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吗？不。
    方部长主动提的话另当别论，章灵不会提。和方部长结婚是她和妈妈的战役，好不容易妈妈妥协了一次，章灵不会承认自己错了。
    硬着头皮拖着这段感情也不会承认。
    寒假的校园没多少人，年初六图书馆开了门，章灵整天泡在里面。
    离开学没几天，章灵在朋友圈刷到一个博士师兄的动态，他在邻省一个精准扶贫的村里当驻村书记。
    心念一动，章灵私聊了师兄，第二天就拖着小行李箱火车倒大巴进村了。
    山野、清风，还有肥嫩的刚冒尖儿的春茶。
    半月后，章灵回H市。
    下火车凌晨，有人在车站外面等她。
    章灵坐进副驾驶系好安全带，方部长从车尾放好行李箱也坐上来。车出站，两人也没说话，方部长载着章灵回了家。
    有名有实的夫妻，做爱最普通不过的事儿。章灵洗了澡裸着出来，床上躺平自慰，刚出水就被粗暴填满，两人做了整夜，奶子依然被他吸得生疼。
    天亮，方部长闭着眼去摸章灵，摸了一把空。
    研二下学期，宁靓忙着写论文，章灵也一样。进村一趟，收获很大，心情也好得多，章灵的日子又回到了以前的步伐。
    除了论文，章灵还用那半个月的素材剪了视频，参加全国高校大学生微视频大赛。精准扶贫，大学生驻村，茶产业脱贫，在校学生深入基层，视频得了全国一等奖。
    学期接近尾声，章灵才发现自己这个学期自由得过了，居然一次没回过家。
    两个家都没回过。
    打车到小区门口，从门口到单元楼再到电梯，章灵一路接了无数的问候......句句都有关方部长。
    “章灵儿回来了？小方今天没来？”
    “哦哟，还嫌小方来得不多？这种好的姑爷，怕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咯。”
    “章灵妈妈好福气哦，女儿一顶一的厉害，女婿也百里挑一的好！”
    ......
    章灵在邻居们七嘴八舌的讨论中接收到一个信息：方部长很长一段时间里经常过来，和小区邻居们都混熟了。
    章灵和妈妈前后脚进屋，妈妈在门口换鞋，章灵冷不防出声儿，倒吓了她一跳。
    “妈，方兴国最近常过来？”
    章妈妈进门还哼着小调，被章灵吓得扶胸口：“吓死我，终于知道回来了？”
    章灵又问了一遍：“他是经常来吧？一路上大家看见我都在说他。”
    章妈妈白了她一眼回房间换衣服，章灵紧跟着后面要答案。
    “一学期在外面逍遥自在，妈都不要了，还知道关心你男人？”
    章灵都着急了，眼见着火要上来，章妈妈脱了宽松的薄衫，白色背心上裹了一圈束腰。章灵到嘴边的话拐了弯：“腰怎么了？”
    “养儿不防老啊，还不如......当妈的躺床上两叁个月，现在才知道问一句。”
    “怎么了这是？那么严重你也不给我打电话~~”愧疚感爬上来，章灵着急得带了哭腔。
    “摔的时候你在村里呢，远水救不了近火，打电话有什么用？你问方兴国，我摔跤的时候给你舅舅打电话，他们住的远，倒是小方先过来的。卧床两个月他也多来照顾，比你孝顺。”
    章灵摸上妈妈的护腰，又问：“摔腰上了？”
    “嗯腰，腰椎横突骨折，不严重，手术都不用做。就是要按时去医院理疗，卧床休息，然后适当散步。”章妈妈顿了顿，又接着说：“你舅舅开店，你舅妈带孩子都带不过来，不敢攀他们照顾我。本来是要打电话叫你回来的，你研二没课了我知道。是小方，说别叫你，他照顾我就成。”
    章灵瘪嘴：“他粗手粗脚的，会干什么？”
    “呵，不是我说，人会干的可多了！做饭你会吗？开车你会吗？你陪我散过几次步？其实会不会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心。家务活我本来也没教你，你会了男人就攀你指望你。凭什么只能女人做饭？我做了一辈子就不想让你再过这日子。看吧，你不会小方就会，这多好。”
    什么跟什么？话题逐渐跑偏，还好章妈妈又扯回来：“不说家务活，就说陪我散步这事儿，你在家的时候就是躺床上玩手机也不乐意和我一起下楼。人小方，下班专门开车过来，做饭、散步、定时送我去理疗，方方面面我是没话说了。”
    一下子接收了太多信息，章灵现在有点不知道该作何感想。妈妈......方部长......两叁个月的时间，发生了那么多她不知道的事儿。
