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枣
裴霄淡淡道:“随我来, 只你一人便可。”
淳于栾往后看了眼,他的心腹查尔瓜就在他身后三丈远,闻言投来探寻的目光。
淳于栾道:“别跟着。”说完, 他跟随裴霄的马匹,挥鞭前行,被领到了一处紫竹林。
竹林早被布置过, 内置一方小桌, 上面摆着舆图和笔墨, 挂一盏小灯笼, 旁边的炉上还温了酒。
裴霄问:“竹下灯影, 清酒漫谈, 如此雅致小景, 殿下还满意吗?”
淳于栾看了看那幅舆图,是包揽整个天下的山海图,笔画精细,每一处关隘山口, 每一处城镇, 都标识得清清楚楚。他挑眉问:“什么意思?”
“殿下不是匈奴现在王庭的嫡系血脉吧,只是老单于膝下无子,你这个侄子才侥幸得势, 做了左贤王。可惜的是, 老单于宝刀未老, 花甲之年,竟然生下了一个儿子。如此一来, 你便成了外人, 地位岌岌可危, 害怕了吗?”裴霄撩袍在对面坐下, 淡笑道,“时间不多,不如开诚布公地讲。你想要那个位子,我也想要。你需要我的帮助,我也需要你的。”
淳于栾脸色稍正,注视裴霄半晌,大笑道:“三王子果真是爽快人。”
他也坐下,问:“你可有计策了?”
“已有。”裴霄微笑着,用未蘸墨的狼毫笔在舆图上偏北方向,一处名叫代县的城镇上画了个圆圈,“燕北三大重镇之一,殿下应该早有耳闻。上月换防,新上任的守将叫宿维,是我的人。”
淳于栾心头一动,倏地抬眼看他:“你是想将这个人送给我吗?”
他笑了笑:“这礼太大,我怕是还不起。”
“我可以暂时借给你。”裴霄仍旧微笑着道,“燕北九郡,其中宿维的代县,裴原的丰县,邱明山的皋山镇互成掎角之势,且三个将领都是身经百战之人,你若强攻,没有取胜的可能。”
淳于栾抱胸看着他,裴霄继续道:“按我的计策,你可以先派十万兵马,假装强攻只有六万守军的代县,我会劝说宿维,让他避而不战,保留兵马,等待支援。丰县距离代县最近,若代县告急,最先出兵的定然是丰县的裴原。如此,丰县的内防便空了,你再分拨五万人马,趁夜色,奇袭丰县。裴原老巢被捣,定会亲自回兵,你在路上拦截他,一举击杀!”
淳于栾眸色变深,脊背也渐渐挺直,认真道:“好计策。”
“不止如此。”裴霄的笔点了点舆图上丰县的位置,弯唇道:“我还可以再告知你一个消息,在裴原不在封地的这段时间,代领丰县的是一个名叫钱秋来的人,此人外表忠诚老实,实际诡诈贪财,在裴原回来后,他已经被流放了。但他的远房外甥女婿还在丰县,是守卫丰县西角门的一个小卒,此人既好财,又胆大,心中对裴原还有淡淡恨意,你能否利用他进入丰县城内,就看你的本事了。”
淳于栾眯眼问:“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难道你就不怕我真的攻下燕北,毁你大周基业?”
“因为我需要你进入丰县,再进入济北王府,帮我寻到两个人。”裴霄道,“一个是济北王妃,还有一个五岁的孩子,名字叫圆子。那是我的儿子。”裴霄声音放低,“我要和他团聚。”
“没想到三王子心中竟还有这样的柔情。”淳于栾笑了声,颔首道,“可以。但是,你又想如何帮我呢?”
“杀老单于并非难事,只是你不好下手,怕惹一身骚腥。”裴霄笑道,“我可以替你做,你只需要提点老单于身边的守卫几句,放我的刺客安然地进入营帐。”
淳于栾抚掌笑道:“三王子如此聪慧妙计,若为帝王,定振响寰宇,我要小心了。”
裴霄轻笑着端起酒壶,斟了两盏,举杯问:“按我汉人习俗,不如歃血为盟?”
淳于栾毫不迟疑地掏出短刃,在自己指尖划上一刀,裴霄也割破手指,让血滴融进酒液中。
两人举杯相庆,一饮而尽。
淳于栾抱拳告辞。看着他远走背影,一直隐藏在暗处的左相之子董天成缓慢走了出来,忧虑问裴霄道:“殿下,此事我总觉得不妥。蛮子向来狡诈,咱们告诉他那么多军情,若他到时翻脸不认人,甚至打下了塞北,连邱将军一同杀了,那该怎么办?”
“那该高兴才是。”裴霄又给自己斟了一杯,在杯口处吹了吹,啜了口,“裴原死了,邱明山死了,那还有谁能拦我的路?至于那个淳于栾,四肢粗壮,头脑却不灵活,他活不了多久了。刚才的那杯酒,我下了药。最好他将塞北搅得天翻地覆,将匈奴王庭也搅得天翻地覆,然后他去死,我便可坐收渔翁之利,趁机登帝位,统天下!”
裴霄的眼前忽然闪过宝宁的脸,或许越是得不到,他就越心痒,又爱又恨。
但没有关系,因为总有一日,他会把失去的一切统统抢回来!
