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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父仇

      郑大郎刚中了举人没多久, 他娘忽然无疾而终。
    他还记得那天夜里,他娘跟往常一样在佛前念经,手里不停地捡着佛豆,嘴里念念有词。
    他知道, 娘又想爹了。
    他两岁多的时候, 从一个备受家人宠爱的孩子,变成了没有父亲的“野孩子”。
    刚开始他不懂野孩子是什么意思, 后来他懂了。五岁那年, 一向乖巧的他和人狠狠打了一架,打的头破血流。
    那家的长辈牵着孩子来问责, “我说郑三奶奶, 你家这娃儿也太凶狠了些,不过是小孩子口角,何至于把我儿子头都打破了。”
    其实他伤的比那个孩子还重, 他娘平日里都和气的很,这回却丝毫不让, “吴嫂子,我问你,什么叫野孩子?我这孩子正经的郑家子孙,哪里野了?你告诉我, 你家孩子怎么就知道说野孩子这三个字?说起野孩子, 我看你们都不用姓吴了。”
    郑大郎当时不懂, 等长大后他知道了。吴家小郎的爹是他祖母偷人得来的,谁不知道呢。
    一句话捅了吴大奶奶的心肺管子, 她立刻站在门口骂了起来, 什么小杂种克父克全家, 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他娘二话不说, 回家端起一盆猪潲水,兜头泼在吴大奶□□上。吴大奶奶要拼命,他娘更厉害,直接从厨房摸了把菜刀出来,撵着吴大奶奶跑了三条街。
    大伯母急的在后头撵,大伯回来后,瘸着腿去了吴家,把脸上的伤疤全部露了出来,在吴家门口静坐了一上午。
    从此,再没人敢当着他的面骂他野孩子。
    郑大郎当时非常害怕,他头一次惹这么大的祸。
    结果他娘却一个字都没骂他,很温柔地给他擦洗伤口,上了药,又搂着他安慰,“大郎别怕,你爹去京城参加春闱去了。京城好远呢,春闱又难考。你爹是举子里最年轻的,头一回没考上,要在那里再读三年,然后重考。等你长大了,你也去京城,你就能看到你爹了。”
    郑大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从此,他越发用工读书,他想去京城,想参加春闱。
    再稍微大一些,他心里很清楚,他爹再也回不来了。每年他都去他爹的坟头烧纸上香,他娘会哭晕在坟头。
    他家的坟头真多啊,祖父母的,二伯和二伯母的,还有他爹的,堂兄的……
    别人家过年都热热闹闹的,他们家一到过年,就有些死气沉沉。他好歹还有个娘,二房的堂姐堂弟更可怜,没爹没娘。
    好在家里长辈从来不和他们说那些事情,祖父留了些家产、娘的嫁妆也算丰厚,他们家过日子不成问题。
    随着他的长大,他娘越来越沉默。除了打理家事,偶尔和大伯娘说两句话,别的时间都是在默默练字。家里有个小书房,那里面有一面墙的书,听说都是爹以前用过的。
    他读书之后,娘允许他翻看爹的手记,但一再叮嘱他,不可弄坏东西。
    郑大郎已经忘了爹长什么样子,只能从字里行间去寻找他爹的踪迹。那些纸张都有些泛黄,娘每年都会把整面墙的书纸都搬出去晒晒。
    透过那些斑驳的文字,他仿佛看到爹埋头奋笔疾书的样子。那些文字里,记载着爹的思想,他看的越多,越了解爹的内心。父子两个虽然阴阳相隔,却通过这种方式有了神交。
    爹的字写得真好,文章做的更好,怪不得十几岁就能中了河间省的解元。他在学堂读书时,吴先生提起他爹,总是一声叹息,然后说一句可惜了了。
    郑大郎心里十分难过,他经常想,要是他爹还活着多好啊。可以教他读书,可以带他出门游历。
    他心里很想他爹,以至于做梦时,他都能梦到他爹把他扛在肩膀上,娘在后面跟着,一边笑一边道,“三郎,你慢些,别摔着孩子。”
    郑大郎心里想的事情从来不告诉他娘,他知道,娘心里很苦。听说他爹是为了救妻儿才死的,当年家里火起来时,他爹一个青壮年,完全可以自己跑出来。二伯父和二伯娘也是,为了救堂姐和堂弟,半边身子都没了。
