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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厉怀明又喊了几声, 上面还是没有反应,便猜想那只猫是不是已经离开了,心里有些可惜的收回肉干, 叫来小二过来吧浴桶和水都抬走后, 便躺在床上休息。
    只是他自己一闭上眼脑中回响的全是楼下那些人说过的话, 还有许多看不清人脸的人对他的指责控诉,骂他不要脸,跟男人私奔,沽名钓誉欺骗大众, 还骂他心肠歹毒一个庶子用阴谋诡计抢夺了本该属于嫡子的东西, 耽误了一个真正的神童绝世天才。
    曾经奉承讨好他的人转眼就对他鄙夷不屑,恶言相向,交好的朋友同窗纷纷指着他伪君子真小人,不配与他们为伍。就连慈爱严明的父亲也是冷眼的看着他被众人围着指指点点。
    曾经最疼爱他的母亲眼神怨毒憎恨,将利刃对准他:“你这个贱人生的贱种不配拥有我儿子的东西!你就该跟你那贱人娘一样下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不……娘……爹……不是这样的!爹……”厉怀明眉头紧皱,无意识的痛苦挣扎着, 眼角渐渐有水珠滑落下来。
    一只结实有力的手接住了这一滴泪, 为他轻轻拭去脸庞的泪痕,轻抚眉间的褶皱。
    渐渐的,厉怀明慢慢平静下来, 陷入了梦乡, 没有了平时的警觉和凌厉, 显得异常的乖巧, 手不经意的碰到了路归元的袖子,便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 紧紧的握着, 不愿放开, 仿佛这样才能让他安心的睡个好觉。
    路归元看着这样脆弱厉怀明,心里叹气,你也就是睡着了才会这么听话乖巧。
    月色渐深,整个客栈都安静了下来。
    路归元在床边呆坐了好久,不忍心把自己的袖子强行扯出来,又不能一直干坐着,便想着就这样躺下来算了。
    反正是自己媳妇,想怎么抱都行,额,趁他睡着偷偷抱当然也行。
    突然,门外传来细小的响动,一把匕首从门缝插进来,熟练的去挑门上的插削,声音非常细小,就算是清醒的人也很容易疏忽掉。
    路归元双眼微眯,如同被入了侵领地的凶兽,
    如同被入侵了领地的凶兽,心中暴虐升起,随时准备将入侵者撕个粉碎。
    突然他心中一凛,用快得肉眼看不见的速度就地一滚躲进了床底。
    同时,原来床上睡得很沉的厉怀明猛的睁开,双眼清明,警惕的看向发出细小声音的房门,那一截匕首在窗外照进来的一缕月光下泛起点点寒光。
    厉怀明非常镇定的打开床头上的包裹,从包裹里拿出一个小瓷瓶,从里面倒出一粒药丸,放进嘴里压在舌头下面,再从包裹里拿出一截香,用火折子点燃。
    躲在床底的路归元并没有动用精神力,也没有看到厉怀明的动作,以为厉怀明现在正被吓的六神无主,就想要立刻出去抱着他,告诉他不用怕,有自己在,不会让他有事的。
    可是转眼又想到,明明是这小子不要自己的,自己干嘛要眼巴巴的凑上去?就该让他吃些苦头,意识到一个人,还是一个这么好看的哥儿一个人跑出来是多么危险的事。
    等危急关头自己再出去英雄救美,他不就能意识到自己的重要性?
    看他还敢不敢扔下自己一个人偷跑?到时候还不是哭着求自己护送他回京城?
    路归元越想越觉得这主意好,就该这样。
    然后一缕淡淡的幽香钻入鼻尖,还蛮好闻的。
    路归元忍不住使劲的嗅了嗅,貌似是厉怀明方才点的香,都这个时候了,他还点香做什么?
