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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节

      第90章
    屋中燃着蜡烛, 谢明意轻手轻脚地打开木箱,这木箱大咧咧地放在床榻的一侧, 不用特意寻找就可以看到。
    木箱中整整齐齐摆放了数套女子衣裙还有成匹的珍贵布料,瞧着应是春夏秋冬四季都有的,烛光之下熠熠生辉,想是价值不菲。
    谢明意轻抚了一下柔滑的布料心念一转,想起了大楚这边的习俗,若男子向女子下聘,非得有四季衣裙及布料相送, 寻常人家约莫十数套,若是世家上百套都是不起眼的。
    原来这人真的已经在筹划他们两人的婚事吗?
    她侧头看了一眼榻上的男子, 斜卧着身子, 安静地阖着眼睛, 往日的冷硬也进而消弭, 只是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俊美逼人, 依然给人一种森然的压迫感。
    这人啊, 她叹了一句收回视线轻手合上木箱, 扫了一眼旁的箱子往里走了几步, 随手捡了一件淡蓝色的寝衣,这是她的旧衣,但保存的很好。
    她换上衣服, 见那人依旧熟睡, 也懒得折腾, 反正这房中有榻也有她以前睡过的拔步床, 是她的陪嫁, 因为较为沉重当日和离就未带回去。兰色的床帐绣着红色的芙蓉花, 被褥整洁泛着淡淡的香气, 谢明意盖上锦被,往榻上又看了一眼见无异常,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
    一路奔波又提心吊胆还要顾及两个崽崽,她着实是累了,很快就陷入了梦乡。
    烛光一闪一闪,忽而一阵风由榻上而来,屋中一片暗沉。
    谢明意睡的很沉,姿势自从生了孩子之后就老实乖巧了很多,但冬日的夜寒冷,不自觉地,她就循着热源贴了过去,整个人窝在温暖的地方。
    次日清晨,谢明意睁开眼睛的时候还迷茫了一会儿,芙蓉帐在她眼前晃,熟悉又陌生,她抬了抬头欲要坐起身来,头上传来的微痛感让她顿住了。
    她扭头一看,自己大半的头发被男人的脸压在下面,不知何时,这人居然跑到了她的拔步床上,侧着脸,深邃的五官带着阴影。
    谢明意脸上一愣,有些淡淡的不自在,偏着头看了一会儿,这人生的相貌俊美,看着看着她的手就动了,在上面轻轻描绘。
    狗男人自负霸道的性格白瞎了这么一副好相貌啊!商初的事她还要细细和他说,毕竟她总觉得狗男人抓他有大部分原因是因为自己。
    手指摸到下巴的时候,一双狭长幽深的凤眸睁开了,谢明意淡定自若地收回手指,开口,“侯爷,劳烦起一下身,压着明意的头发了。”
    祁朝晖默默看了她一眼,稍稍抬头,谢明意将头发抽走,下了床榻。
    正房有小间,是用来更衣的,谢明意又挑了一件淡青色的旧衣,松松垮垮随手挽了个简单的发髻,在上面插了一只玉钗。
    祁朝晖眼睛不错神地看着她装扮,薄唇不由自主地勾起一个弧度,倚着柔软的锦被,淡声道,“过了不久宫中怕是会来人,本侯前些时候得了不少玉饰和宝石,你若喜欢就上身吧。”
    闻言,谢明意手指微顿,拉开梳妆盒,捡了一只镶嵌着东珠的翡翠步摇簪上。
    “宫中来人做什么?”她装扮好了,转过头问他。
    “婚约已除,宁宁成了新皇的义妹,封了郡主,应是为此。”另一个原因是来探镇北侯的伤势究竟如何,祁朝晖轻描淡写只说了这个。
    “哦。”谢明意点点头,又柔了神色问他,“早膳再进一些蛋羹可好?”
