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节
唐氏忍不住连连点头,“可不是麽!相公,不瞒你说,我先前心里还真有点没底。我不像大嫂,我进门迟,我进门的时候,小姑子都嫁人了。人都说姑嫂容易闹矛盾,我还真怕有点什么事,到时候叫夫君你为难了。”
“没想到,小姑子人这样好,我现在心里一点儿都不怕了。”
江术笑了笑,揽着妻子的肩,“有什么可怕的,万事都有我呢。再说了,你和妹妹都是明事理的人,能有多大矛盾。”
唐氏笑眯眯点头,心里却想,对外明事理,对内窝里横的,多的是。她几个出嫁的姐妹,家里或多或少都遇上这些事了,要么便是婆媳关系处得不好,要么是妯娌之间针锋相对,要么是丈夫宠爱妾室。
她比她们幸运,进门就顺顺利利的,婆母和大嫂冯氏都是直性子的人,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用猜来猜去,都是实在人。
先前唯一让她有点担心的,就是这个外嫁的小姑子,按理说外嫁了的小姑子,那就是别人家的人了,不用怎么忌惮。偏偏自家情况不一样,小姑子身份太高,且还十分得公婆的宠爱,又有和小姑子关系亲近的大嫂珠玉在前,自己要是跟小姑子处不好,那就十分尴尬了。
幸好,她最后那点担忧,也在这个晚上散去了。
唐氏靠近丈夫的怀里,心里美滋滋的想,那些姐姐妹妹还嘲笑她嫁了个泥腿子出身,殊不知她这是掉进糖罐子里了呢!
这样好的婚事都被她捞到了,可得好好惜福……
唐氏闭眼睡去,知知这边,则才刚安抚好看了烟花,激动得睡不着的珠珠。
打着小鼾的珠珠被嬷嬷小心从知知怀里抱了出来,走出门,抱去隔壁的房间歇息。
陆铮见妻子得了空,起身走到她身边,牵她的手,“出去走走。”
白日里睡多了,现在倒也不困,且因为一家团聚的缘故,一晚上夫妻俩都没怎的有机会独处,现下只剩下两人了,自是如何腻歪都不为过了。
夫妻二人出了门,穿过长廊,月朗星稀,温柔的月光铺洒在庭院中,连夜色也美好了几分。
只天还是很冷,偶尔有几丝寒风,陆铮停下步子,替知知理了一下大麾,见她小脸缩在一团毛毛的领子里,雪白的面颊上有几缕碎发,鼻尖微红,与平时的端庄相比,多了几分俏皮。
陆铮心里一软,唇边荡开一抹笑意。
夫妻二人一边走,一边聊着天。
知知道,“二婶人不错,性子和气,也不娇气,对娘和大嫂都很敬重。我先前还担心,二嫂出身士族,怕她心气高,瞧不起二哥的出身。”
陆铮闻言微笑着,心道妻子真是天真得可爱,竟还担心唐家人看不上江术,殊不知,想要嫁女给江家的人,犹如过江之鲫,多得数都数不清。
他不纳妾,想走他路子的人,便先失了机会。江家家风清正,更没有纳妾的规矩,唯一的未成家的江术,自是成了众人眼中的香饽饽了。
唐家和江家结的这门亲,一来为唐家添了一门很厉害的姻亲,二来借嫁女向他表了忠心,可谓是一举多得,再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事情了。
“唐氏值得一用。”陆铮淡声接过话,道。
知知半天才反应过来,扭头看了眼身侧的夫君,正想着自己是不是要解释一句,她不是想抬举二嫂家族的意思,她真的就只是随口一说。
她连自己娘家都没开口求过陆铮,又怎么会去替唐家说话。
但话到嘴边,又觉得没必要解释,夫君自是懂她的,夫妻几载,她若是连这点自信都没有,那这几年便白过了。
陆铮见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开口,倒主动解释道,“用唐家是我早就打算好的,你今日便是不提唐氏,我也要抬举唐家的。”
“这些世家,盘踞百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虽不畏惧,但身侧总有这样一群人躲在暗处,算计阻挠,总是叫人恶心的。抬举唐家,用唐家的郎君,一来是遏制其它世家,二来么,我不可能屠尽也不会屠尽世家,索性给他们指一条明路,省得他们上蹿下跳的。”
“只是,这么一来,”陆铮微微顿了一下,转头看向妻子,“只怕岳父岳母那里要忙上一阵子了。”