    还没等路归元想明白,房门的插销已经被人给挑开了,门被轻轻打开,一个高大的身影猫着腰小心翼翼的走进来,抬头就看到坐在床边,手上拿着一支点燃的香,冷冷看着自己的厉怀明,顿时被吓了一大跳。
    那人正是大厅中那个对明月公子出言不逊的塌鼻子大汉。借着迷蒙的月光中,他看到了厉怀明眉心处鲜艳如火的牡丹花,顿时大喜:“你竟然是个哥儿!”
    在楼下大厅的时候,塌鼻子大汉被厉怀明的虚张声势给吓退了,但心中依然是愤愤不平,觉得自己竟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一个弱书生三言两语给吓退很没有面子。
    再加上在厉怀明离开后,他竟然会意外摔倒嘴巴磕到桌子上,把上下个两颗门牙都给磕掉了。想想就更气了。
    汹涌的怒火让他想要找个人来发泄,然后他从小二那里得知,这小子只带了个赶车的老仆,身边并没有带其他人。再看他衣着打扮,点的饭菜和客房都是上好的,肯定是个有钱人。倒不如趁着晚上人熟睡的时候去捞上一笔再狠揍他一顿给自己出口气?
    没想到还能碰到这么个大惊喜,这根本就不是什么书生,而是一个已经开了苞的哥儿!
    一个开了苞的哥儿孤身一人上路,还长得那么漂亮,身边只带了一个老的快断气的老头,怎么看都不是正经人家的哥儿,说不定还是从那种地方逃出来的,那可就真是便宜他了!
    他今天可真是撞大运了!就算今晚捞不到什么钱,把这个绑了卖去小倌馆,肯定能卖上非常好的价钱!
    不过在那之前,他也可以先尝尝哥儿的滋味。
    塌鼻子大汉搓着手,猥琐的笑道:“怎么?在等着哥哥我来疼呢?我就说一个弱书生怎么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挑衅我,原来是故意引起我的注意,好让我晚上过来跟你幽会呢。”
    呕!躲在床底的路归元都快吐了!
    娘的,竟敢当着他的面调戏他的媳妇,要不是不想这么快就让厉怀明知道他在这里,他现在能立刻冲出去把这臭不要脸的流氓打成猪头。
    厉怀明并没有回话,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塌鼻子大汉。
    他身上的衣服穿着完好,连外衣都没有脱下,可毕竟是刚从睡眠中醒来,衣服还是有些松散,眉宇间也带着些慵懒,加上姣好的面容和眉心处鲜艳的牡丹,更显得娇艳妩媚。
    塌鼻子大汉看到这样的厉怀明咽了咽口水,脚不由自主的又往前走了两步,嘴里无意识的道:“你长得可真好看,比那纯玉公子还要好看。你该不会就是那跟人私奔的明月公子吧?”
    这话他也是随口问道,说出来连自己都不相信。
    厉怀明却是眼中寒门一闪,露出一个更加艳丽逼人的微笑,声音柔柔的,像波斯猫那软绵绵的毛爪子,挠得人心痒痒的:“你过来我就告诉你。”
    大汉心中更加高兴,迫不及待就走上前就想要抱住佳人一亲芳泽。
    躲在床底的路归元脸色大变,感觉自己从头绿到脚,脑袋绿成了一片青青大草原!
    一股巨大的怒火涌上天灵盖,就要冲出去把这个敢觊觎他媳妇的混蛋给踹断三条腿,只不过才刚抬起上半身,脑袋就是一晕,“扑通”一声摔回去!
    路归元晃晃迷糊的脑袋,不对,刚才那摔倒的声音不是他发出来的!
    从床底下往外看去,就看到那塌鼻子大汉已经晕倒在床边,还是脸着地那种,估计本来就塌的鼻子被摔得更塌了。
    路归元暗叫不好,刚才那香是迷.香!
