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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走

      羽雁常在宫中出入, 过来庆宁宫闲坐时, 跟风荷说起宫中的消息。
    “皇上总也不进后宫,二妃着急啊, 想方设法与皇上亲近, 淑妃还矜持些,容妃将门虎女,主动送上门去,一会儿说给皇上弹琵琶, 一会儿说舞剑,一会儿又说与皇上赛马, 几次三番之后,淑妃也沉不住气了, 给皇上做羹汤送茶点, 又写字作诗请皇上指点,皇上忍无可忍, 下旨说后妃非诏不许踏进紫宸殿。”
    风荷笑问:“二妃很美吗?”
    “美啊。”羽雁赞叹道,“我自认美人,却也甘拜下风,容妃美丽野性, 母豹子似的,淑妃满身书卷气,书香熏出来的人, 秀丽婉转。”
    风荷心中又泛起酸意:“你可见过嘉肃皇后?”
    “远远瞧见过, 如今御花园百花齐放, 上回遇见她在赏花,月白披风浅绿裙,站在花间,美得像一幅画。”羽雁说道。
    风荷豁然起身:“近日建昌府派了官员来京,进贡明前云雾茶,我托他们给方姑姑她们和舅父家捎些东西,要去一趟驿馆。”
    “我也一起去,我有东西捎给荣公子。”羽雁连忙跟上。
    追上了又问道:“你可有礼物给荣公子?”
    看风荷摇头,又问:“书信呢?”
    风荷又摇头,羽雁切了一声:“真狠心。”
    到了宫门外,杏花已将各式礼盒装上马车,瞧见风荷笑说道:“都妥当了。”
    马车中沉默良久,风荷问道:“皇上有没有问起过我?”
    “没有。”羽雁摇头,“一次也没有。”
    风荷咬了唇,羽雁揭开车帘咦了一声:“这不是去驿馆的方向。”
    “先去一趟我家,我娘也有东西要捎回去。”风荷绷着脸说道。
    “好啊好啊,顺便去瞧瞧桃夭。”羽雁雀跃不已。
    到了燕子巷,羽雁自顾进了良府,风荷回到家中,母亲与闻樱早已将东西备好,母亲一一交待,给舅父舅母的,表哥表嫂的,表嫂家孩子的,曲英雄的,还有巧惠的,风荷看一眼闻樱:“惠姨娘有两份,其中一份是你准备的?”
    闻樱点点头:“在建昌的时候,虽不待见她,常能见着不觉得什么,如今离得远,倒是有些惦记。”
    “惦记就对了。”母亲笑道,“她到底是你的亲娘,你看见她总跟见了仇人似的,我这心里一直不是滋味。”
    闻樱咬了唇,风荷摸摸她辫梢:“长大了。”
    闻樱依偎过来抱住她,脸在她怀中蹭啊蹭,风荷看向母亲:“怎么了这是?”
    “这丫头最近黏人。”母亲笑道,“夜里闹着跟我睡,半夜跟我抢被子钻我被窝,早起醒来,八爪鱼一样抱着我,我都透不过气来。”
    风荷拍着妹妹:“怎么跟要出嫁了似的?”
    “我看上了一个人,准备私奔。”闻樱靠在她怀中闷声说道。
    风荷不由失笑,揉着她头发说道:“你要是愿意,也招个上门女婿,母亲跟前有人侍奉,我才放心。对了,张婆婆怎么样?靠得住吗?”
    “又老实又勤快,儿子媳妇都在良府侍奉,知根知底的,你就放心吧。”母亲笑道。
    到了驿馆,通判大人亲自迎了出来,吩咐文书将礼盒一一记下,记到一把折扇时,斑竹的扇柄,唐寅画的扇面,通判大人瞧着亮了眼眸,竖起大拇指夸赞道:“好扇。”
    风荷笑道:“这是章羽雁章姑娘送给荣公子的礼物,还请记清楚了。”
    文书忙小楷标注了,通判大人眼眸更亮:“女史认得章姑娘?”