    郑家那场灾难,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郑大郎没有办法让他爹活过来,只能想办法让他娘高兴一些。他发现,娘特别喜欢他读书。只要吴先生夸奖了他,或者是庞家伯父夸奖了他,娘都十分高兴。
    刚开始他以为娘和天下的母亲一样,难免会有虚荣心,渐渐的,他明白了,娘只是觉得他读书好算是子承父业。
    但不管是哪一种,他读书好,家里人都非常高兴。
    十三岁那年,郑大郎中了秀才。他娘高兴的搂着他哭了一场,还带着他去他爹的坟头上烧纸。
    这回他娘没哭晕,只是一边烧纸一边絮絮叨叨,“三哥,你看,咱们的儿子长大了,和你长得真像,读书也好。你留下的那些书他都看过了。他读书可认真了,和你以前一样。再过几年,我准备给他说房媳妇,到时候我的任务就完成啦。三哥你别担心,我们都好的很。你好生孝敬公婆,顺带也帮我孝顺我爹娘。”
    他娘的声音有些哽咽,他在后面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郑大郎以为自己变得更优秀,他娘会比以前活泛些。然而他错了,他娘似乎越来越淡然。他小的时候,他娘虽然穿的很朴素,身上一点艳丽的颜色都没有,但至少活的很有目的,用心在活,还会想办法维持家里的人际关系,比如去庞家走动,给吴先生送礼,带着他去姨母家里走亲戚。
    等他定亲了之后,他娘似乎松了口气,开始礼佛。
    礼佛就礼佛吧,他中了秀才之后,家里多请了两个帮佣,他娘不需要再亲力亲为做家务活,闲下来的工夫,除了练字,礼佛也不错,总比枯坐在那里想他爹要好。
    郑大郎继续读书,他娘一边礼佛一边看着他。
    十八岁那年,郑大郎和他爹一样,中了河间省头名解元,父子两个并列成了青州最传奇的父子,一门双举人,父子同解元,青州大街小将都开始流传他爹的故事。说他爹本是文曲星下凡,因为上天有急事,又把他爹招了回去。
    报喜的人到家里那一天,大伯父放了许多鞭炮,他娘在屋里又哭了一场。
    中举之后,他娘立刻张罗着给他成亲。他岳父家可高兴了,解元女婿,多好哇。
    他的未婚妻是个泼辣的小姑娘,他很喜欢。以后他要出门读书,万一他不在家,娘子泼辣一些,省得有人来欺负。
    郑大郎高高兴兴娶了妻,成亲当日,他娘给他们封了个大大的红包,里面是一张大面额的银票,新娘子吓的不敢要,郑大郎让她把钱收好,以后好生孝顺寡母。
    成亲后,小两口和和美美。他娘也十分高兴,从来不摆婆婆谱,带着他媳妇一起打理家事,恨不得把家里的事情都交给儿媳妇。
    郑大郎有些担心,又不能说什么。媳妇劝慰他,娘辛苦了一辈子,如今我过门了,多操心一些,娘就可以享福了。
    郑大郎点头,他并没有把伺候寡母的事情都交给媳妇,他自己每天都会去正院请安,带着媳妇一起陪寡母吃饭。
    外人看来,郑家三太太终于熬出头了。守寡二十年,儿子长大了,过两年中了进士做了官,她的好日子就算彻底来了。
    但郑大郎却觉得,他娘越来越消沉。除了礼佛,整日似乎过得毫无目标。只有面对佛像和捡佛豆的时候,他娘才有些生气。通过嘴里的念念有词,他娘似乎找到了些寄托。
    郑大郎给他娘请了座玉观音,他娘十分喜欢,经常念了经文供在佛前,说是给他爹攒些修行。
    他娘安安静静念经,他在家里读书。没过多久,他媳妇生了个胖儿子。
    他娘高兴极了,抱着孙子亲了又亲,亲自伺候他媳妇坐月子,一家人的日子过得热乎乎的。
    他以为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没想到很快又要面对分离。
    他娘走前一个晚上,念了整整两个时辰的经文。那一卷经文已经反复念了上千遍,他娘说念完一千遍,就能得些功德。
    第二天早上,郑大郎正在屋里读书呢,他娘的贴身嬷嬷忽然哭着跑来了,“大爷,大爷啊,太太,太太她……”
    郑大郎心里一惊,丢下书本就往正房跑。
    他看到他娘神色安然地躺在床上,脸上的表情十分安详,似乎在做一个美梦一样。
    他轻轻喊了一声,“娘。”
    他娘没反应,他颤抖着伸出手,试探了一下他娘的呼吸,没了。
    郑大郎颓然坐到了地上,双目空洞。
    大伯母来了,立刻吩咐他媳妇,“快,你娘身上还热的,给她擦洗换衣裳!”
