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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节

      楚邹默思片刻,又想起一事:“陆展鹏那头进展得如何?”
    小榛子答说:“半年前就进京了,白-莲教舵主司马楠看重了他的忠勇,收在名下做了义子。暗里有打听过陆梨的消息,听说爷给他家里平反了冤案,又有招安的意愿,看那边似也不反对。”
    楚邹就说:“那便也在中间周旋一面,就说爷想与他们做桩大生意。”
    小榛子又答是,主仆二个一前一后穿过落雪出了咸安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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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邹是在初六那天见到的小宝宝。初一祭天大典,直到初三都在前朝忙碌,一直忍着没去关注这件事。
    除夕夜楚恪提点过一回,见小四叔似乎没上心,后来隔二天,又在腰带上挂了个小木铃,咕噜咕噜着在楚邹跟前晃。
    那小木铃是啥?天钦元年八月秋老虎作祟,歪肩膀老太监陆安海把三个多月的小麟子藏起来,他去乾西四所找,兄弟三个在门外撕了一场架,把门板子给震榻了。里头苍蝇子盯着发霉的破糕点嗡嗡乱飞,闹鬼哩。母后在坤宁宫里设法场,他手上摇着床底下捡到的木铃铛装神仙,后来被老二偷走了,方卜廉课上还抖着跟自己挤眼示威。
    楚邹便问:“哪儿来的?”
    楚恪嘟嘴巴:“吴老太监给的。”
    宫墙下一代新人来了一代老人又去,当年冷酷威风的吴大掌事,现年也成别人口中的“吴老太监”了。这趟回来倒是奇怪,从来不爱与人交道的李嬷嬷与吴全有,两个倒是跑得勤了。
    楚邹脑中灵光一闪,忽然试探:“是小柚子摇的么?”
    楚恪一紧张,没应话,吧嗒着脚丫子自个玩儿去了。楚邹就默默地存在了心底。
    初六那天早上雪后初晴,他便独自去了趟西六宫。僻静的抚辰院外红门轻掩,大约谁人刚出去,还未来得及关紧。他在甬巷上站了站,便推开门走进去。里头阿云正在扫洒,看见他一袭玄色蟠龙袍站在那里,紧张得连忙跪地磕头。
    楚邹让别打扰,兀自往后院走。
    “嘛、嘛~”
    “咔~~”
    那后院左偏厢的门开着,正当中的罗汉榻上围着木栅栏,人还未近,便听见奶声奶气的婴儿稚语。他心头一紧,看见有个小奶娃正坐在里头,独自拨着自己的罗汉木雕,大约八-九个月大,穿着靛蓝缎的小棉褂子,底下包着一团尿布,粉胖粉胖的,很是可爱讨喜。
    阳光打照在楚邹颀长的身躯上,也像晕开了一层光芒,小天佑微一错目,便被吸引了看过来。
    那眉毛眼睛,鼻子和嘴巴,楚邹一眼就能找见陆梨和自己的影子。他的心弦便震颤,内疚与自责,无可弥补的亏欠,便只是僵硬地站着,看得眼睛都不舍得眨。
    小天佑愣愣地盯着外头的陌生来客,那样的年轻俊逸,凤目中有怜爱,有深深眷恋,像爸爸。他就像是自来熟的,忽而扶着栏杆站起来,呜呜地伸出小手,想讨楚邹的抱。
    楚邹眼眶一涩,连忙几步进去,兜着他抱起来,问:“可会叫爹吗?”
    “嘛、嘛……”小天佑卯着小嘴巴,口水星子都噗出来了。楚邹忽而好笑,抓着他的小手在口中含了含,淡淡的奶香,要人的命了。他的嗓音便有些哽咽,龇牙道:“那丫头果真是天下第一孬坏,愣生生把我爷儿俩拆开,欠爷的收拾。”
    回去的路上,楚邹便拐去了公主所。
    尚服局送来了第一道工序的新娘喜服,叫陆梨试试尺寸合不合身。倘若是合身,便要交去绣工坊给绣娘们层层上花样。
    陆梨绾着垂鬟髻,简单地插一株宝蓝色的花簪,俏灵灵地站在铜镜前。眉不画自翠,唇不点自红,美目盼兮,千娇百媚。楚邹站在外头看着,陆梨侧着脸也不晓得有没有发现他。他瞧着她在里头兀自陶醉,明明满心里都是气郁,怎的精致嘴角却上扬了扬——
    世间最口是心非莫过于此女,不是说和自己犯恶心么,既恶心了做甚么又生下来添堵?
