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的世界线
“参宿大约是现在的猎户座,北半球的冬季星座;商宿大约是天蝎座,出现在夏季夜空。一个升起,另一个便要落下,永不相见。”乔木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这么一段话,故弄玄虚的念给何夕听,又一下子把耳机摘下来递给她:“喏,你来听这个歌。”
何夕停下手里的笔,抬头看了一眼坐在她身旁的人,戴上耳机,没多久一个女声传来:“谁念这天地玄黄,算不到动如参商……”这首歌放完后,乔木忍不住继续说:“这首歌是一个游戏的歌……”她说了半天背景后,停下来喝了口饮料:“是不是很虐心!”何夕点点头:“所以和平是多么的可贵。”
这次没等乔木叹气,旁边一个小桌一直在电脑上敲敲打打的年轻男人一下子笑出了声。两人立刻警觉的看向那人,那人看起来完全没注意到两个女孩的眼神,继续自顾自的盯着电脑屏幕小声的笑。何夕在心底松了一口气,对着乔木极小声的说:“差点就好尴尬啊。”乔木则切了一声,扬起一个何夕非常熟悉的笑容——通常这个笑容扬起就代表她又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她举了举手机,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掠过,示意何夕看手机屏幕:“他的电脑屏幕刚才是桌面~”
何夕和乔木并肩走在大街上,乔木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何夕:“我有种预感,你万年母单的体质就要改变了。 ”
何夕喏了一声,不以为然:“那就借你吉言。”
何夕没想到这次乔木的话应验的这么快。
不到一周的时间,她又见到了那个男人,只不过这次的地点是医院。何夕的一位堂哥半夜里出了车祸,送到医院,手术进行了叁四个小时把小命抢了回来,也没留下后遗症,何夕素来和这位堂哥关系较好,再说都在一个市区,便买了一束百合去了医院。她进病房的时候,叔叔婶婶哥哥嫂嫂正在“诚挚”的感谢这位主刀大夫,一群人拼命塞红包,一个人拼命推拒红包,场面有些搞笑。何夕哥哥一看到何夕进来立刻有种组织又壮大的感觉,赶紧招呼何夕:“快来快来!”何夕抱着那束百合站在门口有点尴尬,那位主刀大夫一看到何夕,眼睛不自觉亮了一下,只是当下这场面他也来不及说些什么,只能冲她挑挑眉,作出一副求救的表情来。何夕本想置身事外,不过认出那位医生后也不好意思再袖手旁观,便走上前捞开双方,看了一眼那医生的名牌,有些尴尬的开口:“叔叔婶婶,你们不用这样,卫医生正好是我之前认识的朋友。”
这话一出,整个屋子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奇怪。除了何夕和卫医生之外,其他人包括病房里的小护士都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何夕嫂子转了转眼睛:“夕夕,你哥这边情况还不太稳定,我和你叔叔婶婶现在都有事,你赶紧问问卫医生注意事项。”她一边说着,一边把两人往外面推,其他亲属见状也加入了阵营,关门前何夕堂哥还很是风骚的冲何夕挑了挑眉。
病房不远处是逃生楼梯,俩人不约而同的走到那里,何夕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倒是医生先伸出手:“你好,正式认识一下,我叫卫十觞,十觞亦不醉的十觞。”何夕伸手和他虚握了一下:“你好,我叫何夕,今夕复何夕的何夕。”
何夕和卫十觞就这么认识了。因为堂哥这次住院时间长的关系,何夕难免和卫十觞经常碰面,偶尔赶上饭点,卫十觞索性带着何夕一起去医院食堂,不知不觉中两人聊的也越来越多,饶是何夕这么慢热的性子,也开始与他变得越来越熟悉。住院的时间再长,终还是有个限度,一个月后堂哥便出院了。那天何夕没去接他。
乔木望着何夕,叹了一声:“这么好的机会啊!”
何夕咬着吸管:“能有机会认识这样的人就已经很幸运了。”
乔木忍不住问:“难道你不喜欢他吗?”
