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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与蔷薇花_93

      慕夏配合地张嘴示意他喂,游弋踩他的脚,挖了一块给他怼进去。
    进入青海后,已经可见高原风光,蓝天白云,远处的山哪怕在七月也极少有绿意,火车站外的石子地上长了叫不出名字的矮树丛,山上岩壁显现,阳光灿烂得灼眼,连空气也干燥不少。从平原来的少年环顾一圈,喟叹般伸了个懒腰。
    慕夏拿手机拍的照片给他看,还说等一下会经过青海湖,虽然只能看见一点,不如下次再来,听别人讲那边五月有油菜花。
    “都行。”游弋揉了揉额角,“这边多高,我怎么感觉头有点晕。”
    慕夏不懂症状,老神在在地下定论:“应该是高原反应了,一会儿回火车里睡一觉。”他说着,拉住游弋的手晃了晃,又像自言自语:“戴点饰品也好。”
    “你说什么呢?”游弋问他。
    “没事。”慕夏摇摇头,正逢车站广播催促乘客,他顺势牵着游弋回到车上。
    他们要再过一天才能抵达圣城,适应了火车上时有时无的信号,游弋已经给自己找到事,看之前下载好的动漫——他和孟居然一样都是民工漫爱好者,偶尔遇到感兴趣的新番也追——最近老番出了续集,高考前落下几集,这会儿正好看完。
    慕夏挨着他坐,双腿都放上了狭窄的床铺,脊背抵在游弋侧面手臂和肩膀,掀开一张草稿纸开始画速写。
    偶尔相对无言并非坏事,游弋在遇到慕夏之前话就不多,在一起时依偎着各做各的事远比喋喋不休要令人心安。游弋挪动手臂,撑在身后,让慕夏靠得更舒服。
    他空闲时一瞥画纸,上面的线条简单却足够勾勒□□,好像是他们毕业那天的场景。
    六班都穿白Tee,被招呼着去拍毕业照时和先前中山装学生群的五班对比鲜明,大家互看一眼,都在心里骂对方是傻逼。
    受到摄影师招呼,关系好的同学站在一起,三三两两地,女生掏出小镜子看刘海是不是整齐,抓紧时间表情练习。
    那天很晒,阳光清亮,叶梢也不时闪过光点,像被点缀上的装饰。招财猫穿一件被同学们乱涂乱画过的白衬衫,笑呵呵地站在中间,众星拱月似的,他说这是他带的第二届毕业班,眼底还有一点不易察觉的红。
    慕夏搂过游弋的肩膀,悄不做声地把他朝自己的方向拉近了些。
    他们身后是学校标志的小礼堂,远处能看见教学楼从高大的梧桐、香樟里露出一个米白色的角。
    这场景让他想起自己第一天踏入育才中学的时候,他踩着快要迟到的预备铃,心情因为路上遇到两个女生关于艺术生的鄙夷话语分外糟糕。他那时用鼻孔看人,愤世嫉俗,无比仇恨父母,厌倦学习。
    但他遇到了游弋,招财猫,林战……所有人的角色都刚刚好地修补了他青春期的裂痕,不早也不晚,现在想来,梁宁劝他转学可以算她最正确的决定之一。
    在摄影师喊下“一二三”时,慕夏的手指突然勾住了他的侧脸——是个无比亲密的姿势。
    后来别人看见这张毕业照会怎么想,游弋无所谓。他猜慕夏想在这种场合留点纪念,朋友私下怎么拍都不如大合影时的暧昧小动作让人印象深刻。
    慕夏正用纸笔重现那天,游弋却没来由被一段回忆扰乱了思绪。
    六月正好是林战的生日月,为防后头不好聚会,他们在高考前为林战和林檎庆生。订的奶油蛋糕砸得到处都是,连一向和他们关系比较疏离的谢泽原都被迫加入了战局。
    混乱中,谢泽原把林战护在身后,刚抬头,孟居然按过去的蛋糕盘子砸中了两个人。他顾不上自己,先转身拿纸巾擦掉林战头发上的奶油。
    想到这人,游弋又是一阵唏嘘。
    他知道可遇不可求,但看见谢泽原那天晚上的落寞身影,就忍不住产生兔死狐悲的同情。
    “慕夏。”游弋喊他,扭过身去,头埋在他的颈窝。