    想要用异能把药效解除已经来不及了,眼前视线一晃,他就晕了过去。
    厉怀明慢条斯理的走下床,点燃了桌上的蜡烛,才走过来踹了踹晕倒的他鼻子大汉,没有反应,已经晕得人事不知了。
    吊三角眼衙役果然没用糊弄他,给的迷.香是上等货色,就这么一会的时间就把一个大汉给迷晕了。
    他可不是傻的什么都不做准备就敢孤身一人去京城的。
    上一次会那么鲁莽的跟着张桂锋等人离开,也是因为机会转瞬而逝,想着先离开小河村去到县城再想办法。
    至于张桂锋这帮草包,想要对付他们简直易如反掌,就一根发簪就把那张桂锋给制住了,其他人怕他会伤到张桂锋,自然只能乖乖任他摆布。
    不过总归还是有些冒险了。
    这一次,他可是提前做好了准备。还有吊三角眼主动送上门来帮他,他怎么能不利用?
    这种下三流的东西,也就他们这种些常和下九流的人接触的衙役们最清楚怎么弄到手。
    歪了歪脑袋,厉怀明想起来了,刚才他好像听到两个声音,一个是塌鼻子大汉摔倒的声音,比较大声。
    另一个小很多,好像是从床底下传来的。
    厉怀明心中一凛,拿着还在养着的迷香伸到床底晃了晃。
    迷迷糊糊正用异能除去体内药效的路归元:“……”
    这回是真的晕了过去。
    他的异能就是这点不好,毕竟不是真正的治愈系异能,做不到百毒不侵,能排除体内对身体有害毒素还是因为他的异能晶核是丧尸王的晶核,晶核可以改造他的身体让他丧尸化。
    他为了不做丧尸,还想继续做个人,就控制住丧尸化的程度,只能让身体变的更强,同时能吸收转化掉体内的毒素。
    但毕竟没有完全丧尸化,所以只能吸收转化对人体有害的毒素,像迷.药这种能让你安神睡个好觉的东西,自然被归类到无害范畴,想要化解不是不可以,就是有些慢。
    于是没等他把迷.药都化解完,他就被突然凑过来的迷香给彻底放倒了。
    厉怀明为了以防万一又等了一会儿,这才放心的拿起蜡烛去照看床底,然后就怔住了。
    原以为今后会跟路归元再无见面的可能,没想到会猝不及防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以这种方式意外的再见到路归元,可想想又觉得是在意料之中。
    厉怀明心中有些复杂,眼神闪烁几下,便坚定下来,不管这家伙追过来是干什么的,有他在,那塌鼻子大汉就好解决了。
    ————————————
    路归元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脑海里总是闪过光怪陆离的画面,却什么都不记得,最后定格在厉怀明渐行渐远的直至消失的背影。
    “媳妇!等等我!”路归元大叫一声,用力抱住眼前的人,猛的睁开双眼,就和一双瞪得溜圆的虎目“深情对望”。
    路归元:“……”
    塌鼻子大汉:“……”
    “卧槽!流氓啊!”路归元一脚把人给踹到床底下,扯着被子把自己裹紧,像个被非礼的小媳妇怒瞪着敢非礼他的那个“流氓”。
    流氓塌鼻子大汉扭动被床单撕开的布条绑成蚕蛹的身体,被捂住的嘴巴发出呜呜的声音,一双瞪园的虎目怒瞪着路归元:明明是你先抱住我还喊我媳妇的,怎么就成我非礼你了?
    路归元扫视房间,不见厉怀明的身影,包裹也不见了。用精神力查看整个客栈,就连那个赶车的老头和他的马车也不见了,只怕早就离开了客栈,现在已经不知道跑的有多远呢。
    路归元气的捶床,砰的一下把整张床都锤塌了。塌鼻子大汉惊恐的咽了咽口水。
    路归元咬牙切齿的道:“果真是没良心的小骗子!枉我这么掏心掏肺的对他,怕他路上遇到歹人无力反抗,千里迢迢来护送他,他不领情就算了,竟然还把我送到别的男人在床上!他就一点都不觉心酸嫉妒?真是太过分了!”