何夕楞了一会才开口:“我不是十七岁的小姑娘了,我这种喜欢,更多只是一种好感吧……他那样子的人,喜欢一个人一定会说的,所以我何必让他以后看见我就尴尬呢。”
乔木又忍不住哎了一声:“所以你就打算一直这样子被动?”
乔木又忍不住哎了一声:“夕夕,如果只是像你说的只是好感,今天你就会去接你堂哥了。夕夕,不要因为所谓的尴尬错过了。要主动点。”
何夕这次沉默了好久才开口:“小木,我主动过的,但是那种被拒绝的感觉,我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那天晚上何夕又开始失眠,她盯着微信联系人看了一会,点进卫十觞的朋友圈,一片空白。
何夕脑海里一片模糊,怀揣着这份模糊,她缓缓进入梦乡。她想,如果明天……
不知道为什么,早上七点整何夕准时醒来。她已经很久没有在没有闹钟的情况下这个时间点醒来了。扫了眼时间后,她视死如归的看了一会天花板,果断的坐了起来。半个小时后出门了,目的地是医院。
当她站在门诊楼下时,深呼一口气,正准备抬脚,手机响了:卫十觞。接通后,传来卫十觞的声音:“何夕,你现在在哪?”声音听起来很沉稳。何夕心跳一下子加快,或者说从看见那个名字的时候就开始了,她心底有一点开心和一些难过:“我在医院门诊楼。”卫十觞那边沉默了一下:“那你等我十分钟。”何夕听到十分钟后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你在哪?”然后她听到了两个让她愣在原地,心像是爆炸了一般的话:“你家。”
“该怎么形容这种心情?大概就是当你看见那个人时心脏开始爆炸。”
一年前的何夕绝对想不到自己会在七夕这一天在朋友圈发如此矫情的文字,并且配上一张双手交握的照片,细心的人会发现这两只手都是左手,并且无名指上都戴上了一枚戒指。果不其然这条朋友圈发出去没多久,下面便是清一色的“恭喜”。何夕带着笑容在微信群里接受着家人的调侃。卫十觞此刻也发了一条朋友圈,同一张图片,没有配文字。
两人已经交往一年半了,当时确定关系后,何夕的堂哥大笑着表示自己是两人的大媒人。卫十觞将近而立之年,何夕也二十过五,在这个年纪谈了一场热烈又温和的恋爱,经过一年半的时间即将升华为婚姻。
何夕看了会微信关了手机,带着笑意看向卫十觞,脸上还带了点红:“感觉还是像在做梦。”卫十觞也报之一笑:“真巧,我也觉得像在做梦。”两人正准备起身到餐厅外面的林荫小道散步,卫十觞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人,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了,对何夕做了个抱歉的手势,何夕赶紧摇头示意没关系。电话接通后,卫十觞听到那边的声音,眉头皱的更深了,不到一分钟他就把电话挂了,站起身:“对不起小夕,突然有个出了重大车祸的病患,我得赶紧回去做手术,可能得很久。”何夕赶紧站起来:“没事没事,你赶紧回去吧,我回家给你做点吃的送过去。”卫十觞没说什么,开车就走了。何夕打了个车回家,煮了点鸡汤放进保温盒里,折腾完这一切到了医院已经凌晨一点多了。
护士们和何夕都很熟,说卫十觞还在手术室里忙,这个手术还没进行一半,纷纷劝何夕把东西放医院,自己先回去休息。何夕只是笑笑,没说什么,从卫十觞办公室拿了块毛毯,坐在手术室外面的椅子上。中间实在困极了,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又喝了杯护士递过来的咖啡,勉强撑到天亮,就在她整个人昏昏沉沉快撑不住的时候,“手术中”叁个字终于暗了下来,何夕整个人一下子蹦了起来,瞬间清醒过来。卫十觞满身疲惫的跟着推车走出手术室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满脸疲惫但是眼睛在发光的何夕,他用最后的力气走向何夕,然后整个人瘫在了何夕身上。
