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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

      沐青身形一动,垂眼,“醒了。”
    白姝抬了抬爪子,歪着脑袋看过去,重造元丹的滋味不好受,如同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她张张嘴,想要说话却没力气,最后只讨乖地拱了拱沐青的手背。
    沐青无动于衷,许久,将手放在白姝丹田处输送灵力,白姝这才好受些。
    一柱香后,沐青有事离开,换阿良进来照顾白姝。
    此时白姝已经恢复了一些,能爬起来了。阿良念着她应该饿了,就端来一块生肉喂食。
    “过来过来,”他唤道,一脸耐心和善,连肉带碗放地上,“饿了吧,来吃点东西。”
    肉血淋淋的,很是腥臭,一看就不怎么新鲜。
    凡人吃肉与妖兽不同,一般要用一晚上时间来放酸,甚至更久,这样的肉才容易煮熟入味,妖兽则不同,于他们而言这种肉都是不新鲜的,好比没有捕到食物时去偷吃别的妖兽吃剩的肉。白姝不屑一顾,看都不看一眼,她这几日被沐青养叼了胃口,莫说这块肉,即便是刚杀的也不愿吃,只愿吃熟食,于是别过脑袋,连眼神都不匀一个给阿良。
    阿良愣了愣,凑上前疑惑道:“怎地不吃,没饿么?”
    白姝傲气不搭理,直接甩他一尾巴。
    这孽障皮毛柔顺,滑溜溜的,甫一动作倒颇为引人怜爱,阿良年纪小,难免会被她无害的皮囊迷惑,霎时一怔,随即笑笑,小心翼翼地摸摸白姝的背,轻抚顺毛。
    白姝难得好脾气一回,念着对方有心,不予计较。
    阿良心大,把她抱起来,“一天都没吃东西,肯定饿了,要是不喜欢吃这个,我带你去厨房你自己找,可好?”
    本要挣扎的白姝忽地停住动作,改为趴他手臂上,歪歪脑袋,这次温顺了。
    阿良性子纯善,知晓她听得懂自己的话,抱着白毛团子出去。
    从南房到厨房,会从祠堂边上经过。
    祠堂通宵达旦地点着灯,陈家十八口全在里面齐齐摆着,一个个面无血色,脸苍白如纸,瘦得形销骨立,昏黄闪烁的火光照在这些人身上,加之阴沉的天色,显得分外阴森冷寂。
    沐青和江林就站在祠堂门口,两人在商讨对策,旁边还有陈府的丫鬟小厮,有几个胆小的惧怕这样的场景,连看都不敢看祠堂内一眼。
    白姝不解地瞅向那边,不懂为何要把这些人摆在一起。
    沐青无意间瞥见匆匆而过的白色,淡然收回目光,折身进祠堂查看。
    陈家十八口摆在最中间的是陈老爷,左右两边分别是陈少爷和陈老太,其余亲眷按亲疏远近依次摆放,之所以把这些人搬到这里,是因为他们魂离体后阴气重,容易被邪祟入体,宗族祠堂多少有点庇护作用。江林在祠堂里外布了阵,以防出事。
    不过饶是如此,这些人也离咽气不远了,他们的魂离身太久,再拖下去非得被活活拖死不可。
    江林奉命下山给人治病,孰料赶上这种事,她不太愿意沾惹麻烦,但不得不听命,不过一介医修在鬼怪异事堪不了大用,只能依靠沐青。
    “怎么样,可有法子对付?”她问,掀开盖在陈老太身上的被子,细细瞅看一番。
    沐青从容不迫,四下扫视,最后看向陈少爷,缓缓道:“不急。”
    “还不急,”江林好气,“过两天再醒不过来,这一屋子没一个能活的。”
    寻常人不吃不喝至多能活七天,要不是她给这帮人续命,他们早死了,然而她只是医者,看病这些倒还行,这等事上就无甚本事了。
    沐青拉开陈少爷身上的被子,钳着对方的下巴左右摇晃瞧看,又扒开这人的眼皮子。
    这不看还好,感觉与其他人无异,一看才发现陈少爷眼里血丝充斥,整个眼珠子除了眸子,其它地方都是血红色的,瞧着甚是骇人。
    江林吓了一跳,惊讶不已,“今早都好好的,怎么会这样?!”