    车厢里没有别人,慕夏不问他怎么了,把纸笔放在小桌上,搂住游弋,亲吻他的头发。半榻阳光里,高原白云也倒映出了模糊的影子。
    当天晚上火车经停格尔木,驶上可可西里,游弋半夜起了剧烈的高原反应。
    他从一阵濒死的窒息感里醒过来,被子裹在身上,后背都是冷汗。游弋坐起身,他喝了一大口水,保温杯还留着余温,暖热的水却难以下咽。
    对面床铺上慕夏背对着他还在熟睡,游弋想咳嗽,但一张嘴那种窒息感又来了,只好先下床去到外间的凳上坐。
    火车的车厢下方亮着微弱光芒的小夜灯,游弋盯着那儿半晌,耳畔是轰隆隆却遥远的声音。他拉开车窗的帘子,夜色沉重地侵袭了视野。
    天边透着蓝色,好像云彩还在发亮,可他目之所及没有一点光,脑内没来由地冒出了“迟暮”二字。夏天的夜晚本来该是他喜欢的时间,但整片高原甚至看不见电线杆,只有山重山,天际线延续到看不见的远方。
    游弋捂住心口,清了清喉咙,趴在了小桌上。
    偶尔有一两声尖锐的咳嗽从隔壁的床位传入耳中,游弋又喝了不少水。他分明没开窗,却错觉耳畔有风声。
    那阵窒息感断断续续,折磨得他受不了。保温杯里的水没有了,游弋想了想,翻身坐在慕夏的床尾,把他的脚搁在自己腿上——睡不着,他又不想弄醒慕夏。
    就这么坐了会儿,慕夏迷瞪瞪地翻了个身,游弋微闭着眼,终于找到一点困意。
    他戴上耳机想要隔绝火车行驶的噪音,被慕夏抓住了撑在一旁的手。
    音乐仿佛有所感应,适时地唱:
    “你是一种感觉,写在夏夜晚风里面。”
    抵达圣城时,正好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高原上的阳光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慕夏顶着渔夫帽,微微眯起了眼睛,和游弋一起钻进大巴车。
    这里的景色和两个人的家乡都差得太多,无论是孤零零的矮树、水流细小却湍急的河流,还是岸边攀在石头上的苔藓植物、偶尔掠过蓝天的鹰,都令平原来的少年惊讶。游弋趴在车窗边看,慕夏用手机拍下他的后脑勺。
    他把这个毛茸茸的后脑勺与白云、镶着阳光的大山一起发到朋友圈,然后关掉了信号。
    提前订好的酒店条件不错,比当时去H市住的小旅馆好很多。前台姐姐特意叮嘱了不要洗澡洗头,两个人安顿下来,便从酒店大门外坐公交去了布达拉宫。
    此时近黄昏,景区进不去,只好在广场边匆匆一转,碰上了拉萨的夜景。
    习惯了珠光宝气的喧嚣与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只用普通灯光照亮的白色建筑显出与世无争的宁静和圣洁。西部的天黑得晚,过了八点太阳还未落山,金灿灿光芒笼罩圣城宫殿边缘,白与赤对比鲜明,对面是一片明媚的夕阳。
    慕夏站在路灯下,长久地抬头仰望那座宫殿,直到游弋提醒“要不要给林檎写明信片”他才回过神,跟着他去旁边的邮局。
    他的确受到了震撼,心想能和喜欢的人来一趟,挺值得。
    布达拉宫旁边就有邮局,店里大都是游客,偶尔有穿着民族服饰的人经过,还有骑行者,一路风尘仆仆地来打这片大地,给亲友挑选手信。
    游弋拿了几张趴在桌边写,他的字和大部分男生没区别,潦草又不工整,因为写作姿势不当在没格子的纸上歪歪扭扭,像蜈蚣爬出的痕迹。
    他写:“我们在拉萨,慕夏很好,希望收到这封明信片后你不要怪我。”
    寄回林战兄妹和其他好朋友的明信片已经写好放在一边,这封的字句语焉不详慕夏一愣,猜不出游弋是在给谁,又隐约发现了什么。正当开口,他见游弋熟练地填下一串地址,在写收信人处写了“简子雯”。
    慕夏:“……给你妈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