卫十觞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夕阳的光透过窗户落在坐在他身边画画的人,给她镀了一层金色,单是看着这一幕,他的心柔软的不可思议。何夕抬头时正好看到对方对着自己傻乐。她也忍不住笑了:“喂,你样子看起来好傻。”卫十觞声音听起来有些嘶哑:“小夕,下次别这样等我了,太累了。”何夕放下手里的笔,拿过放在一边的保温盒:“是的啊,我等的就这么累,你在手术室里不就更累了?我只希望你出来第一眼看到我能让你开心一点。这是我妈中午又送过来的鸡汤,赶紧喝吧。”
这时,传来叁声敲门声。
卫十觞无奈的摇摇头,说了一声请进。对方一进来,卫十觞和何夕两个人心底都有一震的感觉。这种感觉类似于一个穿着牛仔裤的人突然闯进富丽堂皇的晚宴的无措感,没人会说,但那个人心底知道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卫十觞和何夕看着这个穿着整齐西装、年约四十的男人便是这种感觉。对方非常有礼貌,表示自己是昨天夜里送来的那位病患的手下,现在想询问一些关于那位病患的事情。何夕听了后便主动出去,坐在外面的椅子上刷着手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原本空荡荡的走廊站了不少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气势和刚才进去的那个人很像,许多经过的护士看起来都有些战战兢兢,何夕坐在那里也有点受低气压的影响,索性躲进了护士办公室,她进去后,正好听到里面的护士们在讨论昨天夜里的那个病患,何夕断断续续听了一点,大概就是个大人物,昨天酒后驾驶后出了严重车祸,据说和一辆轿车撞了,小轿车的一家叁口当场死亡,结果始作俑者却被抢救过来,现在做了手术后还在ICU里躺着,人是醒过来了,意识还不太清醒。一个小护士忍不住说:“这帮有权有势的人真是能折腾,酒后驾驶出这么大的事愣是风平浪静。”年纪大的护士哼了一声:“你也说了,有权有势么。”何夕在一边的手不自觉的握紧又松开,她忍不住替还不知情的卫十觞难过。
这件事就这么平淡的过去了,那位大人物当天情况稍微稳定点就转院了,据说用的是军用直升飞机。何夕和卫十觞都不知道这个他们所以为的小插曲在未来会变成他们人生的黑洞。
接下来的半年,何夕过得非常幸福。她和卫十觞的婚期确定在了来年的一月份,两人之间的关系一如往昔的融洽,卫十觞因为工作方面的调动,离开了医院,去了当地的卫生局,他索性重新租了一套大一点的房子,何夕也在短短纠结后把自己租的房子退了搬了进去;除去感情上的顺利,她的事业也有了新的起色。作为一个全职漫画家她之前的漫画虽然画风清丽,但故事总是弥漫着一股阴郁之感,《怪谈》较之前的画风华丽了一些,但故事风格依旧不变,但不知为何她《怪谈》人气较之前的漫画上升了许多,甚至还有业内新冒出的知名公司与她洽谈IP相关事项。
