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纳兰性德打了个寒颤, 又打了个喷嚏。
在身后诸多官员惊疑不定的目光之中,他赶紧拿出手帕擤了擤鼻子,随即再次恭顺的垂首, 望着眼前威武的蒸汽船在码头徐徐停下。
两名船夫敏捷的从船上一跃而下,手脚麻利将船只固定稳妥, 而在船尾控制速度的船夫也将一柄船锚丢入水中。
等船只稳定住,康熙带着阿哥们登上岸边,时任江苏巡抚的纳兰性德带着所有官员齐声呼喊:“奴才/微臣给皇上请安!”
洪亮的声音整齐划一,余音久久地传遍四方。
康熙笑眯眯的一挥手,示意众人平身后看向纳兰性德:“容若,朕也有好些年没有见到你了!”
“劳皇上惦记,奴才惶恐。”纳兰性德恭声答道,顺着康熙的手势站起身。
康熙扫了一眼, 眉眼间的郁闷之色越发明显。
记忆中的纳兰性德身形挺拔, 清瘦纤细。面白胜玉,墨眉朗目,眼神带着点点忧郁的星光,加上出身勋贵, 文采武艺均为上佳,在京城里是出了名的美男子。
更有人称他为京城第一美男。
可现在……你还对得起这名号吗?
康熙扶额不已。
久未见到的纳兰性德已然没有当年纤瘦的身材,身宽体胖不提更是走两步便气喘吁吁。一张清瘦的脸庞……不好意思已经变成了圆脸,脸上一笑起来更是见不到眼睛。
痛心!痛心!
康熙恨铁不成钢的瞪着纳兰性德。
更为震惊的还有胤祉等人, 他们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 就连胤禟也要小声嘀咕:“这真的是当年的纳兰谙达吗?”
简直派若两人!
胤禟的声音再小,也架不住纳兰性德就站在一旁, 那是听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脸上露出一抹尴尬的笑意。
随着他越发紧张, 豆大的汗珠就从额头冒出出来, 脸颊脑门更是泛起红晕,这模样更是远远与过去不同。
老实说,就连康熙都觉得自己的心灵遭受了沉重的打击。
胤禩吞了吞口水:“纳兰谙达……您怎么?”变成这么胖的?
“回禀八阿哥……许是压力过重了些。”
纳兰性德摸了摸肚子,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笑道:“加上江南一地宴酒成乐,隔三差五或是公务或是聚会,免不了要喝上几壶……奴才也不知道怎么的等回过神来就胖了这么多。”
“……纳兰谙达,那您应该减肥瘦身了。”
“回禀八阿哥,”纳兰性德讪笑一声:“奴才从年初就开始减肥了。”
得到康熙要南巡的消息,纳兰性德就开始减肥了。可是低头看看自己圆滚滚的肚子,纳兰性德眉眼间也流露出些许的无措。
为什么就没有瘦下去呢?
胤禩:……???你的意思是你现在的模样还是已经减肥过的?
已经无法想象纳兰性德最胖的时候得成什么样子,胤禩捂住心口只觉得呼吸急促,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从年初减肥到现在?”
纳兰性德点了点头。
胤禩沉默片刻,喃喃着:“倒是苦了纳兰谙达了。”
“哈哈哈哈哈——”纳兰性德搔着头笑道,只是心里还挺挂念那酒水的味道。
康熙一脸无语。
看着长胖之后竟是与纳兰明珠有了七八分相似的纳兰性德,他长叹一声:“容若啊……”
“是,奴才在。”
“赶紧减肥,等你回京城述职还这模样,只怕你福晋和你的儿子们都认不得你了!”
“……是,奴才遵旨。”
听着康熙意思,竟是要把自己调回京城,纳兰容若就是又喜又忧。喜的是数年没有回家,回家之后可以与妻儿相聚,忧的是……他再次低头看了看鼓出的肚腩,升起一丝悲伤之情。
胤禩连连摇头,等到上了马车就忍不住朝着胤禛抱怨:“纳兰谙达胖了也太多了!”
