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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节

      这就是当年顾清羽与顾翊徵弟兄俩在连天城搞事时要面对的情况。
    这些白微都想到了,沈清对他的忌惮绝非夸张。
    楼鹤影以前是负责处理逍遥府相关事务,也是个熟手,见苏晴点了头,也有些跃跃欲试:“只要白兄不嫌弃在下驽钝。”
    白微与楼鹤影离开之前,先安排了陈王等人休息。常家堡被肃清,各人又累了一夜,也是该休整了。白及三人组牢牢跟着白芷,催她休息。白芷道:“天都亮了,睡什么睡?”顾清羽和祝琼也不得闲,北方的顾家在南方有个据点不算事儿,跑到南方把人家一个地头蛇连根拔了,事就有点大,得搞个对策出来。
    林骏则与陈王、沈雍、王御史都有话要讲,也是没功夫休息的。姚勉更是需要重新捋一捋自己看到了什么,只有苏晴很安心,拖着姚勉去休息:“你该吃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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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芷说不睡就不睡,看着白及写完了作文,给他改了改,让他末尾添了点“诉冤、请求主持公道”的意思,誉抄了一份,让人拿给白微。吃完了早饭,在小堡里巡了一圈,没发现危险,才洗去一夜厮杀沾的血迹,换了套干净的新衣,就在常丰智的书房里写写画画。
    打穿常家堡不难,难的是善后,这是她在一开始就想到了的。
    善后要应付好几个方面,一是对付朝廷一方,这个刚才已经在做了,“万民书”加了点请求青天做主的意思,就是为了给陈王、林骏好向朝廷交代的。否则,顾家剿灭了常家,因为常家扣了陈王和御史?把顾家和朝廷的关系给暴露出来?以后是要混朝廷还是怎么的?得摘出来。尤其得注意别把顾家暴露在整个朝廷的目光之下,到时候就不伦不类了。大家还是井水不犯河水,维持相敬如宾的状态比较好。
    二是要给江湖一个说法,不能是顾家“甘做朝廷鹰犬”“对江湖同道动手”,所以她让简淳发动百姓去了。顾家得是“行侠仗义”、“不得已而为之”。得把常丰智给钉死了,得把王御史推出来、让陈王和林骏在江湖的评论里隐下去,这个有证据,不算难。
    三是要给赶过来的灾民一个安排,哄一下过来把一家大户吃完了,这叫“民乱”,怕不是要被镇压清剿?哪怕抢的是陈王的政敌的狗腿子,朝廷大部分人的眼里,却不是这么回事。毕竟犯法,这种官面上的事还得扔给林骏他们。还有他们的后续生活,也不是吃一顿就完事儿的。
    四得把常家大、小两堡给安顿好,这个有白微已经在做了。
    最后,也不能不管陈王、林骏尤其是不能不管王御史,他们仨弄到现在这个样子是很狼狈的,得有个好的收场。不然大家白忙一场,白结安王个仇人,如果林骏在朝廷里失了势,顾家肯定要受影响。林骏、陈王虽然也不可爱,比起闹出这场赈灾闹剧的人,还算是好。
    官场、江湖、民间,三样都得抚平,扎实搞好证据之后就要看舆论,好在已准备了。完美的“因为民意,所以连江湖人士也义愤,在钦差的领导下战胜了坏人”。至于抢了常丰智的家、抢了他的积蓄,那是常丰智偷窃赈灾物资。里面还有一些细节问题,不过不用她样样都去安排。
    写完了,将笔一扔,白芷咕哝着:“嗐,我操这个闲心干嘛?我都想周到了,要你们何用?!”将纸揭起来一运力,碾成了一地碎屑,对左虹道:“请二师兄、楼先生、祝先生过来。”舆论战还得再加把劲。
    午睡时间到了。
    她极少午睡,今天安排了就算休息了。
    白微与楼鹤影还在忙,顾清羽和祝琼也不得闲。
    林骏则与陈王紧张地商量他们的善后方案:“顾小姐也是有急智,我看她的办法就不错。”陈王也看出这个办法的好处,低声道:“找人上京告状呢?”林骏道:“恐怕太露痕迹了,先将征东将军换成自己人更合适些,咱们的人还是太少了,尤其是地方官员。王御史倒是堪用……”陈王道:“他一个御史,也就是起到弹劾的用处。不过,如果群起而弹劾安王,陛下也不能不重视吧?”