去谈合同的那天,何夕没想到与她讨论合同的老总非常年轻,刚刚叁十出头便创建了这家近期热度很高的公司。更让她没想到的是对方的热情与暧昧,表示他对何夕非常欣赏,暗示他们可以把它打造成一个超级IP后话锋一转直接约何夕出去吃饭,何夕没忍住,目瞪口呆了叁秒,然后表示自己未婚夫就要来接自己回去了。没想到对方更直接了,直白道可以瞒着未婚夫,他能接受这种关系。何夕这次是下巴真的要掉下来了,她深呼了一口气,干脆利落的收拾好自己展示的画稿等物品,冲着对方一鞠躬,说了句“抱歉耽误您时间了”便头也不回的走了。边走边在心底想难道是快结婚了人的桃花运会突然旺起来?这事过了一个月后,何夕去参加某次圈内人聚会的时候又碰到了那位老总,对方这次表现得没有那么轻浮了,只是看着何夕的目光似乎别有深意,弄得何夕整个聚会都想找个地方躲起来,没想到最后还是在阳台上被对方看到了,对她说了些很是奇怪的话,大意就是有感于她对她男朋友的感情,他以后可以帮她一个忙。
于此同时,在卫生局工作的卫十觞也被上级领导们赏识,不到叁个月便即将被提任,未来前途也是一片光明。开门的时候,他再一次闻到了身上的酒臭,和房间里的清香对比起来十分明显。何夕躺客厅的沙发上,身上盖着层毛毯,开门的声音把她吵醒了,她揉了揉脑袋,望向房门,下意识地一笑:“喂,你回来啦。”卫十觞语气有点埋怨:“你每次都等我,睡这么晚对身体不好。”何夕一笑,走下来想抱住他,卫十觞一下子躲开,叹了口气:“我身上一股酒味,太臭了。”何夕却没再给他躲开的机会,上前抱住他:“那我一会再洗个澡嘛。”卫十觞沉默了一下:“小夕,我想回医院了。”出乎意料的是,何夕看上去没有任何波动,她还是紧紧的抱着他:“不论你在哪,你都是我喜欢的那个人。”
卫十觞重新回到医院的事震惊了许多人,连乔木都忍不住找何夕埋怨:“卫十觞大好的前途不要,为什么非要去当一个累的要死的医生?”何夕吸了口奶茶,语气平静:“因为他是我喜欢的卫十觞啊。”乔木深深看了她一眼,忽然就笑了:“也是,怪人喜欢怪人。还记得那次你和卫十觞第一次见面后我说你就要脱单的事吗?那个时候,我就感觉到你们是同一类人:怀着对这个世界绝望的希望。”
卫十觞和何夕的婚礼定在了正月十一日,这个日期是双方父母一起去找了一个据说很灵验的大师算的日期。小两口本想低调一些,反正证都领了,仪式这种东西两人都不是很在意但是这次婚礼会有很多卫十觞之前救过的病患出席,其中不乏大人物,所以这次婚礼不得不办的高调一些。婚礼的举办地是当地最为奢华的酒店,出席婚礼的人都是男西装女礼服,看起来颇为正式,有不少所谓的“社会名流”出席,弄得两家人都不得不给自己买了套颇为正式的礼服。
那天的宾客很多,何夕也不得不走马观花了一遍,跟着卫十觞敬酒,虽然她杯子里是水,但是一轮又一轮下来,脸上的笑容也有点僵了。这辈子何夕从没觉得自己的脸盲症有这么严重过。
婚后的生活和婚前其实没什么区别,他们还是住在那间屋子。当初何夕搬去和卫十觞同住一个月后,卫十觞才向何夕坦诚那套房子不是租的是他买的。何夕非常无语的锤了他一顿之后俩人不约而同地再次滚到了床上。
何夕还是一如既往地宅,经常一天呆在屋里不出门,画一会漫画,看一会动漫,打一会游戏,然后在他们的大床上滚几圈寻找灵感。之前所谓的大IP也确实没了下文,不过她也并不是很在意,本身她也只是喜欢画画这个过程而已,结果好或坏和她就没太大关系了。卫十觞婚后也是越来越忙了,手术经常一台接着一台的做,每天忙的连轴转,但每次一回家,看到何夕在屋子里,身上的疲惫便一扫而光。
这样的一辈子多么温柔。他们以为他们可以这样一辈子。
何夕有时候会自欺欺人的想如果那天夜里她没有等卫十觞、没有等的饿了点了一份外卖 ,她的生活还将这么安稳下去。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外卖小哥准时的在十点半到了门口,打了电话。何夕正趴在床上看动漫,和往常一样接了电话:“嗯嗯好的,我就去拿,您放在门口就好。”然后伸了个懒腰,等了两分钟打开大门。她总忘不了那几分钟的记忆,那次她一如往昔的开心,比平时还要开心一点,打开门后,她还是欢快的跳出去的,天真的就像即将跳入陷阱的兔子一样。在她弯腰就要拎起那袋外卖时,她才意识到有点不对劲,但还没等抬头,整个人便昏过去了。
