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示:担心找不到本站?在百度搜索 海棠书屋 | 也可以直接 收藏本站

52.万丈高楼终有颓塌

      另一边,穆蓉看着纪纲远去的背影,和他刚才的那番模样,愈发肯定了一件事。
    “去看看宝林。”她站起身,带着丫鬟,去了楚宝林的院子。
    楚宝林正在吐,见穆蓉来,也没搭理,待她好一些,才招招手,“随便坐吧。”
    穆蓉打量着她的屋子,陈设华贵,富丽堂皇,不像个妾,而是郡主。
    “好点了吗?”穆蓉坐在桌子旁,看着她。
    楚宝林擦了擦嘴,“真是难受,都这么久了,还是闻见什么都想吐。”她喝了一口汤,“你是无事不登叁宝殿,说吧,怎么了?”
    “荣桓让我来问问你,给孩子取个什么名字。”
    楚宝林又喝了一口汤,抚着胸口,“随你们,想取什么就取什么吧,什么言啊嘉啊的,与我而言都没区别。”
    这话着实让穆蓉惊了一下。
    楚宝林似乎不当回事,她只觉得一阵恶心,又要吐。
    见她如此,穆蓉不好多待,她站起身就要走。
    楚宝林叫住她,“请夫人过两日给我请个戏班子来吧。”
    “请戏班子做什么?”
    “憋闷得很,听听戏,”楚宝林回到榻上躺着,“听说叁清班要来京师了,到时候打听打听,请过来唱几曲,”她铺好自己的毯子,“夫人没事儿也来我院里听听吧,省得你自己一个人待着,孤孤单单的。”
    这话着实惹怒了穆蓉,纵是她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了,她走到楚宝林的榻前,“你知道,荣桓爱的不是你,是另外一个女人吧?”
    穆蓉没等到楚宝林的疑惑和气恼。
    楚宝林一副了然的模样,“知道啊,你不知吗?他同我说过好多次,说我与那女子长得像,还说...还说我们性子也像。”
    “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楚宝林轻笑。
    “那你为什么还......”
    “你当天下女子都同你这样傻啊?”楚宝林十分可笑地看着穆蓉,“我知道他心里记挂着别人,可这也不代表我心里就记挂他了,”她捏起放在矮几上的酸杏吃着,“他图我的脸,我图他的财,各取所需。”
    “你!”穆蓉十分诧异,她竟然不知道会有人如此直白地讲这样的话,她更不敢相信她的荣桓哥哥是与要利用他的人朝夕相处。
    楚宝林不以为然,“我说你傻你还真的傻,这几年,他对你什么样,我不知,难道你自己还不知吗?为了这么个男人,值当赔上你所有真心吗?”楚宝林指了指屋里的陈设,“你所有的贤良淑德他都不在乎,而我呢,只要有张他喜欢的脸,他便将什么都给我了,我都替你可惜。你现在是不是挺后悔,当初没听他的,再嫁出去?”
    “这事你是如何知晓的?”
    楚宝林伸了伸懒腰,“我才是他的枕边人。”
    一番话,将穆蓉这几年所坚守的最后一层皮给扒的干干净净,她总以为,自己守着他正妻的名分,便能与他相守一生的,可她心里更明白,她与纪纲的关系,还不如纪纲与他身边小厮的关系亲近。
    这是她不肯承认的,今天却被楚宝林拿出来,一条条晾晒在她面前,着实羞辱。
    她不再与楚宝林多说什么,转身出了房门。
    刚到院子里,只见小厮急急忙忙地跑来,“夫人!出大事了!大人被带走了!”
    “什么?!”