    林骏道:“被围攻,固然可以说是犯了众怒,世人皆曰可杀。也可以说是孤臣,被他反咬一口说您结党就不好了。”
    陈王不由道:“或许,可以咨询顾小姐?”
    林骏眯起眼睛:“也好。对了,王御史那里,也还是要安抚一下。”陈王道:“知道,我与他讲。”林骏还有个表弟要训,与他分开,去找沈雍。
    沈雍正在擦剑,林骏不客气地说:“你又闹什么别扭了?”
    沈雍道:“不是别扭。”
    “哈?”
    “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已是正午,沈雍还是忘不了昨夜身在路上的感觉。身边是不喜欢的女人,四周是一片漆黑,老太君就像这漫漫长夜,要将他与这个女人捆在一起,一生一世。这一次他如了老太君的意,接下来呢?还要继续往他身上捆什么?就为了“沈家”?这一回是沈清假传消息,如果是真的消息呢?老太君上了年纪,生病也是正常,那时候他要怎么办?一顺到底?永无止境?顺了九十九次,最后一次不顺,也不算个孝子贤孙,前面九十九次白委屈自己了!外人看着还要说“身在福中不知福”“学坏了”。
    林骏道:“老太君是为你好,你为人子孙,要尽孝道的!沈家是你的责任,你当然要扛起来。你不管不顾的走了,难道要把沈家拱手让给沈清?你才是正房嫡孙。”
    沈雍道:“就为这个?”
    “当然要为了这个!你是沈家少主!”
    “我真不知道自己是沈家的主人,还是沈家的奴隶,或许还要兼做沈家的傀儡。”
    “那你要做什么?”
    “不管做什么!讨饭也能能讨得很好。”
    林骏被这样的豪言壮语惊呆了,想起来上回找到他的时候他就是个小乞丐的样子,噎得半天没说出下句话。他两天一夜没能睡,脑子也点倦,说:“好吧,我现在说不了你,你先不要走,眼下的事你也看到了,就算帮我,多留两天。”
    沈雍沉默了一下,道:“好。我知道你想拖住我,好想到办法,你只管想,这一仗我接了。”
    林骏气得直捶床。
    等到午睡起来之后,白微与楼鹤影已经大致控制住了局势,告示都贴完了。几人又聚到了一起,书房略显拥挤,他们到了大厅里。陈王在上座,陈王这回谦逊了,请顾清羽坐在自己的右手边,跟左手边的林骏相对,白芷没坐,抱着剑倚在一根柱子上,听他们说话。
    白微把早上没有整理完的账册抽空看了看,说:“常家堡人不多啊!”白芷凭空伸出一只手,白微将簿子扔了过去。抖了抖账本看了看,人员名单或许会有隐瞒,但是养一个人就要花一个人的钱,这个是没办法瞒的,白芷摇头:“这才几丁人啊?就敢作夭了。”
    他们说的不是大堡,而是小堡里的核心人物,即常家堡的武力值。
    常家堡的规模不算小,连天城的人口可能也只有常家堡大小两堡加起来的两倍,但是论起高手质量则不可同日而语,连天城有十余别府不断输入的精英,有江湖许多高手投效,常家堡在这方面则大为逊色。
    甩手将簿子送回了白微手里,白芷不再说话。白微与楼鹤影开始说常家堡的事务,自打白芷干了焚烧天罡门债券的勾当之后,白微就把这个有效手段学了去。先烧了高利贷,放出风声,其他的措施——敬请期待。吊起个胡萝卜,给人盼头。
    陈王想问白芷有什么别的主意,看她这若即若离的样子又不好意思开口了。倒是白芷先说的话:“小孩儿,你那作文拿给御史看看。”让王御史把白及写的作文再修改一次,务必改得符合朝廷心理。
    改完了,白芷抱剑、拖着徒弟飞出去不见了,陈王一句:“且慢。”卡在喉咙里,愣是没能说出来。
    又过一天,这才是与简淳约好的日子,简淳把人带了来,才发现常家堡早被拿下了。他的朋友们很是惊讶:“怎么这般快?哎!各位父老,别挤!别跑!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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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微眯着眼,问道:“栅栏结实吗?”
