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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节

      一道黑色的人影熟稔地翻了进来,轻车熟路来到床榻前。屋里很安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花香,他扭头看了看,晕黄色的灯光下,条案上一捧栀子花正在静静绽放。
    他不觉露出一抹微笑,掀开帐子,榻上躺了一个人。如云的秀发如瀑,小脸白净,睡得正酣。他眼神近乎贪婪的看着,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悄悄地放在她枕边。正打算收回手离开,却被人拉住了袖子。
    “呃,你没睡?”
    肖继柔坐了起来:“睡了,只是被你吵醒了。”
    “那你继续睡吧,我先走了。”嘴里虽这么说,庆王却是没挪步。
    “如果我一直不跟你回去,你打算做到什么时候?”
    听到这话,庆王面上露了几分苦涩之意,他笑了笑,才又道:“做到你一直愿意跟我回去为止。”
    刚过辰时,庆王府的车架便来到了肖家,不光庆王来了,琰哥儿和珠珠都来了。
    当着两个孩子,自然也没人故意去提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且最近庆王日日往柳绮轩送东西,肖家的几个主子多少都知道些,这种时候庆王上了门,不是明摆着两口子和好了,大家自是笑语声声。
    琰哥儿和珠珠也很开心,琰哥儿沉静内敛的小脸上忍不住带着笑。更别提珠珠了,一直在娘后面跟进跟出的,嘴里虽然什么都没说,可就是没说才让人心疼。肖继柔更是感觉自己莽撞,总觉得心里憋了口气,却疏忽了孩子。
    在肖家用了饭,一家四口才齐齐把家还。
    路上的时候,肖继柔忍不住有一种又出嫁了的心情。
    她想起之前自己和娘的对话——
    “你能想明白,娘是高兴的。可你也要记着,真受了委屈也不怕,还有你爹你娘和你哥哥们。”
    “娘,你放心,女儿以后不会再犯傻了。我一定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不让爹娘哥哥们担心。”
    ……
    “在想什么?”
    “在想娘之前跟我讲过的一个故事,说是爹以前也有个表妹……”
    故事听完,庆王脸色尴尬:“不会有什么表妹了!”
    肖继柔似笑非笑:“那谁知道呢,反正提前跟你打声招呼,如果真再来什么表妹表姐的,我让人把她提着扔出去,你可别后悔。”
    “不会发生这种事了!我也不会后悔。”
    第212章
    经过刘良医替太上皇不断调整药方及适当针灸, 太上皇的龙体已经比之前好多了。
    虽还是不能下榻行走, 到底也不像之前那般连翻个身都艰难。
    现在太上皇的日子可是过得悠闲,听个小曲看看戏逗逗蝈蝈养养鸟什么的, 可把内务府折腾的是人仰马翻。
    这不,最近太上皇又喜欢上听说书了。
    宫里养得伶人不要,嫌说得不好听, 非要从市井找来,这些日子乾清宫里总是能听见鼓板声和三弦声。
    李德全从外面走进来,太上皇正逗着炕桌上青花瓷盆里的鱼。盆中做了假山的式样, 还养了几朵巴掌大的莲, 莲叶下有两条小锦鲤正在水中游来游去。
    乍一看去, 像似画儿一样,乃是内务府新贡上来的,供太上皇取乐。
    “陛下,刘大人他们又来了。”
    此时那说书的瞎子正说到精彩处, 这一回说的是那武松醉打蒋门神。说到武松提起海碗那么大的拳头时,瞎子拍击了两下羊皮鼓, 又敲了几下板儿。也看不出太上皇有没有在听,只见他将目光从炕桌上移到了那瞎子身上。
    李德全只能在旁边等着这一段儿说完, 才又把话又复述了一遍。