    也不知道他说的是厉怀明把他送到别的男人的床上这个行为过分,还是一点都不会吃醋而过分。
    等他冷静下来后,用冰冷无情的眼神看向地上的大汉。
    大汉只觉自己仿佛置身在冰窖之中,冷气包裹住全身直入骨髓心脏,硬生生把他吓的连气都不敢喘,惊恐的看着的眼前的男人。
    路归元声音喃喃,好像魔鬼的低语:“这人不但想打我媳妇的主意,还猜出了媳妇的身份,可不能把他留下来给媳妇找麻烦。这也是明哥儿想要我做的吧?唉,其实他不用这样提醒的,我自然会为他着想,帮他把这人给处理掉的,他就不能相信我一次?”
    转而又想到,厉怀明把这人交给他处理,不就正是因为信任依赖他吗?
    这么想着路归元又高兴了,用精神力凝成针直刺那大汉的头脑。
    客栈中,大汉的同伴正在四处寻找他,就见大汉突然出现,疯疯癫癫的,见人又喊又叫,四处躲藏,看到一条狗,被口吠了两声就开始学着狗叫,用四肢爬地,真把自己当一条狗了。
    他的同伴们手忙脚乱把大汉给抓起来用绳子捆绑住,有人碰他他就张口想要去咬,连话都不会说,只会像狗一样汪汪叫。
    路归元确认大汉彻底没有恢复的可能,便悄悄地离开了客栈,往去京城的方向追去。
    马车里的厉怀明心情不是一般的好,嘴角的笑容就没有消失过。想到路归元醒来之后会有的反应,他就乐不可支,连口味欠佳的干粮和肉干吃到嘴里都是香的。
    天黑前,他们又在一家客栈住下。
    这一天晚上风平浪静并没有发生什么。
    第二天等厉怀明收拾东西来到客栈门前的时候,老头已经牵着马车等在客栈门口了。
    厉怀明跟他打声招呼就要上马车,突然身形一定,疑惑的看向一旁站着的老头:“老伯,我怎么觉得你今天似乎有些不一样?”
    老头低着头不敢去看厉怀明,声音还是那样的苍老:“小先生看错了,老头我每天都这个样子,能有什么不一样?难道是我这几天没洗澡身上有臭味了?这个,出门在外,挺不方便的,小先生您还请多担待一些。”说着还干笑两声。
    厉怀明眉头微皱,那异样感更强烈了,又仔细打量了老头几眼,只看的老头背后冷汗直掉,他才收回视线,一副或许真是我想多的样子,进了马车。
    老头悄悄抹了一把汗,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好险,差点就被发现了。明哥儿怎么这么敏锐?
    没错,这老头就是路归元假扮的,他扮得并不像,只是随便染白了些许头发,嘴巴沾上胡子,任谁一样都能看出真假。可他有精神力这个作弊器啊,只有将精神力糊在脸上,任谁看了都会受到影响,以为自己看到的是个真正的老头。
    厉怀明也受到了暗示以为这真的就是那个给他赶车的老头。
    而原来那个老头现在还在客栈里呼呼大睡呢。
    路归元把五十七两银子放在他的床头,并嘱咐客栈的掌柜把话传达给他,说是买下他的马车了,让他自己回去。
    至于这五十七两银子当然是去那个塌鼻子大汉的房里搜他的包裹发现的。
    只是没想到厉怀明的只觉那么敏锐,差点就现端倪了。
    接下来路归元用精神力探路,总是很巧妙的避开了路上的各种麻烦。
    因为厉怀明实在太过敏锐,怕被厉怀明发现什么端倪,也不敢故意错过宿头号跟厉怀明来个荒郊野外二人世界,只能老老实实的按照路程的规划,每天都赶在天黑前找到客栈,或者是在遇到的村庄找人家借宿。
    因为太过顺利两人仅用了十天就到达了京城。
    现在武定侯府的形势又不明,不宜太早暴露身份,厉怀明在路上便买了帷帽把脸遮住。
    守城的士兵查看户籍路引的时候愣了愣,深深的看了厉怀明几眼。
    厉怀明的心微微提起,这人怕是认出自己来了。
    正想着这人要是当众暴露他的身份,他该怎么办的时候,就见那个士兵突然双眼茫然了一下然后就把路引递还给厉怀明,挥手让他交了钱就快走了,仿佛没有认出他一样。
    厉怀明心中一动,转头去看赶车的老头。
    老头浑浊的双眼全是茫然,像是没察觉刚才发生了什么。
    厉怀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让他赶车进城。
    进入了城门,京城的繁华和喧嚣进入眼帘和耳中,明明才离开一个多月,厉怀明却仿佛是隔了一辈子,突然觉得有些陌生起来,他不是个归人,而是个过客,偌大的京城,貌似已经没有了他的容身之所。
    他这么执着的要回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仅仅是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可若是得到了自己最不想听到的答案呢?他又该怎么办?他又该何去何从?是不惜一切手段得往上爬,为报仇积攒所有能得到的力量,还是……
    他想到了小县城一个小小的一进院子里,那个男人憨厚又有些傻气的笑容。
    这一刻,他竟然有些迷茫了。
    看着这样的厉怀明,路归元有些心疼,轻咳一声,打断厉怀明的思绪,提醒道:“走了那么久的路,小先生一定累了,我们是不是先找家客栈住下吃些东西好好休息一天?”