    第201章 『玖叁』上元春回(上)
    楚邹去抚辰院的那当口, 李嬷嬷恰巧出了院子, 楚邹就没让阿云说自己来过。
    他是怎样也没料到,陆梨会在悄不觉的情况下,给自己生下来这么个沉甸甸的小冤家。兜着小天佑在怀里,胳膊腿子短短的, 软乎乎的,他用手掌掂了掂脚丫子,小天佑就配合地晃一晃。
    像是很着迷爹爹,仰着漂亮的小脸蛋“咕嘟嘟”地和楚邹说话,楚邹把他放回床上, 他立刻便蠕着腿爬过来, 生怕他离开。等到楚邹走到后院门槛,就快要跨出去的那一刻, 忽然回头一看,就听见小天佑扶着木栅栏叫了一声“吧、吧!”
    鼓着小腮帮,口水星子又喷出来了, 叫了多少个“嘛、嘛”, 临走好费尽才蹦出这么一句,这是和那丫头有多黏糊呢。
    那一刻, 与陆梨少小长大的一幕幕便从楚邹的脑海里迅速掠过, 他猜都不用猜就能知道,没娘的陆梨有多宝贝这个儿子。那种当爹的感觉,便叫他的心底似有些什么忽然间就变狠了。
    阿云不说,陆梨便蒙在鼓里, 并不知道被楚邹发现。因为不好往李嬷嬷那常跑,都是隔二隔三的去看一看。过个年她也十六了,与宋玉柔同龄,三公主楚湄也十四了,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但是宋家那头却一直没有什么动静。
    满京城的都知道宋家那小子紧着三公主,小时候好几个世子惦记着楚湄的时候,宋玉柔是嘴上装作最不屑的那一个,但在背地里却又是送乌龟送小零嘴、又是死皮白赖地蹭到她跟前碍眼,等到哥几个终于回过神来的时候,楚湄已经只搭理他一个了。
    听说从过年起就在家里装病,一会儿不思饮食,一会儿又说怕是神佛得召我去出家了,出家了倒好,头发一剃谁也甭惦记。这是明里暗里地逼着大人给自己去宫里说亲呢,他那心窝眼子弯弯绕绕,也就几个最亲的人能摸得透他。
    施淑妃是在大年初四那天去找的楚昂。除了楚昂刚进宫继位的那一年,淑妃因为熬不住太久的冷落主动喊了楚昂一次,这还是十六年后的头一回。乾清宫的汉白玉台基上,楚昂看见她一袭藕色褙子信步款款过来,是颇有些意外的,眼神甚至有些受宠若惊的暖意。在正殿里坐了一会,初七那天楚昂就招宋岩夫妇进宫了,宋岩留在乾清宫里说话,楚妙带着仆从去了淑妃的永和宫。
    那天是个晴好天,两个同是三十好几的妇人,肤容保养的都甚得宜。坐在窗子边上,淑妃对楚妙说:“这是我们湄儿亲自晒的桂花,冬日里加些黑糖泡上,香味馥郁,醒脾暖胃,对女人气血尤其补益,你尝尝。”
    她这样特意褒奖着自己的女儿,显见得是有意结亲家了,但姿态端芳,言辞笑谈间却也是不亢不卑,为着爱女出嫁后不受婆家的轻待。
    宋家的名望在京中可是排第二就没人敢排第一的,楚妙自个本来也就出自皇亲,因此并不巴结。只笑笑地接过茶碗,看了眼边上清俏白净的楚湄,也没说什么。
    但只这一瞥,却看到了陆梨腰带上的三角玉佩。她将将地愣一愣,后便揩起来,问陆梨是哪儿来的,说瞧着有些年头了。
    陆梨因为一直以为哥哥出生便已死去,平日戴着这玉佩并无多想,便随口答她:“是先头一个老宫人走的时候送的,不值当,就是一份情谊。”
    楚妙听了,目光闪烁地笑笑说:“倒也算精致。”
    出来的时候便和宋岩说了这件事,说两个的玉佩一模一样,瞧着像一块掰成的两枚,这个婚事恐怕不能答应,答应就是害了俩孩子。
