贴在脸上,他自得的笑了,”吓你一跳?“
    他搂着她的肩膀,非常自然。
    雾蒙蒙的雨天中,何绍礼的面孔和身姿,仿佛发光般明亮。
    江子燕仿佛是身体被牵线一般,投入到他怀里,瞬间,鼻子有一股热流涌上来。她紧紧地依偎着他,把所有表情掩藏到他强健的胳膊后面。
    “你被淋傻了?”
    何绍礼把她送上了副驾驶座,江子燕却仿佛月亮上被定住的岩石,在他坐上车的时候,还这么不言不语地盯着他发呆。
    何绍礼莫名地想,何智尧曾经也这么安静,真是怀念以前寂静的儿子。
    “我马上要没工作啦。”江子燕低声说,又简单把和主管的谈话告诉他。
    何绍礼不动声色地“哦”了声,心想原来因为这个失态,还没想好怎么安慰她,她就轻声说:“邵礼,我真的很想你。”
    他一下子就从心底笑出来,伸过去握住她的手,调侃地追问:“怎么个想法?”
    江子燕就不说话了。
    最近何绍礼没来得及洗车,挡风玻璃前最上端都是脏的,前面遍布着不明来源的模糊小白点。雨刷触及范畴内倒是干干净净。
    顿了顿,她才慢慢地说:“我想,我在还没出国的那天,就开始想你了。其实,我总是会想起你。”
    江子燕还记得,她留学临行的前一天深夜,何绍礼匆匆赶到她这里,把熟睡中的何智尧接走。
    他试着给她钱,她绝对不肯要。然后,她跌跌撞撞地陪着他,两人沉默地走下高层公寓的楼。那晚的天气非常冷,何绍礼非常帅,他的步伐迈得极大,决绝地抱着何智尧上车。
    自始至终,再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两人没有任何告别,何绍礼就这么开车直接走了。
    这样的一幕,是江子燕曾经坐在不同教堂里,最经常回忆起来的片段。
    他的风衣衣角,他的流畅鬓角,他毫不迟疑的动作——江子燕都记得清清楚楚,她克制不住地去猜,当自己坐在纽约教堂听圣歌,何绍礼又在国内做什么。翻译一下就是,她人生最痛苦的时候,何绍礼又在做什么?
    他也在同样疲乏、酸涩、孤独地等她。
    江子燕已经失去记忆,但她活在世上,又时时刻刻,无比真切地体验失去是怎么回事。她生性骄横桀骜,却时时受挫。也许,在内心的某个角落,会希望极光亮处的何绍礼陪着她一起无助地保持沉默。
    而她确实爱着他。也许,是从他轻柔地喂她喝那口水开始。
    何绍礼等了半晌,始终没有下半句话。
    他心微微绷紧着,又搞不清楚她这句没头没尾话的含义,便问:“你想我?你在美国过得不好?还是你担心我自己照顾不好胖子?”
    江子燕轻声说:“我在美国过得很一般,我也担心你照顾不好尧宝。我还担心你会爱上别人,比如兰羽之类的小贱人。”
    他便不出声了,借着打方向盘,把脸拼命朝着车窗外,是极力地抑制住上扬的嘴唇和心花怒放。
    “唉,我在等你回来啊。”何绍礼笑着说。
    ☆、第 62 章
    作者有话要说:  补全^^
    何绍舒又在周末把江子燕叫出来吃了一顿午餐。
    她衣衫依旧精致至极,仲夏里打扮得很美,裙和鞋都是新季的珠光蓝, 身材恢复得几乎和产前别无二致。不过,何绍舒这次摘了所有首饰。双胞胎的姐姐很喜欢抓亮晶晶的东西, 她没有母乳喂养, 但雇了两个保姆, 也在婴儿房全副武装地装了各种智能仪器。
    两个人都没带孩子。
    何绍舒是被吴蜀赶出家来,他想让新妈妈歇一口气。江子燕则是清晨摆脱了何绍礼,想悄悄溜出家门。
    结果, 他没一会也闻声起床。何绍礼周末要去工作半天,并不习惯睡懒觉,他很酸溜溜地说:“你这么早出门,赶着我爸妈家接胖子吗?”