    他在常家堡外立起了栅栏,这源自白芷受春运火车站的启发,栅栏多得像迷宫,有效拖延排队时间。等人吃饱了,白微扯过简淳,耳语几句。简淳跃上一张简陋的桌子,声情并茂:“各位父老,咱们都是良民,应该受这样的苦吗?”
    “不应该!”大家伙儿一路着他的,来了也真有饭吃,就都信他、呼应他。
    “常丰智他们拿了朝廷要发给咱们的粮,咱们能就这样算了吗?”
    “不能!”这回回答的就没有那么硬气了。
    “各位父老,现在有钦差在这里给咱们做主!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咱们要递个状子!好不好?”
    “好!”这回声音重又响了起来。
    钦差在传说故事时的权柄可比实际上要大得多,普通百姓对钦差有着迷般的信任。自受灾到现在,已有月余,赈灾只是弄个不死不活的局面,秋收眼看也是黄了,补种连种子都没有,还得赊借。好些人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听到有人作主,也不问三七二十一,跟着就干了。
    白微抱着纸卷回常家堡,楼鹤影接手过来揭发常丰智的罪行。简淳等人已经说了一路这个事,灾民里已是传遍了,楼鹤影再来煽动,效果更佳。
    白微进了常家堡,左虹迎了上来:“都没在厅上坐着,在楼上呢。”
    小堡有个小小的门楼,白微蹿了上去。陈王与林骏正在指指点点:“人还不算太多,有个两千?”白微道:“从受灾到现在已是过去月余,灾民能自寻活路的也等不到现在。重整家业的、卖儿卖女的、逃亡趁食的,还有死了的,能聚到这些人,简少庄主他们是真不容易。”
    王御史道:“两千,安置起来倒不难。本地就能安置下,安排返乡,常家堡的存粮也够支持他们回去。我看过了,这里还有种子。”
    陈王看着下面有为多盛一碗粥而殴斗的人,皱起眉头道:“粥棚就在眼前,为了一碗饭还能打起来。再饿下去,非出乱子不可!常丰智可杀!他们这么胡闹,要逼起民乱的!也不怕真的揭竿而起抢了他们的家产。”他隐隐存了个“饥民忍无可忍,常丰智自食其果”的剧本。
    “还没乱,”白芷还是抱剑倚柱,她的眼睛闭着,“民愤,说民怨也行,不能乱、不能乱。庙堂之上,对乱民和对顺民,心里是不一样的。他们有多可哀可怜,害他们的人就有多可恨。他们越暴戾,就越会把目光从造成他们处境的人身上引开。殿下,他们是你的羔羊,不救他们吗?”
    白微将纸卷递给了陈王。
    王御史感叹一声:“不错,是该如此,他们本是良民。”他一路的感触比陈王、林骏更深,对这些灾民的同情也更深。又看了白芷一眼,心道:可惜可惜,要是个男子,我一定劝她读书做官,造福一方。
    林骏道:“那这开仓放粮……”
    “当然是你们才有权这么做,做得好看一点。”
    林骏道:“理由总是会有的。”
    共识达成。
    到夜幕再临的时候,堡外点起篝火。很便宜的药草,大锅煮成黑汤。没下雨,灾民席地而卧,简陋的草棚着老弱妇孺,烧几根香蒲梗来驱蚊,终于睡了个安稳觉。
    白芷此时却在检查王御史的“作业”,遇到这样的事情,王御史不写折子就不对了。白芷对他只有一个要求:“麻烦把不该写的删一删。”
    王御史笑道:“什么是不该写的呢?”