    章灵对妈妈真的挺愧疚的，从她意识到妈妈管控她的时候，她就和妈妈对着干。明明两人相依为命，知道对方有多重要，还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浑身带刺儿和对方相处。
    那么多年，妈妈从来没有倒下过。
    想到妈妈一个人在家，摔倒在地动弹不得，章灵眼泪就嗒嗒往下落，后怕得不行。
    章妈妈叹了口气：“别哭了，这不好好在你面前吗？现在见着我都哭，当时躺着动不了幸好没给你见着。”
    眼泪还是止不住，章灵扑上去抱了妈妈。
    晚饭后，章灵陪妈妈下楼散步，晚上还睡了一张床。
    睡一张床，但没讲话。因为妈妈生病，两人亲近了许多，但是......有些隔阂还是在，横亘在彼此心里，不是说过去就能过去的。
    章妈妈闭了眼躺着，章灵拿着手机，纠结着想给方部长发消息。
    她想问，不喜欢我，那做这些干嘛呢？
    对话框里的话打了又删，章灵纠结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开口，索性丢了手机拉被子捂头睡觉。
    和妈妈睡一起，睡不着，又不敢大幅度翻身，章灵悠悠地叹了口气。
    “章灵儿~”
    “您没睡着？”
    “没睡着，本来想着睡着了这些话我就不讲，睡不着，那就聊聊吧。”
    章灵隐隐知道妈妈要说什么：“嗯，您说~”
    “我在医院的时候，见到你爸了。”
    “嗯？”章灵有点儿惊讶。
    “不止见到你爸，他们一家叁口我都见了。小崽子摔断了腿，和我在一间病房。”
    算算时间，那个孩子还十岁都不到。
    “这些年，我撑着一股气工作和养你。我经常想，他的日子过得多如意，小贱人也得意，他们家庭美满，其乐融融。但是我苦啊，我一个好好的家支离破碎，你舅舅去坐牢我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我这辈子没啥指望了，但是妈妈有你。为你好，妈妈扯着这块遮羞布到处限制你，希望你出人头地，好让我的腰杆能直得起来。”
    章妈妈仰躺着看天花板，眼泪从她的眼角滚落，章灵挪过去抱住她，章妈妈也握上她的手。
    “如果不是住院遇到，我这一辈子也不会去见他。我特别怕，怕他活得好，怕他还是会把我踩在脚底下。可是章灵，你没看见哈哈哈，他老得那样快，被贱人呼来喝去，他的儿子也对他颐指气使，整个病房都是他家的吵闹声。那个孩子，连你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章灵心酸得落泪，为妈妈，也...为爸爸。
    “你舅舅舅妈去看我，也见到了他们。小贱人慌得很，被她毁掉的人好好站在她面前，她怕得发抖。她家肯定败落了，强撑着的光鲜，一戳就破。小方眼明，也给我面子，当着大家的面说病房里太吵了，要把我转去单人病房。”
    章灵以前和方部长说过家里的事儿，他记心上了。
    “你争气，考上好大学。你舅舅也争气，出来了好好生活，虽然辛苦，但也圆满。小方争气，你爸知道你们结婚了，偷偷找了他给他五百块钱。五百块，笑死人，小方收了钱，出院前帮他家结了医药费。”
    章妈妈没讲完，章灵还是没啃声，只默默掉眼泪。
    “他过成这样，真的是报应啊。”
    长久的停顿和叹息：“章灵，妈妈撑了十年，到那天才睡了个好觉。十年，逼自己逼你，真是没意思......小方带我去看了心理医生，妈妈......放下了。你去过自己的日子吧，小方挺好的，肯定不会像你爸那样。你也不要像妈妈，软一点，夫妻俩的日子才能过好。”
    章灵的眼泪掉得越发快，心疼妈妈，心疼这些年她一直那么累，没有一天放下过，被过去捆得死死的，透不过气。
    章妈妈侧了身帮她擦眼泪，自己也还在哭。
    母女俩对视，章妈妈沉重开口：“灵儿，孩子的事情，妈妈要和你道歉~对不起......妈妈没资格让你原谅，妈妈当时猪油蒙了心，让你遭那么大的罪，对不起女儿，妈妈跟你道歉了~~~”
    章灵五脏六腑都疼透了，母女俩全都放开了哭，泪水止不住，真成断了线的珠子，簌簌往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