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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节

      宁十一抿了抿唇,轻轻点头:“那便好。”
    顿了顿又道:“宁某并无别的意思,林兄别见怪。”
    正说着话,忽然一阵风吹来,门帘上的水晶珠彼此相撞,发出泉水般泠泠的声响,大半灯火忽然同时熄灭,只剩下墙边几盏铜枝灯仍旧放着光明。
    与此同时,缠绵的乐声戛然而止,奏乐曼舞的少年悄然退下。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就里。
    就在这时,忽听上方传来“锵啷”一声响,似是长剑出鞘之声,众人不自觉地抬起头循声望去,却见寒光一闪,紧接着一道黑色人影从二楼悬挑的木构平坐上直跃而下。
    陡然生变,众人以为有刺客,不禁发出阵阵惊呼,侍卫们不自觉地按住腰间陌刀。
    却见那人足尖在墙、柱上轻点几下,几个兔起鹘落,稳稳地落在舞茵上,身姿轻灵美妙,难以言喻。
    众人借着幽暗的烛光望向那人,只见他一身玄色劲装,手中提着一柄三尺长剑,虽看不清面目,却叫人无端觉得是个姿容绝世的少年。
    那人手腕一转,挽了个漂亮的剑花。
    就在这时,鼓乐之声忽然大作,却是一曲《满堂势》。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这一番变故,是曹彬准备的剑器舞。
    随着鼓乐响起,方才熄灭的灯火也倏地重燃,众人看清楚那少年眉眼,登时目瞪口呆。
    即便沈宜秋与尉迟渊等人早有准备,却也想不到太子殿下会来个如此隆重的登场。
    宁十一顷刻之间认出那舞人的身份,不由一瞥沈宜秋,却见她嘴角微弯,望着舞茵中间的人出神。
    尉迟越朝沈宜秋望了一眼,两人目光轻轻一触便即分开,却已明白了彼此的意思——事情已经办成了。
    太子心中大定,踏着鼓点舞动长剑。
    他在方寸之间旋转腾跃,三尺长剑在他手中宛如一条灵蛇,绕着他周身游走,锃亮的剑身反射映出烛光,剑光宛如星芒,当真是翩若惊鸿宛若游龙。
    众人都看得两眼发直,想要喝彩,却不敢叫出声来。只有庆州的官员们不知端的,兀自击节喝彩不迭。
    鼓点越来越快,尉迟越的动作也越来越快,如斜雨中的春燕一般飞快打旋,碎星般的剑光几乎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
    只听铜钹“锵”一声响,鼓乐齐喑,尉迟越身形忽然一顿,将长剑高高抛向空中,众人不由屏住呼吸,四周顿时鸦雀无声。
    长剑飞至半空,几乎碰到顶上平闇,然后直直坠落,宛如一道闪电劈下,尉迟越一跃而起,不等众人看清楚,长剑已回到他手中。
    鼓乐再次响起,这下众人顾不上尊卑,都忍不住喝起彩来。
    尉迟越一边踏着鼓点舞剑,一边渐渐靠近“太子”,趁其不备,剑尖忽然对着“太子”的鎏金银酒杯一挑,剑身一横,酒杯已稳稳落在长剑上,半杯酒液一滴未洒。
    贾七欲哭无泪,颤抖着手从剑上端起酒杯:“好……好剑!”笑得比哭还难看。
    酒液入喉,他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凉飕飕的脖子。
    尉迟越瞪了他一眼,继续舞剑,顷刻间便到了曹刺史跟前,手腕一抖,长剑便刺了出去。
    曹彬道他要故技重施,看着长剑如蛇信般向自己刺来,额上不由冒出冷汗——虽是未开锋的剑,可这般来势汹汹,仍叫人心惊胆寒。
    曹彬强装出镇定的模样,谁知那剑却不是向着酒杯而来,电光石火之间已经架在了他脖子上。
    不等“放肆”两字出口,舞剑之人冷声道:“来人,将他拿下。”
    第104章 锄奸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众人瞠目结舌地看着太子将剑架在曹刺史脖子上,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尉迟越话音甫落,便有两名佩刀的侍卫疾步上前,将曹刺史拿住。
    太子收回长剑,“锵”一声还剑入鞘。
    到了这时候,曹彬终于明白过来,这是着了道了,心中不由暗恼自己得意忘形、疏忽大意。
    他心念电转,料想眼前人大约是太子身边的属官或亲卫一流,便即歉然道:“足下误入某府中,是某疏忽大意,叫奸猾下人蒙蔽,是某治家不严之过,容某在此向足下赔个不是。”
    又向着席中的“太子”拜下:“殿下要治仆的罪,仆不敢有怨尤,只是恳请殿下相告,仆究竟犯了何罪?”
