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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节

      梁思喆看着那则视频,娱记在洛蒙门口举着话筒要采访曹烨,但曹烨拒绝了。
    曹烨一向面带几分笑,看上去极易相处,但在视频上,他脚步匆忙,眉头微蹙,看上去有些不耐。
    梁思喆问过程端,最近不仅有狗仔偶尔蹲守,还有不少无业的年轻人也蹲在洛蒙附近,他们想要拍到曹烨的正脸,或是曹烨和梁思喆同进同出的画面,这样就能向媒体卖出一个好价钱。
    梁思喆想他可以有意引导舆论猜测的方向,只要他们不承认,就没人能确定他和曹烨的伴侣关系,但他无法避免这一切对于曹烨的伤害,曹烨无疑是喜欢自由的,可是跟他在一起的话,曹烨的自由空间会被大大缩减,并且要承受不间断的骚扰。这简直无解。
    那晚他们做完以后,梁思喆抱着曹烨,在他耳边说了句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曹烨问。
    “一直被拍,挺烦的吧。”
    “那你刚成名的时候,一直被拍会不会很烦?”
    “别说刚成名了,现在被拍也挺烦的。”梁思喆笑笑说,“但这是我的工作,我没有理由不承受。”
    曹烨听出来,梁思喆在说,如果曹烨选择跟别人在一起,那他就不需要承受这些不必要的偷拍和骚扰。他看着梁思喆:“好啊梁思喆,听你这意思,是建议我换男朋友对不对?”
    梁思喆被他逗笑:“那你有没有考虑要换?”
    “你不爱我了是吧?”曹烨倒打一耙,笑完又说,“男朋友是换不了了,所以我也没理由不承受啊……”
    次日晚上,他们一起去乌托看《十三天》,是曹烨提议的。
    虽然一早就说过要一起看《十三天》,但总也没能腾出时间。
    黄莺开了乌托的门,他们走到小影院里坐下。
    画面由浓转淡,银幕上,窗帘被“唰”地拉开。
    嘀嗒,嘀嗒,嘀嗒,天花板上漏下的水一滴一滴地滴到了地上的搪瓷脸盆里。
    女人的大嗓门响起来:“小满——快点给17号加热水去。”
    “知道了。”里屋传来一道有些不太情愿的声音,随即镜头缓慢地转过去,梁思喆饰演的小满微躬着背,趴在陈旧的木桌上写作业。他抬手“啪”地把录音机关上,起身趿着拖鞋往外走。
    曹烨从来都没有看过这片子,可这片子的每一个镜头都让他觉得很熟悉,蓦地他发现,他好像已经在脑中描摹了很多次梁思喆饰演小满的场景。
    这片子处处都是他们在茵四相处的影子,曹烨甚至记得他们讨论情节时在做什么。
    小满跟踪彭胭这段,他倒退着在茵四街上走,梁思喆身边跟着小白。
    彭胭教小满抽烟这段,他有些困,躺在梁思喆床上,迷糊地问梁思喆有没有抽过烟,梁思喆说抽过,曹烨一下子就不困了,抓着他问东问西,还说明天要去买包烟来抽,被梁思喆屈起手指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
    还有小满杀人这段,他们坐在天台上,梁思喆说小满之所以突然爆发,是因为他对生活的美好幻想被打碎了。
    处处都是回忆。
    片子播到结尾,字幕开始滚动,他们坐在位置上,等片尾工作人员的名字全部滚动结束,梁思喆拿了外套,正准备起身时,小影院内忽然响起一句话:“那……有没有想我?我可是很想你啊思喆哥哥。”
    清脆的,少年气的声音,梁思喆再熟悉不过,——那是十年前的茵四街上,尚且年少的曹烨。
    第125章
    梁思喆起身动作顿住,抬眼看向银幕。
    蓝宴简陋的房间里,午后的阳光洒了一屋子,十年前的梁思喆出现在镜头里,他刚洗完脸,额前的头发沾了水,脸上也挂着水珠。
    他面对镜头的反应不太自然,偏过脸,目光有意避着镜头:“借摄像机做什么?”
    “不是之后要试戏么,提前适应一下镜头……你别把脸偏过去,说句话啊。”
    他们聊了几句,然后梁思喆倾过身,从曹烨手里拿过那台摄像机。
    镜头对准曹烨,曹烨的脸上也挂着水珠,少年的头发被阳光晒成了蓬松柔软的栗色,那张脸上挂着嬉笑的表情,看上去活泼灵动。然后他凑近了,一只眼睛对着镜头:“哎,我上镜么?”
