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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

      “祖宗的家业是战场上厮杀得来的!”杨楫面容坚毅,语调沉沉:“难道如今,我们家的家业不靠男儿功名,反而要凭女儿的终身吗?父亲,您这样说,是看不起儿子!”
    “你放肆!”靖国公的确有考量,没提放被儿子当面指出来,怒骂道:“你以为有功名就能自立门户了?还敢来指摘为父?你好大的胆子!”
    杨楫看父亲面色严厉,只得跪下低声道:“儿子不敢,只是父亲您……”
    “闭嘴,你要跪滚立即去祠堂跪着!别在这儿让我心烦!”
    杨楫闻言,长叹一声转身而出。
    琴昭倔强抬起头:“哥哥,我和沈公子尚未婚配,互相爱慕又有何错?阿楫自立自强,不愿依靠裙带上位,又有何错?”
    她实在想不通,平日里气定神闲的哥哥,今日为何如此气急败坏。
    靖国公一怔,气咻咻道:“好好好,你们都没错!错全在我一人!”
    “哥哥,此事你确实做得欠妥,我知道你不愿让我嫁给和永王联系密切的人,但是你用何种理由拒绝沈家的婚事?拒婚后永王又该如何想你?”
    不等靖国公开口,琴昭又缓缓道:“哥哥,平心而论,永王待咱们家的情谊匪浅,这几年也一直看重你的扶持,他为人虽寡言却重情,日后必不会亏待你。可怀王呢,他身边贵戚谋士众多,又有陛下爱护,不差你一个,你即便现在向他示好,他日后也未必会记得。”
    琴昭了解自己的哥哥,知道他近几年虽然站在了永王这边,但眼看怀王风头正盛,沈家又被皇帝疏远,所以对婚事有顾忌,满心思想着巴结到两头。
    他怎么不想想,怀王永王都是精明的人,你这般做法,偏偏哪头都落不到好。
    “我说了多少次,我不要让你嫁入任何一方,我只想你嫁个家世清白,不涉党争的男子,若有余力,和阿楫互相帮扶,若无余力,平安一生足矣。”靖国公心里一酸,长叹道:“可你偏偏选风口浪尖的沈家……你怎么不能明白长辈的心意?”
    “因为我已明了自己的心意。”琴昭抬眸,一字一字清楚道:“若能和沈公子同生同死,琴昭不惧。”
    说这话时,她眸中没有女儿家的娇羞,也没有含颦含嗔的扭捏,只有任谁都削不去的,星河般的璀璨坚定。
    “沈驰……沈家前几日才刚被下旨申斥……”靖国公颓然长叹道:“我是真的不放心你嫁入沈家啊……”
    第20章
    经此一闹,国公府满是愁云,第二日卯时,跪一整夜的杨楫才从祠堂回来。
    杨芙怔怔看着闷闷不乐的哥哥,觉得他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
    她知道哥哥想让小姑姑幸福,但在婚事上,她却无法和哥哥站在一起。
    毕竟哥哥之所以这般坚定,只是尚且不知晓结局罢了。
    杨芙只觉得心里压了块沉甸甸的石头,她悄悄走出府外,想要去散散心。
    府门口不远处,竟然有杨芙平日最爱吃的糖蒸酥酪。
    她没有带银钱的习惯,也懵懂的不愿上前,眨着黑眸站在一旁看路人们排队去买。
    半晌,她轻轻转过身,发觉眼前蓦然出现一只拿着酥酪的大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
    杨芙睫毛微动,一仰头,正对上顾怀璋清亮俊朗的双眸。
    杨芙紧绷的心弦忽然松弛,亮闪闪的眼睛一眨一眨满是委屈。
    顾怀璋挑眉道:“出什么事了?”