    寻思着又道:“玉柔也不知是否晓得了,去年随圣驾西苑避暑时,有天从林子里回来便到处翻找。先前叫他戴着不爱听,后来倒是日日压在枕头底下枕着了,那孩子心思重,只怕知道了他也是闷着不会说。”
    当年孩子是在隆丰皇帝驾崩的夜里出世的,那会儿和尚喇嘛们都在乾清宫里唱经,便在宫外头的水里拾去了也情有可原。再一回想,宋玉柔与陆梨小时候在宫里可没少被人说相像,后来随着年岁的长大才渐渐不一样起来。一席话只听得宋岩魁梧的身躯一滞,这是他头一回听到的这个。
    当年他与那个娇敛的高丽贡女,确然是一场久旷的情迷,也可以说是他对她的情-欲作祟,相遇也是心存预谋。但他万没想到朴玉儿会在身后给自己留下这一双骨肉,倘若所言是实,那便真是自己造下的孽了。
    只这结局宋岩是不愿细听的,无论是栽给隆丰帝,还是朴玉儿,他都不希望被宋玉柔知道。可以说这个男孩在楚妙的心里,是对当年那个早殇小儿的替代,宋玉柔也只能自以为是楚妙的儿子,和高丽那个女子没有丝毫关系。
    宋岩的眼前浮起陆梨颔首作揖的一幕,每回想起这个丫头在宫墙下扮着小太监长大,心底都略动恻隐。但他绝不会因为这个不该生下的存在,而牵涉到自己家中的妻儿老小。
    宋岩便顿了步履道:“应该尚未知晓,否则不会纠结着三公主的亲事。早点把玉佩销毁了吧,这件事夫人日后也莫要再提。”说着就拂了袖摆,一道魁健的身躯自顾自往前走。
    多少年夫妻恩爱,楚妙可几乎没有被丈夫甩在后头,她有些奇怪,为何每次偶有提起和当年有关的事儿宋哥都似乎不快。但仔细想想,这件事也确然不能够传出去,倘若被今上知道玉柔或是那个男胎,怕皇帝根本就不会容留。连忙收起困惑,几步随了上去。
    回府后隔天宋玉柔一翻枕头,那枚玉佩不见了,问起来,楚妙就说:“怕是这院子里阿猫阿狗叼去了,叫你平日约束着,你尽由着它们乱爬。丢了就丢了吧,回头叫寺里方丈再给你求一个。”
    宋玉柔抿了抿嘴角有些空落,但也没说什么,后来就也不再刻意去想了,对着宋岩夫妇依旧一样孝顺。宋岩瞧在眼里,心里便默默松了口气。
    但与三公主的这桩婚事,楚妙却是不松口的。初十那天淑妃请楚妙进宫游园子,楚妙便推说了身子不舒服,但当日下午却去了御史夫人家里喝茶。淑妃明白过来,也就不再提了。她也要强,一个既看不上自己女儿的婆家,她也不舍得把闺女嫁过去受人轻看。
    十二那天的晚上,楚湄就忽然抱着枕头要和陆梨挨铺子睡。楚湄对陆梨说:“元宵夜里你陪我出去见见他,若是谈不好,我就不嫁了。宁不嫁,也不要嫁去一个嫌弃自己的夫家。他若是不晓得为我争取,我也不必委曲求这个全。”
    陆梨想起除夕夜小喜子和金吾卫头子的预谋,便答应了楚湄和她一块儿出去看花灯,也算是她两个离别前的一段珍贵回忆。
    春绿是在隔天的下午进宫的,一直被张贵妃瞧不上眼的春绿,难得也被张贵妃叫进宫里说话。出宫前顺道拐来瞧了陆梨,说是感谢她在周丽嫔滑胎那一回救了自己,否则不定是个什么下场。
    那天的春绿,只把话题往花灯上引,陆梨便假意问她哪儿的花灯好看,说打小在宫里长大,这么多年了愣是没瞧过外头的花灯,露出一脸祈盼的样子。
    春绿就说:“国子监孔庙外头的花灯可热闹,就在安定门内,那儿有不少文物古玩,还有稀奇的小零嘴儿,炸蝎子,炸蚂蚱,山楂丸子,橘子皮……每年元宵的花灯更是叫人目不暇接。”
