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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4节

      “这……顾夫人何等的矝贵,就怕受不了袁恭人的粗俗。”左氏不由显露出几分心虚来。
    “无妨的,左娘子就安心吧,我也就是个粗人,说不定反而投了袁恭人的脾气呢。”
    左氏的出身,着
    实也没什么了不得,马马虎虎算个乡绅门第,不过这样的人,往往会看不起别个,要不是春归嫁入太师府,而今又有诰命夫人的品阶,且又有几大靠山,没了这些光鲜亮丽的“表皮”,单讲出身,必定会挨左氏的白眼鼻孔。
    所以春归自认“粗人”,左氏就想“可不是嘛”,心虚什么的便抛去九宵云外了。
    不管春归对左氏有无好感,但她不弃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品德,果然很快联络了龚氏。
    却改了称谓,称“龚恭人”了。
    “我每当听人家这样叫我都觉绕口,但父母生我养我一场,自家姓氏不能弃。”龚氏真是一副直来直去的脾气:“横竖顾夫人品阶比我高,干脆就称我一声龚娘吧。”
    说起左氏相求的事,龚氏也是一派坦荡:“我从起初就拒绝了她,鲍四郎弱症并未得到根治,所以鲍夫人挑选的孙媳妇,是考虑真正的贫寒人家,关键一点就是年岁大些的,好为鲍四郎留下一脉骨血,又就算……总之鲍家能保那女子衣食无忧,可左氏的女儿,那是她的独女,这件事莫说鲍夫人不赞同,我都觉得心寒,不管左氏忍不忍心,总之我是不忍心的,但我要把她的媒礼退回,左氏死活不肯收。”
    龚氏干脆嘱咐婢女把那些媒礼原封不动搬来:“顾夫人,你既为这事儿来,正好做个见证,我可交割干净了,我虽有负左娘子所托,可没有贪她钱财的想法。”
    春归对龚氏至此之后,感观良好。
    不过,她还是要忠左氏之事。
    但春归当然不想真将左氏的怯弱无辜的女儿推入火坑,听鲍夫人再次重申忧虑之后,很干脆的提起另一个人选,那人选其实是她虚构捏造的。
    但鲍夫人毫不犹豫拒绝了。
    春归笃断,鲍夫人对她有防备。
    所以,鲍文翰和鲍夫人,不似窦章夫妇的关系,他们是齐心合力。
    春归决定和鲍夫人的周边,加深来往,关键之人就是龚氏。
    龚氏直率,心性良正,她不大可能和鲍文翰夫妇同流合污,但袁逢和鲍文翰相交匪浅,春归未与袁逢接触,拿不准袁逢的善恶,但她始终还是相信近朱者赤的定律,再者讲袁逢若为鲍文翰同党,况怕也不会放心龚氏与她交近。
    总之需要进一步接触,才有望证实种种猜测。
    龚氏这性情,其实只要不是愚狂之辈,最易相交,也最不易提防,鲍文翰不能未卜先知,鲍夫人更加不能,但鲍、袁两家却有多年交谊,也就是说鲍夫人不可能预先对龚氏生防,那么龚氏极有可能知道鲍夫人几件,于别人而言虽然无关紧要,但却为春归重视的事情。
    鲍夫人机警,春归只能通过此等迂回的方式。
    所以春归很快就和龚氏建交,但为防鲍夫人生疑,这其中当然需要略耗一些过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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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20章 择清龚氏