    “他们来作甚,嫌不嫌烦?”太上皇扔下了手中的玉杆儿, 落在炕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别看那瞎子瞎, 耳朵可灵敏,当即吓得跪倒在地, 不敢再说了。直到李德全见太上皇脸色不愉,给旁边的太监做了个眼色,小太监上前去吩咐他,那说书声才又响了起来。
    李德全苦笑。这几位老大臣当然不嫌烦,文臣都喜名,最爱做的事就是和皇帝作对。如今好不容易新帝给了机会,人家如今觉得正是尽忠上谏,体现自己忧国忧民的好时机,又哪能轻易放弃。
    事情还要从晋安帝一直不愿广置后宫说起,虽然晋安帝已经明里暗里拒过几次了,可朝中一些大臣依旧不放弃。
    连皇后有孕,晋安帝日日歇在坤宁宫,都成了他们可以抨击的说词。起先是苦口婆心,后来就是痛哭流涕了,可惜晋安帝十分固执,你们说你们的,他做他的。做皇帝不答应,总不能大臣找了女人往宫里强塞。
    这种情况下,不免有人想到了住在乾清宫里的太上皇,于是老戏码再度上演,最近乾清宫的台阶都快被人踩秃噜了。
    太上皇依旧是秉持着之前的态度置之不理,可架不住这些老臣天天来。尤其有几个官位不是太大,但年纪长也算是德高望重的老大臣,最是锲而不舍。
    一来就哭,这几个老头有的比太上皇年纪都大,头发胡子都白了,哭得眼泪鼻涕直流,看着就让人不忍心。
    逢着这种情况,太上皇一般都会大包大揽下来,说会好好训斥皇帝。可扭头装模作样地训斥几句,晋安帝该不听还是不听,这几个老臣回去等啊等,怎么就等不来太上皇的动静。当臣子的总不能说太上皇不要脸吧,只能再来一趟了。
    这不,又来了。
    “去跟他们说朕这几日龙体不舒坦,已经睡下了。”
    李德全嘴角抽搐,不知该应还是不应。这应吧,他真是没脸出去说,外面都能听见里面的鼓板声。不应吧,他也不敢不应啊。
    不过李德全是谁,能在太上皇身边侍候几十年,本身就不是蠢人。抱着浮尘出去,抬眼就看见自己的徒弟小孟子,便招招手让小孟子过来,把这件事扔给了他。
    至于小孟子是如何打发那几位老大臣的,就不细说。扭头这边李德全回来了,太上皇似乎还有些恼怒,对他道:“去跟皇帝说,朕要迁宫,迁去西苑。”
    太上皇迁宫可不是件小事,尤其太上皇后宫那么多妃嫔。
    早先时候西苑就修好了,只是太上皇不提,自然没人敢提。就这么住着大半年都过去了,旁人还只当太上皇打算一直住在这乾清宫呢,谁曾想他这种时候提了出来。
    当儿子自然要挽留,所以收到传话后,晋安帝很快就来了。
    来了后说了几句挽留的话,太上皇很不给面子:“你当老子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你在前面胡乱折腾,扭头事都找到朕的头上来了。朕龙体抱恙,养个病都不得清闲!”
    太上皇话都说成这样了,晋安帝也只能听命吩咐下面人准备太上皇迁宫事宜。
    这挪宫说起来是容易,可不是一日两日能挪完的。光前期准备都需要些日子,首先西苑那边要打扫布置,这可不是一处两处,而是数十座宫殿。众太妃谁住在哪座宫殿,谁又住在哪座宫殿,也得分配妥当。
    若是分配的不好,或者地方让哪位太妃不满了,这妇道人家的事又多,还指不定拖到什么时候。
    最近乾清宫和坤宁宫可是热闹的,在太上皇跟前得脸的都去找太上皇了,不得脸的则借着身份来找瑶娘这个中宫皇后。
    不过瑶娘这会儿可没功夫折腾这些事,刘良医之前来给她请平安脉,竟把出她肚子里是双胎。
    这事可把坤宁宫上下惊得不轻,之前也不是没请过平安脉,也没提过什么单胎双胎,怎么这会儿就成双胎了。之后才知道,原来月份太小把脉是把不出什么的,只有等到月份大了,瑶娘刚好怀了五个多月。
    吃惊之外自然是欣喜了,要知道距离上次赵氏皇族诞下双胎,还是高宗那会儿。皇后这次若真能平安诞下双胎,这福气可就是真真让人羡煞了。
    皇后这种情况,自然没功夫去管那些太妃们谁住哪个宫里了。
    就在下面因为太上皇一句话忙得热火朝天之时,太上皇却显得有些不愉。书也不听了,鱼儿也不逗了,整个乾清宫都安静了不少。
    这日,小宝来了乾清宫。刚走入殿门,就因乾清宫少有的安静而显得有些不适。
    “怎么皇爷爷今儿没叫人来唱戏说书?”