要说没半点私心,那是不可能的,陆铮要收服这些世家,其实不必借江家出面。但他就是这么做了,他就是要明明白白告诉那些还不肯死心,一心要往他身边送人的人,这条路,走不通。
非但走不通,还可能走错路。
他把江家抬得越高,就越没人敢质疑知知的身份,越没人觉得,他陆铮的正妻之位,是可以觊觎甚至动手脚的。
眼下他还只是个侯爷,要对付的还只是几个士族。
日后呢,他要越走越高,但这路上,他不能松开知知和他们的孩子们,他走到哪个高度,知知和孩子们也要和他一起。
至于江家会不会动了歪心思,这一点,陆铮心里自然也有数,岳父是不用担心的,江家第二代也不可能出问题,至于第三代,陆铮自然也有安排。
其实他不必费劲心机抬举江家,因为知知的生父,他另一个岳父,是实打实的北地霸主。
但这又怎么会一样,他就是要把自己对知知的宠爱,明明白白展示给世人。
他要日后所有人提起知知,第一个想到的是他有多宠爱她,而不是诸多流言蜚语,揣测他陆铮是因为战胥,才会敬重发妻。
他要天下人都知道,即便知知只是个农女,她也是他的妻。
没有人可以取代她的地位,即便他最终走到那个位置,能站在他身边的,也只有知知。
第105章 居高(补7.16)
初春很快便到了, 知知的二嫂唐氏生了个女儿。
唐氏一听是个女儿,心里总归有些不是滋味,她也不是不喜欢女儿, 只是大嫂连着两胎都是儿子,独独她生了个女儿,就怕公婆有意见。
知知来看望唐氏,见她养了一个多月,气色却还不如怀孕时, 略一想, 便觉出她的忧虑来了。
她轻轻摸了摸小侄女浓密的胎发,面上温柔笑着,“真会长, 鼻子像二哥,又挺又翘。眼睛像二嫂你,黑黝黝的,真是个精致的孩子。”
身为母亲,当然是喜欢听旁人夸自家孩子的,唐氏自怨自艾的心情略晴朗了一些, 谦虚道,“她还小呢, 不值当小姑您这样夸。”
知知抿唇,眼睛里透出一股真诚来,叫人看了下意识觉得信服,她道。
“我们家郎君多, 小娘子少,好几代都只出了一个小娘子,二嫂这是给我们家立功了呢。”
唐氏听得脸上一红, 琢磨着,自己这点上不了台面的攀比小心思,莫不是被小姑子看出来了,却见小姑子又淡声提起了产后如何养身子的事,仿佛方才只是随口一说。
唐氏心里狐疑,却又实打实心里宽慰了些,再看向自家小团子似的女儿,骨子里便有的母性不由得就上来了。
自己的女儿,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若是连自己都不疼,还指望别人来疼?
唐氏想通了,越看自家女儿,越觉得喜欢,也不去想那些妯娌间的攀比了。
等到知知要走的时候,唐氏心里半点不得劲都无了,看着女儿跟看着宝贝似的,还语气感激同知知道。
“小姑子有空再来,家里就雀儿一个小娘子,也没个亲热姐妹,日后还得要郡主带着她一起呢。”
珠珠自然是没有郡主的封号的,不过皇室势力衰微,各州对这些规矩称号也十分随意。平日里也有人称呼廷哥儿为世子的,不过知知是不许身边人这样喊的,怕喊得孩子自己坏了规矩。
唐氏是嫂子,知知也没纠正她,只微微一笑,“自是如此,等雀儿再大些,便能跟珠珠玩了。我今日要回来,珠珠还非要带着自己最爱的点心来,说是给妹妹的见面礼,我好生劝了许久,她才打消念头。”
唐氏忙掩住嘴笑,眼里全是满意和欣喜,她当然巴不得自家雀儿和郡主关系好,这下子倒对雀儿小娘子的身份没有半点不满意了。
“我送送您吧……”唐氏作势要起来。
“二嫂歇着吧,不必起来了,我这就出去了,不必送。”
知知说罢,又与唐氏点头一笑,迈出门,出去了。
走了不远,便碰见了二哥江术。
江术看样子就是在等她的,见妹妹走到跟前打招呼,笑眯眯道,“陪哥哥坐一会儿,我们兄妹说会儿话。”
江家父子三人,都是陆铮最先重用的,尤其是江堂和江术,两人正是年轻的时候,江堂年后就被派去了交州,江术则在徐州担任十分重要的职务。
不过江家兄弟手中的权力虽大了,但从来都是明白人,尤其是江术,他的心思比兄长多一些,考虑事情也更周全。
“二哥是在担心唐家的事?”知知见二哥似在忖度,主动开口道。
江术微微一怔,苦笑道,“这么明显,连你都看出来了?”
