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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节

      他说话间,眸中猛地暴出寒光,身形跃起,剑走龙蛇,炫目的银光杀气四溢,电光火石之间,一片血光飞溅。
    这一夜亚伯特一直在做梦,起先是烈火焚烧的一般灼热,而后仿佛有人将他轻揽入怀。清冽的气息充斥了周遭,却并不觉得冷,只觉得平和煦暖,如同母亲的怀抱。
    仿佛很多年里面的梦境,有素衣白裳的女子怀抱着婴儿轻吟着童谣哄他入睡。
    他蓦然警醒的睁开眼,昏暗的地牢,一洞青灯如豆,摇曳着映入眼底。
    身体还残存着酸麻的感觉,意识一时半刻也还有些模糊,他反应了半晌,待意识渐次清明,蓦地惊觉正躺在一个柔软的怀抱之中,而裹着深蓝色斗篷的女子靠着墙角盘膝而坐,合眸养神,神态安然。
    他仿佛被会什么击中,警惕地坐起身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
    情急之间竟连敬语都没有用,口气竟似质问。
    柯依达缓缓地睁开眼来,眉目平和地看过来时,这年轻人终于反应过来,收敛了惊骇的表情,坐直身子,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公主殿下万金之体,不该来这里。”
    柯依达借着黯淡的光线仔细打量他的气色,面色虽然仍显得虚弱,但已然恢复了些许血色,气息也顺畅起来,她心中略安,却也只是淡淡地别开眼去:“来都来了,多余的话就不要说了。”
    亚伯特看她的脸色,虽然神态和缓淡泊,但眉宇之间有难以掩饰的疲态,蓦然惊觉,或许方才并非梦境。
    他的母亲,终究还是单枪匹马来了。
    帝国最尊贵的公主,如今却在这阴暗潮湿的地牢中,陪着自己失散多年的儿子,沦为阶下之囚。
    他一时之间怔在那里,噎濡了半天,方道:“何必如此,不是说不会认我吗,你大可以无端扣押现役军官的罪名直接调集人马封了这座公爵府!”
    他的目光灼灼,柯依达在他的注视之下沉默许久,没有说话。
    亚伯特等了许久,却等不到他自己想要的答案,眸中的灼炎一点点暗下去,自嘲地笑了声:“呵,是我多虑了,以公主殿下的智计,想必……”
    他没来得及说完,柯依达已经抬手制止了他,仔细凝神,已经听得牢房外有脚步声响起。
    回过头,安诺德已经出现在门口,看守的暗卫打开牢门,这西防军的副官站在门口敬了个礼:“公主殿下,海因希里大人有请!”
    亚伯特神情一凛,柯依达却是神态安然地站了起来。
    “公主!”
    亚伯特不知为何,心中一慌,拽住她的臂弯,柯依达却是淡淡笑了下,拍拍他的肩,另一只手却在他的掌心塞进一物,金属的质地,触感冰凉。
    亚伯特眼波一动,柯依达已经起身走向门口。
    金发的年轻人忙不迭跟上,却被安诺德横剑拦了下来:“亚伯特大人,您就不必去了。”
    柯依达止住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在这里等着吧。”
    顿了顿,又对安诺德道:“你该知道,倘若他在这里有任何意外,我不会配合你们做任何事情!大不了玉石俱焚,一道死在这里!”
    她说这话时声音不大,却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目光如电,安诺德惶恐地低头:“公主言重,下官不敢。”
    柯依达看了他许久,刚才将目光转移到身后的亚伯特身上,停顿了片刻,转身走出牢门。
    亚伯特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暗暗将拳头攥紧。
    第158章chapter152.博弈
    柯依达跟着安诺德走出地牢,穿过浓重的夜色,来到海因希里专属的小楼时,索罗家的家主正在客厅里等着她。
    长长的西餐桌上铺着精致的桌旗,烛台摇曳,散发着黄晕的光。
    海因希里坐在桌子的一头,开了一瓶陈年的红酒,看她进来,远远向她举了举杯。
    “如何,我说没错吧?”他悠然道,“算时间,人应该已经醒了。”
    柯依达看他一眼,没有说话,只不动声色,在长桌的另一头坐下来:“你半夜不睡觉把我找来,不会是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吧?”