    白芷道:“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王御史道:“贤父女侠肝义胆,本就该表彰。”
    白芷笑道:“我杀人的,不利教化。你这一本递上去,现成的把柄说你糊涂。罢了官,你就别想再为百姓做主了。我只是因为家父受困,才赶过来的。至于家父为何受困,不足为外人道也。”
    王御史默。
    白芷踱出他的房间,在外面看到了白微:“你忙完了?怎么过来了?”白微与她边走边聊:“天已经晚了。”走远了才问:“这些都是屠龙术?”
    “怎么会?肮脏的交易罢了。烦。”白芷的声音还是那么的倦怠。
    白微道:“不如闹一场痛快?”
    “是啊,闹一回,往五指山下一压,怎么这么舒服呢?”白芷轻笑一声,“我得绕过这座山,我可是要开宗立派的人。”
    白微道:“师父已经与林世子也谈过了,那边的事情,他们接手。但是要咱们多留两天,等接他们的人到了,咱们就能回家啦。你的剑,也能再让他们捧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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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个白天,闵铁龙终于带人赶到。
    陈王半是玩笑半是敲打地说:“你来晚了。”
    闵铁龙道:“属下有罪。”
    陈王道:“快快请起,来,你看……”
    闵铁龙沉默地跟随,不得已的时候才接上两句话,心里却想:【常家堡这回姓顾啦。】接手常家堡内外事务的都是姓顾的人,不是顾清羽的,就是顾家本家的,再掺几个逍遥府的人。这一路,顾家出力最多,是要拿报酬的。
    陈王与林骏并没有异议的样子,看来是默许了。
    事实上,这是林骏与陈王主动让利的。白微拿了整理好的簿子给林骏送去,林骏甚至没有打开匣子,就让白微:“拿给顾先生。江湖事,江湖了。不是吗?”陈王更是一句话没讲,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他已经有了更好的对付安王的办法了。
    整件事,顾家得了一处产业,在江湖上刷了声望,又从政斗中抽身。陈王等三人积累了政治资本,捏了对手的把柄,同时显示了自己安抚灾民的能力。两下都得了好处,过程虽然不开心,结果还都算满意。
    陈王与顾清羽话别,说了几句感谢的话,问道:“不知顾小姐安在?还想向她当面致谢。”顾清羽道:“小女说,前几日若有所得,闭关去了。”陈王一脸遗憾:“原来如此。”
    白微垂下眼:【她才懒得理你们呢,啧!】
    本来与顾清羽更有关系一些的林骏话却不多,他心里矛盾得紧,陈王问起白芷,他也不曾警觉,反而神游太虚:【阿雍拒婚,是不是还是为了这个菩萨姐姐?咦?阿雍呢?】
    第67章 祖辈
    连天城, 永安殿。
    顾扬脚步匆匆:“老爷子,祝琼的消息。”
    顾郁洲站在窗边, 目光透过大开的窗户望向外面的白云蓝天。顾扬走近之后放缓了脚步, 双手捧着一封信笺在他身后站定。顾郁洲没有回头,慢慢地说:“念。”
    顾扬抽出信纸, 眉眼也舒展开来, 字体介乎行书与楷书之间, 显见写字的人心情不错, 好的快要飘起来了。这代表事情发展很不错,祝琼才能这么忘形。顾扬的调子还是平稳的, 在顾郁洲身边, 他经历了太多的事情, 此事不足以令他失态。
    读到最后,顾扬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干净利落, 这近来难得的好消息。”
    顾郁洲依旧没动,道:“好消息?”
    顾扬敛了笑容,将信重新装好, 放到了顾郁洲的书桌上,拿镇纸压住,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等顾郁洲生完闷气。他知道, 老爷子最近过得太郁闷了!一代枭雄, 晚景最凄凉的不是儿子造他的反, 而是儿孙一点上进心也没有!
    顾郁洲只剩三个儿子, 最小的顾弦音没有存在感, 剩下两个全是逆子。逆子们的所有血性都在跟老子唱反调的时候用光了,唱完反调,居然做梦关起门来过小日子了!江湖动乱的时候,还有这样的妄想,真是……让人想打死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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