    兰庭针对袁逢的情况细细一察,竟发觉他有一个姨母乃为丁北斗的堂弟媳,这位姨母也是个性情中人,并不嫌弃龚氏的出身,又还对坚持与李济和离的丁氏一番遭遇心怀同情,因她已经守寡,所以干脆邀了丁氏与她同住在丁家所置的一处别苑,而春归与丁氏交好也是明面的事,故而请了龚氏一同偶尔与丁氏聚会便不存奇异了。
    一来二去,春归就与龚氏更加交熟了。
    妇人之间,寻常话题无非就是家长里短之类,春归与龚氏共识的也没几个人,问起鲍夫人的喜好品性来也不存奇异。
    “小顾也觉鲍夫人姿色迷人吧,说起来我和鲍夫人的性情相去甚远,我遇见那些当面诋毁我的人,二话不说就会还以厉害,才不会隐忍吞声,我从前以为那些隐忍吞声的人都是懦弱脾性,也活该让人瞧为起,不过啊,也不知是不是鲍夫人的姿色先合了我的眼缘,初识时我就愿与鲍夫人亲近。
    鲍夫人从来不会以己度人,她自己从来不和那些自恃高贵的人争辩,却也从来不曾劝阻我收敛性情,还说她可不觉还以厉害有何不对,只是她生性懒惰,才不爱和那些人做无谓争执罢了。”
    说起鲍夫人来,龚氏连神色都柔和几分,看来是确然对鲍夫人心怀敬仰。
    “也难怪鲍夫人肯将家中子孙的婚事都拜托给世母呢,世母与鲍夫人可真算得上忘年之交了。”春归提了一句。
    龚氏却叹了一声:“鲍家大爷不学鲍公一般上进,早早荒废了学业,鲍家二爷又是庶出,虽说生母过世了,可仗着已经入仕娶岳家又是乡绅门第,夫妻两个自来就不敬嫡母,鲍四郎是二房的嫡长子,所以二房的主母一门心思想给鲍四郎娶个世族千金,原本是隐瞒着四郎先天不足患有弱症的事儿,鲍公知道后大发雷霆,说这哪里是联姻分明是结仇,万一四郎有个好歹,岂不是害了人家的女孩儿?所以这事才让鲍夫人作主。
    鲍夫人是怕未来孙媳妇性子太软,会受婆母责难,万一四郎……守寡已经可怜了,受了气辱岂不更加煎熬,心境郁怀,为此患了疾症损了寿数那就是造孽了
    ,所以不仅要女方家里心甘情愿,姑娘性子还要刚强豁达些,这才是造成不易的根由。”
    “鲍夫人也是思虑周全了。”春归颔首。
    心中却不以为然。
    据易夫人说,鲍文翰的长子应当是原配所生,次子是庶出却为另一妾室所生,鲍夫人有一子一女,原本也是庶出,可鲍夫人既然被扶正,而今自然都算作嫡出了,鲍迁的年纪,那时鲍文翰过世时他怕还不知事,他的生母没多久也过世了,所以鲍迁应当不知鲍夫人是被扶正的事,但鲍家老大鲍述应当知道事实,不过听说鲍述对鲍夫人十分孝顺,又有鲍文翰叮嘱在前,这么多年来也从没对人透露过,把鲍夫人当成生母一般敬重。
    春归不想轻率评定鲍夫人有没有故意将鲍述教养得不学无术,但她能够断定的是鲍夫人与二房之间必存龉龃,鲍夫人执意要为鲍四郎娶个刚强的媳妇,图谋也无非是利用孙媳掣肘儿媳,怯弱者并不一定不具豁达的心胸,也有可能外柔内刚,鲍夫人那套忧愁未来孙媳因为婆母刁难郁郁而终的说法根本说不过去,她可才是鲍府的主母呢,难道还护不住亲自择聘的孙媳?她需要的,无非就是一个脾气急躁头脑简单的工具,二房婆媳不和,她假模假样一番安抚,被二儿媳顶撞,鲍文翰得知这事后,岂不更加厌恶二房?