    海因希里却是静静地看她许久,然后默默斟了一杯酒,站起身,捧着高脚杯递到她手里:“只是想跟你聊聊天罢了。”
    柯依达将杯子接在手里,却没有动,只是淡淡看着杯子里琥珀色的液体。
    海因希里一身的军装轻甲,线条硬冷,此刻却是斜斜坐在桌子的侧沿,身形颀长优雅,流露出几分优雅。
    “你我相识多年,可似乎从没有像这样好好坐下来聊过天。”他轻晃着手里的酒杯,神情有些怅然,“一直以来,你是君,我是臣,你为帅,我为将,虽然一起在战场上冲杀了无数次,可私下里却少有这样的机会。”
    “对军人而言,战场一起出生入死的情义难道不比无所事事的闲谈来得贵重吗?”柯依达反问他。
    海因希里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也对。”
    柯依达叹了口气:“海因希里,其实这些日子,我一一回想这二十多年来的过往,你之前也并不是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可为什么偏偏到了现在反而忍不住了呢。”
    “是吗?”海因希里微微一愣,嘴角挑起一抹讽意:“也许吧,只不过当年内忧外患,我还不至于背弃军人应有的操守,可即便如此,陛下与你,也未曾真正对我放下戒心。”
    “那是因为,你原本就不是个安分的人。”柯依达淡淡地道,“身为主君,不可能杜绝属下的野心,可却要始终把握好控缰的力度,免得有一天反受其害。”
    “那么你呢,柯依达。”海因希里突然反问,见她微微一怔,反而轻轻笑起来,“如今陛下对你的信任,恐怕也不如以前了吧?”
    柯依达抬起眼睑,目光锐利。
    “我记得就算是非婚生子,只要有皇室嫡出血缘,那就仍然具备继承人的资格?”海因希里毫不畏惧地直视她的眼睛,目光意味深长“那个孩子,可不是池中物啊……”
    柯依达沉默良久,然后冷笑了一声:“所以呢?”
    “你为这个帝国,南征北战,戎马半生,耗尽了青春热血,失了爱人舍了骨肉,你就真的没有想过,让自己的儿子坐上那个位子?”海因希里缓缓地道,然后摇了摇头:“换成我是陛下,我也不敢保证。”
    柯依达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片刻,却道:“你既然清楚这一点,便该知道,就算安瑟斯废了,我也不可能让米亥鲁坐上储君之位,毕竟帝国除了他二人,还有一位男性继承人在!”
    “可你母子二人,现在都在我手中。”海因希里平静地叙述事实,放下手中的酒杯,侧过身来立定,将双手撑在桌面上,居高临下地看她。
    周遭的空气凝滞沉重,柯依达深吸一口气,直视他的眼睛:“所以,你要我怎么做?”
    “一旦储君的噩耗传来,我希望你可以写一份奏表,请立米亥鲁为皇储。”
    “海因希里。”柯依达幽幽地道,“倘若连我的亲哥哥都不能完全的信任我,那么等米亥鲁登位,你索罗家一手遮天的时候,又怎么可能容得下我母子二人?”
    “怎么不可能?”海因希里却道,他的目光开始变得平缓柔和,“柯依达,可还记得二十年前在柯利亚回廊大营所说的,现在,我的承诺依然不变。”
    柯依达怔然,过了很久方才反应过来,僵硬了片刻,猝然便将手中的红酒泼到了他的脸上。
    她站起来转身径直往门口走去,海因希里看着她的背影,没有说话,一任冰凉的绯色液体顺着脸颊淌进军装的领口。
    柯依达却在门口停下来,透过门的缝隙,她隐约可以看见走廊里隐隐的刀兵。
    她转过身来,却出奇的平静,微微抬了抬嘴角:“海因希里,你今夜彻夜不眠,甲胄在身,佩剑悬腰,不是为了与我聊天吧?”
