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姻缘,瀚宫旧事
“洞冥派?”海上陷入长久的静默。
“不意竟惹出雷劫,给前辈添麻烦了。”陆照旋在这静默无声里朝敖锡孟轻轻颔首。
“无妨,小友天资独步,不愧是郁听然道友的高徒。瀚宫竟得见化丹雷劫,老夫也算开眼界。”敖锡孟翩翩而笑。
那四人听了,齐齐大惊——这威动北海的雷劫,竟是这小辈化丹引来的?
从未听说谁化丹时竟能引动天劫!再是天资绝世、底蕴深厚的修士,也顶多引起些异象,谁听说过直接把雷劫引来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元婴雷劫呢。
化丹就能引动雷劫,等元婴三劫是不是要毁天灭地了?
陆照旋却望了敖锡孟一眼。她一出关,敖锡孟的态度都变了。这出人意料的雷劫引来北海势力关注,有敖锡孟在外面挡着,她可出面,也可不出面,陆照旋选择出面。
她有心试探敖锡孟对洞冥派、对郁听然的态度。
倘若敖锡孟不愿与洞冥派产生瓜葛,此刻应是竭力撇清关系。可他没有,反倒亲自点出陆照旋是在此化丹引来雷劫的、进而扯出郁听然。听在外人耳中,这就很有些微妙了。
若非交情深厚、十分信任,又怎会放心自家化丹便能引来雷劫的弟子在外另找丹池?
想到此处,四位能震动北海的大能不由狐疑。
敖锡孟这老东西不会真投靠了洞冥派吧?
四人一阵警惕。
北海庙小,并瀚宫共五脉传承挤在这里正正好好,若是那洞冥派插手……
“扰了北海清净,请各位前辈见谅。”陆照旋又朝这四人颔首。
“小友说的哪里话?我们这些老家伙也见识见识青年俊杰!果然是后浪推前浪,不服不行啊!”寿元过千载,脸皮不厚怎么混得下去?甭管心里多警惕陆照旋背后的洞冥派,几个元婴夸起人来一个比一个能说会道。
“各位前辈谬赞了,雕虫小技,哪比得上元婴大道通玄?”陆照旋明里捧在场人一把,暗中捧自己一把,姿态彬彬有礼,一派名门气度,被一群元婴修士簇拥着,倒有一种众星捧月之感。
“我看小友方才剑气雷音圆满无暇,小友是剑修?”有人厚着脸皮问道,“不知四大绝世剑术里通了几门?”
四大绝世剑术,剑气雷音、剑光分化、炼剑成丝、瞬剑术,此四者环环相扣、一一递进,乃是天下剑修所共求的剑道境界。方才陆照旋白虹分劫云,便是剑气雷音!
剑道难成,四大绝世剑术更是天资、悟性缺一不可,寻常剑修毕生碌碌,甚至摸不着剑气雷音的影子!而陆照旋刚化丹,方才一剑既出,竟已臻完满。
再结合她化丹便引来雷劫……这小辈莫不是什么九天玄女下凡尘啊?
陆照旋睇了这人一眼,这老东西倒够不要脸!个人手段俱是秘密,哪有直接问的?
她前世生于流洲,有一石名曰昆吾,色赤如火,是天下至坚至韧之宝,以其为剑,则为至宝。
昆吾于流洲尤多,故而流洲剑道极为昌盛,有不下三家传承底蕴不输洞冥派、源流手段大相径庭的剑道传承。至于小门小户、偏门左道的剑法更是多如牛毛。流洲散修没机会接触大派传承,往往从烂大街的剑道入手。
陆照旋生此剑道盛世,自然深谙剑术,她机缘悟性足够,造诣不输许多名门修士,似这四大绝世剑术,前世早已尽通,如今想捡起来,不过费点时间罢了。
她金丹方成,剑气雷音完满、剑光分化已成,一口气能分作一十六道剑光,每一道都威力无穷。似她全盛时,三十二道、六十四道也尽可化出,如今不过信手拈来罢了。
只是,她自家手段,凭什么说与旁人?
“前辈想是看错了,我不过金丹初成,何来的剑气雷音圆满无暇?”陆照旋随口打发,“不过是师尊传下的上法与别个不同罢了。”
她毫不客气地把这事往郁听然身上一推,涉及真传上法,便是各家机密了,不好再问。
“今日诸位捧场,老夫铭记在心,今日有事,日后再请各位品醪。”敖锡孟急着去问陆照旋的许诺,笑呵呵中阴阳怪气尽生。
没有便宜可占,几人遗憾退去,敖锡孟望着远天冷笑一声,这才转头道,“小友,咱们回瀚宫一叙?”
