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
他若无其事地拉着团子进门, 问宝宁:“晚上吃了吗?”
宝宁瞥他一眼:“做什么去了?”
“团子心情不好,带她去茶馆听人说书。”裴原坐在桌边,将女儿抱在怀里, 倒一杯茶,面色不改地胡诌,“今天讲的是条鲤鱼精的故事, 说有只鲤鱼成精了, 住在河底下, 一年要吃两个小孩, 一个男小孩, 一个女小孩, 村民们都害怕, 后来打东边来了个侠士, 打死了鲤鱼精……”
宝宁蹙眉打断他:“鱼呢?”
“什么鱼?”裴原装作不明白的样子, 又恍然大悟,“被侠士打死的那条鱼吗?好像被观世音菩萨拿着个小背篓给收走了吧,那是天河里的鱼……”
“少在这胡说八道。”宝宁瞪他, “我说你钓的那两条鱼!”
裴原心里咯噔一声, 不知道怎么泄了密。他打算抵死不认, 摇头道:“听不明白。”
宝宁知道裴原脸皮有多厚, 她不和他纠缠了,转向团子,问:“团子,你爹的鱼呢?”
团子心虚地低下头。她不擅长撒谎, 即使裴原千叮咛万嘱咐, 她当时也答应了, 但面对着没有笑容的宝宁, 她还是害怕,犹豫一会,说出实情:“卖了……”
裴原“啧”了声:“什么卖了?我怎么不知道?童言无忌也不能瞎说。”
团子声音小小的:“卖给旁边钓不到鱼的老爷爷了,三文一条,两条便宜了一文钱,一共五文钱。回来路上爹爹给我买了碗加红豆的糖水,还剩两文,他说要自己留着……”
裴原被气得心口疼。他掏心掏肺地对这小东西好,冒着风险陪她去玩,本以为两人已经肝胆相照了,结果敌人轻飘飘一句话就攻破了她的防线,转眼便卖了同盟,还卖得彻底,连底裤都不留。
宝宁让人把团子带下去洗脸吃饭,而后关上门,看向裴原,微扬下颚道:“解释解释吧。”
裴原面无表情地靠在椅背上,低头玩弄手上的扳指:“没什么好说的。”
“你这是什么态度?”宝宁不满,“与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带团子去河边玩,晒黑了怎么办?她年纪那么小,脸那么嫩,太阳一晒就伤了。还有,河边多危险,水有多深,你总说你能看好,万一呢?万一掉进去怎么办,你还我一个团子吗?”
“哪有那么严重。”裴原辩解,“今天不也好好的吗?而且你都不知道,她笑得多开心。”
“她脸和胳膊都不是一个颜色了,还好?”宝宁气得站起来,“她开心你就带她去做?今天去河边玩开心了,明日说烧了房子开心呢,你就陪她去烧房子?你能不能讲点道理!”
“瞧你,越说越离谱。”裴原不激动,这几年他变化很大,很少生气,几乎不会发火,他的坏脾气好像都被转移到了宝宁身上。
他给宝宁倒水,语气和缓地劝慰:“偶尔放纵一次也没什么的,而且团子那么乖,怎么会做杀人放火的事。”
“我和你讲的不是团子乖不乖。”宝宁重复,“是你就不该带她去河边玩。”
“那……玩都玩了,还能怎么办?”裴原笑眯眯的,“我现在让人去把那河填上?”
“你!”宝宁看不得他这死皮赖脸的样子,越看越生气,心想着自己当初怎么就看上他了,当时还觉得他长得俊,性子果断,很有男人味。现在一看,什么都没有,全都是装的。二十多岁的年纪,刚当爹爹,说话做事却好像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子!
裴原看宝宁不说话了,以为她想明白了,凑过去讨好,从兜里往外摸糖块,边哄劝着:“吃不吃麦芽糖?以前都腊月的时候才有人卖的,难得现在大夏天就在街上看见了,我背着团子买给你的,可甜了。”
他捏着一块往宝宁嘴里送:“不生气了,有什么好气的,张嘴吃糖了……”
“我不吃。”宝宁偏头躲开,她瞪裴原一眼,痛斥道,“不要一出现问题就想着用这种拙劣的手段哄好我,我不吃这一套了!你出去,今晚不要在我屋里睡,你去反省反省,今天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裴原讪讪地将手缩回来:“我还没吃饭呢。”
宝宁简直想将他从窗口丢出去,她在这说了半天,他倒好,一点悔过的意思都没有,就想着吃饭。
“吃吃吃!”宝宁扬声叫刘嬷嬷进来,不耐道,“嬷嬷,叫人把锅里温着的菜再热一下,王爷要吃晚饭。”
刘嬷嬷看了眼裴原呵呵笑着的脸,忍俊不禁,应了声退下。
裴原本想着趁着吃饭的功夫再和宝宁和解,没想到她根本不搭理他,没等饭菜送进来就走进内室拉上了帘子,将灯也灭了,摆明了不想和他说话的样子。
裴原默默地吃了两碗饭,怕人多进来吵,自己将盘子都端下去,又默默地关上了门。
天已经黑了,虽然盛夏,晚饭吹过来也不算热,裴原去厨房顺了根黄瓜拿在手里,在府里慢悠悠地溜达。
他先去了团子的屋子,打算和团子挤着睡一晚,但团子已经睡了,门从里头拴上,裴原推一下没推开,只好作罢。
