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节
其其格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后立刻把头埋起来,不过几瞬,又抬起小脸,已脸颊通红,眸中却熠熠发着光,弯着唇承认道:“是呀,不止是我,蛮羌族的其他姑娘也是一样,谁不想嫁给蛮羌族的第一勇士?且族长有勇有谋,又是族里长得最好看的人,真是寻不出一丁点儿缺点来的。”
顾之澄也跟着弯了弯唇,都说蛮羌族的女子热烈奔.放,果然名不虚传。
若放在顾朝,谁家的姑娘敢这样大声宣告自个儿的心上人姓甚名谁,还能面不改色地夸上这么一大堆的优点。
只怕早都羞得恨不得将头都钻到地底下去了。
其其格见到顾之澄这软软一笑,虽还在病中却难掩倾城之颜,又似三月春桃一般,鲜活又明丽。
她眼珠子转了转,突然好奇地扑到顾之澄的身边,小声问道:“那你呢?你可有......心上人?”
顾之澄微怔,轻笑道:“自然是没有的。”
其其格明显不信,盯着顾之澄瞧了好几眼,“可你年纪也约莫着有十五六岁了,在顾朝也该是嫁人的年纪了,怎还没有心上人呢?是不是......顾朝的男子都没有我们族长好?所以你都瞧不上眼?这才跟着我们族长来了这里?”
顾之澄轻笑着垂下眼帘,勾了勾唇角,不置可否,没有回答。
她知道,闾丘连没有告诉其其格她的真实身份,毕竟牵扯太多,也不好解释,所以其其格只以为她是闾丘连喜欢的女子,所以带她来了蛮羌族。
不过说起来,其其格倒也是性格极好的,明明喜欢闾丘连,又以为顾之澄是闾丘连喜欢的女子,却一点儿也不妒不恨,反而尽心尽力地照顾着顾之澄。
见顾之澄沉默,其其格又好奇地看着她,仿佛怎么也看不够她的脸似的,继续问道:“你长得这样好看,应当在顾朝也有许多男子喜欢你吧?不过听闻顾朝的男子都手无缚鸡之力,身量也并不高大出众,哪里比得上我们族长?”
其其格话到最后,还是忍不住要夸自个儿的族长几句,不然心里总不舒坦。
而顾之澄听到其其格的话,不知怎的,心里又突然想到了陆寒。
她在顾朝以男儿身示人,所以似乎......除了陆寒那个变.态,并没有旁人再对她有那种情意了。
不过如果说陆寒比不上闾丘连,那她肯定要一万个不同意。
顾之澄今日才发现,她虽觉得陆寒心狠手辣,想到他就腿软手颤,恨不得离他十万八千里,可她不得不承认,这天底下,确实没有男子能比得上陆寒出色了。
就算是其其格嘴里的闾丘连,也比不上。
所以顾之澄有些小小的不服气,而后抚了抚褥子上的花纹,轻声说道:“我们顾朝,亦有很出色的男子......比......比你们族长还要厉害。”
其其格眨了下眼,而后鼓起腮帮子道:“我不信。”
“......不过以后你带我见一见便是了。”其其格又很快恢复了笑容,挽着顾之澄的胳膊道,“以后我带你去草原上看星星,你陪我去顾朝见一见比族长还要厉害的男子。”
在其其格心里,闾丘连就宛如天上的太阳,是炽热而明亮的神。
所以她很难相信,世上有比太阳还要耀眼的存在,可是又十分好奇。
顾之澄还没回答其其格,帐篷厚重的帘子就被人挑开了。
闾丘连走进来,似笑非笑地问道:“你们在聊什么?还在外头就听到其其格的笑声了。”
其其格却吐了吐舌头,抱着药碗往外跑,“我先出去采药了。”
闾丘连瞥了她一眼,待她走出帐篷后,才重新看向顾之澄。
“你觉得......陆寒比我好?”