从她昏迷到醒来的这段时间,何夕的记忆很模糊。似乎有很多人从她身边经过,又似乎没有人经过,身体各处的疼痛一齐朝着她汹涌而来,她犹如砧板上的鱼,只能散漫的看着惨白的光,她大概是在一直尖叫吧,又似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当她赤裸着身体在床上醒来时时,大脑是出乎意料的空白。她甚至来不及打量房间的格局,下意识地裹了一层床单赤着脚跑了出去。房间外面是空荡荡地走廊,然后是楼梯,跑下楼梯后她似乎能听见有些人在说话但听的并不真切,她似乎也能看见有些人在奔跑,但看的也不真切。屋子外面是久违的日光,她即将踏出的一瞬间,手腕被人抓住,她想尖叫,大张着嘴发不出一点声音,像是一个哑剧演员。她还是在不断挣扎,对方似乎也没了耐性,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往回拽。真疼啊,她疼的一边流眼泪一边松开拉扯床单的双手抓着自己被扯得头皮,原本就裹的很松的床单一下子全散了,男人眼睛眯了眯,松开她的头发,反手就是一巴掌。何夕一下子跌坐在地上,一手撑地,一手捂着脸,垂着头。其他佣人不知何时已经全部消失,偌大的空间只剩下俩人。男人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弯下腰,何夕瑟缩了一下,这份害怕让男人满意了一些,用床单把她裹起来,一把抗在肩膀上,回到了那个房间。接下来的事顺理成章。男人原本就没有发泄尽兴,这一会更是存了折腾的心。何夕一直闭着眼睛,眼泪却还是渗了出来。等男人彻底结束后,何夕的枕头已经湿了半边。
男人松开她,站在窗边,点起一支烟,眯着眼看了一会昏在床上的女人,打了个电话:
“嗯。”
“我这有个人。”
“都行,随你。”
何夕再次醒来时,整个人已经彻底清醒了。身体已经被人清理过了,她只裹着一件白色的棉布,堪堪遮住大腿。她现在在一个很大的屋子里,屋子里放着诸如鞭子之类的东西。她在屋子的一个大笼子里。笼子还没有她高,她勉强站起来,弓着身子,缓缓走到笼子门那里,轻轻晃了晃,门是锁的。她心底几乎没了波澜,退到了笼子的最角落处,整个人蜷曲着。
男人进来后,第一眼就看见了抱着膝盖坐在地上的人,安静的像是死了一样。他走到她身边:“最后给你一个机会。”他停顿了一下。何夕还是维持着那个姿势,眼睛无神地盯着地面,但是男人知道她听到自己的话了,因为他进来时她明显瑟缩了一下。男人继续说:“老老实实跟着我。”他等了一会,何夕一直保持着沉默。他最后瞥了她一眼,嗤笑一声出去了。门外站着一位穿着红色长裙的女人,见他出来很是恭敬地弯腰:“秦先生。”秦琅眼神冷漠:“人不死就行。”说完转身就走。
女人进去后径直走到笼子边,手狠狠上扬,一鞭子准确地抽中了何夕,何夕一下子跪倒在地,身上裹的白布缓慢渗出一抹血迹。她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倒在地不发出声音的女人。
叁天后秦琅再回到这里,看到的是一个跪在地上满身血迹的何夕。她还是只裹着一件长布,眼睛更加无神的看着地面。秦琅饶有趣味的抬起她的下巴,她也没有任何挣扎,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变。
