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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

      藕丝糖每日早起一颗, 含在嘴里很久才吃下去。
    桃夭好几次伸着鼻子闻来闻去, 问岳儿道:“你是不是偷吃藕丝糖了?”
    “想吃。”岳儿摇着头,“可是没有。”
    风荷心中有些愧疚, 可还是决定谁也不给。
    我自己还舍不得吃呢。
    藕丝糖吃了十几颗, 没见过他。
    去文昌阁的时候书房总是门窗紧闭,他也没来看过岳儿。
    羽雁和石榴从桃园消失了踪影。
    中秋夜里王爷当众散了戏,给王太妃没脸,王太妃气得小病一场。
    梅夫人早到了解除禁足的时候, 可是没人提起此事,就连康夫人也跟忘了似的。
    入了九月后, 下一场秋雨。
    风荷站在林立的书架间听着雨声,想起春日里那场雨, 咬了唇发呆。
    楼梯口响起脚步声, 有人上楼来了,风荷沉浸在心思中, 没有理会。
    “想什么呢?”突听有人问道。
    循声看过去,他站在书架另一头看着她。
    青袍青冠挺拔整肃,只是脸上带着倦容,双眸中有些红丝。
    “一场秋雨一场寒, 奴婢想着回家瞧瞧母亲和妹妹,为她们添置几件冬衣。”风荷轻声说道。
    他嗯了一声,慢吞吞迈步往隔间里去, 过一会儿在里面喊道:“你过来。”
    风荷挪步进去时, 他靠坐在榻上面无表情看着她:“本王的木箱呢?”
    “抬回岳儿房里去了。”风荷忙说道。
    他嗯一声, 坐直身子朝她招了招手,风荷走近几步,试探问道:“下雨的时候,王爷后背的伤口还会痒吗?”
    他摇摇头,又冲她招手,风荷无奈道:“奴婢不明白王爷的意思,王爷能不能……”
    她想说,王爷就不能说吗?为何总是比划?
    他不耐烦皱一下眉头,身子往前一探,伸手捉住她手用力一拉,拉她跌坐在榻上,风荷惶急着想要起来,他的手攥着她手不放,沉声说道:“本王命令你,坐着不许起来。”
    风荷抽一下手没抽出来,忙轻声说道:“不起来可以,王爷先放开。”
    他轻咳一声放开手,挪了挪身子离她近了些,薄荷香淡淡来袭,风荷心跳加快,脑子里一阵一阵犯糊涂,两手紧紧绞在一起,绞得手指发疼,心里才能清明些。
    “羽雁都跟本王禀报过了。”他低声说道。
    都禀报了什么?才夫人逼婚的事?梅夫人要杀我的事?还是我们两个钻火道窥探到王太妃秘密的事?风荷扑闪着眼。
    他的声音里带了些笑意:“性命不保的时候,还能不停嘴得胡说八道,真有你的。”
    原来是梅夫人杀我的事,风荷忙道,“奴婢还没谢过王爷的救命大恩。”
    “是羽雁救了你。”他摆摆手。
    “奴婢自然感激羽雁,也一样感激王爷。”风荷执拗说道,“没有王爷的吩咐,羽雁顾不了奴婢,就算顾得了,也不会那样及时。”
    “此事的源头在本王。”他看着她。
    确实在你,风荷想问,你何时处置梅夫人?我都快等不及了。看他一脸倦怠,忍着没问。
    “你就不怕吗?”他轻声问道。
    “怕。”风荷吸一下鼻子:“当时没觉着什么,怎么救命怎么做,事后越想越害怕,做了好几次噩梦。”
    他的手又伸过来握住她手,抚摩着她的手背轻声说道:“不会留下疤痕,放心吧。”
    手背上灼热滚烫,连带着脸上也火烧似的,风荷挣一下没挣开,又挣一下,越挣扎,他攥得越紧。
    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可躲不开他的气息,心里乱作一团。
    他紧握着她手,她挣脱不开,谁也不说话,就那样静默着。
    猝不及防的,他的声音响在耳畔,“书房地龙火道的事,你与羽雁立了一功。”
    怎么突然又跳到火道的事情上了?风荷压下心头纷乱,想起王太妃说的话:
    “富贵险中求,拿命换皇位,值得。”
    “若他是真龙天子,自然不会死,若他不是,将岳儿过继给绮萝,我做太皇太后。”
    那些话,羽雁也跟他说了吗?
    心中颤颤得难受,翘起唇角轻松随意说道:“王爷不提还好,一提就想起当日的狼狈,从火道钻出来的时候,我们瞧着对方直笑,我自己何等模样瞧不见,羽雁就跟个挖炭的似的。”
    说着话嗤一声笑了出来,忙捂了唇看着王爷。
    他看着她微扬了唇角,轻声问道:
    “你不问问本王去往沇州的事吗?”
    “奴婢想问。”风荷咬一下唇,“可总也见不着王爷。”
    “这些日子忙碌,也没顾上过去看看岳儿。”王爷说道。
    “王爷此去,很艰难吧?”风荷看着他,“没有再受伤吧?”