    一时间,祁朝晖喜形于色,嘴角止不住地翘起来,哼声道,“多做得一些,嘉安和宁宁也是喜欢的。”
    谢明意便要去膳房,身后又传来男人有些冷的声音,“下人们若敢不敬,直接交由管家打了出去即可。”
    谢明意应了一声,步出房门,再看这镇北侯府已是不同的心境,镇北侯府的下人不敬也和她没多大关系,她可以直接回了太傅府或者平阳伯府。
    说到底,如今的她不是昔日在后宅备受冷落的镇北侯夫人,她是谢氏乡君,有铺子有府邸有金银也有品阶,更有两个聪慧可爱的崽崽,受不了这里的辖制。
    她去膳房,下人自然是恭恭敬敬地,她冷眼看着没几个识得的,只有一个灶上的婆子是个熟面孔。
    “夫人,哦不,乡君安好。”管事婆子原本就是个老实的,看到以前的夫人态度热切地上前问好。
    “如今你还在膳房?”谢明意对她有几分印象,微笑着开口。
    那婆子却是激动地摇了摇头,笑道,“借乡君的福,老奴如今是这膳房的管事,乡君您尽管吩咐。”
    谢明意友好地笑笑,熟练地做起蛋羹来,随口一说,“膳房的下人变动倒挺大。”以前还有下人怠慢她,故意在她病重时送上油腻的肉食,如今瞅着这些人一个赛一个的恭顺。
    婆子闻言笑意更大了,语气颇有些痛快,“乡君,那些不守规矩的下人早就被侯爷处置了,凡是对您不敬的呀都没有落得好来。上房那几个跋扈的婆子,下场。”
    还没等她说完谢明意微微咳了一声,婆子知道好歹噤了声,不过那话到底在她心里留下了痕迹。李老夫人在侯府向来是说一不二的,又极为袒护她身边的几个婆子,原身因此受了不少委屈,原来那人这笔账也为她算了。
    “娘,娘。”她刚出了膳房,身后丫鬟提着膳盒,迎面谢大崽就像撒欢儿的小马蹬蹬蹬跑过来,小脸蛋红扑扑的。
    他生的胖乎乎的,谢明意已经不怎么抱得动了,俯下身亲了亲他的脸,柔声道,“妹妹呢?”
    “妹妹,爹爹那里。”谢大崽大眼睛带着渴望地往膳盒上看了好几眼,动了动鼻子。
    谢明意瞟了一眼他的衣服,都是新制的,牵着他的手往正房去,谢大崽蹦蹦跳跳的,心情看起来很好。
    谢小崽果然在她爹爹那里,谢明意进去的时候有些好笑。谢小崽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她狗爹,时不时唤一声爹爹呼一口气,对她爹爹担忧地不得了。
    男人伸出一只手笑着安抚她,看着耐心十足。谢明意心中一动,将膳盒放到桌上,不经意地道,“商初对嘉安嘉宁都有一份授业的情谊在,不论他是否为瑞王世子,侯爷,还望你能高抬贵手。”
    祁朝晖闻言脸上笑意淡了,语气冷漠,“本侯如今可没有功夫收拾乱党,你不必时刻都将他放在心上。”
    说到最后一句他的语气甚至有些凌厉,脸色也肉眼可见地黑沉下来。
    谢明意见状心中松了一口气,商初未受折磨便好。她细声哄脸色难看的男子,“侯爷行事磊落,明意自然信的过。蛋羹来了,可要我喂你?”
    谢大崽眨巴着大眼睛已经自觉地张大嘴巴凑过去。
    祁朝晖斜眼瞥了一下,“随你。”说完一口吞下,还朝着谢大崽挑了挑眉。
    谢大崽看的愣愣的,挺挺小肚子,拉了拉妹妹的手,“妹妹饿啊!”
    为人爹爹,祁朝晖黑了脸,谢明意哭笑不得,咳了一声,“爹爹病了。”
    谢小崽一听果然爹爹病了,使劲又呼呼起来,“吹走病病呀!”