他满意的笑了笑,吩咐佣人:“把她洗干净。”
大概是今天的何夕取悦到了他,看着躺在床上已经累的睡过去的人,他出去后叫来了鬼火,给了她新的指令。
然后带给了何夕更加万劫不复的绝望。
秦琅很喜欢看何夕不知羞耻的取悦着自己,用渴求又疯狂的眼神盯着他。在这种时候他就会很遗憾何夕的嗓子不能发出声音。
调教持续了叁个月。现在的何夕坐在床上,轻裹着一件床单,仅仅一个背影都有着无限春意。
所以没一个人想到这样的何夕还能躲开所有人的视线偷跑到天台上,然后在秦琅的面前没有一丝犹豫地从天台上跳了下去。
卫十觞没想到他找到何夕的地点是在ICU病房。医生向他介绍着患者情况,众多专业术语他此刻已经完全听不懂,只模模糊糊听清了几个词:“……高空坠落……多处骨折……性侵……撕裂……”老人们已经哭做一团,他也想哭,可是不行啊,他勉强安慰着两人的父母,然后躲在救生楼梯那里一根一根的抽着烟。
何夕醒来是在一个早上,卫十觞趴在床边,整个人憔悴的不像样子,胡子已经好几天没刮了。何夕用能动的左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脸。卫十觞立刻就醒过来了。他看着睁开眼睛的何夕,眼泪一下子就落下来了,一把抓住何夕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小夕,小夕,你安全了。”何夕动了动嘴唇,却没发出声音。这时候本来在屋外的老人们听到声音也都走进来,所有人围在一起一会哭一会笑。
一场持续了103天的绑架案就以这种方式结束:证据不足。
也曾经有警察来找何夕询问,何夕也描述了对方的长相,然后继续的不了了之。
在医院住了叁十天,何夕正式出院了。他们离开了那套房子,重新租了一套。她的生活方式和之前没有太大差别,只是在更多的时刻发呆,更少愿意出门,彻底没了点外卖的恶习。当然最大的不同还是她开始不习惯任何人的碰触,无论是同性还是异性;每次听到门响的声音,无论那时她在做什么都会立刻警觉的看向大门,伴随着不自觉地颤抖。
乔木曾经试过拉何夕像以往那样逛街,可是拉过一次后她就不再强迫她出来了,那次不到半个小时的外出,何夕的手一直在发抖,脸色白的吓人。虽然卫十觞已经尽量减少工作,但也仅能做到每天正常上下班,白天的大部分时间还是只有何夕一人在家。
今天晚上卫十觞没有回来。
今天是他们的结婚一周年纪念日。
何夕整个人蜷缩在漆黑的卧室小角落里,头深深埋进膝盖里。等到膝盖开始有僵硬的感觉了,她才抬头,借着月光看清了钟表:九点叁十。她应该早就打电话询问了,可是现在的她不敢。对于现在的他们,她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了。她心底有无数个声音有无数个坚定的理由似乎可以说服自己,可是强烈的自我厌弃感把这一切都压制住了。在这一刻,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比自己幸福。
“滴答”何夕不自觉抖了一下,她的手机响了,是卫十觞发来的微信:来鸿越广场。
何夕捏着手机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鸿越广场离他们住的地方很近,走路十分钟就到了。一般情况下,这个时间还有人在跳广场舞,可是今天这里看起来没有一个人,所有的灯都是关的,黑漆漆的一片,整个世界像是一个巨大的黑洞,她再走近一步,就要被淹没了。何夕鼓起全身所有勇气,盯着那片黑暗,然后往前走了一步,突然——
