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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

      她的将军,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呢?
    正心神恍惚间,屋外的细雨转瞬成为倾盆大雨,哗啦啦地倒灌人间,一遍一遍冲刷着院子里的青石地板。
    湿意一层一层透进来,许清菡紧了紧身上的衣裳。
    由于过于震惊,她产生了一种强烈的虚幻感,以至于再没有力气,去询问春桃任何细节。
    碧霄见状,连忙去木施上取了一件藕荷色青莲纹罗绡披风,盖到许清菡的身上,低声安慰道:“姑娘,不要伤心,说不定这小蹄子是胡说八道的……”
    碧霄的声音底气不足,许清菡听着,心里也没底。
    瞧春桃方才得意的模样,也不像是胡说啊。
    许清菡看了一眼春桃,却发现春桃正满含艳羡地看着她身上的披风。
    许清菡用手撑住额头,长叹口气,觉得实在有些崩溃。
    她的将军,怎么就看上一个这样的丫鬟呢?
    许清菡心神不定,在椅子上枯坐一会儿,忽听门外的婢女禀道:“将军到了。”
    许清菡让他进来。
    婢女撩起门帘,江飞白大步踏进来。
    他似是冒着雨来的,乌色长发一绺一绺贴在脸上,身上的玉色金锦衣被大雨打湿,湿淋淋往下滴水。
    江飞白神色着急,一进屋门,看也没看春桃,就大步走到许清菡身边,俯身问她:“你还好吗?”
    因为淋过雨,他的身上带着一股湿润的水汽。许清菡虽然有些心疼,但仍然把身子偏到另一边,不太想搭理他。
    她原因为她的将军是个好的,谁曾想,跟京城的那些大老爷也没什么区别!
    许清菡神色沮丧。
    江飞白见了,心中升起强烈的不妙之感。
    许姑娘从来未曾不搭理他,而她脸上的沮丧,显然是因为这个误会。
    他忍不住回想起方才的场景。
    方才,他正在屋中看兵书,突然一个婆子敲响他的门,说有一个婢女怀了他的孩子。
    听到这样的无稽之谈,江飞白嗤了一声,正准备叫人把那婆子打出去,却听见那婆子说,那个婢女,被许清菡叫走了。
    江飞白吓了一跳,陡然间心跳如鼓点。
    他猛然打开房门,问清楚婆子,便不顾天空中电闪雷鸣,大雨滂沱,运起内力,用轻功飞快地往许清菡的院子赶。
    他习武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跑这么快过。
    等到现在,他看见许清菡坐在玫瑰椅上,烛光摇曳,她满脸的失魂落魄。
    江飞白感觉心都要碎了。
    他走到另一边去,俯身,对着许清菡的脸,轻声道:“许姑娘,我也不知道这个丫鬟是怎么回事,你等我去查一查,好不好?”
    他的声音又轻又柔,浸满了小心翼翼。
    许清菡看了他一眼,没有再把脸偏开。她想了想,轻轻地应了一声好。
    江飞白却如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马上站起来,沉声道:“我这就去查!”
    他看向立在屋子中央的春桃,让她先把事情交代一遍。
    春桃见江飞白终于看向自己,心中一喜,忙蹲身行了福礼,站起来方道:“正月的时候,奴婢去书房给您送茶,您允奴婢进去,接过了奴婢的茶,还摸上了奴婢的手,然后……”
    她欲言又止,满脸娇羞和希冀地看着江飞白,如看着一座富贵金山。
    江飞白皱眉,“具体是什么时候?”
    她说得言之凿凿,若非江飞白知道自己自控力惊人,差点都要信了。
    江飞白忍不住偏头,看了坐在椅子上的许清菡一眼。
    许清菡正托着腮帮子,神情淡淡的。她察觉到江飞白的目光,和他对视了一眼,又默不作声地把视线收回去。
    江飞白心中崩溃。
    春桃没有注意到他们的眉眼官司,她寻思了一会儿,说道:“应是大年初一、初二吧,奴婢记不清具体日子了。那天是在晚上,黑灯瞎火的,书房中没有燃灯,将军身上的酒味,可重得很呢。”
    春桃说完,朝江飞白抛了个媚眼。
    在春桃看来,自己前半生吃的苦已经够多了,凭着这几分容貌,就应该仔细谋个下半生。别说江飞白长相如此清俊,哪怕他是个大腹便便的糟老头子,只要他能让她下半生衣食无忧,春桃都愿意扑上去。
    江飞白不知道春桃心中的小九九。他沉吟了一会儿,遣人去叫自己的书童和城中的医者。
    书童就住在府内,很快就到了。他个子不高,肌肤黑里透红,两颗眼珠子总是滴溜溜地转。
    江飞白问道:“初一和初二,这个人可来书房找过我?”他指了指春桃。
    书童抹了一把汗,心道,他也不知道啊!
    初一和初二,人人都在过年,他也忍不住躲个懒。何况,那两天将军根本就没进书房,他坐在那儿盯着有什么意思?
    书童的眼珠子一转,谨慎地说:“将军,奴才没见过这个人。您书房的钥匙,奴才一直都仔细保管,就算她来了,也保管进不了书房。”
    书童把胸脯拍得砰砰响。
    江飞白:……他自然知道自己那两天没去过书房,春桃没有钥匙,根本就进不去。问题是,就算他说了,许姑娘也不信啊。
    一直没说话的许清菡忽然道:“你说说看,初一和初二那天,有哪些人进过书房?”