    纪纲被押到了武英殿里,大殿里,除了朱棣,还有太子和几位文官在一旁坐着。
    纪纲跪在殿内,朱棣抬手,“朕最近忙着迁都,听闻汉王行为不法,你们可知道?”他看了看一旁的蹇义。
    蹇义为明哲保身,说道,“臣倒是不知。”
    杨士奇在一旁缓缓道,“臣与蹇义一样,不甚清楚,只是......”他顿了顿,“陛下再封汉王就藩,可汉王迟迟不动,在迁都之际,还要留守应天,唯陛下熟察其意。”
    这话说完,朱棣看着纪纲,“你替朕,可刺查到此事了?”
    纪纲开始冒冷汗,他趴在地上,没有作声。
    “汉王私结宫中内侍抢夺选秀女子,构陷周新,诛杀解缙,拉拢大臣,还以唐太宗之德誉自居,可朕,不是李渊。”朱棣高亢的声音回荡在殿内,“朕已夺他冠服,囚禁在西华门了。”朱棣盯着纪纲,“汉王所做,桩桩件件,与你有何勾连?”
    纪纲心已经跳到嗓子眼儿了,他撑着直起身,“陛下,臣不知....”
    “还敢说不知?汉王带走的秀女是送到了你的府上,构陷周新乃是你为了包庇麾下之人所为,解缙也是经你之手被害死,这些罪臣抄家灭族你没有一件不参与的,你敢说你不知?朕可听说,你私下收受了不少官员的贿赂馈赠啊。”
    “别的臣都应下,但贿赂,臣万不敢当。”
    正说着,马内侍带进一个人,纪纲抬头一看,是他锦衣卫的镇抚庞瑛,也是他除了庄敬之外的亲信。
    庞瑛规规矩矩地行礼后,从袖中拿出一张纸呈给朱棣,“陛下,这是臣在锦衣卫当差期间察访到的纪指挥使及其亲眷所收贿赂的册子。”
    朱棣接过来,扫了两眼,扔给纪纲,“你瞅瞅吧。”
    纪纲从地上捡起册子,上面,什么人什么时辰送了什么礼到他家,都写的清清楚楚。
    “这不是,没有,臣没有收过这些东西。”
    庞瑛开口,“纪指挥使,看仔细,如今这些东西,都好好地摆在您屋子里呢。”
    纪纲一阵恶寒,他仔细看着册子上的汇总,突然一阵眩晕——这些东西的确是在他家里都找得到的,但他以为,这都是楚宝林拿着他的钱去买回来的。他抬起头,“这些东西,是...是臣的妾室背着臣收的,臣真的不知。”
    庞瑛继续说道,“纪大人权焰熏天,怕是家里多了奇玩珍宝都满不在乎吧。臣听闻,纪指挥使对妾室的所求无有不依的,即便是已经不再织造的先皇后穿过的金银绸缎也是弄得来的。”庞瑛看着朱棣又道,“纪指挥使还曾指派臣在端午射柳之日为其折柳鼓噪,佯装其射艺精湛,如此指鹿为马之态,群臣居然都不敢有疑,由此可见,纪大人的确是个一手遮天的人物了。”
    “你诬陷我!当日我为避锋芒,故意射了偏箭,可是你折了柳枝,还鼓掌叫好,私以为你是与我玩笑,我便没当回事,如今倒成了我指鹿为马了?”纪纲有些口不择言,慌乱间也不顾周全了。
    这正中庞瑛下怀,“那敢问纪指挥使,为何要避锋芒?您本就是陛下身边的锦衣卫指挥使,却连箭都不敢准射,说到底,没有异心?陛下不知,但我可知道,近年来,纪指挥使不断地在借训练锦衣卫之名,蓄亡命、造兵器啊。”
    “你!”纪纲每句分辨都被庞瑛步步猜中,庞瑛所说的招兵买马也是朱高煦借他之名在锦衣卫暗中进行的,他向来睁只眼闭只眼,没想到今日都成了指证他的把柄。
    “行了。”朱棣听得头疼,“指鹿为马折柳鼓噪都不论了,马内侍,你派些人去纪纲府中,将他搜刮的赃物一一清点。”
    “等一下!”纪纲突然叫住马内侍。他冲朱棣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陛下,臣一切罪责臣都认下,是杀是剐臣绝无怨言,臣为陛下鞍前马后多年,不敢求陛下轻罚,但求....”他抬起头,看着朱棣,“妾侍身怀六甲,恳请陛下饶恕,放她一条生路...还有....还有臣的夫人,她至始至终什么都不知道。”
    朱棣似乎并没有答应他的意思,“先别太早下定论,先看看他们能搜出些什么吧。”
    纪纲被关进牢里听候发落,他没想到的是,很快,他就在牢里看到了被押进来的穆蓉等人。
    穆蓉和他关在一处,她惊慌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纪纲看着穆蓉,“你怎么...”他四处看,“宝林呢?”