    “太子”不答话,那玄衣男子却冷冷一笑:“犯了何罪你不知?还来问孤?”
    曹彬一听“孤”字,登时明白过来,背上冷汗涔涔而下,连忙跪下叩首:“仆有眼不识泰山,冲撞太子殿下,罪该万死!”
    尉迟越冷冷地睨他一眼:“你的确罪该万死,却不是因为冲撞孤。”
    他顿了顿,扬声道:“曹彬,你身为刺史,戕害百姓,掠买良民,勾结豪富隐没户口,吞并田地,致使无数黔首流离失所,蠹政害民,为祸一方,国法难容!”
    太子这番话说得字字铿锵、掷地有声,当说到“掠买良民”的时候,众臣皆是眼观鼻鼻观心,四下里一片诡异的寂静。
    曹彬身为薛鹤年爪牙,徇私枉法这么多年,勉强也算个有勇有谋的人物,片刻的慌乱惶遽过后,很快镇定下来,迅速将自己眼下的处境盘算了一遍。
    所谓“戕害百姓”指的多半是牛家那贱婢的事,他一早便想好了,若是事发,便推到妾室身上,他最多只能算治家不严。
    而“掠买良民”一条,掠到太子头上确实棘手了些,但动手的是人牙子,他可以推说自己不知情,天家要脸,太子被掠为“男宠”的事,捂还来不及,哪里会大肆宣扬?
    只有“隐没户口、吞并田地”一节是真的要命,但是他将证据藏到那种地方,太子的人潜进来不过两三日,怎么可能掌握证据?
    多半只是找到几个流民做人证,口说无凭,到了京城,刑部与大理寺中又有薛鹤年的人,想来也告他不倒,反过来问个栽赃陷害未尝不可。
    思及薛鹤年,他心中大定,心道太子到底还嫩了些,竟然以为自己能扳倒薛鹤年,怕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觑了觑太子,有恃无恐道:“仆一心为公,天地可表、日月可鉴,殿下想是听信谗言,对仆有什么误会,殿下命仆入京受有司审问,仆自当奉命,只望尽早澄清误会,以免有伤殿下令誉,寒了臣子的心。”说罢扫了一眼席间众人。
    尉迟越冷冷一笑,就在这时,一人手捧木函穿过珠帘快步走来,曹彬认出那人是与太子一同进府的少年之一,心头一突,待他看清来人手中的东西,宛如晴天一道霹雳,耳边嗡嗡作响。
    贾八向太子行了一礼:“启禀殿下,东西取来了。”
    尉迟越点点头,对曹彬道:“曹刺史可认得这物事?”
    曹彬忍不住抬袖掖了掖淌到脸颊上的冷汗,稳了稳心神,是了,那日他一时大意,将他们叫到书斋,他们定是那时起了疑,但仅凭这部经书,他们又能看出什么?他们绝想不到……
    太子定是在诈他,这时千万不可因为心虚而自乱阵脚。
    他打定了主意,强自镇定道:“回禀殿下,这不过是仆书斋中的几卷佛经罢了,未知有何不妥,还请殿下赐教。”
    尉迟越打开一卷经书扫了一眼,只见天竺文的经文旁用青笔注了一些大燕字,看着似是寻常批注,但文理颇为不通。
    他对曹彬道:“不知曹刺史对天竺佛经也有研究。”
    曹彬道:“仆不务正业,但未敢怠忽政务。”
    尉迟越听他直到此时还在砌词狡辩,心中一哂,看向沈宜秋,微微颔首:“林待诏,有劳。”
    沈宜秋起身离席,走上前去,向太子施了一礼,从袖中抽出一物,呈给尉迟越,沉声道:“启禀殿下,此乃仆等从城南普觉寺历代支持墓塔拓下的文字。”
    太子从她手中接过,对着曹彬抖开:“孤不识天竺文字,还请曹使君指教,普觉寺历代主持墓塔上刻的是什么?”