    鲍迁是庶出,但他却是前途似锦,官职虽小职权却重,可比鲍夫人亲生的鲍远更有可能跻身高位,鲍文翰虽宠爱鲍夫人,但他身处庙堂,必定是把家门兴衰看得更重,大有可能将人脉资源用于鲍迁身上,除非父子之间反目成仇。
    这就是鲍夫人的目的。
    但春归此时无法说服龚氏相信鲍夫人有这样的意图,却又担心龚氏太过热心,无意又间接的害了人家好端端一个姑娘的终生,想想还是道:“我年纪小,怕自己突生的这念头有些不妥当,可又着实担心世母本是热心到头来却落下埋怨,所以我就说说见解,世母若觉荒谬,便当我没说吧。”
    “小顾你说。”龚氏忙道。
    “我在想认真疼爱女儿的父母,都不乐意明知鲍四郎体弱多病大有可能夭亡
    ,忍心让女儿冒着青春守寡的风险,所以答应的父母,要么是贪图荣华富贵,要么就是渡日着实艰难,可高堂父母答应了,姑娘却未必心甘情愿,不敢违抗父母之命,心里恐怕就会落下埋怨,也许便无法与夫婿同心。
    且鲍家是官宦门第,虽然曾经衰微,鲍公也是世家子弟出身,而今又是位高权重,治家当然遵循着礼法规教,可平民人家的姑娘,自小就没受过这许多约束,突地嫁进了官宦门第,一时之间是难以适应的,况且听世母讲,鲍家二太太可不好相与,有的是借口责难儿媳,再是性情刚强,也不敢冲撞亲长,就怕那姑娘,日后举步维艰。”
    “小顾你说得极有道理。”龚氏蹙眉,显然觉得这个媒人越发难当了。
    “所以我的看法是,与其在外头替鲍四郎择婚,不如在鲍府里头择个知根知底,又确然对鲍四郎有情有义的女子,这样才能保证人家是真正的心甘情愿。”
    “可鲍府里头,哪来这样的女子?”龚氏困惑了。
    “鲍四郎身边总有贴身服侍的婢女吧。”春归道:“鲍四郎身患弱症,日后必定不会入仕的,既为白身,娶婢女为妻便不怕人家诟病,鲍夫人完全可以先将婢女放良,再行婚礼,如此将来鲍四郎的孩子便不为庶出了。婢女是服侍惯了鲍四郎的,成了明媒正娶的正妻,更加会竭尽心力照顾夫婿,岂不更加有益于鲍四郎的康复?
    更有一点好处,婢女自来熟知主家的规矩,总比外头的人易得适应,懂得如何明哲保身不受无端责罚,这也利于鲍家二房的安定,岂不减轻了鲍夫人日后的烦难?”
    一番话把龚氏的眼睛都给说亮了,抓着春归的手重重两拍:“小顾这法子好,改日我便向鲍夫人建议。”
    春归微微一笑。
    她当然不认为婢女的终生就比其余人次要,但鲍夫人是万万不会同意替孙儿择个婢女为正妻的,倒不是觉得这样是委屈了鲍四郎,而是二房的婢女,她哪里轻易笼络得过来?
    鲍夫人虽然不认同这主意,但也不好再强龚氏所难了,春归的目的,也只是让龚氏脱身事外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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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21章 正面交锋
    对于欣赏的人,春归从来不会懒于施助,她担心龚氏日后会因毁了一个无辜女子的终生幸福而自责,但俨然龚氏不应为鲍夫人承担罪愧。
    “我能为世母分忧可真侥幸,那么接下来再提请求,就越发好张口了。”春归笑道。
    “你这丫头,跟我面前还用得着拐弯抹脚的,要求我什么?”
    “鲍夫人上回不是盛情相邀了我去聚谈吗?论来我也早该还个东道了,不过最近确然有些忙碌,竟拖延至今都没顾上。我就是想问问世母,鲍夫人除了美食以外,还有什么喜好,知道这些我也才好安排,否则让鲍夫人觉得聚谈枯躁无趣,我这东道主可就不称职了。”
    “这事你可真问对了人。”龚氏用手里的团扇,冲春归虚虚一指:“鲍夫人自来都是客随主便,从不拿乔挑剔,所以竟不少人都摸不准鲍夫人有何好恶,不过鲍夫人待我自来比普通人亲近,我是常去鲍府拜望的,来往得多了,才知道这些事儿。
    鲍府有个琴阁,里头收藏的都是各种乐器,最多的便是瑶琴和琵琶,都是出自名家制作,而鲍夫人最擅长的乐器,也正是瑶琴和琵琶;还有鲍夫人寻常也喜欢诗词,且还能自作,我是不懂得这些文雅的,看不出好还是不好,就不敢胡乱恭维了;鲍夫人又会自己制香,我身上佩带的香包,就是鲍夫人配制相赠,香味并不扑鼻,清淡得很但我就喜欢清淡些;还有一点,鲍夫人也不像我这粗人,我爱的是听书,尤其是讲魏、吴、蜀三国争霸,既热闹又生动,但鲍夫人却喜欢听昆曲,兴致来了还能哼唱两句,我倒是觉得鲍夫人的唱腔比多少伶人还要强些。”
    鲍夫人的喜好还真是广泛啊。
    春归并未察清鲍夫人的出身来历,但俨然她和鲍文翰元配及龚氏不同,瑶琴琵琶,这可并非贫苦出身的普通女子天生的爱好,多少大家闺秀自幼涉猎,天赋不够都难有所成。
    一个年华已老但仍然姿色未衰的美人,一把好唱腔又擅长琴乐,又乃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心思细密能诗善赋,当然最关键的是这么个才貌双全的女子,身份来历成谜,且一度屈为侧室。
    良妾?