自他娶了唐氏,起初还没什么,一切如常,可年后侯爷从唐氏选了几名郎君,派去各地任职后,江家的门槛,险些一下子被踩破了。
江术不是被权势迷昏头的人,江家一直以陆铮唯首是瞻,主动疏远士族,从不拉帮结派,更不借这层姻亲关系提拔谁家。唐氏的事情一出,倒显得是他们江家说服了陆铮一样,请帖拜帖多得犹如雪花一样。
江术心思重,生怕自家落了外戚拉帮结派的名声,更怕害了自家妹妹,更害怕,这是捧杀之举。
心事重重之下,连自己膝下多了个女儿一事,都顾不得高兴了。
……
知知摇摇头,“倒也不是,我回来之前,夫君便同我说了,他说二哥你兴许会来问我。”
江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来后,不由得道,“侯爷……侯爷他当真是什么事情都不瞒你啊。”
知知朝前走,看了眼池塘里的冒出绿意的荷叶,抿着唇道,“夫妻不是就该如此麽,阿爹和阿娘也从来不向对方隐瞒什么的。”
她止住这话,继续道,“二哥,你不用担心,唐家的事,是夫君有意为之的。这些事,我也不大懂,但无非是权势斗争,此消彼长。不过,二哥大可放心,夫君不会害江家,也不会害二嫂家的。”
她抬起眼,替自家夫君做了保证,江术看着自家妹妹眼里的坚定和信任,心里的怀疑霎时烟消云散了。
他忍不住摇头一笑,“是我狭隘了。妹妹你这么说,二哥我便信你。”
江术回首自家妹妹和侯爷这些年的感情,心道,若是侯爷当真不顾这夫妻情分,要借此机会打击江家,那便算自家倒霉好了。
反正江家的一切荣耀,都来源于侯爷,就当还债了。
至于唐家,说实话,江术自认是个自私之人,当自家和妻子的娘家摆在一处,他会选的,无疑是自己家。
想到这里,江术心里对于唐氏,又多了几分愧疚,他会对唐氏好,把唐氏当成亲人,但绝不可能把唐氏的娘家,摆在自己家前面,甚至,摆在同样的位置,也不可能。
……
知知回到侯府,还未进屋,就看见陆铮坐在窗下,儿子廷哥儿坐在他的膝上,被裹得严严实实的胖团子伸着手,似是要去抓挠陆铮放在案上、正在看的文书。
被儿子扰得干不了正事,陆铮似乎也不在意,没脾气地拦住了儿子的小胖手,继续看着那文书。
父子间自然无间的交流,熟稔又自在,看得出陆铮并不是个诸事不管的爹爹。
知知面上不由得露出笑,她站在那里,静静看了一会儿这画面,没片刻的功夫,便被陆铮发觉了。
陆铮抬起头,见知知在不远处站着,面上带着温暖的笑意,眼里犹如撒了细碎的星子一样。他心情无端端跟着好了许多。
他道,“回来了?”
知知闻声走过去,抱起廷哥儿,“不要闹爹爹。”
陆铮道,“没事,方才你一走,这小子就醒了,乳母哄都不行,非要找你,我抱了一会儿,就不闹了。”
知知也坐下,把手腕上的镯子给小儿子玩,玉镯光溜溜、亮亮的、凉凉的,廷哥儿摸得很起劲。知知含笑低着头,由着他玩。
陆铮将文书收起来,看向妻子,他对知知家里二嫂和那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娘子没什么关心,也没问,倒是提起了江术,“二哥找你了?”
知知抬起头,颔首,“嗯,二哥看上去心事有些重。”
陆铮早就猜到了些,也不觉得奇怪,对于妻子兄长的不信任,也不觉得失落。虽然他重用江家,对江氏兄弟二人也多有提携,但并不对江家的反应感到失望。
就算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也有彼此算计倾轧的,更何况江家只是他的妻族,他因为知知,所以对江家多有提携,但江家有自保的心思,并不奇怪。
走得越高,就越能感受到,旁人对于权势的畏惧,也是一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这些年,非但江家小心谨慎,当时从卫所一起出来的手下,与以前相比,也变得更加谨慎拘谨,在他面前总是克制守礼,不再“口无遮拦”。
这种变化,并非人力可以改变的,陆铮也从来不放纵自己纠结于此,就连他,不也在变麽?既然如此,又何必去强求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