    他媳妇火速照做,等换过了衣服好久,他娘身上还是热的,软的。
    大伯娘哭了,“三弟妹,你放心的去吧,我会看顾好孩子的。三弟在等着你呢,你快去吧,别留恋了。”
    他大姨三姨和四姨也哭得差点断气。
    她大姨一边哭一边絮叨,“二妹妹呀,你的好日子才来,怎么就撇下了我们呀!”
    三姨倒还好,神色有些淡淡的,“大姐姐,二姐姐总算解脱了。她和三哥多好啊,分别了二十年,如今孩子大了,成家了,二姐姐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大姐姐别难过,你看二姐姐走的时候脸上安安静静的,可见心里是愿意的。”
    大姨仍旧哭,“话虽这么说,我总想着她这些年心里苦,如今儿子出息了,孙子也有了,总该享两年福再说。哪知她,她心里就惦记着贤哥儿呢。”
    郑大郎心里十分难过,从他幼年开始,他就在想办法抚平母亲的伤痛,但父亲的死对他娘的打击太大了,不管人世间有多少欢乐,她都不再留恋。
    无疾而终,可见他娘的心早就死了。
    等办完了母亲的丧事,郑大郎开始在家里守孝,他准备孝期满了之后就去参加春闱。
    刚过了五七,大伯父把他叫了过去,说要跟他说说以前的事情。
    大伯父坐在廊下的小桌旁边,正抱着酒壶在喝酒,一口接着一口。
    他坐在一边,“伯父,您叫我?”
    郑大老爷嗯了一声,把酒壶递给他,“你也喝两口。”
    郑大郎摇头,“伯父,侄儿在孝期呢。”
    郑大老爷苦笑,“我糊涂了。”
    郑大郎默默看着伯父,他脸上烧伤的疤痕看起来不再那么狰狞。岁月压弯了他的腰,为了这个家,这二十年来,他一刻也没敢歇气。把他侄儿侄女当做自己的孩子来疼,家里的所有家业,他都平均分成了三份,一房一份。
    “大郎啊,伯父想和你说说以前的事情。”
    郑大郎点头,“伯父请说,侄儿听着呢。”
    郑大老爷又喝了一口酒,“你爹以前多出色的人啊,我们当时都觉得,郑家要起来了。可那一把火,烧了咱们家所有的希望。好在现在你终于出息了,但你永远别忘了,你爹死的冤。”
    郑大郎的呼吸急促了起来,“伯父,难道这中间有什么蹊跷?”
    郑大老爷继续喝酒,红着眼珠子道,“我不知道有什么蹊跷,但我知道,就你祖母的谨慎性子,绝对不会把灯油什么的放在有火的地方。就算起火,为什么正房厢房同时着火了?为什么衙门里一个字都不说就定案为走水?大郎,我心里不服气。”
    郑大郎平复了自己的呼吸,“伯父,侄儿知道了。”
    郑大老爷看着他,“我告诉你这些,不是让你去寻仇。只是想让你知道,以后在外多留个心眼。这世上的鬼比人还要多,你不知道谁正在背地里悄悄算计你。现在你还是个举人,能力太小。等你以后中了进士,如果有本事,定要查一查当年的真像。”
    郑大郎点头。
    过了三年,郑大郎的母孝期满了,他辞别妻儿,和几个同窗一起进京赶考。
    几年的厚积薄发,他不负众望地地考上了一甲,因为年轻长得好看,被皇帝点为探花郎。
    琼林宴上,已经退位的太上皇也来凑个热闹,百官们围着两位皇帝一起逗趣,新科进士们一起作诗奉承太上皇。
    轮到郑探花时,老皇帝忽然看向了他的腰间,目光陡然犀利,“你这块玉哪里来的?”