一束光自高处打了下来,灯下出现一个穿着粉色小裙子的小女孩,她冲着何夕甜甜一笑,然后跑到她身边,拿出身后一直藏着的粉色玫瑰,何夕愣愣的接了过去,然后小女孩趁机抱了一下何夕的大腿转身又消失在黑暗里。接下来是一个穿着黑色小西装的男孩,他也像那个小女孩一样送给何夕一朵粉色玫瑰,然后也是抱了她一下害羞的跑开了。如此循环往复。何夕从接到第一朵玫瑰的时候就隐约意识到了什么,眼泪就忍不住往下落。然后在她快拿不下玫瑰的时候,那个她意料之中的人出现了,他穿着一套浅灰色西装,手里也拿着一朵粉色玫瑰。之前出现过的所有小孩子还有帮忙策划这件事的人绕着他们站成了一个很大的圈。卫十觞微笑着走到她身边,眼睛湿润,声音有点哽咽 :“我之前是打算送够叁百六十五朵再出来的,他们说第二朵你就要哭了,所以就送了九十九朵。”
何夕已经忍不住了,她用手捂着嘴,明明是在哭,又想做出笑的表情。
卫十觞克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继续说:“我一直都不是个浪漫的人,之前连求婚似乎也没什么意外,所以这次纪念日我想好好准备一下,小夕,我有一句话一直没有正式对你说,我爱你,愿意用整个生命的爱你。”
何夕的哭声已经克制不住了,她完全说不出来话,只是不停的点头,然后伸手抱住卫十觞。围观的所有人都忍不住鼓起掌,其中还有几人也在落泪。
生活以它强大的生命里继续着。何夕的一切基本都回到了正轨,除了她现在变得比较警惕,除了她原本连载的《怪谈》画不下去了。画不下去的原因有很多,最大的原因大概就是原本就不是很相信的希望以一种极惨烈的方式破灭了。非要做比方的话,大概就像一个嫁给了酒鬼没了工作的悲惨女人写玛丽苏小说一样可笑。她现在只接一些关于绘图的小活,帮别人画些图。
不知道哪天起,何夕养成了给卫十觞送饭的习惯,大概是家里太孤单,她想多看见他?何夕的菜一直做的不算好,但毕竟勤能补拙,经过一个半月的下厨,她的菜虽然还是够不上色香味俱全的水平,但也算得上好吃了,尤其是煲的汤都很好喝。这段时间卫十觞看着脸都比之前圆了些,何夕也圆润了很多,卫十觞在床上的时候调侃表示手感好了很多,然后再次收获了何夕的一顿锤。
就在何夕以为自己都快要告别漫画界的时候,又收到了一个消息,《怪谈》这个腰斩的漫画又有相关人士想谈合作事宜,而且不止一家。何夕下意识的反应是惊惧,现在的她有点像惊弓之鸟。她突然又想起之前一直忽视的细节,联系了之前谈过的那家公司。
这次和她见面的还是那位年轻的赵总。赵总见到她的时候表情一直很温和,但眼神里闪露出一丝玩味:“很高兴再次见面。”何夕没有去握对方伸出的手,也没有讲话,只是冷漠的看着对方。
赵总扬起一个亲切的笑容:“一年不见,何小姐您变化还挺大。”
何夕心底的愤怒在这一刻奔涌而出,她勉强忍着:“所以您去年的所作所为就是为了一起绑架案设计个开端?”
赵总摇摇头:“绑架这个词不好,我们都认为只是一出不太恰当的游戏,当然卷入一些不该卷入的人。”
何夕藏在袖子里的手忍不住颤抖,如果她可以,她很想冷笑着反驳,可是她还没那么坚强,唯一能做的只是让自己的表现不至于太狼狈。她站起来,让自己的声音尽量显得平稳:“我今天见您的主要目的是告诉您《怪谈》我不卖,不会卖给任何人。”
赵总忍不住一下子笑了起来,看起来很是愉悦:“何小姐,如果我是您,我会想为什么一个不算热门的漫画现在受这么多公司追捧。”
何夕眼睛看向窗外,不说话。
赵总转了转手里的笔:“何小姐,我去年说过,您和您丈夫这样的人很少,为了世俗意义上低廉的理想与感情,一个放弃了唾手可得的名利,一个放弃了不可估量的前途。某种意义上我钦佩你们,所以我去年说的那个约定依然有效。”
何夕的手捏成拳,她看向赵总,眼底的情绪明晰:“你们都喜欢这样子讲话吗?”