    他说话时在笑,眼睛弯出很好看的弧度,琥珀一样的眼珠泛着润泽的光。
    一个小时的视频,记录了他们在茵四街上的点点滴滴。
    梁思喆都不知道那时候的曹烨居然拍了那么多镜头——凯撒,小白,街对面的水果店,老杜面馆,还有临街的小柯录像厅,都被他捕捉到镜头里。
    除此之外,全都是梁思喆。
    早晨从卫生间出来,脸上挂着水珠没扎头发的梁思喆。
    坐在对床上,咬着黑色发绳把头发拢到一起的梁思喆。
    推门进来手上拎着早餐的梁思喆。
    屈腿靠在枕头上低头翻看剧本的梁思喆。
    用手指生涩地拨弄着木吉他的梁思喆。
    蹲下来喂小白火腿肠的梁思喆。
    两个人一起待过的茵四,镜头里却只装了梁思喆,而至于曹烨,一直是镜头之外的画外音:
    “早啊梁思喆,你又醒得比我早……”
    “今天要不要对一下台词?我做彭胭吧……我怎么就做不了彭胭了?!”
    “小白的肚子又变大了一点,哎你说生下来的宝宝会像小白还是凯撒?”
    “你现在还害怕镜头吗?……别怕,你就想拿着镜头拍你的那个人是我。”
    视频最后,曹烨终于出现在镜头里,他坐在沙发上面对着镜头,屈起来的两条腿显得很长。
    梁思喆一眼就辨认出那不是茵四时期的曹烨,画面上的曹烨还是少年模样,但身上穿着学校的制服,且看上去明显要长大了一些。
    他一本正经地面对着镜头,还挥了挥手:“早啊梁思喆。现在是三月份的一天早上,听寅叔说,你们的电影已经拍了一大半,真慢啊……我什么时候才能看到你演的电影?寅叔说你演的特别好,很有天分……”他说到这里,像是卡壳了,对着镜头静了两三秒,抬起两只手插到头发里挠了几下,又变成了茵四时的曹烨,“啊我忘词了!!……算了算了,原来的词背起来怪别扭的……我就想到哪说哪儿吧。”
    “我要说什么来着……19岁生日快乐啊梁思喆,我从茵四回来之后又交了几个新的朋友,不过他们都不如你好,我好想你啊思喆哥哥……要不,你演完《十三天》来陪我上大学吧,你就念表演系吧……唔,还是你要继续演戏?随你吧……反正我觉得你一定会拿影帝的,颁奖礼那天,我把我的那些朋友都叫上,去给你捧场好不好?还有,颁奖礼结束后我能去你的庆功宴吗?肯定能对不对?你都是影帝了,庆功宴邀请谁还不是你说了算?”
    “哎我都在说什么……算了,见了面再说吧。”视频录到这里,曹烨的头发都被自己抓乱了,他凑近了,蹲在镜头前面,眼睛又笑弯了,“思喆哥哥,祝你早安,午安,晚安。”
    银幕上画面转黑,跳出片名——“茵四”。
    曹烨坐在旁边,起初一直在观察梁思喆的神色,梁思喆的目光始终落在银幕上,看上去神情专注,喉结偶尔上下滚动,曹烨知道那意味着他的情绪在波动。梁思喆惯于隐藏自己的情绪,但曹烨还是能从他轻颤的睫毛、滚动的喉结和手背上的青色血管中察觉到他那些暴露在细枝末节的情绪波动。
    到后面曹烨独自面对镜头,说了那一长串话时,曹烨就不太好意思观察梁思喆了,他觉得那时候的自己实在是傻透了,一言一行都在冒着傻气。
    他用手撑着额头,不看银幕,也不看梁思喆,但还是能听到梁思喆在旁边笑,有时是很轻的气声,有时是很低的鼻音,等到曹烨开始语无伦次时,梁思喆笑出了声。
    视频放完,曹烨的尴尬劲儿还没缓过去,他撑着额头,缓了一会儿。
    他能感觉到梁思喆侧过脸,目光落到他脸上,那眼神就像刚刚看着银幕一样专注。
    “是不是傻透了?”曹烨放下手,“我那时……”
    没等他说完,梁思喆看着他开了口,轻笑道:“曹烨,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他凑过来跟曹烨接吻,手掌落到曹烨脑后,鼻息交错,包裹着炙热的情绪。
    眼见着就要擦枪走火,曹烨从沉溺的欲望中清醒道:“等等梁思喆……”
    “嗯?”梁思喆用手指轻按曹烨的喉结,“这里没监控吧?”他低声在曹烨耳边说,“今晚你可以……”
    “但是……”曹烨挣扎着做出抉择,但是……他今晚还没给梁思喆补过生日呢!
    “哦……”梁思喆反应很快,笑道,“你还有别的计划是不是?”
