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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置

      封何华听了也不回答,只是催着左悠之快走。
    如她先前所说,左悠之的这份情谊叫她有些无从回应,只得装聋作哑避过去。
    之后封何华又被朔皇扣在宫里静养了一个多月,等到二月底,左道之安顿好了东海郡的后续事务将在近几日回京上报,封何华得了消息,好说歹说才让朔皇同意她一道去听。
    左悠之早几日便回了太子府,说是家里有些事情找他,封何华便叫他回去了。
    两个月没踏进议事的大殿了,在场的人数不多,朔皇,封云际,以及几位在朝中举足轻重的大员,周丞相,洛尚书,陈将军,花将军以及永安公,此外还有两位女子,一位是花将军的夫人,花容的母亲,另一位则是左弗引。
    封何华一一回应了他们的问安,在场之人都知道她昏迷这件事,看她如今似乎已经无大碍了,都是心思各异。
    左道之回京时已经快正午,一回来便直奔宫中,随行的还有两人,封何华沉默地看着他们。
    郑业和梅启英,东海郡高层唯二的幸存者。
    他们也发觉了封何华的注视,低头恭敬地见礼。
    封何华又想到了这些人离开地道时的义无反顾,不由看了看朔皇。
    她的提议早在前些日子同朔皇说了,朔皇当时没有给她答复,只说要再行考虑。
    “子旻你来同诸位大人说说事情经过吧。”到底是朔皇打破了这沉默的局面。
    于是左道之从当初遇到昏迷不醒的方宜开始,把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说了一遍,当说到林成义为保护百姓炸毁通道然后自己同夷人将军同归于尽时,在他后边的郑业与梅启英眼圈都红了。
    “……之后夜里,方宜行刺太子殿下,失败逃脱。”左道之恭敬地说完这些,发现在场诸人皆是神色各异。
    “子旻,那方宜如今可寻到了踪迹?”封云际问他,“方将军忠义之人,竟是生了这么个女儿。”
    “大皇子,此事怕是另有隐情。”左道之回答,“按照臣后来查访的结果来看,方将军当年病逝后,其妻子遣散家中仆人而后自尽,又烧了自家的房屋,但方将军的女儿确实行踪不明,后来有人在东海城外发现了一具无名女尸,据见者描述,相貌同方将军有些像。”
    “方将军憎恨蛮人入骨髓,而那日的方宜,却说的一口十分流利的蛮语,若说她真是方将军的女儿,本宫是怎么都不信的。”封何华摸着脖子上那道痕迹,虽说包扎的及时又用了上好的药膏,还是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疤痕,“在那之前子旻便同本宫说过方宜或许会有问题,只是当时在忙林郡守之事,无暇顾及她,这才疏于防备,险些叫她得逞。”
    “乾罗,那是罪臣林成义。”封云际提醒她。
    封何华冷笑,转头看他,“皇兄,他护了东海郡十几年,又为了东海郡百姓而死,当得起这郡守之名。”
    说完也不遮掩,“祭海之事,林郡守有错,这点本宫认,东海郡百姓也认,但是本宫却认为,林郡守这些年来把守东海郡,这点错处比起他的功劳来,实在是微不足道,不知诸位大人以为如何?”
    “陛下,太子殿下,臣此次回来,路上有东海郡百姓拦路呈上请愿书,求陛下对林郡守及诸位将军轻判。”左道之从怀里里掏出一摞书信,“除去南边郡台城,各城百姓均有上书。”
    郑业与梅启英始终一语不发,沉默地跪着等着听朔皇下最终的定论,朔皇把那书信看完递给封何华,问他二人,“你们可有话说?”
    “罪将无话可说,听凭陛下处置。”梅启英低着头,“只是祭海之事,在林郡守到东海城前,臣与林奇将军便已经开始了,所有的罪责,归根到底都该由我二人承担。”
    “梅姑姑!”郑业急匆匆地看她,然后转过来重重磕了个头,“陛下,郡守之所以会得知此事的存在,是因为臣在出海时碰上了死者重新活动,之后心中生了异念,这才同郡守说了,若非是臣,郡守不会如此行事,陛下尽管治臣的罪便是了。”
    朔皇望着他们,半晌叹了口气,“朕前去问了舅兄,舅兄同朕说,那些都是假的。”
    这个舅兄指的是谁在场之人自然都知道,郑业听了又磕了个头,“陛下,那位先生去接太子殿下时,臣见过了,也同臣说了其中虚假,是臣鬼迷心窍,才害了那么多的大朔百姓。”
    他们拼了命地要把罪责往自己身上揽,朔皇问在场之人,“诸位爱卿看来,此事该如何是好?”