想起前世那个去世之后都让汗阿玛记挂在心中的翩翩美男子,再看看眼前这个圆头圆脑,红光满面的男人,胤禛也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
想来若是纳兰性德现在去世,只怕汗阿玛根本不会把他记在心中吧:)
“所以说,你每天早上的锻炼可不能落下。”
心有戚戚的胤禛想到胤禩偷懒的德行,顿时肃着一张脸庞:“你想想若是你以后变成这个模样……”
胤禩:……
他沉默一瞬,第一次没有反抗胤禛的念头,沉默的颔首:“是啊……若是变成这样子可就糟糕了!!!”
纳兰性德觉得鼻子痒嗖嗖的,总觉得有人在背后说他坏话。
他坐立不安的在马车里挪动着屁股,被康熙没好气的瞪了一眼:“瞧瞧你现在的模样,哪里还有当年在朕身边时的仪表堂堂?啊?京城第一美男子,变成这样子真是丢了朕的脸面,丢了整个京城的脸面。”
纳兰性德脸庞涨得通红,垂头丧气的低了下去。
“朕有心在年底把你调回京城,你可给朕下军令状,回到京城的时候若是还这样子……”康熙冷飕飕的眼风像是刀片一般剐在纳兰性德身上。
在他忐忑不安的目光中,康熙斩钉截铁的说道:“你就给朕去和索额图作伴,什么时候减肥成功再给朕回京城。”
这句话宛若一道天雷直直劈在纳兰性德的脑袋上。
想到偶尔见到一面已经瘦如麻杆的索额图,他登时间深吸一口气,板着脸旁沉声答道:“奴才遵旨!”
“……”
康熙看着他斩钉截铁的回答,又想想刚才纳兰性德自称从年初就开始减肥的话语。他犹豫一会又补充道:“算了!朕看还是朕放两个侍卫在你身边,轮番监督你减肥!”
“……”纳兰性德沉默一会,乖乖巧巧的点头:“是!”
第二天清晨。
行宫府邸里,脖子上挂着毛巾跑步的一行阿哥们就惊奇发现在他们前方竟然还有两个身影。
为首的自然是纳兰性德,而跟随在他身后的是一名身穿黄马褂的青年侍卫。
“纳兰……谙达?”胤禩眨巴眨巴眼。
“啊呼……奴才……呼……奴才给,给,给八阿哥请安。”纳兰性德脸色苍白,他喘着粗气停下脚步,险些一个屁股蹲就坐倒在地。
借着给胤禩等人请安的功夫,他双手撑住大腿,试图好好喘了口气。
可还没等胤禩和纳兰性德说上两句话,紧紧跟随在纳兰性德身后的侍卫就板着脸上前一步:“奴才给八阿哥请安。”
“嗯……?你是?”
“奴才钮钴禄万合,是皇上派遣在纳兰大人身边,督促他减肥瘦身的。”钮钴禄侍卫板着脸毕恭毕敬的回答完话,目光就扫向纳兰性德。
纳兰性德一激灵,赶紧站直身体。
可怜兮兮的绿豆眼四处张望着,却是在钮钴禄侍卫的注视无言的呜咽了一声。
胤禩:……?
回过神,他的嘴角就是抽搐不已。
果然汗阿玛是个颜控,对这个可是在意得很!
钮钴禄侍卫恭恭敬敬行了个礼,目光就向着纳兰性德再次扫去。在他冰冷目光的注视下,纳兰性德一哆嗦,不得不哭丧着脸迈开腿,呼哧呼哧的朝着远处跑去。
看着纳兰性德的背影渐渐远去,胤禩和几个兄弟相视一眼,身上齐齐冒出一簇火:“看到了吧!若是咱们不好好运动,将来就会变成那般凄惨的模样!”