“前辈请。”陆照旋欣然道。
她出关不过盏茶功夫,便从寥寥数语中窥见敖锡孟心态转变。
五年前,陆照旋刚来瀚宫时,敖锡孟待她客气又疏离,似是对待那惹不起也不想扯上关系的麻烦。要不是陆照旋拿话吊起希望,她突兀引来雷劫,敖锡孟肯定无比悔恨借出丹池,竭力与她和洞冥派撇清关系。
然而,陆照旋的话只能让两人为了希望而不怕麻烦,不可能使他们上赶着找麻烦!
因此,敖锡孟今日这一番作态让陆照旋无比笃定,一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变故,使得敖锡孟父女忽然改变独善其身的处世原则,主动往洞冥派、往她背后的郁听然靠拢。
对两人的态度和立场有了揣测,陆照旋对自家接下来的打算便更有把握了。
回瀚宫甫一坐稳,陆照旋便主动开口,“前辈与公主既借以丹池,又赠以宝物,鼎力助在下化丹,实在厚爱不尽。在下心怀感激,愿为二位解忧。”
她倒不是不能泰然高坐,状似寻常,等瀚宫再三催促才开口,占尽主动。然而瀚宫对她诚意十足,已是仁至义尽,现在是陆照旋展现诚意的时候了,若非要摆谱,不利于她接下来笼络两人。
敖锡孟明明急得似有十万只蚂蚁在心上来回爬,偏作云淡风轻,“小友这话奇怪,老夫能有什么烦忧?”
“公主对那敖境成痴心一片?”陆照旋不去搭理他,转而对敖信瑜笑问。
“胡说八道!那狗东西也配?”敖信瑜还没开口,敖锡孟先暴跳如雷。
“那想必前辈与啸平龙王交情甚笃,生死之交了?”陆照旋再问。
敖锡孟脸色一变,似乎又要骂人。
“好了,道友不必再问了。”敖信瑜叹了口气,“父王,既然陆道友已有揣测,也没必要再遮遮掩掩,徒惹人发笑。”
陆照旋微微一笑。
“诚如道友猜测,我们父女对这婚约不满已久,只苦无法解除。”提起自家这桩算得上颜面尽失的姻缘,敖信瑜神色淡淡,反倒是敖锡孟犹犹豫豫,露出愧色,不住打量女儿脸色。
“前辈与那啸平龙王俱是元婴二劫大修,何以竟无法解除这桩婚事?”往者往矣,去细究两家到底是怎么结缘的已无意义,既然瀚宫父女有心解除,那陆照旋就有得谈。
“我也曾数度去西海找啸平那狗东西,奈何此人满口虚言,一推再推。被我逼得无法了,就以小辈事小辈解决为由,坚决不退婚。”敖锡孟一提就来气,“偏偏啸平那狗东西到处逢迎,颇招揽了几个门客。他家势大,我强硬不得,只能愤愤然,把这婚事当不存在。”
能让两人如此唏嘘痛恨,想来当年两家订婚,必是交换过信物的,且这信物与敖境成和敖信瑜大有联系,难以割舍。若只是一纸婚约、口头承诺,直接当不存在就是了。
“前辈给了那啸平什么信物?”陆照旋问道。
敖锡孟长叹,“当年瑜儿初褪的龙鳞……我交予那狗东西了。”
陆照旋听到这里,不由笑道,“那可是巧了。”
敖锡孟父女俱是不解。
“若是晚辈说有法门能治公主先天不足,重续道途呢?”
敖锡孟大吃一惊。
他本以为陆照旋是想自告奋勇,替敖信瑜往西海一行,从敖境成那把婚约解了或杀了——这便是他这个元婴修士不能做,而非得陆照旋一个化丹小辈才能做的事情。
有的事陆照旋做来是她自家有本事,旁人听了只会夸她好手段,敖锡孟去做却是以大欺小坏了规矩,徒惹人不耻。
然而他却没料到陆照旋竟说有法子治好敖信瑜!
“你,你真能……”敖锡孟养气功夫破了功,身子猛地前倾,满是期盼地望着陆照旋。
倒是敖信瑜神色如常,“道友说,巧了?”
“这法子里,正需公主初褪的龙鳞。”陆照旋笑道,“不如这样,我替公主往西海走一趟,讨回龙鳞、退了这桩亲事,再回来为公主治先天不足之症。”
她把话说得这么好听,敖锡孟倒是犹疑了。
讨回龙鳞退亲事、治好敖信瑜,这是两件事!而之前陆照旋许下的,只是一件。
“你想要什么?”敖锡孟问道。
“九年之后,本派真传弟子轮替,晚辈欲争一席。”陆照旋淡淡道。
敖锡孟沉吟许久,他本不愿扯进洞冥派的争斗之中,然而之前敖信瑜规劝言犹在耳,陆照旋提的又是他无法拒绝的条件……
“若你能取回龙鳞、治好瑜儿,他日你开府,我必附为羽翼。”
陆照旋微笑,“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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