    她连忙去看其他人,然而那些人都无事,独独这位陈少爷才是如此。
    沐青轻抿唇,思忖须臾,把陈少爷的衣服脱掉,让其袒露出胸口。
    当看到陈少爷身上大片大片的暗紫红色的斑,周围的弟子,包括江林,皆都吸了一口冷气,惊诧不已。陈少爷都是他们在亲力亲为地照顾,明明之前还一点事没有,却不知何时成了这样,所有人竟毫无察觉!
    不仅这般,陈少爷周身的皮肤还隐隐泛出青黑色,看着就恶心。江林赶紧召弟子们看看其他人,好在另外的人都没事,仅只这一位才长斑,她仔细瞧了瞧,感觉陈少爷身上长的斑分外眼熟,拧眉嘀咕道:“咋瞧着这么像尸斑,不至于啊,也还能喘气,分明就还活着,怎么会长尸斑?”
    边说,边低头确认,瞧了半天,认定这就是尸斑。
    沐青没说话,探了探陈少爷的鼻息,后将二指放在他颈脉上,这人还活着,且七魄尚在,并没有死。
    “活人长尸斑……”江林先前还兴致缺缺不愿管,现在却很有劲头,她就爱这种奇奇怪怪的病症,越怪越有兴趣,琢磨半晌,疑惑,“还真没见过,怪了,怎会这样?”
    她不懂,剩下的人更是惊讶。
    人死后的一到两个时辰内会出现淡色尸斑,两到三个时辰尸斑颜色会加深,三个时辰后施力按压会消退,收力以后则会重现,而约莫一天半左右就完全定形了,怎么按都不会消失。
    沐青抬手在尸斑上用力一按,再松手,尸斑消散又重现。算着时间,应当是丑时左右长的,恰好是弟子们查看过后,故而到现在才发现。
    不清楚其他人会不会这样,可第一个出现意外总有其缘由,沐青让弟子将陈府的管家叫来,将衣服给陈少爷穿上,盖上被子。
    管家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矮胖男人,小眼睛,一看就很会算计,他云里雾里地进门,大抵是有些惊怕,进门前还犹豫了片刻,一狠心才敢过来。
    “二位元君安好。”管家恭敬道,弯弯身子。
    沐青不拐弯抹角,径直问:“陈少爷最近去过哪些地方?”
    管家不解,可也没多问,如实说:“少爷近来一直在准备院试,少有出门,只有前些日子同杨家公子喝过茶,其余时候都在府内温书。”
    院试,即科举考试的最初一级,每年六月到七月之间在府城举行,只有童生才有资格参加考试,又称选秀才。陈家少爷便是童生,三年前名落孙山没中榜,今年还要再考。
    这些话江林都问过的,对陈家上下都比较了解,尤其是对陈少爷。陈少爷为人恭谦文雅,平素喜好吟诗作对,亦精通书画,时常广结好友,陈家下人乃至周遭的四邻八舍对其评价都很高,无一不夸赞,应当没甚大问题。
    一番问话没能问出什么,管家说的都是些过场话,不会说陈家的人一句不是。
    沐青有意无意打量着他,感觉不像是在说假话,便又问:“那以往可曾有过奇遇,亦或碰见过什么古怪的事没有?”
    管家仔细想了会儿,摇摇头,肯定地说:“没有,少爷从去年二月起就在家准备院试,成天都在房间里温书,连会友都很少去了。”
    他似乎挺向着自家少爷的,说完,又讲了些其它的好话,譬如陈少爷心善,每年都会定期到寺庙里捐公德,会到县城东边施粥,还会帮哪个穷苦人家,总之一大堆。这么一说,也难怪陈少爷在旁人口中的风评那么高了,纯善至此确实难得。
    沐青只听着,末了,让管家先离开。
    祠堂内直挺挺躺着这么多人,管家忧心又害怕,赶紧走了。
    待人走远,江林问:“与陈少爷有关?”