    李德全在旁边搭话:“太上皇他老人家累了,总是听也烦。太子殿下是不是想听了?若是的话,老奴去禀了太上皇,给您安排一场。”
    以前小宝闲暇之余,总是来乾清宫陪太上皇看戏听说书,他个小孩子家家的也不知能不能听懂,反正听得有滋有味的。太上皇也听得有滋有味的,再配些茶啊果子什么的,简直神仙来了都不换。
    太上皇就在里面,自然听到了外面话,还不待小宝随李德全走进来,就听他中气十足道:“太子既然要听,就去安排,还故意说给朕听,朕又不是那顽固不化的老顽固。”
    “哎,老奴这就去准备。”
    李德全眉眼带笑,跑得比兔子还快,一副生怕太上皇反悔了的模样。这几日太上皇闷闷不乐,乾清宫上上下下都紧绷着头皮过日子。所以说还是请了太子来最有用,这一来太上皇就有精神了。
    李德全这边把话传下去,那边太上皇便随小宝一同挪却了配殿。如今这配殿可是大变模样,专门设了个小戏台子。大戏唱不了,几个角儿唱得小场面的戏却是没问题。
    说书的瞎子很快就被带来了,这也算是破天荒,谁能想到这种人竟然能被请到宫里来给太上皇说书。这瞎子在宫里也待了不少日子了,到现在都觉得自己像似在做梦。
    那边瞎子坐下,抱好三弦,这边茶水、果子盘都奉了上来,还另有几样小宝爱吃的点心。
    以前小宝总是嘴馋月月家南边来的厨子做的点心,晋王府也不是不能请来,只是一时难以找到手艺好的。这进了宫后可就什么都不缺了,太上皇口谕一下,江南一带最好的白案厨子就被送进了宫。
    书已经开始说了,特意接着小宝上次听的开始说。
    南窗下的大炕上,一老一少,手边都放着茶。小宝拿着一块儿点心咬着,太上皇也捡了一块儿顺他口的吃着。
    “皇爷爷,父皇说您要迁去西苑,您真的要去吗?”
    “当然是真的,难道是假的?”
    “那小宝要不要陪驾在皇爷爷身边?”
    太上皇看了小孙子一眼:“陪也可,不陪也可。”
    “孙儿私心是想陪皇爷爷一同去的,可上书房这边读书不能耽误,再说了我也舍不得二宝还有父皇母后,如今母后又怀着身子,做儿子的实在有些不放心。”
    所以就放心的下皇爷爷了?不过这话太上皇可没脸说出口,他又不是小孩儿。
    小宝似是无察觉,继续道:“这宫里多热闹,人也多,地方也宽敞。那西苑虽是风景优美,到底偏僻了些。让孙儿来想,迁过去有些不必要,一年里去游玩一两个月就可以了。而且那边离水近,不易常住,住时间久了湿气也大,对皇爷爷的龙体不宜。”
    “你怎知水边不易常住,谁告诉你的?”
    “父皇啊,父皇很担忧皇爷爷的龙体,只是父皇做什么事都不说。”
    太上皇哼了一声。
    “其实父皇很不想让您迁过去,可他又不敢忤逆。”
    “所以就派你来忤逆皇爷爷了?”
    小宝不接这话茬,继续说:“小宝也舍不得皇爷爷,其实母后她也舍不得,昨儿还在说皇爷爷若是迁走了,以后怎么往您这儿送饭。她说民间都是一家人住在一处,没有四世同堂,也是三世同堂。虽说在宫里住着,不能住在一个屋檐下,到底抬抬脚就来了。您若是去了西苑,咱们去看您一趟还得跑出宫。这宫里人出宫与平常人不一样,回回都是前呼后拥,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次数多了难免懒散,就耽误着尽孝了。”
    太上皇听着听着,就好奇上了,他虽和那个儿媳见面极少,但通过小宝的话也能大体勾画出一个模样来。
    温柔贤惠、性子好,当然这是表面上的。
    让太上皇来说,人倒是挺体贴的,总能正到好处,就是絮絮叨叨的,像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婆。因为出身小门小户,见识也短,就喜欢拿民间那点破事来打比方。他堂堂赵氏皇族能是民间那些平头老百姓能比的,他也不是那些孤苦伶仃,就指望着儿女尽孝的老头子。
    他可是太上皇!
    偏偏皇帝就喜欢这样的,硬顶着不纳妃子,就弄个这种小老太婆搁在身边放着,就不会嫌烦?!
    “你娘可真絮叨!”太上皇嫌弃道。
    小宝不以为然:“父皇话少,娘话多点也不显得冷清。”
    太上皇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去拿果子盘里的花生吃。
    “那皇爷爷您还迁宫吗?”
    “迁什么迁,你娘大着肚子,又不能主持宫务,弄得那些太妃太嫔们日日来找朕,朕烦都快被烦死了,等你娘生了再说。”顿了顿,太上皇似乎也觉得自己太没有坚持了,又道:“你娘怎么说也孝敬了皇爷爷几回,她怀着身子,朕搬出去,放在外面指不定传出个相冲的说法来,让那些大臣又拿来做文章。”
    小宝笑眯眯的:“孙儿就说了,皇爷爷虽面冷但心热,跟父皇是一样的,母后还不信总是有些怕您。”
    谁跟皇帝一样,他才没有皇帝那么多心眼子!自己什么都憋在心里,都是派了小的来对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