    在这句话后整间大殿便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圣意未明,没人愿意第一个开口,生怕悖了朔皇的意惹他不快。
    花夫人不是一般的高门贵女,她出身乡野,后来嫁了花将军后随花将军把守乐安郡,立下了赫赫战功,是近百年来唯一一个以女子之身入庙堂的将军,她看着堂下跪着的梅启英,又看了看朔皇,下定了决心般,柔声开口,“陛下,此事臣有话说。”
    “夫人请说。”
    “臣以为太子殿下说的不错,林郡守是有错处,只是这错处可大可小。”她站起来走到梅将军旁边,掏出手帕给她擦掉脸上因一路奔波沾上的灰尘,“林家世代忠烈,如今更是为了护着东海郡满门尽灭,连个子嗣都没留下,光凭这点,臣便觉得,不该治林郡守的罪,否则便是寒了将士的心”
    “那朕该如何同百姓交代?”朔皇问她,脸上并无愠色。
    “陛下,祭海是罪,忠烈是功,要臣说,功过分算,先治林郡守祭海之罪以告慰百姓,再嘉奖林郡守殉职之功。”她说着看了洛尚书一眼,“并且此事臣认为之后还得周相爷多多费心。”
    “夫人这是何意?”洛尚书问。
    “大人,林郡守此次祭海,受了损害的是蛮人归化的那支,我认为,应当将东海郡的蛮人尽数迁走,乐安郡也好,陇西郡也好,随便哪里,更何况东海郡有夷人之灾,留那些蛮人在,总归是有隐患的。”
    这点朔皇赞同,“那便劳烦洛爱卿去办吧。”
    前边功过分算的提议却没给答复,花夫人丝毫不慌地回了座位上坐下,朔皇又问其他人的看法。
    最终还是逼着在场之人一一表态,朝中文武不和几乎是惯例,但在这事上,都几乎是旗帜鲜明地统一立场,林家也是传承数百年的大族,又为东海郡慷慨赴死,于情于理都是功大于过。
    出乎封何华意料的是,一贯同花将军不和的周丞相不仅同意了花夫人的看法,甚至自请去安抚百姓。而永安公又加了条,此事下不为例,再有发现,便纵使有天大的功劳,也不能抵罪,以免有别人效仿。
    朔皇并未当场拍案,吩咐先散了,明日再宣布,又叫人把郑业和梅启英带下去歇息,好生伺候。
    “何华,关于祭海之事,你舅父同你说什么了没有?”朔皇把封何华单独留下,问她。
    “母后已经走了十六年了。”封何华明白父亲的意思。
    “我本以为是看到了一丝希望的。”朔皇露出个无可奈何的笑,“十六年了啊,子桐想必已经是投胎转世重新为人了。”
    他向来是不惮于在封何华面前表达自己的深情和脆弱的,“你相貌随了你的母亲,性格却是更像我,父皇老了,等哪天你能担起大任了,便将这位子交给你。”
    “何华,你如实告诉我,你的想法,是深思熟虑的结果,还是一时冲动所致?”他紧紧盯着封何华。
    “一开始是情绪激动所致。”封何华同自己的父亲对视,毫不遮掩,“只是后来想通了许多。”
    “你想通了什么?”朔皇问
    “父皇我应当是没有同你说过,我那日掉下山崖被蛮人掳走,之后我顺着一条石道逃到了外边,伤病交加,也就是在那时我碰上了梅将军,她带我回了她所驻扎的军营,那片地方正是他们祭海的所在。”她无所谓的笑笑,满脸心酸,“林奇和梅将军在那里,包括那里成百上千的军士,日子清苦,为的只是有朝一日,他们心中的英雄能够重生,而后带着他们将夷人赶尽杀绝。”
    “我当时还在想,东海郡的军饷都去了何处?后来我才突然明白,那支军队的军饷,都是从别处硬挤出来的。甚至于可以说,东海郡早就姓了林,其实只要林成义一声令下,带着东海郡分割出大朔,不是难事。”
    这些东西朔皇未曾听过,闻之便有些动容,“这……”
    “父皇,林成义同我说过,因为他姓林,便永远不可能背叛大朔。也是这个原因,他放弃了好几次把我拿在手上同父皇谈条件的机会。”
    她言辞恳切,“所以,于公于私,都绝不能治他们重罪,林家守护了东海郡这么多年,东海郡百姓也崇敬林家,若是因此叫东海郡百姓不满,得不偿失。比起这个来,蛮人的不满算得了什么,横竖东海郡重要些。”
    “原来这便是你的考量。”朔皇点点头,“你说的在理,那明日朝会上,便照你的意思去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