    说的正是楚湄要去的地儿,陆梨便做说漏嘴了,答道:“瞧瞧,被你说得我都急不可耐了。”
    春绿的眼神涩了涩,便借口时辰不早告辞了。陆梨知道她出宫后一定就把地点告诉了老二。一道进宫的姐妹,每个人都开始有了自己的利益,并为着这个利益渐渐分道扬镳。
    她猜着老二这次是必败无疑的,不免对春绿心生隐愧。当初如果不是为着救自己,春绿也就不会和老二扯上关系,她本性柔弱无依,爱上老二是必然,也是命运无奈之下没法儿的选择。
    陆梨心底便希望楚邝的阴谋能够被扼杀在边缘,既让皇帝觉察,也未酿成大的恶果,这样春绿的结局也就不会太萧条。
    等到春绿走后,她就让小顺子把话给楚邹传了,楚邹那头最近悄无声息的,也没有什么回话过来。大抵是说他“恶心”,这便在心里头置气了。
    时光似悄慢慢,一切却又在暗地里紧锣密鼓。正月的阳光在紫禁城的琉璃瓦上空漫撒,忽而银白的月光又升起来,眨眼元宵节就到了。
    从申时起,御膳房与直殿监的太监们就有条不紊地在御花园里开摆宴桌,这天晚上各宫的主位和小主都去了,整园子莺莺燕燕灯火辉煌。皇帝坐在钦安殿前的场院正中,左右依次两排桌椅摆开,地点是张贵妃选的,为着冬夜到底风凉,有个天一门围在四面挡挡也好。
    像是为着那即将反目成仇前的最后一场恩情,这天的张贵妃对着楚昂很是悉心关照。楚昂并未做多想,已经四十有四的他着一袭玄色升龙袍,依旧肩宽脊直地端坐在正中锦椅,张贵妃坐在他左侧,锦秀与十岁的小九楚鄎坐在右手侧。
    都快开席了还没见着三公主与陆梨,皇帝问起,淑妃说是湄儿头疼,陆梨丫头便在公主所陪着了。都晓得近些天和宋家夫妇的尴尬,皇帝也没责怪什么。张贵妃眼睛往四下一扫,听说太子果然也推说在圣济殿里耽搁没来,她的心便落到了实处。
    东西二条长街上,宫女奴才们三五成群,熙熙攘攘地在自个宫门前挂着彩灯,等待主子娘娘用完晚宴,这元宵赛花灯打雷便要开场了。
    陆梨和楚湄带着贴身婢女阿谢,换了三身低等曳撒,拿着太监的腰牌从玄武门下混出了宫。出宫一路小跑,拐个巷子就看到宋玉柔叫人安排在那里接应的马车。自生下来头一回单独出宫,楚湄显得紧张又兴奋,车轮子一路往安定门国子监街赶,攥着陆梨的手都没有松开。
    陆梨的心虽然打惶,面上却也是静悄悄的,眼瞧着前头渐渐人影颤动,不知楚邹今夜到底在宫内外作何安排。
    第202章 『玖肆』上元春回(新)
    下了马车便换作寻常百姓服装, 街头上张灯结彩, 耍杂技的,卖小古玩儿首饰胭脂的,人影憧憧,好不热闹。她们三个牵着手在人堆里逛, 走到一个算命摊子前,就看见宋玉柔穿着一袭玉白常袍等在那里,得有许久不曾见上面了,看他那张臭美的脸确然有憔悴不少。
    晓得他两个一见面必有说不完的话,陆梨也就不夹在里头, 主动说自己在后面走走。楚湄便感激地带着阿谢离开。宋玉柔猜着太子或也寻着味儿跟了出来, 没人比他更了解楚邹了,眼瞧着陆梨就要出嫁, 楚邹不可能无动于衷,就给留下两个听差,跟在陆梨的身后两步护着, 约好了半个时辰后在孔庙门前的大槐树下碰头。
    正值晚饭结束的光景, 一条街上摩肩接踵,陆梨靠在路边首饰摊前驻足, 眼睛不动声色地揣摩着周围。看那红男绿女熙熙攘攘, 猜里头一定不少楚邝布置的暗哨。