    瞧这苍白的小脸,那憔悴的神情,劳累了这么久,只怕连孩子也快受不了了。
    厉怀明眼中的迷茫渐渐消失,转而变成疑惑的看向他,那眼神似乎在说,你怎么还在这里?
    他当就和老头说好了,到了京城就算完成他的任务,也把银钱都付给他了。
    老头装作看不明白,催促他赶紧上马车。
    厉怀明双眼微眯,眼神异样的扫了他一眼就上了马车,指挥着老头找了一家客栈,要了一间上房。
    厉怀明才在房间坐了一会儿,老头就来敲门,不等厉怀明让他进来,就主动推开房门走进来,指挥着身后的小二端茶搬浴桶送热水。
    等厉怀明洗完澡穿好衣服出来,他又亲自端着已经做好的饭菜进来,一一在桌子摆上,还用碗给厉怀明盛了一碗鸡汤。
    厉怀明坐在桌前,很理所当然的接受老头的伺候。
    自从那天早上突然发现老头变得怪异之后,这老头就越来越不掩饰,主动的照顾其他的生活起居来。
    而且每一次住店用餐都必定给他点上一份汤,美其名曰,多喝汤对身体好,年轻人就应该从年轻的时候开始养生,不要像他等到老了出现各种问题了才开始抱怨这抱怨那。
    厉怀明很无语,不过他也乐得有人伺候他,也就懒得去拆穿这个戏精。
    用完饭食,小憩一会儿,养足精神后,也不招呼老头,厉怀明就戴着帷帽离开了客栈,往京城西区走去。
    西区有一个地方住的都是相比于经常其他人来说比较穷的穷人。
    穿过一连串低矮破旧的平房,厉怀明停在一户人家门前,上前敲了敲门。
    很快门就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个头发花白大概四五十岁的老妪。
    老妪看到从头遮到脚的厉怀明,眼里有些警惕和狐疑:“您是哪位?来找谁?”
    厉怀明撩开一点帷帽,露出明艳的面容,压低声音道:“胡嬷嬷,是我。”
    胡嬷嬷脸色大变,转头看看巷子的两边,没看到其他人,连忙把厉怀明拉进门,把门锁住,又一直把他拉到屋里,锁上门窗,才拉着厉怀明的手上下打量他,确认他没事才,泪眼盈眶的道:“明哥儿,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这是出什么事了?你不是回金陵府准备考乡试吗?怎么突然失踪然后传出你的消息?”
    厉怀明握紧拳头,牙齿咬的咯咯响:“是萧夫人和厉怀安!他们想要害我!让我永远不能科考!”
    胡嬷嬷怔住了,“夫人他那么疼爱你,怎么会害你?”