    春归觉得她更像是高门权勋蓄养的歌姬伎子,靠的就是以色侍人为生。
    那么问题就来了,鲍文翰曾经也接受过官场之上,上司同僚用以笼络的姬妾,何独偏偏人有鲍夫人需要良籍的身份遮掩呢?
    是鲍文翰为了将她扶正才煞费苦心?春归并不这样认为。
    因为这件事情,鲍文翰着实太过小心了。
    在先帝一朝,朝野内外是何等乌烟瘴气群魔乱舞?以妾为妻哪怕是以妓为妻都不足以造成一个官员的前程被铁定葬送,无非就是,受到部份克守礼法的人士鄙夷而已,鲍文翰若是顾
    忌受到讥鄙,请易夫人的祖母作为见证已经足够了,哪里至于,这么长的时间一直殚精竭虑把事实掩盖深藏?
    当年那些知道内情的姬妾,可是无一存活!
    春归这日和兰庭说了自己的猜测:“我认为这位鲍夫人,正是废燕王当年用来笼络鲍文翰的棋子,鲍文翰也的确对鲍夫人动了真情,更兼当年废燕王大有胜算,所以鲍文翰死心踏地效忠于他,不过鲍文翰心机甚深城府极重,他的支持都是隐密进行,也许废燕王曾经供出他来,但先帝并不愿意把废燕王所有党徒一网打尽连根拔除。”
    “所以?”兰庭问。
    “郑秀曾受先帝信重,魏国公府一直支持今上,但他们同样是先帝时期的权臣,郑秀应当握有鲍文翰的罪证,但他应当不是威逼,而是说服了鲍文翰另投明主,但如果让皇上知道鲍文翰乃废燕王余孽,且与郑秀是同党,郑秀便会一败涂地,所以他必保鲍文翰,于是……外祖父和舅舅才会被郑秀谋害!”
    兰庭认同:“鲍夫人的身份也许是至关重要的突破口,鲍文翰可不像窦章,他趋从于权欲,如果暴露他乃废燕王余孽,不会为郑秀守口如瓶,甘愿满门获诛。只要咱们找到鲍文翰为余孽的罪凿,就能将郑秀绳之以法。”
    “可是事隔如今,毕竟时过境迁……”
    “有了方向,就是一大进展。”兰庭胸有成竹。
    春归颌首:“需要我调娇杏先往鲍府盯看么?”
    “而今还是盯着秦王府比较重要,相较,娇杏确比活人大有便利。”兰庭道:“通过鲍夫人来历追察鲍文翰乃废燕王余孽一事由我来想办法,虽事隔已久,但连辉辉也称赞鲍夫人姿容不俗,我认为当年她应当不至于毫无名气。”
    意思就是有迹可察。
    春归接下来也没有更多的举措,她仍与龚氏维持忘年之交的友谊,但并没再拐弯抹脚从龚氏口中,打听鲍夫人的秘辛。
    但耿直的龚氏,将春归的建议告诉了鲍夫人,轻易便被鲍夫人套问得,春归仍未放弃关注她家孙儿婚事。
    当春归作东道主的这一日……
    鲍夫人私下里,几乎挑破了窗户纸。
    “顾夫人当真是古道热肠。”
    一语双关的意外。
    春归也没装糊涂:“龚世母才是真正古道热肠,我呢,就看不得别人的古道热肠被利用。”
    “老身当真有与顾夫人,相逢恨晚的遗憾了。”
    “鲍夫人若真觉遗憾,而今也并非不能弥补。”
    “可是逝去的时光,和发生的人事,都不能够挽回了不是么?顾夫人,老身到底虚长一截岁数,自问才华虽然不能与顾夫人相比,到底胜在,多吃这数十载咸盐,有句肺腑之言,全当老身托大了。”
    “我若说我不想听,鲍夫人也是会说的。”
    鲍夫人:……
    看来多少传言中,关于太师府这位长孙媳狂妄自大倒不是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