    “没有受伤,挺艰难的,我们的行动已足够机密,可刚到沇州几日,祁王就得到了消息。白日里官兵追逼,夜里刺客登门,我们辗转逃避狼狈不堪,有一次躲在了猪圈里……”他松开她手,仿佛会弄脏她似的,拧眉说道,“是良霄硬将本王拽进去的,还摁着不让动,本王做事从来都是硬碰硬,这一次心中牵挂甚多,能避则避。”
    “大丈夫就应该能屈能伸,为何要硬碰硬?”风荷说道,“韩信还能忍胯/下之辱呢。”
    “你去猪圈里呆一夜试试。”王爷有些气。
    “王爷不是我等凡夫俗子,自然是宁折不弯。”风荷忙道,“都怪良将军,怎么能将人往猪圈里摁?”
    “巧舌如簧。”他看着她,话音里带了些笑意。
    “只要能保命,猪圈里怕什么,洗干净不就成了?”风荷抿了唇笑笑,看着他问道,“后来呢?”
    他脸色变得凝重,沉默了好一会儿,方开口说道:
    “本王为保存力量多方击破,将人马分成几拨,各自分头行动,宋将军带的人刚有所进展,祁王派兵围剿,宋将军全军覆没,然后是连将军的人马,再然后张将军……”
    他喉间发哽,紧闭了眼。
    风荷的手悄悄挪过去,握住了他的手。
    “他们跟着本王南征北战从无败绩,这次却丢了性命。”他声音嘶哑继续说道,“连续损兵折将,本王痛定思痛,派良霄带着剩余的人马进京求助,自己带着山川江河四个大摇大摆到了知府衙门,本王表明身份,说是到沇州游玩来的,沇州知府心知肚明,但他不敢让本王在他门前出事,动用所有力量护着本王,本王去他们的刑房查看过祁王袭爵以来所有的卷宗,但凡与他有过节的人,让知府悉数捕来下狱,本王亲自前去,一一说服他们指证祁王,费了月余的唇舌,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
    风荷听得心惊:“看来祁王在沇州横行多年,这些人都被压制得不敢出头。”
    “不错。”王爷说道,“本王几乎绝望的时候,遇见一名死囚,其时他正要被押赴刑场,本王拦住将他救下。他是沇州名士,姓季名友常,因对祁王口诛笔伐被打入死牢,没有卷宗没有过审,直接定了死罪。本王救下他后,他在士林中多方联络四处奔走,争取到几名文士相助本王,本王带着他们,终于查到了祁王的关键罪证。”
    风荷松一口气,悄悄挪开了手。
    王爷的手动了动,团成拳继续说道:“那时候良霄已从上京返回,本王拿到罪证带着队伍离开的时候,祁王派骑兵追击而来,我们被堵在城门口,前有城墙后有追兵,暗处埋伏着弓箭手,我们左冲右突苦苦鏖战,夕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人马损失过半,本王眼前一片血红,一支冷箭破空而来,直射本王胸前……”
    风荷啊一声惊叫,王爷接着说道:“本王昏聩中听到叮得一声响,那支铁如意救了本王一命。”
    风荷捂着胸口,念一声阿弥陀佛,他朝她靠近些,两个人之间只剩一线,随着呼吸衣袍微动,几次拂过她的手臂。
    她想躲开,听到他一声低唤:风荷……
    她的身子僵住,他哑声说道:“本王说过,你送的铁如意,是本王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
    “后来呢?”她的声音轻柔得似飘在云端。
    “铁如意挡住冷箭那一声响,若胜利的号角,咱们的人马军心大振。”
    “最终以少胜多了吗?”她期盼看着他。
    “苦苦支撑到天黑,霍大将军派的援军赶到,大军攻破城门击败敌军,径入祁王府锁了祁王,本王将罪证交由徐相派来的官员,带着人马连夜赶了回来。”
    风荷松一口气:“徐相与霍大将军是朝中的权臣吗?”
    “一文一武把持朝政多年,先帝在时欺君媚君,新皇登基后,视新皇为傀儡,本王深恶之。”王爷咬了牙。
    风荷问道:“王爷跟他们联手了,是吗?”
    “是,为了拿下祁王给将士们报仇,”他话音顿住,身子一斜靠在她身上,闭了眼说道:“本王违背初衷,把自己给卖了。”
    他的声音发涩,风荷心中一惊,此话何意?
    他没有说下去,手揉着眉心发出低低的叹息。
    风荷两腿有些酸麻,刚挪动一下,他靠她更紧了些。
    她没有再动,任由他靠着,安静陪着他。
    他也没有再说话,只是靠着她,靠得越来越紧。
    紧得她能感觉到靠在她身侧的后背,灼热而紧绷。
    窗外雨滴打在屋瓦上,丁零丁零作响。
    这场连绵的秋雨,不会停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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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亲亲们除夕快乐~~年夜饭喷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