    英华殿前那条巷子常闹鬼,死萋萋的,平素几无人踏足,楚邝一定想不到他的阴谋在一刻间的功夫却被楚邹听去了。按他说的戌时逼宫, 眼下还有一个多时辰,不知楚邹此刻到了哪里。她脸上只做着寻常,正要挑拣耳环,见隔壁摊上卖孩童玩具,便又踅过去翻看。
    竹架子支起的“猴子摘桃”,左右捏住把子,那猴儿就咯吱咯吱地爬架子顶上去了,咕噜一声滑下来一颗大桃子,瞧着倒也别出心裁。
    她想起楚恪和天佑,那俩感情越来越黏糊的小兄弟,就掏荷包道:“老板,给包起来两个。”
    拐角背光的胡同里,楚邹眺着凤目,默默望着对面陆梨的动作。两旁灯火明亮,衬着她凝脂般的娇颜,那眉眼含笑,美如人间尤物般。倘若果然如她自个所说,碰着他便恶心,何来这副陶醉与满足。
    楚邹便轻启薄唇:“去把人带过来吧。”
    身旁应了声:“好。”
    “呼啦——”陆梨正要抬头,怎的耳畔好似一瞬热闹起来,不晓得谁打翻了煎饼摊前的鸡蛋筐,滚了一地儿的黄水,摊贩冲出来要打架,周围人群顿挤。这是要乱了,她心口才提起,却一幕蓝紫披风迅速遮下来,看到身边乍然多出一道魁梧的年轻男子。那五官端正,浓眉黑脸,看得她下意识便唤:“展鹏哥哥?”
    陆展鹏声音急促:“此处不宜多言,你跟我走。”
    别开两年,他俨然已不是那个乡野田间的淳朴庄家人,行动间颇有些侠气凛然的作风。陆梨仓促一回头,便见人群里有个酷似楚邹的背影,牵着一个与自己穿着一样的姑娘,两个人低调地朝街角一辆马车走去。
    正待诧异,陆展鹏却已箍着她的肩膀绕进了胡同,不多时便在另一个口子看见等在那里的一辆黑篷马车。
    左右僻静,并无闲人过路,那车帘子半掀,里头坐着的竟是惦了一晚上的楚邹。着一袭斜襟蓝缘的银缎袍服,腰束墨带,底下是玄色长裤与皂靴,宽肩长腿的,端的是个英俊卓然。
    陆梨便明白过来,叫了他一声:“爷。”
    楚邹睇了眼陆展鹏箍在她肩侧的手,轻磨唇齿:“还不快上来?”
    自从上回闹不快,这都已经半个月没打照面了,瞧着他脸庞上几许憔悴,显见过得并不轻松。陆梨解下披风走过去,“嗯…”才揩起裙裾,楚邹已伸出长臂将她一托,顿地坐去了他身旁。
    问她“一个人怕不怕”,陆梨摇头答不怕,楚邹便攥了攥她纤盈的指尖,掌心干燥而暖暖的。陆梨觉着有些奇怪,从前与他吵完架,不是霸道地把自己压在床上啃嘴儿,就是板着脸装漠视不睬人,这回虽然依旧是冷傲,可却有温柔与体贴,像个大丈夫似的,微妙得叫人不习惯。
    她便不露痕迹地把手抽回来,问陆展鹏说:“展鹏哥哥怎会与太子爷在一块,家里阿姆还好吗?”
    回宫二年,她的音调已然不知觉间复了宫廷特有的矜持庄贵,人亦愈发美得天香国色。陆展鹏听着她开口不免有些触动回忆,又想起两个在乡下时的那段少男少女清朴时光。
    他是在楚邹平反了冤案后潜入京城的,一直在暗中打听宫内的消息,没想到乍一寻见陆梨,却已是这位仪表非凡的皇太子心尖上人。
    但知自己本无缘,当下便只作平静道:“说来话长,朝廷奸宦当道,民不聊生,入了白莲教实属无奈。今殿下惩贪治恶,既有力图清政之心,展鹏亦有心效绵薄之力。阿姆已派人安置稳妥,可不必担忧。”
    言罢转而对楚邹道:“人已经带来了。假扮的一对已按计往西城半山庙方向去,泰庆王的人自以为得手后,会在山头放花炮提醒。殿下事不宜迟,此刻便可绕道回宫,外头杂碎我等弟兄自当处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