    杨芙鼻子一酸,忍不住抽抽嗒嗒哭起来。
    她明明……很少哭的,她甚至可以和小姑姑一起一步步揭露楚莞的阴险了,可是一听到那沉稳清冷的声音,她就又忍不住鼻子酸酸的。
    半晌,她才抽抽噎噎吐出两个字:“婚事。”
    顾怀璋登时冷下脸。
    婚事?丫头还这么小,谁敢提婚事让她烦心?压下惊怒的情绪,顾怀璋皱眉道:“谁的婚事?”
    “小姑姑……”杨芙伸出小手,可怜巴巴擦着眼角的泪花:“小姑姑和沈公子的婚事。”
    顾怀璋了然几分,这小丫头想必是不舍得小姑姑嫁人:“你不乐意这门婚事?”
    谁知杨芙却边哭边摇着小脑袋,抬起微红的双眸道:“我……我开心,我知道小姑姑喜欢沈公子,也知道沈公子一定会对小姑姑好。”
    刚十四岁的小丫头,用奶声奶气的哭腔说着喜欢,她对男女之情能懂多少?
    顾怀璋哼笑一声,看看吸鼻子的杨芙:“那你还难过?”
    杨芙哭得后脑勺疼,却愿意把心里话说给他听:“沈家不被皇上喜欢,爹爹也不看好沈公子,我不想看小姑姑受苦,所以,她不能嫁。”
    这番话又触碰到了杨芙的伤心事,晶莹的眼泪登时蓄满双眸。
    顾怀璋恍然:“原来你是为这个难过。”
    小丫头懂得还挺多。
    杨芙不说话,小鸡啄米般点头,泪珠随着点头的幅度扑哧扑哧从白嫩的脸颊上滑落。
    顾怀璋冷哼一声,一个哭哭啼啼,软弱到提着灯笼都会摔倒,要人抱着才能上马车的小丫头,偏偏还想保护身边人,真是自不量力。
    “那沈家若从此一路顺遂,你还会难过吗?”
    软乎乎,湿漉漉的杨芙抬起头,轻轻一怔,随即打着哭嗝儿道:“不……不会,我……我做过一个可怕的梦,梦里小姑姑和沈家都被人害得好惨,我害怕,我不要。”
    上一世,杨芙亲眼看到了那场噩梦般的画面,她忘不掉,她也说服不了自己。
    她胆怯地摆着小手,好像要摆脱掉纠缠自己的梦魇。
    温热坚韧的大手忽然拢住那只乱摆的小手,杨芙怔怔抬起头,看着眼前高大的男人。
    “那是因为你梦里没有我。”顾怀璋眸中闪过温柔,声音依然冷冽:“我愿尽己所能保沈家一世无忧,你还会难过吗?”
    手心里的小手很嫩很软,软到让顾怀璋觉得手的主人再胆小再爱哭,都是理所应当的。
    怀王和永王自从开始争抢皇位,便开始着力拉拢一手有兵权,一手有财力的他。
    从送美女到送官位百般诱惑,但他一向不偏不倚,冷静中立。
    他的冷静理智瓦解在小丫头的几滴眼泪和软乎乎的小手里。
    自己从未这般头脑一热过,顾怀璋皱皱眉,就当下不为例吧,毕竟……她也从未当着自己哭成这模样过。
    杨芙小手还被顾怀璋抓在手里,那么安稳的大手,让她感觉到满满的安心和信任。
    她不由自主地软软答应了他,歪着脑袋想半晌又怯怯道:“可是父亲也不会同意的。”
    “我和他说,”顾怀璋沉吟道:“我负责说服你父亲,许你保他们一世无忧。你负责开开心心的,如何?”
    杨芙怔怔地看着顾怀璋,一时间不敢相信这话出自他的口中,一时间又从心底深处觉得这本该是他说的话。
    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都知道王爷是个很有力量很有权势的人。
    可现在,王爷是要用他的力量保护自己么?
