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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7节

      “二皇子和寿宁公主需要亲娘,裴家需要一个皇后。”
    “所以,他们算计到了我娘的身上。我娘自幼相貌生得像嫡姐,人在重病后,常年养病,相貌有些微的变化,也不惹人瞩目。只要用心遮掩,就不会被人察觉。”
    “他们兄妹,定下这一李代桃僵偷天换日的妙计。很快设下陷阱,骗我爹娘进京。支开我爹后,就将我娘软禁在裴家。以我为人质,逼我娘做裴婉清的替身。”
    “我们母女被迫分别,我自小就以为自己亲娘早逝。我爹也被他们算计去了边关。我们一家三口,被逼着骨肉分离。”
    “这一分离,就是十几年。”
    第六百一十九章 胎气(一)
    程锦容情绪奔涌,再也克制不住,语速也越来越快。
    “元辰,你的意外出生,令娘亲愧疚自责痛苦,一度想轻生自尽。是因为惦记着我,她不得不忍辱求生。”
    “这些年,娘亲对你冷淡疏远,不是因为她不爱你,是因为她不敢爱你。”
    “她还记着自己的丈夫和女儿。所以,她不能全心全意地爱你。可她也尽力在保护你。如果不是她,你以为自己能平安长大吗?”
    “我在因缘巧合下知道真相,知道我的亲娘没有死,被困在后宫里,整日苦熬。我想进宫,我要救她。我有错吗?”
    “我娘被逼着做替身,被逼着有孕,被逼着生下你。她有错吗?”
    “你告诉我,我们错在何处?”
    “是不是错在太过善良,错在轻信他人,错在彼此在意?”
    “我们怕秘密曝露,怕二皇子登基后,永安侯势力大盛,怕你没有活路。所以,我们支持你争夺储位,全心为你筹谋考虑。”
    “我们无需你感激。我们是亲姐弟,是血肉至亲。我们的身上,都留着亲娘的血。我这个做姐姐的,对你好是应该的。她是你亲娘,为你做再多也是应该的。我们都不奢求你回报。”
    “你骤然知道身世之密,震惊痛苦伤心彷徨,我都能理解。可你万万不该将自己的痛苦,都归咎到自己的亲娘和姐姐身上。”
    ……
    程锦容几乎一口气未停歇。
    一连串的话,犹如巨浪,一浪比一浪更汹涌。
    六皇子被这连番的巨浪打得失魂落魄,思绪如麻。
    程锦容胸口起伏不停,不知是因为过于劳累,还是因为情绪过激的缘故。肚中的孩子也跟着翻腾起来。
    肚间传来的抽痛,令程锦容迅速回过神来。
    她深呼吸几口气,以手捧着肚子,慢慢地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
    躺在床榻上的裴皇后,惊觉程锦容面色苍白双手捧着肚子眉间隐有痛苦之色,裴皇后既惊又急,挣扎着要起身,一张嘴不停地张张合合,奈何就是没有声音。手腕也没力气,根本无力坐起身来。
    裴皇后恨自己无用,泪水不停滑落。
    六皇子也从浑噩中清醒,他一个箭步冲上前:“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动了胎气?”
    程锦容疼得额头直冒冷汗,没力气点头,更没力气说话。
    六皇子懊恼不已,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
    若不是因为他情绪失控无理取闹,程锦容也不会情绪紊乱过激动了胎气。若是程锦容因此早产,或是孩子有什么三长两短……
    六皇子急急去开门。
    门外数米处,贺祈神色沉凝地站着那儿。在见到六皇子惊惶失措的脸孔的刹那,贺祈心中顿觉不妙。
    果然,下一刻就听六皇子喊道:“贺统领,快去请太医来,程太医动了胎气,肚痛难当!”