“......”顾之澄没想到闾丘连一开口问的居然是这个,也不知道他刚刚在外面偷听了多久。
不过她才懒得跟他解释这个,只是抬起眸子问道:“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宫?”
闾丘连垂眸看着她,眼底浮起些浓浓的戾色,“你不是不喜欢皇宫么?为什么又要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
顾之澄咬了咬唇,眸底是浮浮沉沉的雾霭,轻声道:“可是......你让顾朝退兵,也是以胁迫我的名义。若是顾朝退了兵,你又不送我回宫,岂不是太过言而无信?”
闾丘连漫不经心嗤笑道:“言而无信?难道你们顾朝又做过什么言而有信的事?当年蛮羌族饥荒,你父皇念在我蛮羌族一直安分守己,年年朝贡,便答应过给我们援助我蛮羌族全族一整个冬天的口粮,可是批下来之后经过层层盘剥,到了我们蛮羌族的手里,已只剩下不到三成。”
“......那年我还小,看到我阿父因为蛮羌族的所有子民快要饿死,一夜愁白了头。看到蛮羌族的族民们吃光了所剩无几的口粮后,只能趴在地上吃雪,吃草皮,吃一切你无法想象的东西......”
“自那时候,我便知道顾朝的官员里,有多少中饱私囊的蛀虫!知道什么才叫言而无信!知道什么叫‘路有冻死骨,朱门酒肉臭’!所以,我阿父才忍不住,带了一些蛮羌族的壮汉,想要去北荒之地的城池讨些口粮吃。”
“可那帮官员,为了隐瞒剥削粮食之事,竟硬生生说我阿父是造反,要将我父亲同蛮羌族的勇士们一起全围杀了!你说......若有官兵拿着刀剑指着你,朝你泼些莫须有的脏水,你是会站在那伸长了脖子等着他们砍掉你的脑袋,还是因心中忿忿不平之意而反抗?”
闾丘连大笑几声,眼角滚落几滴泪水,“可惜我阿父一代天子骄子,十岁便可弯弓射大雕。十五岁便可一人搏猛虎,却还是抵不过顾朝以数量制胜的铮铮铁骑。”
“......若不是你父皇听信了那些狗官的说辞,误以为我阿父当真是要造反,误以为我阿父纵容蛮羌族人在北荒之地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可笑我阿父前往北荒之地时,还刻意嘱咐了蛮羌族的勇士们万万不可伤顾朝百姓一分一毫......”
“......若不是你父皇派了大军来杀了我阿父,平息叛乱,我阿姆也不会伤心欲绝随他而去。我又怎会十岁就没了阿父阿姆,还差点连这族长的位置都被野心勃勃的外姓叔父觊觎而去?”
闾丘连冷笑着后退道:“所以这是你们顾朝欠我的,全部都要给我还回来。你们既然觉得我们蛮羌族是无恶不作茹毛饮血没有半点人性的蛮子!那我就坐实了这罪名,让你们看看什么才叫无恶不作!”
“所以......你现在别想着回宫,我还要陆寒答应我更多的条件!”闾丘连越发说得激动,额头青筋暴露,目光也渐渐变得滴血般狰狞,满眼通红。
仿佛他自己也知道情绪快要控制不住,一回想起这些往事,他胸腔里就有一腔怒火快要爆裂开来。
父债子偿,他原先是很恨顾之澄的。
所以才想要竭尽全力伤害她。
发现了她是女子,又因美色惑人,便想破坏掉他们顾朝女子最在乎的清白,让她痛苦终生。
可是这些日子的相处,闾丘连却知道,顾之澄的内心是一个很善良也很干净的人。
她不应该承受这些恶与痛。
所以他只能自个儿默默忍受着,牙关都咬得渗血,却还是忍着不对顾之澄做些过分的事情。
他怕......怕他会原谅不了自己。
闾丘连实在忍不住,便握着拳又从帐篷里跑了出去。
只留下顾之澄依旧坐着,小脸虚白,敛着神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是非黑白,原来人人都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是她一直错怪蛮羌族一族了。
只可惜,人死不能复生,闾丘连的痛苦回忆也不可能再扭转过来。
但她相信,人性的恶总会被如同黑夜一般,终将散去,而白昼黎明,也将如旭日当空,永远不会缺席。
......