    沐青垂眼盯瞧了会儿面前的人,淡淡道:“还不清楚。”
    “这陈少爷还真是大善人,”江林拖着声音说,有点意味不明,“天底下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沐青不应声,感觉祠堂里冷得不正常,打算布个阵除一除阴气,然而不等她动手,靠近走廊的左侧窗户忽地传来声响。
    响声太过突兀,祠堂内的众人全都抬头看去。
    只见原本紧闭的窗户突然打开,一只白色的爪子搭到窗沿上,接着另一只爪子也搭了上来,随即小小的狐狸脑袋探出,白毛团子费力地往上跃,跳进木窗落到石板地面上,她嘴里还叼着东西,险些没站稳,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这孽障当真半点自觉都没有,全然不走寻常路,有大门非得翻窗,身子还没恢复就到处上窜下跳。
    走近了,众人才看清她嘴里叼着的是一个白面馒头。
    这孽障在厨房胡吃海塞一通,肚皮都撑圆了,要不是念着要快点过来找沐青,铁定还要多吃点,她没吃过馒头,走前还带了一个出来。
    白面馒头个儿大,一只爪子抱不住,她只能飞快蹿到沐青脚边,改为用两只爪子抱着,应当是吃累了,她行动还有点不利索。
    先前还半死不活,只有一口气吊着,现在跟没事一样,也是厉害。
    沐青低头瞧了眼,没有搭理。
    江林倒是惊奇,头一回见到狐狸吃馒头,打趣道:“小狐狸,你哪儿来的馒头,莫不是去厨房偷拿的?”
    记着重造元丹的痛,白姝不理这人,兀自一面扒住沐青一面啃馒头。沐青告诫过,她妖力没有恢复暂时不能化形,让不要在其他人面前开口说话,别把人家吓到了,她便不说,安生当一只白毛狐狸。
    当然,其他人不包括江林,江林知她是狐妖,就故意要逗耍她,非得过来招惹,弯身拨弄她的狐狸头。白姝不乐意,当即一爪子伺候,江林飞快收回手,堪堪躲过。
    “又要抓人,昨晚我可救了你,忘恩负义的小崽子。”
    白姝才不管她有没有救自己,只一个劲儿巴挨住沐青,用尾巴朝向这人,以示不喜。
    江林又气又笑,懒得跟这没良心的东西计较。
    沐青只看了看,之后不再管她俩,专心布阵。
    阵法一经布成,整个祠堂里的阴气霎时消散不少,不再冷森森的,反而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暖意,就连燃烧的灯火都明亮了一些。
    做完这些,白姝的馒头也快吃完了,她赶紧把剩下的塞进嘴里囫囵吞掉,灵活地扒拉住沐青的袍角,然后借力跃到沐青手上。
    或许是不忍这孽障之前那么遭罪,这回沐青任由她放肆,顺势接住她,低声问:“好些了?”
    白姝大黑眼珠一转,知晓不能说话,只点点头,并用爪子摸摸肚皮。她的本意是想告诉对方自己不痛了,孰知吃得太撑,肚皮鼓胀得厉害,看起来就很是滑稽,像在拍小鼓似的。
    沐青抬抬眼皮,倒不多言,仅只这么一句,一如既往的冷淡。
    一行人守在祠堂直到巳时,期间江林率众弟子悉心照料陈家的人,沐青带着白姝里里外外转了小半圈,四处瞧看。
    阿良和两位师姐受命出去办事了,也不是甚大事,就是去外面打听打听,看有没有关于陈家的传闻或是什么,毕竟有的事问陈家的奴仆可问不出来。
    陈家十八口,除了陈少爷长尸斑,剩下的人一点事都没有,还是原先那样。
    阿良他们巳时三刻才回来,还真打听到了一点消息。现今整个安平县都知道陈家的事,这阵子有关陈家的闲言碎语就没停过,他们在附近一家酒馆里听人说,前些年陈少爷曾与宴玉楼的头牌有私情,当时陈少爷冲冠一发为红颜,不惜与陈家决裂,带着头牌私奔出走了,只不过两人还是没能在一起,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反正后来头牌回宴玉楼继续接客,陈少爷灰头土脸回家。
    想不到品行高洁的陈少爷还有这么一段风流韵事,着实耐人寻味。
    阿良还打听到,如今那头牌当红,三年已过,风头比当年更甚。
    乍一看,私奔与陈家十八口丢魂没任何关系,且都过去那么久了,可为了一探究竟,沐青和江林还是决定亲自过去看看,其余人等则留守陈府。
    白姝自然也跟着去了,她向来不知脸皮为何物,非得跟上。
    沐青和江林易容做男子打扮进的宴玉楼,白姝进不去,只能在外面等着。进去前,两人再三叮嘱不能乱跑,这孽障答应得飞快,转头就把话抛到九霄云外,稀奇地东瞅瞅西看看,还跃到宴玉楼二楼东侧,去扒着窗口偷瞧。
    这本是无心之举,却让她撞见了不该瞧的事。
    二楼东侧的一个房间中,两个衣衫不整的女人正紧紧抱在一处,底下那个玉腿曲叠,无力地抓着凌乱的被褥。
    白姝偏转脑袋,尾巴晃动了下,很是好奇地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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