    穆蓉将他拉至一旁,见狱卒离得远,她低声说,“我让丫鬟和一个小厮带着宝林走了。”
    “走了?”
    “是,小厮来报你被抓了,我就让宝林快走了,她还怀着你的孩子,万一出了什么事,你好歹还有个后。”
    “那你怎么不逃呢!”纪纲气恼,“你跟她一起走才是啊!”
    “我不走!”穆蓉看着他,“我知道,出了事你定是希望她能活的,所以我让她走了,同样的,若是出了事,我想与你在一起。”
    “穆蓉!你怎么这么傻!”纪纲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坐在一旁,喃喃道,“我对不起你。”
    穆蓉与他一同坐着,“不要再说这些了,眼下是该想想怎么办?”
    纪纲叹了一口气,“我们都要没命了。”
    “什么?”
    “这些年,我替汉王做的事桩桩件件都被查出来了,陛下最恨的就是被人分权,我是只臣服于他的锦衣卫,如今都被汉王拉拢腐蚀了,我肯定是活不成了,汉王是陛下的骨肉,纵有再多错,也只是责罚,可我不一样,陛下一句话我就得死,汉王为了自保也只能把所有罪责都推在我身上。”
    “那...那....”穆蓉已经泣不成声。
    纪纲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泪,“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我这辈子辜负了你,连累了你,抱歉,下辈子,别再遇见我了。”
    穆蓉撞进纪纲怀里,哭着说,“生同衾死同穴。好在,我能同你死在一起。”她擦了擦眼泪,努力挤出一丝笑,“没事,我马上,就能见到我哥哥了,我...很想他了。”
    纪纲当日便被抄家,金银玉器数不胜数。
    一个小卒翻查的时候,从纪纲的书房里更是翻查出了许多字画。
    这个小卒祖上是读书人,他翻着纪纲的书画,“字写得倒是不错,就是人不是个好人。”说罢,看四下无人,他偷偷将几张名画卷好私藏起来。
    查抄完家产,纪纲受贿的罪名板上钉钉。
    朱棣本要贬汉王为庶人,但太子求情,朱棣借坡下驴,罚朱高煦到封地好好反省。
    纪纲,教唆汉王、挑拨其与太子之间的情分,欲谋大逆,判凌迟处死,家眷同罪。
    都察院没有任何过多的审讯,就将纪纲拉去行刑,速度之快简直匪夷所思,仿佛是怕他翻供似的。
    在刑场上,纪纲回头看着穆蓉,“我对你只有亏欠,希望来世能偿还。”
    穆蓉与他一同行刑,刚刚的紧张和恐惧烟消云散,她突然笑着说,“小时候,你和哥哥带着我去湖边玩,弄脏了我的鞋袜,你道完歉,然后背着我回了家,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喜欢你。”
    纪纲死后半年,他的罪状才被公布,但大多是为了速速定他的罪而掺以的莫须有的成分。
    与此同时全家男女老少发配戍边,亲信庄敬等人处斩,此外,还列其罪状颁示天下。
    楚宝林带着小部分家产逃回了扬州的家中,途中因为路途颠簸,又殚精竭虑,产下一个死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