    “认得。”风荷笑道,“本要跟我一起前来驿馆,到了良府又贪玩不肯来了。”
    通判大人说声等等,过一会儿捧出一卷画轴,两手递过来笑道:“这是荣公子托下官送给章姑娘的画,女史既与她相熟,烦请转交。”
    风荷接过来,心中好奇,当着通判大人的面又不好失礼。
    事情办妥,从驿馆出来上了马车,迫不及待展开画轴,但见一位红衣女子赤着双足踏在鼓面上,妙目流转巧笑倩兮,袅娜的身姿轻盈舞动,手中宝剑化作银蛇,脚腕上一对金铃,似随风发出轻响,丁零丁零……
    次日将画交给羽雁,羽雁捧在手中,泪如雨下。
    哭着骑马到了驿馆,说是有话捎给荣公子,可惜人去楼空,通判大人一行已离京回建昌而去。
    “你给他写信吧,你说我写。”风荷安慰羽雁。
    她咬着牙:“我要自己写,你教我。”
    一个荣字将她难倒,写了许多次依然难看,气得操起笔在空中挥舞着,刷刷刷比划着剑式喊道:“拿笔比拿剑难多了,要是笔能像剑这么长,我早就学会了。”
    岳儿拿着写好的荣字在她面前晃:“不难啊,我都会了,娘夸我写得好。”
    羽雁气得跳脚:“孩子也欺负我,看剑……”
    笔尖在岳儿眼前比划来去,岳儿咯咯咯直笑。
    正闹的时候,杏花跑了进来,涨红着脸喘吁吁说道:“女史姐姐,夫人打发人来传话,说是闻樱姑娘不见了。”
    风荷一惊起身就往外跑,羽雁追了出来:“我骑马带你去。”
    到了燕子巷家中,桃夭正在安慰林夫人:“已经派府里管事带人去找,也打发了人进宫中传信,良霄得信后会想办法的。”
    林夫人双泪长流:“她这些日子不对劲,我早该察觉到的,是我这个做娘的太粗心了。”
    “怎么发现的?”风荷跑进来问道。
    林夫人哭着说道:“她今日天不亮就起来了,站在我床前说道,娘,我走了啊,我以为她要去相国寺万姓交易上淘书去,就说去吧,她到了门外又转身回来,又说一声,娘,我走了啊,我说去吧去吧,午饭时不见回来,打发张婆婆去找,半个时辰后,张婆婆带着她家孙子回来了,她孙子说,闻樱姐姐让我告诉你们,她走了,再不回来了,让你们不要找她。我赶紧进她屋里去瞧,少了几件衣裳几本书,还有你平常给她的散碎银子,她都攒在一个盒子里,那盒子也不见了。”
    “可留了书信?”风荷又问。
    林夫人摇头:“没有瞧见有书信。”
    桃夭急得直跺脚:“到底跑去了哪里?真是急死人了。”
    “那么大姑娘了,没事的。”羽雁轻松说道,“ 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都是公孙二娘了。”
    “你是闯荡江湖的女侠,她是闺中娇养的小姐。她跟你能一样吗?”桃夭气道。
    风荷不死心,闻樱若是离开,不会不给她留书信,许是母亲慌乱之下没有瞧见,跑进闻樱屋中翻找,终于在枕下找到一封书信,信中说想念亲娘,决定跟着来京进贡的队伍回建昌去,队伍中一名书办是斐墨的朋友,会照顾她的,请阿姊放心,又说愧对母亲这些年的养育,日后再图报答。
    风荷看着信跌坐在闻樱床上,想起母亲说她近日分外黏人,想起她昨日靠在自己怀中起腻,她说想念亲娘了,她又顽笑说要与人私奔,看来她早就有了打算,虽说是有熟人,可一个姑娘家跟着满是男人的队伍,到底是不放心。
    强撑着发软的双腿出来给母亲读过书信,母亲哭得更加厉害,风荷陪着垂泪,桃夭含泪劝慰,眼看天色将晚,对风荷道:“今夜里我到庆宁宫陪着岳儿,你安心陪伴伯母。”
    羽雁看她们三人哭泣不止,拍一拍腰间悬挂的宝剑说道:“都别哭了,我骑马快,找几个朋友一起去将人给追回来,你们在家等着就是。”
    说着话出院门飞身上马疾驰而去,风荷追出去时,早已不见她的人影。
    天黑的时候良霄打发人来,说是已派了一队骑兵连夜去追,今夜里定能追上,让风荷与林夫人放心。
    母女两个相对坐着苦等消息,夜半的时候良霄来了,说是派去的人马追到孟津驿馆见到了闻樱,闻樱安好,明日一早就将人带回来。
    母亲对良霄千恩万谢,良霄臊得又打躬又作揖,说是还得到宫里巡夜,茶也没喝告辞走了。
    风荷劝着母亲用了些饭菜,侍奉母亲洗浴安歇,林夫人大半日担惊受怕,得知闻樱安然无恙,情绪渐渐平稳,与风荷说着话慢慢起了困意。
    风荷待母亲睡得沉了,出了屋门靠坐在廊下发呆。
    闻樱离开京城回到建昌,不可能单单因为想念惠姨娘,应该还有别的原因。
    妹妹向来跟她无话不谈,这次为何悄悄离去?
    又想到闻樱倔强,即便良霄派出的人追上她,她也极有可能不会跟着回来。
    若是闻樱执意不回,母亲孤单单在这院中,她又该如何?
    她轻声叹息,顺遂了没几日,陡然又起波折。
    嗒嗒嗒,有人轻叩院门,在静夜中分外响亮。
    深更半夜的,风荷有些慌张,紧盯着院门僵坐不动。
    叩门声又响了起来,随后听到几声马嘶。
    难道是羽雁回来了?她骑马飞快,也许先行一步,回到了京城。
    起身跑过去拉开门闩,将院门打开一条缝,从门缝里向外一瞧,呆愣着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