他又去阿黄和吉祥的小院。如宝宁所愿,它俩竟然真的在一起了。裴原估摸着,它们出生的月份很临近,估计发情的日子也差不多,一来二去眉目传情的,就凑合着过了。
吉祥在春天的时候生了一窝小狗崽,一共七个,三公四母,有的是黑脑袋黄屁股,有的是黄脑袋黑屁股,都是一身的厚重卷毛,长得奇奇怪怪的,裴原觉得难看,但到底自家狗生的,看习惯了也还能忍受。
现在狗崽都三个月大了,比小手臂还长一些,很活泼,追逐着在打闹。
裴原坐在院门口看了它们一会。他吃完了黄瓜,把最后一截黄瓜尾巴丢在树下,脚蹭着土给埋上,又慢悠悠地往自己的院子走。
乐徐是当之无愧的妙手神医,裴原的毒已经没有大碍。只是那年在齐连山的雪里走了太久,腿还是留下了些后遗症,不能再骑马,也不能走得太快。天气温暖的时候还好,但入冬后宝宁几乎不让他走路出门,她弄了个挺阔气的轮椅,还打了张厚厚的狐毛毯子,天气好的时候会推着他出去走走,裴原觉得挺享受。
晚饭吃得太饱,裴原挑了条远点的路回去,在南边遇见了阿绵和它的两个夫君和三个孩子。
本来是三个夫君的,但去年病死了一只。小公羊死的那天,宝宁哭得比阿绵还伤心,找人挖个坑给埋了,还立了块小木牌。反观阿绵,它好像毫不在意,该吃吃该睡睡,因为没人和它抢草吃了,一个月过去反倒胖了七斤。
阿绵是三只小羊的母亲了,最小的一只小羊羔才两个月,还很矮,很可爱,就是喜欢歪着脑袋。宝宁一度担心这小羊脖子有毛病,特意请了乐徐来看,乐徐说没事,可能是它头太大了,歪着脑袋会舒服,不影响身体和寿命,宝宁才放下心。
裴原又坐在树底下看了这些羊一会,掏出那会送给宝宁但被拒绝的糖,自己吃了块,觉得实在太甜,又揣回了兜里,想着明天留给团子。小姑娘爱吃这些甜的东西,送她肯定会高兴,不像他家那个大姑娘,性子越来越刁蛮,一言不合就板着脸,原先拿吃的哄就能哄好,现在不行了,还学会了飞白眼。
裴原想起宝宁就觉得很高兴,情不自禁笑起来,他一手宠大的大姑娘,娇惯点就娇惯点吧。
月亮很快爬到了树冠的位置,天色晚了,阿绵它们也早早去睡了,裴原站起身拍拍衣摆上的褶皱,回了家。
宝宁已经睡得很熟了,她睡觉的时候喜欢点熏香,整个屋子都香喷喷的。门没锁,这说明宝宁并不是很生气,没有铁了心不让他回来,裴原放了心。
他轻手轻脚地去打了水洗脸洗脚,又轻手轻脚地爬到宝宁的身边,侧身躺着,用手支着腮边,看她熟睡的脸。
刚才回来的时候,抬头看见月亮,月亮半弯,明澈漂亮的黄色,很像宝宁笑起来时的眼睛。
他看见月亮,就想到了宝宁,想要亲亲她的眼睛。
裴原真的这么做了,他先是亲吻了下宝宁的眼皮,见她没醒,又亲一下,用唇轻轻地在她眼下研磨。
宝宁睡得脸颊红红的,有些烦躁地哼了声,侧过身子背对他,迷迷糊糊问:“阿原,帐里是不是进蚊子了?把你枕头边的手帕翻出来,盖住我的脸……眼睛咬肿了我明天就见不了人啦!”
裴原笑起来,觉得她怎么这么可爱。
他躺在床上笑,床会震,宝宁被吵醒,迷茫地坐起来,最开始心慌了瞬,以为是地动了,刚想拉着裴原往外跑,偏过头看见他的笑,转瞬明白过来,气得掐他大腿一下:“是不是有点毛病?大半夜的,傻笑什么。”
裴原从身后抱住她的腰,闭眼道:“宝宝,再生个孩子吧。”
宝宁愣了下:“怎么忽然想到这个了?”
裴原道:“你瞧,阿黄有七个孩子,阿绵都有三个孩子了,我只有一个,显得寒酸。”
“这有什么好攀比的。”宝宁推开他,拉了被子躺下要继续睡,“明儿早上再说。”
“天亮了就不好办事了。”裴原蹭到她身边,鼻尖对着她颈窝,热乎乎的气都喷洒在宝宁的肌肤上,她一颤,裴原趁机哄她,“再说了,团子也寂寞,该有个伴儿陪她。”
宝宁小声道:“她不寂寞,圆子陪她呢。”
“那是哥哥。”裴原的手往下伸,从衣摆下方游进去,“团子白天和我说了,说她想要个弟弟。”
宝宁不信:“真的?”
“我能骗你吗?”裴原不轻不重地咬了下宝宁的腮肉,“有个弟弟多好,就像季蕴,一到过年时候就往咱们这送东西,年货都不用买了,省了多少钱。你再看魏濛,他就没有弟弟,孤身一人,又讨不到娘子,悲惨极了。孩子还是要有个伴儿,以后我们老了,也能放心不是。”
宝宁本来也不抗拒再生个孩子,很快被说动,裴原一喜,咬她耳朵问:“点灯不点?”
宝宁问:“点灯做什么?”
裴原哼笑一声:“有光看得清楚,好玩花样儿。”
宝宁知道他说的“花样儿”是什么,耳朵红了,连连摇头道:“不点,不点。”
裴原咂咂嘴,觉得可惜:“行吧。”
他不再多说废话,伸手将碍事的被子扔远,长臂一身,将宝宁柔软的身子捞进了怀里。
……
那一晚裴原尽兴得很,只是没想到说出的话怎么那么灵验,九个月后,团子真的有了弟弟,他也迎来了人生中最大的敌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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