    书童听见有人说话,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便见到一个女子坐在玫瑰椅上,她的身姿慵懒美丽,盈盈的眼波望过来,像隔着重重云雾。
    书童一阵头晕目眩,连说话的声音都结巴起来,“奴才……奴才没有特意去记,但想来,总是那几个人。打扫书房的王婆子、送兵书的陈先生……”他掰着指头数着,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大声道,“对了,还有张校尉!”
    许清菡感觉抓住了重点,“张校尉是谁,什么时间去的?”
    不等书童说话,江飞白便立刻回道:“张校尉是军中的将领,春宴那日,我将他请来府中。到了晚上,他醉了酒,想去书房歇息,我点头同意了。”
    春宴是于大年初一开在将军府的一场宴会,为江飞白笼络人心之用。
    许清菡的心里骤然划过一丝光亮,她看了江飞白一眼,发现他也正看着她。
    他的头发和衣裳都没有干,身姿清瘦地立在一旁。一双黑沉沉的眸子看过来,如静水流深,清贵华然。
    许清菡的心神,忽然放松下来。
    第41章 春日同游
    春桃听见他们的对话,神色惊慌起来,她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但是并没有人搭理她。许清菡又问了书童几个细节,确定事实基本上和她猜测的差不多,在那天晚上,春桃确实上的是张校尉。
    她露出了一个微笑。
    江飞白的心情也跟着放松下来。
    正在这时,医者也到了。他才收了纸伞,便听见一个优雅清隽的男子声音,命令他给春桃号脉。
    医者连忙照做。过了一会儿,医者道:“这个姑娘的脉象,有流珠之状,应是有孕了。”
    他不敢说恭喜,因为有点掂不清眼前的情况。
    眼前这对男女,一坐一立,姿容出众,再结合请他来的侍从的话,基本确定,这便是将军和许姑娘了。
    他不敢多问,收过婢女递来的赏钱,便告辞离开了。
    江飞白道:“现在天色已晚,不好叨扰张校尉,待到明天天一亮,我就把这件事情解决。”
    军中局势复杂,江飞白为拉拢人心,才开了这次春宴。张校尉是监军的人,却装成摇摆派,江飞白假装不知,在张校尉主动提出去书房歇息后,允他去了书房。江飞白提前在书房放了几分假案牍,张校尉看见,定会偷偷抄录一份带走,误导监军。
    没想到,这个张校尉,还顺手享用了一个婢女。
    春桃定是听见有人被小厮扶进了书房,便下意识以为是江飞白,闻讯而去,才弄出误会。
    许清菡轻轻点了下头,落在肩上的乌发,随着她的动作而轻盈滑动。
    屋中的烛火“劈里啪啦”燃烧着,许清菡映着烛光,顾盼生姿,美丽如流淌的月华。
    江飞白后知后觉地察觉,他方才急着哄她,竟和她距离这么近。他清晰地看见,许清菡白嫩的耳垂上,有可爱而细小的绒毛。
    他仓促后退了半步,定了定神,方道:“无论如何,都是我做事不周全。”
    许清菡的心情经历过大起大落,此时再看江飞白,不免觉得他受了无妄之灾。
    她摇了摇头,看着春桃,忽然说道:“她既然谋求富贵,明日等张校尉认下来,你便把她送去张校尉的家中吧。”
    江飞白和春桃都有些吃惊。江飞白先反应过来,连忙点头应下。他看了一眼更漏,见已经快到子时,担心许清菡较弱的身子骨撑不住,便劝她去睡觉。
    许清菡也感到困意上来了,她站起身,屋中的婢女们连忙迎上来,服侍着她洗漱,又有人将春桃带下去,江飞白也辞别而去,回了前院。
    一夜好眠。
    ……
    第二日下午,江飞白来到许清菡的院中,说起春桃之事,“张校尉已经认了,我把春桃送过去了。他家中的夫人有些凶,不肯要,张校尉怕事情闹大,亲自给春桃指了屋子和服侍的婆子。”
    江飞白的脸上露出厌恶之色。
    张校尉一听这事儿,便说,那日是春桃自己送上门来的,他怎么好推却佳人美意?但张校尉用了春桃,却并没有把她要走,甚至都假装没有这件事。
    这样的为人,江飞白很是看不起。
    许清菡却是笑叹道:“她这下可是得偿所愿了,大户人家的妾室,岂是那么好当的?”
    她本是由衷感慨一句,江飞白却感觉她若有所指。
    他仔细揣摩了一会儿许清菡的话,小心翼翼地说:“许姑娘,我以后不纳妾。”
    “嗯?”许清菡疑惑地看向他。
    江飞白神色郑重,把这句话又重复了一遍。
    他想,许清菡昨日听说春桃有孕,那满脸的沮丧,他不想再让她经历第二遍。
    他觉得自己很能理解许清菡的想法。易地而处,如果许清菡怀了其它人的孩子,他也一定会很伤心。
    世人所谓男子可三妻四妾,女子却需要从一而终,不过是为盘剥利益罢了。如果有人真心爱一个女子,怎么舍得见到她伤心?那些旁的女孩子,又如何比得过心上人的嫣然一笑?
    许清菡对上了江飞白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