澄都内,金銮殿,又是一日早朝时。
大臣们正一个个气得脸红脖子粗,将闾丘连的祖宗十八代都细细问候了一遍。
而陆寒,依旧紧紧捏着手中的那张纸。
早已揉碎了纸如今重新被摊开来,早已是褶皱重重,要勉强才能辨认出上头的字迹,却依旧带着闾丘连一笔一划的盛气凌人。
陆寒就算闭上眼,也还记得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顾朝半壁江山、一百万两雪花银,可迎顾朝皇帝回朝。
“欺人太甚!这实在是欺人太甚!”张丞相已经气得吹胡子瞪眼,胸口剧烈起伏着。
“蛮羌族这恬不知耻的贼子,竟敢狮子大开口提这样的条件!”
“灭了蛮羌族!是可忍孰不可忍!这样的憋屈,这样的奇耻大辱,顾朝绝不承受!”
众臣们议论纷纷,口水飞扬,唾沫星子喷到了对方的脸上也毫不在意,依旧高谈阔论,胡须也跟着甩。
陆寒眼若幽谭,沉沉如不见底的深渊,只是沉声问了一句,“那陛下的安危当如何?”
大臣们一下子噤了声,都没有再说话。
幸好闾丘连也知道这半壁江山不是这么轻易谈妥的事情,所以给了五日的期限。
整整五日,早朝都要开到暮色四合时,大臣们才恋恋不舍地离去,却连个子丑寅卯都未讨论出来,只是眼见着时日已到,依旧僵持不下。
除了陆寒,所有人都不同意闾丘连这样过分的要求。
而陆寒,这回也不可能力排众议,将顾朝的半壁江山拱手于蛮羌族。
就在第六日,大臣们依旧讨论得不可开交,还没得出任何结论的时候,闾丘连自千里之外的信,又送过来了。
这回的信里,封了一小撮乌黑发亮的长发,还有一段话。
若不愿以半壁江山迎你们的陛下回朝,那便用一百万两雪花银,保他性命无虞。
大臣们一下子又炸开了锅。
这闾丘连的意思,摆明了是收了一百万两雪花银,只是保证不杀顾之澄。
但却还是要将顾之澄留在蛮羌族作为质子,这样才好掣肘顾朝,让顾朝不敢动蛮羌族一分一毫。
真是好算计,一桩蛮羌族如何做都不会赔本的买卖。
大家又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陆寒,想看看他如何说。
毕竟这陛下若是留在了蛮羌族,那于摄政王而言,倒也是有利无害的事情,比如可以趁机独掌大权,再缓缓形势过些时日登基也无不可。
可出乎所有大臣意料的是,陆寒竟然将手边能砸的全砸了,发了好大的火。
作者有话要说: 陆崽:想把我的媳妇儿留在你身边???做梦!
顾之澄:(不明状况的搓搓小手)嘿嘿嘿,我可以提前出宫了!
闾丘连:我就只神秘的笑笑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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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77】一更
蛮羌族。
顾之澄的身子倒是一日比一日好了。
偶尔日头好时,她也会与其其格一同出去骑骑马。
一直骑到黄昏, 再寻片干净清新的平地一块躺着看日落, 再看星星。
闾丘连似乎总是很忙,也没什么空管她, 除了一直让其其格照顾她并且看着她之外,仿佛对她也很放心, 不担心她会逃跑。
但因其他蛮羌族人和顾之澄语言不通,就连比划也猜不透对方的意思, 所以顾之澄忙活过几次后, 也就绝了这份心思, 只与其其格聊天解闷。
她也并不是没有起过逃跑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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