……
初冬的丰县,夜晚冷风刺骨,但床脚点了两个小炭盆还是太热了,宝宁热得把厚被子踹到一旁去,坐起来扇蒲扇乘凉。
裴原端着木盆进来,看她坐起来,赶紧将水放下,急匆匆去把被子给宝宁围上,扇子抢走扔进火盆里,关切问:“睡醒了?”
“我睡了一整个白日,就算是只猪,也已经睡饱了。还有,你又烧我的扇子!你烧了第三把了!”宝宁热得心烦气躁,看着被火焰吞没了的蒲扇,更焦躁了。
她稍微平复下心情,指着窗子冲裴原道,“打开吧,我热得很,想吹风,你乖乖打开,我吹半刻钟,不想和你吵。”
裴原疼爱地抚摸她的头发,劝道:“心静自然凉,你坐在那里不要动,不要想事情,一会就觉得清爽了。大夫说了,你要静养,千万不能着凉生病,我们先洗了脚,然后回被子里躺着。你要多吃多睡,身体才好,肚子里的宝宝也会好。”
“你别唠叨了!”宝宁气愤地捂住耳朵,“我不想听!”
“你要听的,宝宝。”裴原温和地将她的手抓下来,心平气和地道,“我知道,你还没有准备好迎接我们的小宝贝。她来得太突然,又很虚弱,让我们的大宝贝很烦躁。”裴原摸了摸宝宁的脸庞,眼神很温柔。
宝宁忽然觉得眼角酸酸的。她还是更习惯那个吹胡子瞪眼的裴原。那样的裴原做了不合她心意的事,她能和他吵,现在的裴原太温柔了,她想和他吵都舍不得,只能默默听着。
宝宁瓮声瓮气问:“大宝贝是我吗?”
“嗯。”裴原握着她的手,“无论我们以后有多少个孩子,你都是最大的宝贝,我永远最疼你。”
宝宁道:“大宝贝热了,想开窗子。”
裴原循循善诱:“其实你一点也不想开窗子,你身体并不热,你看,我都不热,你当然也不热了。你热的是心,是心火。心火是怎么来的呢,是因为你还没有准备好迎接这个孩子。那怎么才能准备好呢,你要多多地听我讲,要和我说话,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不要害怕。我们一切听大夫的,不让做的事不做,不让吃的东西不吃,慢慢的,你和小宝贝就都会健壮起来了。”
宝宁笑起来:“你该去照照镜子的,真像个买假药的江湖骗子。”
裴原不生气,他现在的心情平静得很,前所未有的平静,魏濛刚才来找他,还夸赞他了,说他言谈举止间,有些慈祥。
裴原想,人果真是会变的,他一直在慢慢地改变,并在听到宝宁有孕后,发生了更加重大激烈的变化,甚至似乎提前进入了一个父亲该有的状态。他现在看着宝宁,觉得就像是看着个不听话的孩子一样,他不和她吵了,只是哄劝,希望她能因此被感化。
裴原看着宝宁,温声道:“把脚伸出来吧,我拿来了茉莉香的胰子,给你洗。”
宝宁飞快瞥他一眼,心中感觉怪异,好像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了。
她缓慢地伸出脚,脚尖在水面上轻轻一点。意料中的热烫没有传来,这水只是温暖而已,并不热,在她看来甚至有些凉。
宝宁不太满意,又缩回脚:“太冷,我不洗了。”
“热的不行,热水烫脚会活血,你的血很活了,不能再活了。”裴原温和又强硬地抓着宝宁的脚腕往盆里塞,“听话,忍一忍,待会给你枣子吃。”
宝宁问:“是脆脆甜甜的冬枣吗?”
“不是,但又有什么差别呢?”裴原将胰子沾了水,揉搓出沫子来,慢慢地抹在宝宁的脚上,声音和缓,“红枣和冬枣,都是枣,既然都是枣,怎么能厚此薄彼,喜欢这个,而不喜欢那个呢,它们都很好吃。但依我看来,你还是多吃红枣的好,红枣更加益气补血。这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和我刚才所说的,并不相悖。只是,红枣更适合你,对吗?嗯……你还是不要深思我刚才所讲的道理了,或许我讲的不对,或许我圆不回来,但那不重要,因为我只是希望你吃红枣,而不是冬枣。”
“什么呀!什么和什么呀!”
宝宁脑子一阵阵发晕,她捧住裴原的脸,关切地问:“阿原,你怎么了,你受什么刺激了吗?”
裴原微微笑道:“刘嬷嬷说,做父亲的要有做父亲的样子,不可急躁,不可打骂,要循循善诱,讲解道理,才会让孩子信服,再心生尊崇。我以往做的不对,我性子不好,从此以后,要多多克制,加以练习,寻求改良。”
他拿来帕子给宝宁擦干脚,搬开木桶,又去拿了包红枣来,递给宝宁:“吃了它,我们睡觉吧。”
宝宁愣愣地接过来,裴原俯身,轻轻在她额上落下一吻,温柔地问:“宝宝,你需要我为你讲解一番为什么我们现在要睡觉的道理吗?”
宝宁打了个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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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回乡探亲,不是故意迟到的!飞机转火车转的士,一整天都在路上度过的呜呜呜。送波红包!
以及大家的名字建议我都看到了!惊叹于各位的才华,太会了!我偷偷在小本子上攒了好多哈哈哈~以后再也不用担心取不出宝宝的名字啦~
ps:裴哥的羊癫疯状态不会持续太久的,毕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大家再忍他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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