    贺祈面色瞬间就变了。
    万幸太医们都在保和殿,除了周太医李太医之外,其余太医也都医术精湛。贺祈迅疾请了其中一位擅于调养安胎的赵太医。
    程锦容动了胎气,暂时不宜挪动。事急从权,赵太医立刻迈步进了裴皇后的寝室,为程锦容诊脉。
    六皇子站在程锦容身侧,满眼情急满心懊悔自责。
    裴皇后无力动弹,用尽全力侧了侧身子,目光焦急地落在程锦容的脸上。
    贺祈更是心如油煎。
    这两日宫中风波不断,程锦容挺着孕肚进宫,劳心劳力救治帝后不说,偏偏永安侯又捅破了陈年旧事。
    六皇子到底还年少,心情激荡,一时难以承受这个事实。不知他说了什么,令程锦容情绪波动激烈,动了胎气……
    男儿流血不流泪。
    可此时,看着程锦容惨然失色隐忍痛苦的面容,贺祈鼻间猛然涌起浓烈的酸意,不知何时,脸上竟有了湿意。
    一只手颤巍巍地碰了碰他的手。
    贺祈反射性地将手握住。
    这是程锦容的手,手指纤细柔软,掌心里满是冷汗。
    “贺祈,”程锦容抬眼,看着双目泛红落了男儿泪的夫婿:“别怕,我没事。”
    贺祈此时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沙哑着声音嗯了一声,将她的手牢牢攥在掌心里。
    六皇子的眼也红了,低声说了一句:“贺统领,对不起。”
    我不是有意和她争锋相对。我只是……太过震惊太过茫然也太过害怕了。我几乎忘了,她是疲倦过度的孕妇。
    贺祈什么也没说,只伸手拍了拍六皇子的肩膀。
    是老天太过捉弄人,怪不得任何人。这一团乱麻,现在无人能解。一切都只能等宣和帝醒来再说了。
    六皇子一扭头,泪水直直掉落。
    ……
    赵太医开了药方。
    甘草不肯假手旁人,亲自熬了安胎药端来。便是贺祈要喂药,都被甘草撅了回去:“奴婢喂小姐喝药。”
    甘草红着眼,舀起一勺汤药送到程锦容口边。
    程锦容张口,温热苦涩的汤药滑过喉咙。
    甘草又舀了一勺,小心吹凉,再次送到她嘴边。
    程锦容慢慢将一弯腰都喝下,肚中的抽痛稍停。肚中孩子似乎也被亲娘的坚强感染,慢慢平静下来。
    甘草哽咽着问道:“小姐还疼不疼?”
    她怀孕的时候,陈皮整日围着她,不让她做一点事,没受过半点委屈闲气。她只管吃吃喝喝睡睡,安心养胎直至顺利临盆。
    可她的小姐,挺着七个月的孕肚进宫,忙了两天两夜,心力交瘁,还动了胎气。
    程锦容冲甘草笑了一笑,轻声道:“不疼了。”
    甘草用手背擦了眼泪,低声又固执地说道:“从现在起,奴婢就在小姐身边,小姐到哪儿,奴婢就到哪儿。”
    程锦容轻轻嗯了一声。
    贺祈的情绪也冷静了下来,蹲下身子,以手轻抚程锦容圆溜溜的肚子:“阿圆,阿满,你们两个都要乖乖的,别闹腾你娘了。不然,等你们出来,爹先揍你们一顿。”
    程锦容轻笑一声,不知为何,鼻间又是一酸。
    六皇子没有勇气靠近,低声说道:“有众太医在,程太医好好歇着吧!”
    第六百二十章 胎气(二)
    现在这么多人,不宜多说。
    程锦容轻声谢恩:“谢太子殿下。”
    六皇子迅速看了程锦容一眼,目光复杂,难以形容。
    裴皇后身边有太医和宫人照顾,无需程锦容忧心……便是程锦容再忧心,现在也得以身体为重,暂且将心思放下。
    贺祈直接打横抱起了程锦容。
    程锦容将头靠在贺祈的胸膛。
    贺祈的胸膛平坦结实,熟悉的有力的心跳声传入耳中。程锦容无比心安,精神一旦松懈,铺天盖地的疲倦汹涌袭来。
    她闭上眼,很快睡着了。
    这一闭眼入睡,整整睡了一夜。
    她在睡梦中,其实也不甚安稳,不停地做梦。
    梦到了爹娘。
    亲娘“死”的太早了,她的幼年记忆也早就模糊。可这一晚,她却梦到了幼年。没了亲娘,她时常哭泣,一双小眼哭的红通通的。
    她的舅母永安侯夫人,抱着她到了一间屋子里。那间屋子空荡荡的,她就对着空白的墙哇哇大哭。
    那时的她,不知道亲娘就在一墙之隔的密室里,听着年幼女儿的哭喊声,心如刀割泪落如雨。
    亲爹程望,在边军里做着军医,每日忙碌不息。到了夜深人静之时,他睁着眼无法入睡,口中喃喃叫着如妹,还有她的乳名。
    很快换了梦境。
    她梦到了年幼的元辰。
    小小的男童,扬着笑脸喊着母后。面色晦暗的母后,略一点头,寥寥几句话,就闭上眼睛,示意自己累了。
    男童眼中流露出失望,有模有样的拱手告退。走出椒房殿回了自己的寝宫后,却一个人悄悄抹起了眼泪。
    再然后,她又梦到了和元辰对峙时的情形。
    她记不清自己说了什么,只听元辰愤怒叫嚷:“你们都不是真心待我。我没有你这样的亲娘,也没有你这样的姐姐……”
    即使是在睡梦中,程锦容也感受到了那份尖锐的痛楚。
    ……
    “小姐,”甘草熟悉的声音将她从梦境中唤醒:“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程锦容模糊地嗯了一声,慢慢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