    江子燕笑了,她说:“尧宝不是说想这周末都住在爷爷家吗?我是去见绍舒。”
    他这才点了头, 原本还想再问什么, 就听到门轻响了一声。原来,江子燕怕他继续纠缠, 赶紧离去。
    手机都忘在台面。
    在餐厅,何绍舒说完她两个宝贝女儿, 也听完江子燕工作的经历。
    她嗤笑说:“你太缺社会经验啦,这工作辞了一点都不可惜。这种人和这种公司,我闭着眼睛都能给你抓一大把。社会里什么德行的人都有。”
    江子燕被逗笑了,她沉思地说:“但我想了想,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傅政那样,几年来坚持坐在大格子间里,和普通员工一起办公。”
    何绍舒那双美目,做了母亲后依旧是盛气十足。
    她再哼了声:“你不是说,你们公司总有政府官员参观?既然业绩不好,总需要其他宣传噱头啊。傅政这就是工会主席风格啊,像我们集团,有时候稍微出点头,唉,算了……水太深,没法说。”
    何绍舒重新和江子燕亲近起来。
    一来,她是自己生了孩子,迫切需要找人聊聊育儿。二来,她休完产假回来,又雷厉风行的在父亲的企业立威,无心多余应酬。
    学生时期建立的友谊比较单纯,不需要经过利益的考验。而和江子燕聊天也比较舒服,她与学生时代相比,整个人收起锋芒,愿意多听别人说话,但又不会唯唯诺诺。
    又聊了会,何绍舒也问她之后的打算。
    “你以后是想自己做生意,还是想’创业’。”何绍舒感兴趣的问,“做生意的形式很多,你开个小饭馆都算做生意——但如果你想创业,什么用创新技术和创新模式来推动产业升级……”
    江子燕老老实实的说:“我只想赚钱。”
    何绍舒笑得不得了。
    “你志向怎么都不远大,研究生时期就天天这么想!”
    江子燕略微苦笑,她坦诚的说:“如果我真是创业的料,估计大学就像绍礼那样,自己去放手干技术的活。可惜我不是。我有了自己的小家,感情什么的不想折腾,我现在只想着……”
    她自己想了片刻,在何绍舒好奇的目光中,缓慢地说,“赢。”
    爱的形式有多种,对爱人来说,是缘分、坚持和前行。
    但,这份爱到了工作中,就变了另一种形式。工作里的爱,是不停地往高处冲,有本事取得第一,才有资格说爱工作。江子燕想选一个热爱的行业深入挖掘,然后做到行业内第一的位置。她心无昝念,只有这么一个想法。
    顿了顿,江子燕又忍不住抱怨。“我有的时候,会觉得我同事很不上进。
    何绍舒很喜欢她身上那股子拼劲,有股同龄女人少有的朝气感,她不紧不慢地说:“我说过啦,你社会经验太少,以后你自己做事,就会发现,那些不上进的人,不仅仅只有你的同事,还会是你的甲方或乙方。你有的是气受呢!”
    她笑了:“工作是很枯燥的,不过,我相信你可以克服。你嫁给了绍礼嘛,我们何家都是工作狂。”
    她们又喝了杯茶。
    江子燕不避讳地承认,和何绍礼正商量二胎计划,不过并不着急。
    本来想展示何智尧的那段滑板鞋录音,这才发现把手机落在家里。何绍舒倒是对这些互联网流行 app 都慢上一拍,于是两人捧着她手机消磨会,又约了下一周的健身课。
    临走的时候,何绍舒突然问:“你现在开心吗?”
    餐厅头顶的灯是模仿自然光,照在江子燕双目里,如同被前几天的暴雨洗涤过的空王冠。她并不总是笑,大部分时间都若有所思,但那股模样越发光彩四射。
    何绍舒并不想多管闲事,但她还清楚记得,这位朋友在雨夜里第一次狼狈出现,和脑海里瞬间出现的想法。
    “居然要和这种女生成为室友!好倒霉!“
    何绍舒想笑,江子燕不光成为室友,还成为弟媳。有的时候,何绍舒眯着美目打量何绍礼,会试着想弟弟身边如果换了个别的那个人,突然间又打一个冷战。
    这场景完全想不出来。
    江子燕随口回答:“没有什么不开心的呀。”
    何绍舒端详她片刻,再评价道:“一上午没带自己手机还那么开心,那平常估计就是真的很开心吧。”
    何绍礼这边,也进行了一场始料未及的对话。
    他临走的时候,把江子燕的手机插在电源线上,恰好这个时候,手机就响了。
    洲头县的老警察已经是第三次给江子燕打电话,但江子燕根本不接外地号码,这回响了几声,却正好被何绍礼接听。
    老警察半点也不客气,对他说:“你女人是够狠,也够能折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