    对面的人没有说话,她只兀自继续道:“你只是在等一个消息,一个很重要的消息,也罢,我陪你等。”
    博尔瑟芬行宫,火光将黑夜映得如同白昼。
    安瑟斯已入重围。
    成千上百的黑衣死士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几欲将他与凯伊淹没,军刀佩剑,利刃缠身,寒光灼灼,将空气撕裂成碎片。
    他虽是冲杀于万马军中面不改色的战将,面对如此悬殊的敌我比例,仍然不免吃力。
    更何况,对方个个都是暗杀营中的精英,伸手诡秘,来去如风,杀人无形。
    凯伊手中军刀刀口已经发钝,持续的战斗让他渐显不支之态,一个不留神,被人用套索绊倒,趔趄倒地。
    安瑟斯吃了一惊,虚晃一剑架开面前的兵刃,正欲来救,斜刺里已有数道牛筋套索风驰电掣而来,趁其不备,扣住双腕,缠住双脚,一时之间竟不能动惮。
    “殿下!”
    凯伊看得心惊胆颤,挣扎着要起身,脖子上却早已被架上明晃晃的军刀。
    一直负手而立冷眼旁观的米亥鲁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走过来,看着被缚的安瑟斯:“如何,我亲爱的哥哥,看来今天败在这里的人,是你啊!”
    年轻的皇子掩饰不住胜利者的骄傲。
    安瑟斯看着他,整个人却已经镇定下来,他不发一言,苍冰色的眼睛出奇的平静。
    “虽然很遗憾,但是哥哥,是时候和你说再见了。”
    米亥鲁这样说着,却并没有任何惋惜的表情,抽出腰间的佩剑,杀气扑面而来。
    “米亥鲁。”安瑟斯突然开口,“你以为,你真的赢了吗?”
    佩剑停在半空里,米亥鲁皱了皱眉:“你说什么?”
    “米亥鲁。”安瑟斯轻轻地道,“你看看后面。”
    话音未落,周遭已经炸开一片血光,悲鸣之声直入云霄。
    他慌忙四顾,但见不知何时,已有两彪轻骑冲入寝殿,军刀挥舞,箭无虚发,数百死士尸横当场。
    他骇然变色,回头看时,正见深蓝色长卷发的男人一马当先数箭连发,正中那套索的锁扣。
    束缚顿时解开,安瑟斯早就鱼跃而起,一脚踢开身侧制衡他的黑影,迎头便将米亥鲁踢翻在地,踩住他的胸口,反手一剑架上他的脖子:“都给我住手!”
    声音洪亮,掷地有声,震得周遭负隅顽抗的死士有些手足无措。
    他们面面相觑,贝伦卡已经带着帝都军冲杀进来,为首的黑衣头领僵硬了片刻,举刀划破了自己的喉咙。
    身后的黑衣死士成片地倒了下去。
    整个寝宫充斥了死亡的气息。
    米亥鲁看着成片倒下的尸体,然后抬起头,望着前后冲进来的人,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枪骑兵的蓝德尔·斯加奥军长,东平军的科恩·林顿军长,还有帝都军……想不到竟然都来了!”
    他喘着气,躺在冰凉的地面上,仰望高高的天花板,一任无边的恐惧和绝望将其淹没。
    黎明之前的夜色最是深浓,黑沉沉地压在整个私邸之上。
    地牢里密不透风,墙壁上的火把嗤嗤地燃烧,在潮湿阴冷的过道里投过诡异的光影。
    一个影卫捧着一只带血的鸽子匆匆忙忙地跑进来,递到安诺德副官地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