    “嗯,”曹烨抬手挠了挠额角,“这只是……你十九岁的生日。当时想给你过来着,结果没过成,梁思喆,”他看着梁思喆的眼睛,“十九岁生日快乐。”
    “谢谢。”梁思喆说,他变回了十九岁的梁思喆,看着十七岁的曹烨,“那这一年里,你都在做什么?”
    曹烨微怔一下,然后很上道地接上:“我学了剪片子,把我们在茵四的录像剪成了纪录片,思喆哥哥,你这一年有没有想我啊?”
    “有,”梁思喆看着他的眼睛笑道,“经常。”
    曹烨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拉着梁思喆到乌托三楼的拍摄棚,他就像十年前急匆匆踏上蓝宴的楼梯那样,一步几级台阶跨上去:“梁思喆你慢点走,我先上去。”
    “好。”梁思喆抬起下颌看着他,应道。
    “越慢越好啊……”曹烨飞快地跑上去,扔下一句话。
    梁思喆猜到他需要一些时间准备,他放慢脚步走到二楼拐角,二楼剪辑室探出几个脑袋,是《曼陀罗》剧组的人,他们先是看见曹烨大步迈上楼梯,又看到梁思喆出现在乌托,有人刚要尖叫,随即被另一个人眼疾手快地捂住嘴。
    梁思喆看着他们笑了一下,继续往楼上走。
    推开录制棚的铁门,偌大而空旷的空间内只亮着几盏暖黄色的壁灯,曹烨坐在高脚凳上,肩上架了一把小提琴,握着琴弓轻放在琴弦上。
    梁思喆出现在门口,曹烨开始拉动琴弓,小提琴悠扬的乐声随之响起来,那曲子在梁思喆记忆里埋得很深,曲调一想起来他便知道,那是他很多年前在茵四上给曹烨吹的那首口哨。
    梁思喆走过去,在靠近曹烨的几步路里,他看见随着曹烨拉小提琴的动作,曹烨的额发也轻轻晃动。他停在曹烨面前,看着他的少年。
    曲子拉完,曹烨握着琴弓的手放下来,他从高脚凳上跳下来,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但眼睛在灯光下显得很亮:“我按照记忆扒的谱子,可能有些地方不对。”他把小提琴递给梁思喆,“梁思喆,十七岁生日快乐。”
    梁思喆接过小提琴,垂眼打量着,琴身上暗红色的釉已经微微褪色了,看上去跟十年前有些差别,但他还是能一眼认出来,这是当年他用的那把小提琴。
    那时他每天背着它上学放学,参加排演、演出和比赛。
    出事之后,他得知自己再也没办法拉小提琴,走投无路的时候,他一气之下把它摔断了,那一幕他到现在还记得,琴颈被他用力砸在地上,嘭的一声折断了。
    而现在曹烨把它接好了,如若不仔细看,甚至看不出接上的痕迹。
    他没想到曹烨会给他补过17岁的生日,他已经不记得17岁的自己在生日那天做什么了,那时候他失去双亲,孤零零一个人,又无法再拉小提琴,正茫然无措地经历人生的绝境。t
    “梁思喆,别难过了,”曹烨站在他面前,梁思喆微微发红的眼眶让他觉得心疼,他低声说,“你以后会演电影,会得影帝,会变得很厉害……”
    “还会遇到一个叫曹烨的小朋友。”梁思喆接着他的话说。他将那把小提琴放到自己肩上,握着琴弓搭在琴弦上,这动作既熟悉又陌生,十年前,他曾经无数次地将小提琴架到肩上,“我好久不拉小提琴,很多曲子都忘了。”有些事情总要走出来。
    梁思喆继续说:“但有一个谱子的还记得很清楚。”
    他用那只受过伤的左手,一个一个地按出音符,右手拉动琴弓,乐声响起,他记起当年少年清脆而干净的音色,继而他看着曹烨,嗓音低沉地唱了一句:
    “up above the world so high,like a diamond in the sky.”
    “是我教你的。”曹烨说。他看着梁思喆,微侧着头拉小提琴的梁思喆像在发光,好看得让他挪不开眼。
    “嗯。”梁思喆将小提琴从肩上拿下来,打量着琴身,“怎么拿到它的?”
    “我先认个错……”曹烨不想煞风景,可这话他不得不说,他抬手抓了一下头发,“为了把这把小提琴搞出来,我把你家门锁拆了……”他观察着梁思喆的神色,怕自己闯祸,很快补了一句,“不过你放心,拿出来之后又把锁安上去了……”
    “拆就拆了,”梁思喆被他逗笑,看着他,温声纵容道,“只要你高兴,把房子拆了也没关系。”
    “我才不会拆房子。”曹烨小声反驳。
    梁思喆看着曹烨,他想17岁的梁思喆遭遇了一个很大的不幸,却想不到后面还有很大的幸运在等着他。
    “它跑过来了。”曹烨忽然低下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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