    郑大郎立刻跪下了,“回太上皇的话,这是学生的外祖父所传。”
    太上皇伸手,“拿来给朕看看。”
    郑大郎立刻解了玉佩给太上皇,太上皇摩挲着那块玉,他自己也有一块,长得差不多。太皇太后一辈子都在找儿子,现在已经快九十岁了,还是没找到。
    太上皇看了许久,把玉留了下来。众人虽然觉得奇怪,也没敢多问,宴会继续。
    郑大郎的心七上八下的,外祖父临终前把这块玉给了他娘,他娘后来又给了他。外祖父没有儿子,本以为这就是一份普通的心意,怎么现在却被高高在上的太上皇发现了?
    琼林宴一过,大家看郑探花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没过几天,郑大郎被召进了宫,见到了传说中那个快活成祥瑞的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仔细端详着他的脸,没看出什么,只能继续问那块玉,把来历问的一清二楚。
    郑大郎不敢隐瞒,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说得一清二楚,太皇太后立刻派人去了青州。
    没过多久,事情水落石出。他那三十多岁就过世的外祖父,就是太皇太后的亲生儿子。
    太皇太后抱着他哭了一场,她可怜的儿子,年纪轻轻就没了,母子两个永远天人相隔。
    皇帝很大方,已经逝世的先皇五子封为亲王,其妻魏氏封王妃,还活着的三个女儿都封了郡主,郑大郎他娘也被追封为郡主。
    郑大郎眨眼成了皇亲国戚,虽然身份明朗了,他始终记得伯父对他说的话。
    二十二岁的郑大郎进了翰林院,努力打磨自己,三年散馆后,他外放到了云南做同知。
    二十八岁时,他做了云南省府的知府,连任两届之后,他接下了巡抚的职位。
    本来郑大郎从做知府开始,就遵从朝廷的旨意开边境贸易,一直和土人保持着良好的关系。
    但土人岂能甘心永远被汉人压一头,那年秋天,云南爆发战争。匪首就是当年逃窜的那个许知府,当初放火的人。
    许知府老了,眼见着儿子不成器,他就想多给儿子争来一些筹码,扩大自己的地盘。郑大郎虽然不管军事,但他作为云南巡抚,是朝廷放在这里的一枚钉子。他一方面要发展云南的民生和边境贸易,还要看着镇南王府,监督地方驻军。
    驻军偶尔的松懈郑大郎看在眼里,对方松懈十次,他会提醒个六七次,尽到义务,若是啰嗦十次,未免惹的驻军首领不高兴。然而,就那么一两次没提醒,姓许的就动了。
    郑大郎一直等着他动,他只要敢动一下,就公私账一起算。
    许知府想拿下周朝和土人之间那一块无人之地,那是汉人和土人之间的缓冲地带,多少年来双方都不去占领,也不允许对方占领。
    许知府要越界,云南驻军也不肯。
    镇南王、驻军首领和巡抚一起联名上书,要求驱逐土人。
    皇帝震怒,本来许家人当初跟着南安王造反,姓许的跑到土人那里当了匪首,朝廷嫌追责麻烦,也就懒得管他这个帮凶。如今两边开贸易,你好我好这个局面也不错,谁知姓许的太平日子过久了,完全没了过去的谨慎,快死的人了,还想来虎口夺食。
    皇帝立刻下令,着云南驻军驱逐土人,并切断土人的一切贸易供应。
    有了圣命,云南各方一起动。大家惊奇地发现,郑巡抚居然跟着军队一起动了,说是要监督军队,同时操心军队补给。他官职大,又是皇亲,皇帝也应允他负责一切军需事宜,他要跟着,谁也不能说他不对。
    姓许的狡猾,不肯出战,只说自己占领的是无人之地,未犯周朝一寸土地。
    云南驻军也不和他啰嗦,直接开打。
    土人凶残,但周朝士兵多,且有火炮。姓许的打不赢就跑,然而谁也没想到,郑巡抚一个文人,带着一队人马立刻追了出去。
    双方在一处峡谷相遇,郑大郎看着这个年过花甲的老头子,想到他当年的行的罪恶之事。就因为祖父发现他私挖金矿,他就要烧了郑家全家。就因为外祖父可能是皇亲,他就让徐氏那个贱人给外祖父下毒。
    人人都以为刘文谦是因为妻儿惨死而意志消沉,最后一病死了。郑大郎前两年才得知,外祖父是被眼前这个贼人毒死的。外祖父死了,京城来的人无功而返,祖父没有了贵亲,就成了他砧板上的肉。
    许知府知道这是云南巡抚,但不知道是故人来寻仇。
    郑大郎二话不说就命人往峡谷两边的山上爬去,许知府知道对方可能想从两侧的山上攻击,立刻带着儿子转头就跑。
    刚跑到了峡谷口,被另外一队人马拦截在那里,那是郑大郎在军中的至交,知道他和许家的血海深仇,见他追赶许知府而来,禀报驻军首领之后,立刻带人前来支援。
    前后有追兵,两侧山上也上去了人。
    许知府对天长叹,难道我要亡命于此!