    厉怀明凄然一笑:“嬷嬷你错了,她疼爱的是她的亲儿子,而不是我这个贱妾生的庶子。尤其是我这个庶子霸占了她儿子的嫡子之位这么多年,抢夺了本该属于他儿子的那么多东西,反而让他儿子代替我受了那么多年的苦,她如何能不恨我?我早该想到的!只是我一直都不愿相信而已。”
    曾经萧氏对厉怀明是真的好,那是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要星星不给月亮。只要武定侯对他语气严厉了一些,都会招来萧氏的胡搅蛮缠。
    可以说那时候的厉怀明就是萧氏的心肝肉,谁要是让他受了丁点委屈,那都跟像是割了她的心肝一样,招来她的怨恨和报复。
    就连她的大儿子,武定侯府的世子厉怀溯也没有这样的待遇。简直是把厉怀明宠上天去。
    就是因为这样付出所有感情的宠爱,所有人都以为即使得知当年被调换了孩子,萧氏面对厉怀明这个宠了十七年的孩子也依然是有感情的,只不过这感情中掺杂了恨,变得比较复杂。
    当时的厉怀明也是这么想的。
    萧氏在刚得知真相的时候歇斯底里发疯了几天,叫嚷着要把厉怀明拖出去打死,后来就像是发泄够了,突然把厉怀明找来抱着他放声大哭。
    说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突然得知真相无法接受。养了那么多年,就算是养只猫猫狗狗都有感情了,更别说当心肝一样养了那么多年的儿子。就算厉怀明不是她生的,她也会继续把厉怀明当自己的亲儿子来对待,让厉怀明不要恨她。
    厉怀明当时已经被她的反应给弄得心凉了,但还是对这个宠爱了他那么多年的母亲抱有希望。听萧氏这么一说,自然就相信了,还很高兴的说以后要跟厉怀安兄友弟恭,做一对好兄弟好好孝敬萧氏,丝毫没有发现萧氏的异样。
    他身边的人都是萧氏安排的。因为萧氏的话,让他失去了戒心,也没有想过要防备身边的人。
    也因此在他说要回祖籍所在的金陵府考乡试的时候,还是听从了萧氏的安排,带上平时对他表现得很忠心的那对老仆。
    不想在路上,就中了那对老仆的迷·药,被送到远离京城的小河村这个偏僻的小山村胡乱嫁了个男人。
    “嬷嬷,我现在已经是走投无路,只能来找您了。您告诉我,您现在是萧夫人的人,还是我的奶嬷嬷?”厉怀明眼神定定的看着她,执着的想要一个答案。
    “你这个没良心的小东西!问的是什么话?你可是我一口一口奶大的,我早就把你当我的亲儿子了!就算是大高他们也没有你在我心重要。你现在问这些话那是在挖我的心啊!”胡嬷嬷大哭,扬起手就想要去锤这没良心的小子,却又怕真的把他捶痛了,拳头落下的时候,轻飘飘的,跟摸没什么两样。
    厉怀明拿出手帕给她擦眼泪,哽咽的道:“对不起,嬷嬷,我只是不想再被人背叛了。您也是她安排到我身边照顾我的,我担心您也会像其他人一样,帮着她而不要我了。”
    胡嬷嬷轻拍他的手:“你放心,就算我是她安排到你身边的,可我精心奶大的是你不是安少爷,我的心自然是偏帮你的。”
    胡嬷嬷又询问厉怀明消失的这一个多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都被厉怀明含糊的避开,问起武定侯府的事情。
    胡嬷嬷便把武定侯府这些天内发生的事情告诉他,如今厉怀安已经彻底顶替了他的位置,成了武定侯府最受宠的少爷,甚至比当初的厉怀明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厉怀安也很快就展现出了他的才华,人又长得好看,一副柔柔弱弱,弱不禁风的样子,很容易引起人的怜惜,就连以前迷恋厉怀明的三皇子和韩飞阳也被他迷得神魂颠倒。
    胡嬷嬷愤愤不平的道:“这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才消失没多久,他们就这么容易的见异思迁,喜欢上了别人!幸好当初你没有听我的话在他们两人之中挑一个嫁了,否则就是我害了你!”