赵总笑着点头:“是的,就是你们爱说的虚伪。”
听到这句话后,何夕想到在某个地方看到的话:真不愧是吃人肉长大的,做什么都那么优雅。她实在是忍不住说了出来了:“请问你们没有朋友、没有家人、没有爱人吗?”
赵总又转了转手里的笔:“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区别,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能坐在这里,而你们不能。”
何夕恍惚了一下,她又蓦地笑了:“我为什么会妄想问你这种问题。您那个约定如果作数,请给我张机票吧。”
卫十觞晚上回家的时候,何夕正在收拾衣服。他走过去,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淡:“也该把衣服收起来,要换季了。”何夕勉强笑了笑:“不是,我要出门了,我想到其他地方转转。”卫十觞嗯了一声,打开衣柜:“那我和你一起去。”何夕拉住他的手:“我想一个人去。”卫十觞僵了一下:“小夕,我们可以一起走。”何夕一边迭衣服一边笑着说:“唔,我把你造的像我的孤独一样大,整个世界好让我们躲藏。”她停了一下,接着说:“可是不行啊,你得留下来照顾爸爸妈妈。我是不是很自私,把爸爸妈妈都留给你了。”卫十觞忍着就要落下来的眼泪:“小夕,你留下来,我可以——”
“我不可以。”何夕站直,直视着卫十觞的眼睛:“我的骄傲不允许,我的爱情也不允许。”她缓了一口气:“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好。”
“就当我很快就要回来了,好吗?”
“……好。”
自此不复相见。
赵芒知道何夕被找到的消息时,颇有点意料之中但还是有些遗憾的心情。他半年前给了她一张去伦敦的飞机票,没想到半年时间她辗转到了圣但尼,听说在一家便利店打工,最令人震惊的大概还是被发现时已经有了八个月的身孕。他想秦琅看到何夕时的表情一定很有意思。
也的确是这样。何夕已经被人“请”回了她的住所,是一个非常狭窄的小卧室,收拾的还算整洁。桌上放着几束干掉的花。秦琅进来的时候她正平静的画着画。他进门的声音也只是让她笔尖稍微停顿了一下而已。秦琅一进来视线就落在她肚子上,八个月,肚子已经很明显了。
他克制住上前掐死她的冲动:“你胆子很大。”
何夕放下手里的笔,冷漠的看向他:“如果不是这个孩子,你以为你能找到我吗?”
秦琅走到她面前,语气尽量压制的平淡:“我可以杀了你们。”
何夕无所谓的笑了一声:“你可以啊。”毕竟她是曾经从五楼跳下去的人。
秦琅拿出根烟,丝毫不顾及现场还有个孕妇,抽完了烟开口:“你把孩子生下来,以后跟着我。”
何夕冷眼看着秦琅:“我不会让这个孩子跟着你,也不会跟着我,把他送回他父亲那里。”
秦琅点头:“这样再好不过。东西就别收拾了,走吧。”
关于后面的故事我已经不是很想讲下去了,大概就是——
一个无望的男人绝望了八个月后,某天宿醉醒来打开门后,发现门口放着一个刚出生的小女孩,襁褓里放了一份签了一半字的离婚协议书和一张写了两个字的字条:烛光;
一个绝望的女人忍受了五年压抑的生活,唯一的快乐只能是给遥想的孩子画漫画。最后当她知道自己得了绝症后的第一想法只有解脱二字。
一个无所不有呼风唤雨的男人得到了他所有想要的东西,妻子优雅,儿女双全,权势显赫,甚至还有一个传说中凄艳的情人来给他的权势增加一抹亮丽的血色。在那位情人身故后,他将她临终的遗作改为电影,选了最优秀的电影人制作,最终收获一片喝彩之声,知晓内情的人无不感慨一句深情。
只是,我想还是有留下的东西的——
比如,卫烛光不知道为什么爸爸带她来看她最喜欢的漫画改编的电影后会当众哭的那么大声;比如六岁的她拿出随身带的手帕笨拙的给父亲擦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