    ……
    早膳用完没多久,宫中果然来人了,但令谢明意未想到的是来人竟然是登上皇位没多久的楚曜。
    谢明意看到他还有些恍惚,回过神来向他行礼,这小子如今可是一朝天子,“陛下万安。”
    她虽不满惠帝赐婚,但对楚曜却无任何不满,此时看到他幼小的一个孩童眉眼间已现了几分淡漠,内心反而对他生了怜惜。他如若不是生在帝王家,又是万众瞩目的嫡子,此时总是要松快许多的,不必承受那么多的沉重。
    “谢乡君,起吧,朕来探望镇北侯。”四五岁的天子抬手,架势稍显威仪,只是配上稚嫩的脸让人有一种错位感。
    “侯爷在内室因伤势还不得行动,陛下请。”谢明意起身退到一旁,身后的谢大崽和谢小崽就露了出来。
    “呀!”谢大崽还记得楚曜,直直冲了出来,朝他做了一个鬼脸,笑呵呵的。
    楚曜身边有内监徐大伴相随,见此吓了一大跳,正要开口斥责,被陛下拦了去。
    “崽崽。”楚曜头上戴着金冠,比谢大崽高了许多,见到他眼睛亮了一下,往前走了一步,看到谢小崽,眼睛暗了暗叫了一句,“宁妹妹。”
    徐大伴微躬着身在一旁眯着眼睛细细看着,谢明意听到楚曜喊妹妹,笑了一声温声道,“陛下认宁和为义妹,宁和日后定待陛下如亲兄长一般。”
    “乡君说的是,郡主与陛下亲如兄妹。”徐大伴声音有些尖利,摸不准是何态度。
    气氛霎时有些淡淡的微妙,楚曜听在耳中
    年岁尚小的孩童自然不懂得成年人之间的暗潮涌动,谢小崽也对楚曜还有些印象,歪着头朝他笑笑。谢大崽是个虎的主儿,将自己昨日从祖父那里得的稀奇的物件儿通通拿出来,一件一件径直往楚曜手里放,咧着嘴巴,“玩,给曜曜。”
    直到把楚曜的手都塞满了,他拍拍自己的肚子瘪瘪的,黑亮的眼睛一转看看娘又叫嚷着,“娘,曜曜吃糕糕,红红的糕。”
    谢明意嘴角抽了抽,红色的糕是用蜜豆和奶又加了蛋黄做的,香甜美味,是近日谢大崽的最爱。但为了控制他的体重,每日只给他吃一块,这个时候要糕糕确定不是自己想吃?
    楚曜脸上的小酒窝露出来,徐大伴瞧着脸色也好看了许多,陛下在宫中小小的一只,无人陪伴,平阳伯是个性子好的,两人能玩到一起百利而无一害。
    “咱家替太上皇看看侯爷。”徐大伴看着三个孩童凑在一起边吃边玩,泛着精光的眼睛往内室扫了一眼,镇北侯受了重伤,据闻已经损了身子的根本,消息传到宫中太上皇便特意要他确认一下。
    谢明意这时瞧出了一些端倪,面上含笑,“徐大伴,侯爷方才用了早膳,又服了药,那药后劲格外大,侯爷此时已经昏睡过去了。您站在这处看一眼可好?”
    徐大伴闻言不动声色地皱了一下眉,开口问,“侯爷伤势如何?”
    谢明意摸不准他的态度,只含糊地道,“伤势如何大夫说的不清楚,只强调要悉心修养,一两年的才可能好全。”
    “咱家明白了。”徐大伴眯了眯眼睛,修养一两年当是伤的重了,也是问不了事了,太上皇抬举别人也是理所应当呀。
    徐大伴和新皇在镇北侯府待了一段时间,谢明意笑着为楚曜和两个崽崽重新讲起故事来,走的时候楚曜看她的目光带了温情,对谢大崽和谢小崽也颇为不舍。
    谢明意叹了一句,将自己动手做的画册送给他,趁徐大伴不注意低声和他说,“陛下才五岁的孩子,莫要拘着自己太过绷紧。”
    楚曜点点头,挺着脊背带着皇帝应有的仪态不疾不徐离去。
    背后,谢大崽笑嘻嘻地冲他摆手,“曜曜来。”曜曜来了吃糕糕,他摸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有些得意地哼了一声,今天吃了五块糕糕呢!