    厉怀明对此很不以为然,他从来就没想过要嫁人,也只是把三皇子和韩飞阳当朋友。在他们表露出那样的心思之后,就有意识的疏远了他们,只觉得他们这样穷追不舍非常的烦。如今他们愿意是去追求别人,他是非常乐意的。
    胡嬷嬷还在那里喋喋不休:“安少爷也是,别看他摆出一副清高圣洁的样子,其实就是个不要脸的。对每个男人都是暧.昧不清,亏得他还有脸说自己也要做个男子考科举入朝为官。我看他那眼神就跟不能没了男人一样,恨不得黏在那些男人身上分都分不开!还当什么男人?我看他就是挑三拣四哪个都舍不得扔!
    最可恨的是,大高说他每次去参加什么诗会,都要说自己没有机会练字,才写不出跟你一样好的字来,这不是就是再说是你不让他读书写字吗?分明不让他读书写字的是他的亲娘,关你什么事?凭什么把错都推到你的头上?”
    厉怀明对此并不意外,事实上他早就发现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厉怀安看他的眼神里总是蕴含着刻骨的恨意。
    胡嬷嬷又说起了他失踪之后厉家其他人的反应,竟然除了胡嬷嬷,没有一个人想要去寻找他的。
    胡嬷嬷没办法,只好把二儿子和三儿子给派出去,让他们去金陵寻找厉怀明。也是因此触怒了萧氏。
    萧氏寻由头想要打胡嬷嬷板子的。以胡嬷嬷现在的年纪,只要打板子的人有心,不用挨几下就能要让她再也起不来。
    还是胡大高去向武定侯求助,武定侯来给她说情,最后只是把她赶出了武定侯府。
    之后就传出了厉怀明跟野男人私奔的传闻,萧氏竟然还在别人询问她的时候默认了。
    气得胡嬷嬷都想要冲去武定侯府找萧氏拼命了。
    “大高还听人说,因为你曾经跟圣说过要当男子绝对不会嫁人,现在传出你跟人私奔的事,圣上还要治你的欺君之罪!你现在你可千万不要让人发现,否则要是被人抓住,押到圣上面前,那是要被杀头的!”
    厉怀明一愣,他都什么都没说了呢,为什么胡嬷嬷就认定他已经非完璧之身了?
    “你什么都不用说,我都知道。你落到那毒妇的手里,她又怎么可能让你全身而退?肯定是做了什么……”胡嬷嬷说不下去了,眼泪忍不住的掉下来,苍老的手抚上厉怀明的眉心,拉开他的抹额,露出那朵鲜艳欲滴的红牡丹,“我的明哥儿果然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就连着开出的花儿,也是天底下多一份好看。”说着眼泪掉的更凶了。
    厉怀明手足无措的安慰道:“其实也没您想的那么糟心,他们也不敢太过分,就是悄悄把我嫁人了而已。”
    胡嬷嬷哭的更加悲伤:“这还叫不过分?我的明哥儿那么好的一个人,就算要嫁人也是要找一个天底下最好的夫婿!他们给你找的能是什么好人?不过是那些比歪瓜裂枣还要歪瓜劣枣!”
    厉怀明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其实他也没那么差,长得还算不错,虽然没有我好看,很会照顾人,人也很好……”
    胡嬷嬷也不哭了,睁圆了双眼惊奇的看着他,想不到竟然能听到从他的嘴里说出对其他男人的赞美的话。
    厉怀明被她看的挺不好意思的,还是坚持的把最后一句说完:“能遇到他,也是我的幸运。”
    咔嚓!
    一块瓦片从屋顶掉了下来。
    屋内的两人都愣了愣,同时抬头看向屋顶,上面破了个洞,有阳光从洞口照射进来。
    胡嬷嬷疑惑,“这瓦片怎么突然就碎了掉下来?”