    郑大郎也不杀他,让人从两侧的山上倒下了许多桐油,然后对着峡谷中间射了几根火箭。
    眼见着许知府在火海里挣扎,郑大郎冷笑,多活了三十多年,便宜你了。
    云南驻军把土人往南赶了两百多里路,并关闭了和土人之间的贸易,只和西南诸国继续开通贸易。
    又过了几年,郑大郎回乡探亲。
    夜里,他和伯父一边喝酒一边说话,“伯父,我替祖父和我爹报仇了。”
    郑大老爷叹息了一声,“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郑大郎什么也没说,光一个许知府肯定不够,还有其他的人呢。
    徐氏那个贱妇早就死了,她的大儿子夺了外祖父的家业,听说他一辈子娶了一屋子的老婆也没生出个孩子来。
    郑大郎不想杀人,首恶已经死了,这个帮凶,他就留他一命,然后送他一个好儿子。
    快五十岁的刘锦南终于有儿子了,他高兴的大摆三天流水席,庆祝儿子的出身。
    郑大郎拒绝参加刘家的宴席,他去坟山看望自己的父母。等到了山上,他把人都打发去了旁边,自己一个人跪在坟前。
    郑家夫妇的坟头并在一起,当初下葬之时,郑大郎将父母的棺木并排放在一起,起了一个更大的坟头,墓碑也是合在一起的。
    母亲得封郡主之后,坟墓的规格变大许多。
    他跪在坟前烧纸,“爹,娘,儿子回来了。”
    山上寂静无声,他一边往火堆里添纸,一边小声说话,“爹,儿子亲手把仇人烧死了。等他去了,让他给您磕头认罪。”
    风吹过,火堆里的火星被撩起,打着旋儿四处散落,有些落在坟头,有些落在地上,还有一些掉在了郑大郎的身上,闪烁了几下之后就灭了,并没有烧着他的衣裳。
    郑大郎看着四处飘飞的火星,喉头有些哽咽,“爹,娘,儿子会好好过日子的。”
    话音一落,风似乎停了,火堆里的火渐渐熄灭。
    郑大郎烧完了纸,心里似乎轻松了许多,他对着坟墓磕了几个头,悄悄回家去了。
    当天夜里,他做了个好长的梦。他梦见他娘年少之时,他爹刚中了秀才,爹娘在刘家垂花门那里相遇,他娘哭的痛断肝肠。
    他不记得爹长什么样子了,但他知道那就是他爹。他看得见他们,他们看不见郑大郎。
    他看着爹娘一起长大,成亲生子,那个孩子和自己长得非常像。他像个局外人一样,几乎看完了他们的大半生。等到妹妹出生之后,郑大郎醒了。
    他摸了摸枕头,有些湿润。原来娘不是无疾而终,她是去寻找他爹了。
    佛前三年的苦求,一千遍默诵经书的虔诚,让菩萨开眼,有了另外一世的平安喜乐。
    他为什么会做这个梦?是爹娘不放心自己吗?
    三十多年来,他似乎一直执着于父亲的死因,他想要报仇,想要告诉所有人,他不是野孩子,他也不克父。
    是了,娘从来不跟他提报仇之事,娘只希望他高高兴兴的活着。
    郑大郎忽然释然了,爹,娘,儿子会好好的,你们也要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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