    崇明殿,楚曜恭敬地向父皇行了一礼,之后往御书房去听大学士授课。
    惠帝缠绵床榻,浑浊的眼睛望着他含了淡淡的笑意,看皇儿显了轻快的步伐就知今日去镇北侯府一行当是心情畅快的。
    “今日在镇北侯府发生的一切如实道来。”他面容平静地看向徐大伴。
    徐大伴会意,一五一十地将镇北候的伤势说了,最后又道,“陛下与侯爷的嫡子平阳伯相处的极好呢。”
    惠帝眯了一下眸子,喃喃道,“如此便好。”说完他使劲咳嗽起来,沉闷的咳声又重又急,不禁令人心惊
    徐大伴赶紧上前递过去干净的帕子,见到面容枯槁的惠帝抹了一把泪,“太上皇,您莫要担心,陛下年纪虽小但这满宫谁人不夸他是天生英才啊!”
    “下旨,朕大归后,不准太皇太后和魏王回京。”惠帝脸上的神色没有太大变化,紧接着又下了一道旨意,“镇北侯伤势既重,就命他好好在府中修养吧,他手上那些事一半交给裴俭去做,一半给戴郁。”
    裴俭出身承恩公府,是裴后未出三服的族弟;戴郁是前几年的武状元,出身贫寒,是陛下一手提拔。
    徐大伴轻声应是,知晓太上皇这是有意削减镇北侯的权势,抬举陛下母族裴家了。
    第91章
    镇北侯收复北地四州, 功劳赫赫,虽得了新皇亚父的名头,女儿也被封为宁和郡主, 但因伤势过重失了身上的职务。
    一时之间, 让人说不准这是得了利还是吃了亏。
    不过, 承恩公府裴家却是毫无例外成为当朝新贵。太后为女, 皇帝为外孙,族中还有裴俭坐太尉。
    太尉官职自江太尉去后便一直空悬,实际职务由镇北侯兼任, 如今太上皇下旨由裴俭担任太尉, 对承恩公府看重提拔的心思显露无疑。
    楚京中对此议论纷纷, 但镇北侯府中却很安静, 谢明意只见过一次有人入府来。
    她这次既然回了楚京,祁朝晖又一副必须由她照顾的模样,索性她便没有再提过离开的事情。趁此机会, 她想去打理一下自己的铺子, 尤其是玲珑阁, 这可是她最大的一次经济来源。
    于是, 哄着谢大崽和谢小崽安安分分待在爹爹身边, 谢明意看着男人用过了药,施施然地出府而去。
    虽然她能感觉到身后明显有镇北侯府的人跟着, 但他们不误自己的事, 谢明意也未放在心上, 先去了玲珑阁一趟看看账册, 又拐弯回了一趟太傅府。
    太傅府留守的管事看到她惊讶不已, 还未等他行礼, 谢明意就吩咐他去做两件事, 一是让他送两封信到锦县去,二是去打听清风楼中商初琴师的去向。
    管事当即应是,又恭声询问小姐如今是否在平阳伯府,这座府邸早已不是秘密。谢明意顿了顿,若无其事地开口,“这几日我暂且在镇北侯府,得了消息到那里去寻我吧。”
    镇北侯府?管事当然不陌生,语气踌躇道,“府中人数虽少了些,但小姐的清桐院一直有仆妇收拾。”言下之意是小姐可以随时回到太傅府中来,不必看镇北侯的脸色。
    谢明意淡然一笑,优哉游哉在自己的清桐院多停留了一会儿,甚至小憩了半个时辰,之后又去酒楼听了戏,跑到楚京有名的老字号吃了点心和熏肉,久违的一个人时间可真是美妙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