    厉怀明:“呵,说不定是某只大猫跳上屋顶把瓦片给踩碎了。”
    屋顶上的路大猫:……
    突然听到厉怀明的心里话,太过激动把瓦片给踩碎了……
    胡嬷嬷又追问了一些关于路归元的事。厉怀明不想多谈只含糊过去。
    又问起了侯府的情况,其他人都没有什么不同,就是那位安姨娘在厉怀明离开京城没多久就不见了,也不知道现在是死是活。
    对于这个安姨娘厉怀明心情是非常复杂的。以前以为自己是萧氏的亲子时,常常听萧氏诋毁这个安姨娘,他听多了也不免对安姨娘产生几分偏见。
    可等他知道真相之后,才知道安姨娘为他付出了许多。若不是有当年的换子,那么被养废的人就是他了。
    得知她失踪,他还是很担心的,想着若是可以,定然要让人去寻找她的踪迹,只希望她千万不要落到萧氏的手里。
    不过现在首要的是先见上父亲一面。
    整个侯府一直都是由萧氏把持着,厉怀明最好还是不要贸然出现在武定侯府。
    厉怀明:“您现在有没有方法给我父亲传讯,我想见他一面。”
    胡嬷嬷有些犹豫,因为这些天的武定侯表现的太过冷漠,她厉怀明会再次受到伤害。
    可厉怀明坚持,她只好道:“大高现在就跟在侯爷身边办事。可以让他给侯爷传话。”
    厉怀明点头:“那就有劳大高哥了。”
    告诉了胡嬷嬷他在哪里落脚之后,厉怀明便悄悄地离开了胡嬷嬷的家回到客栈。
    一直到第二天,门外传来轻轻的,三长两短的敲门声。
    这是小时候和胡大高约定的暗号。厉怀明一喜,连忙去打开门,门外果然站着两个非常熟悉的人。
    “爹!大高哥!你们来了!”厉怀明压低声音,欢喜的道,然后把他们请进来。
    胡大高看着这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小少爷,眼里是尽力克制的欣喜和心疼,很想过去抱抱他揉揉他的头发,说句辛苦委屈你了,只是碍于武定侯在这里,不敢表现得太逾越。
    武定侯进门之后,也是眼神复杂的打量了他好一会儿,说出来的第一句话却是非常的冰冷:“你不该回来。”
    厉怀明凤眼圆睁,难以置信的看着他:“爹,这就是你想对我说的话?”
    武定侯别过头,用冷漠的声音道:“对于你我已经无话可说。我已经对外宣布,将你逐出家门,你已经不是我厉家的人了。赶紧离开京城,以后都不要再回来!”
    “不行!我不会走的!”厉怀明厉声反驳,像个受了天大委屈却反而被父亲责骂的孩子:“为什么?你明知道我是被陷害的!我没有跟人私奔!都是萧氏和厉怀安算计我!你怎么能不给我主持公道反而要我离开?”
    武定侯却没有如以往那样放柔了声音温柔的哄着他,而是继续用冷漠的声音,说着绝情的话:“不管怎么样,你都已经破身嫁人了,那就是欺君之罪!我已经舍下这张老脸,抵上厉家历代积累的功勋,才求得圣上网开一面,只要你不出现在京城,圣上就不会追究你的欺君之罪。你离开京城,才是对你最好的。”
    厉怀明抓住他话中的漏洞,欣喜的道:“你是为了我才去求圣上?也担心我才让我离开京城的?爹,您放心,那两个算计我的老仆都被我抓住了,只要把他们带到圣上面前,说出真相,指出幕后黑手,就一定能求得圣上原谅。我也可以回到武定侯府了。”
    一旁的胡大高也愣了愣,脸上也露出喜色:“真的吗?太好了!侯爷,这样就能证明明少爷也是被人算计的,算不上欺君之罪,圣上那么开明,一定会原谅明少爷的”
    武定侯的身形顿了顿,身侧藏在袖子里的拳头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然后冷酷无情的道:“不行。”
    厉怀明和胡大高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
    “为什么?”厉怀明因太过惊愕震怒,以致声音有些尖利,然后他就听到武定侯一字一句说出了让他心脏破碎的话:“因为,你所说的幕后黑手是我的夫人和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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