    话音未落,曹彬已经面如死灰,双腿一软,瘫软在地。
    尉迟越向侍卫一挥手,两人一左一右架起曹彬往外走去。
    曹彬已如一滩烂泥,挂在侍卫胳膊上,双脚拖在地上,恍若没有知觉。
    尉迟越扫了席中的庆州官员一眼,淡淡道:“还请诸位在刺史府中盘桓两日。”
    顿了顿道:“请放心,待孤查明诸位与曹彬案无涉,即可安然离去。”
    几个与曹彬狼狈为奸的庆州官员知道大祸临头,已是面无人色。
    从京中来的官员虽不知道太子出示的东西藏着什么乾坤,但隐隐知道定是能将曹彬钉死的证据。
    众人这时方才恍然大悟,原来太子与五皇子白龙鱼服,并非贪图玩乐,却是去搜集曹彬贪赃枉法的证据。
    随太子去凉州的官员中并无薛鹤年一党 ,但都明白太子此举意味着什么,心中俱是凛然。
    宁十一远远望着沈七娘,心中五味杂陈,他虽不知道她这几日去了何处,做了什么,但太子竟然让她查案,实在令人费解——当日他们在桃林中一席长谈,他自知道她见地不俗不逊男子,但毕竟是女儿身,若是与太子异地而处,他断然不会让她去涉险。
    众人各怀心思,一时间香雪楼中鸦雀无声。
    待侍卫将曹彬押下去,尉迟越方才对着众官一揖:“囊日婚宴,孤因醉酒未能献舞娱宾,今日借机献丑,诸位见笑。”
    国朝风气开放,上下士庶皆喜舞蹈,不管身份多高,酒酣耳热之际欢歌畅舞都是极寻常的事,但太子向来自持,便是婚宴上卢公亲自相邀,他也不愿当着群臣的面舞上一舞。
    在场众人都觉大开眼界,回京都简直能显摆上一年——只是这来龙去脉却不好说。
    难为太子这么欲盖弥彰地解释,他们自然要捧场。充当此行副使的兵部侍郎李玄同忙道:“仆等能一睹殿下风采,实是三生有幸。”
    尉迟越道:“孤尚有冗务在身,少陪,诸位务必尽兴。”说罢便出了香雪楼。
    五皇子、沈宜秋并一队亲卫跟了上去。
    回到院中,方才作侍卫打扮的牛二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二话不说重重磕了三下响头,抬起头,眼中泪光闪闪:“殿下有用得着草民的地方尽管吩咐,草民粉身碎骨也要报答殿下的恩德。”
    尉迟越受了他的大礼,对他道:“你和马岭川诸位,今后有何打算?”
    牛二郎闻言一愣,他一怒之下落草为贼,一心想着为女儿报仇雪恨,过的是有今日没明日的日子,哪里想过往后。
    怔愣了半晌方道:“草民打伤曹府下人,明日一早便去官府投案。”
    尉迟越点点头:“之后呢?”
    牛二郎却没了主意。
    尉迟越道:“待曹彬一案审理完毕,重新计户授田,你们便可回去种田。不过孤看你身手不错,若是有志从武,可跟着孤。”
    牛二郎闻言大惊:“草民当真可以侍奉殿下?”
    尉迟越颔首:“你打伤曹府下人,依律当受笞刑四十,念你情有可原,孤可与你四斤铜赎买,待官司了却,便来灵州找孤吧。”
    牛二郎叩首谢恩不迭,尉迟渊笑道:“牛兄,往后我们可时常相见了。”
    尉迟越乜他一眼:“你的帐孤还没同你算。”
    又问牛二郎:“其余人你也问一问,是随你投军还是回乡种田。”
    牛二郎应了是,便告退出去。
    堂中只剩下尉迟越、沈宜秋、五皇子及几名亲卫。
    沈宜秋笑道:“殿下一舞剑器,威动四方,真是令妾大开眼界。”
    尉迟越微露赧色,清了清嗓子:“方才情势所迫,孤不得已……”
    沈宜秋自不会戳穿他,微微一笑:“难为殿下,倒是妾等借机一饱眼福,着实汗颜。”
    尉迟越只想将此事揭过不提,谁知偏偏有人不肯放过他。
    五皇子摸了摸下巴,奇道:“不对啊,方才阿兄从楼上跃下来,弟弟看得清清楚楚,阿嫂向你使了眼色,直接上去将剑架在曹彬脖子上便是,那一大通剑舞却是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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