所有人面色严峻,沉重的点头。
在一声声呐喊声中,阿哥们再次精神气十足的开始晨跑。府邸里的仆役们满满都是惊讶,在阿哥们经过的时候都忍不住要多看上两眼。
瞧瞧阿哥们的精神气,寻常人家果然是比不得啊!
胤祉带着弟弟们晨跑结束,又各回各屋洗漱更衣之后来到花厅给康熙请安。
康熙早已落座,看着精神烁烁的阿哥们那是满意的颔首:“都起来吧!赶紧过来坐下一起用早膳!”
“是!”阿哥们正觉得饥肠辘辘,一个个眉开眼笑的。
迟来一步的是纳兰性德,他洗漱结束之后已经是双眼无神,双腿发软,凄凉惨淡的模样让人看着难免升起一丝同情的意味。
康熙笑了一声,康熙反手拿着筷子指了指空出来的座位:“坐下,你也一同用早膳。”
“奴才……谢……谢皇上恩典。”
纳兰性德松了口气,赶紧站起身坐在位置上。
得到讯息的仆役们登时鱼贯而入,一盏茶功夫不到,一碟碟香气浓郁的点心就端上了花厅的八仙桌上。
先是鲜虾蔬菜饺、酱香葱油花卷、鸡蛋煎锅贴,清炒萝卜丝包、莲藕蜜糖糕,油酥糖馅饼、沙琪玛、小馄饨、蜜汁麻球,随后再是上了几大盅肉糜粳米粥,最后还上了由各色小菜拼成的什锦酱菜八宝盒……
如此琳琅满目的各色点心摆在眼前,让运动过后体力透支的阿哥们胃口大开。
可是……胃口再开的胤禩也只是吃了两碗粥就放下了勺子,阿哥们吃的数量都差不多,转头看去就见纳兰性德已经狼吞虎咽的喝下三碗粥、一份饺子、一份锅贴、两个花卷……眼见着还没收手,甚至磨掌擦拳朝着第三只肉包伸去。
康熙的脸色微微一沉。
你说说看,这样吃能不胖吗?
康熙微微抬眸,钮钴禄侍卫毫不犹豫上前一步阻止纳兰性德的动作。
纳兰性德:……???
他一脸懵圈,呆呆的看着钮钴禄侍卫,再看看一脸严肃的康熙,恨不得哇的一声哭出来。
可当年的美男子哭出来那是别有风情,一个大胖子哭出来……呵呵。
康熙冷酷无情。
对于自作自受的纳兰性德,他是连半点同情都没有的,甚至懒得多给纳兰性德一眼。
康熙示意仆役把早膳撤下,还吩咐钮钴禄侍卫道:“从今儿个起,一日两餐都要克制,下午的点心夜里的宵夜都取消了,也不准喝酒。”
“是!”钮钴禄侍卫恭敬应声。
别说纳兰性德宛如五雷轰顶,凄凄惨惨戚戚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话,就连胤禩都咋舌不已。
康熙的这个规定,简直就要了纳兰性德的小命嘛……
就算心中觉得纳兰性德的确要减肥的胤禩等人,都不免向他投去一丝丝同情的目光。
“还有你们。”
康熙扫了一脸同情的胤禩等人:“若是你们私下帮忙,可休怪朕连你们一起控制饮食。”
胤禩心中一凛,原本还有投喂点心的念头顿时清得一干二净。
而纳兰性德眉眼间也真真正正的出现了绝望二字。
早膳用完,康熙也开始了正事。
在阿哥们惊讶的目光中,对于康熙的问题纳兰性德也一改先前模样,面色沉静,对答如流。
从《工商管理条例》到新式学校的开办,从报社分局的设立到难民安置城乡改造,无论康熙说到哪里,纳兰性德都可以在下一秒接下对话,并且对数据了如指掌。
出色表现才终于让一干小阿哥回忆起记忆里那个才思敏捷的纳兰谙达,竖起耳朵细细听起纳兰性德的话语。
至于康熙,他原本阴沉的脸庞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容若,你果然没有让朕失望!”