    上一世,他一心扑在军营,似乎并未和朝政有过多牵扯。
    如果他承诺保护沈家,那小姑姑这一世的命运,一定会和之前不一样。
    杨芙用手背擦擦泪汪汪的眼睛,翘起嘴角真心道:“王爷,有你真好。”
    “好了,擦干眼泪,去找你父亲吧。”顾怀璋的声音冷漠平稳,并未放开握着杨芙的手。
    她哭得泪眼模糊,万一摔倒呢?
    英俊挺拔的男子牵着娇小软糯的丫头走着。
    杨芙若有所思地低下头,上一世,家人并不看好自己和顾怀璋的婚事,父亲说,顾家有权有钱这都不错,但顾怀璋性子冰冷寡淡,而自己适合配一个温柔有礼的夫君,那样才守得住。
    她那时候觉得,在上元节对她露出温暖微笑,平日里会逗她开心的江砚就是最最温柔,和她最相配的人啊。
    可现在她忽然发觉,自己似乎从未懂过温柔。
    还未走到正门,杨芙便察觉到顾怀璋松开了自己的手,沉沉的声音随即传来:“莫要让人议论。”
    对于一个未出阁的贵族女孩来说,名声是何其重要的事儿。
    顾怀璋明白,所以会谨慎地和自己保持距离。
    可上一世的江砚呢,知道父亲不同意婚事,顾家又上门提前后,他心急如焚,想的主意却是在京城传他们已两情相悦的消息,鼓动她离家,还想通过怀王给父亲施压,就连最后让她绝食抗争的主意,也是江砚想的。
    那时候她从不认为江砚自私,只是满心愉悦地想,看,自己多幸运,心仪的男子拼尽全力,想尽办法也要和自己在一起!
    现在想来却浑身发冷,那些主意对一个娇养的女孩儿来说是多么恶毒,对一个京城贵女来说又是多大的侮辱啊!
    而对江砚本人却没有丝毫伤害,他还真是精明呢。
    靖国公看见女儿从府外回来,正想呵斥,猛然看见杨芙身后跟随的男人,登时怔住,忙起身道:“王爷。”
    庐陵王?他怎么会来国公府?难道还真相中了自己的女儿不成?
    心里百般思虑,面上却笑道:“不知王爷有何贵干?”
    “听闻沈家已向贵府提亲,特来向国公贺喜。”
    靖国公心里不悦,面上也不客气:“只是提亲而已,王爷这喜道的有些早吧?”
    “永王生性沉稳,礼贤下士,连我这般不善言辞的人也乐意和他亲近。沈驰是永王舅舅,身份尊贵,前程无限,又极为仰慕令妹,这喜本王不该贺吗?”
    靖国公一怔,近几年永王没少拉拢这位极有财力且手握重兵的公主独子,只是顾怀璋素来不愿和朝政有牵扯罢了,今日怎么主动来示好?
    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道:“庐陵王的意思是?”
    顾怀璋直视靖国公,眼里流转着一抹深意:“本王知道国公所忧,请国公宽心,日后本王必竭力为国公排忧解难就是。”
    少年面色平静,说出的话却极笃定威严。
    靖国公突然得此重诺,惊喜之下只疑他所图,面上笑呵呵道:“王爷的贺礼好大,可惜我却没有礼可还啊!”
    “是本王心甘情愿做此决定,国公不必还礼。”
    靖国公不愿未长成的女儿和他有任何纠葛,但仍然满心期盼顾怀璋成为永王阵营里的一员:“既然有庐陵王发话,那自然是妥当的。”
    顾怀璋唇角衔笑:“堂堂男儿,自然要护家人周全,成全所爱之人心愿。若凡事只知趋利避害,未免太过胆怯。”
    顾怀璋承诺站在沈家这边,局势登时拨云见日,靖国公自然如释重负:“是啊,既然儿女们喜欢,且随他们去吧。”
    “国公明智。”
    正在此时,有一小厮进来禀道:“老爷,朝食备好了,您何时用饭?”
    靖国公看向顾怀璋,笑着邀请道:“王爷若不嫌弃,一道用饭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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