纳兰性德恭恭敬敬的回答:“奴才不敢。”
话锋一转,康熙又提到另一个问题:“徐乾学一事之后,江南这边有没有发生什么骚乱?”
“回禀皇上……”徐乾学是纳兰性德的师傅,说其他纳兰性德脸上闪过一丝黯然。
“不少学子对于徐元文和徐乾学案颇为质疑,不过随后各地就出现不少证人联名向官府报案……”
纳兰性德迟疑一瞬才接着往下说:“据奴才查证报案数共计三十二起,其中十七起已确认的确为徐乾学亲眷仆役所为,另外十五起中,有六起为远房亲眷所为,剩下九起均为他人冒用。”
康熙抬眸看了看他:“切记秉公处置。”
纳兰性德应了声:“奴才明白,请皇上放心。”
康熙深深看了他两眼,这才转移话题问起江南一地道路修建、铁轨铺设、修建火车站以及创办工厂的情况。
“回禀皇上,道路承建依然归属索额图大人主持,预计通往杭州城的道路要到明年年底才能彻底开通,主要问题还是在于人手不够,即使铺路机已可以采用机器运转,也需要经常有维护的人员,但是这些维护的技术人员数量还是太少了。”
纳兰性德苦笑一声:“即使奴才已经以最快的速度组建新式学校招生……但是江南招生的情况并不如直隶的情况好,加上培训的人手起码要半年以上才能派遣工作。”
康熙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纳兰性德接着说道:“铁轨铺设和修建火车站的情况也差不多。倒是开办工厂的情况如火如荼,很是兴旺。最多的就是纺织业的工厂。”
“哦?”康熙起了兴趣。
“光是苏州城就已经开办了四家工厂,其余各地都有创办,应用的都是当年从京城带来的新型纺织机——现在都已经升级到第五代了。”纳兰性德如数家珍,细细将周遭的纺织厂规模、招收的人员数量统统说了一遍。
纺织厂和其他行业不一样,招收的女性数量远远大于男性数量,在直隶一代很是少见。想不到在江南一带的数量竟然是与日剧增,康熙颇感兴趣:“容若安排一番,明天朕带着阿哥们就去这纺织厂走一遭。”
“是!”纳兰性德恭声应道。
康熙转头又看向儿子们:“今儿个下午无事,要不要去这街头逛一圈看看?”
胤祉几个都没来过江南,登时间眉开眼笑欢呼雀跃起来:“好!!!”
康熙满是笑意,挥手示意胤祉带着弟弟们退下,胤禛和胤禩随着叽叽喳喳的兄弟们走出花厅大门时候,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看着康熙先将诸人打发走,唯独留下纳兰性德。
是有其他的事儿要问?
汗阿玛,是和纳兰性德说什么?
胤禛回想一圈,忍不住想到一个应该出现但没有出现的人,暗暗嘀咕了一句:“曹……寅?”
胤禩的耳朵很尖,扯了扯胤禛的袖口:“曹寅?不会是亏空案现在就被掀出来了吧?”
曹家的亏空案,在前一世雍正执政当年就被捅了出来。曹寅虽然当时已因病去世,但看在他与自己有师徒情谊,雍正还给曹頫三年时间挽回亏空。
可几十万两的亏空哪里是三年能还清的?
曹頫非但没有变卖家产田地,反倒是打起了转移财产的念头,但胤禛怎么又会没有防备?最终曹家难逃法网,迅速败落也就顺理成章。
可是那是足足几十年后……
现在会不会太早了?
胤禛也深深拧紧眉心,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也只能遗憾的看了花厅一眼,拉着胤禩与兄弟们一同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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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肚腩肉,咕咕作者伤心得想要展翅咕咕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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