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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门了

      将将入夏, 雨便淅淅沥沥的下着。
    银丝飘进屋内, 在桌案上洒下一层雨雾。蔓草起身去关上窗户, 抱怨道:“这雨就没个停的, 我昨天还说给七娘去晒晒被子呢, 幸好晚了两步, 不然就全淋湿了。”
    红狸扯了扯她, 轻声道:“七娘还在睡呢,你小声点。”
    蔓草的动作更轻了,将窗户都关严实后, 小声问道:“七娘不是说要一到申时就喊她起来吗?”
    “喊过了。”红狸无奈的叹了口气,“还困呢,又接着睡去了。你先去让人煮一碗牛乳吧, 小娘子起来了要喝。”
    蔓草答应了一声, 沿着檐廊唤人去了。
    等王道姝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申时过半了,虽说入了夏, 可这还下着雨呢, 红狸急忙进来给她加衣服。
    一边服侍她起身, 一边叹道:“七娘, 你不是说下午要去西市看看店面吗, 怎么就睡到这个时辰了?”
    王道姝这才想起来她睡前说过的话, 面上浮现起一丝尴尬,“改天吧,改天再去也是一样的, 还没这么快开呢。”
    起来把功课做完, 王道姝直奔方正院。
    崔意华正在处理府上的事物,手里还拿着账簿,看到她进来了,惊讶道:“你不是说下午要去西市看看店面吗,怎么还没去呢?”
    王道姝不好意思的扭了扭,撒娇道:“我忘了嘛!只好明天再去啦。”
    崔意华拿过一本账簿给她,轻声道:“正好我忙着,你帮我算算看。”
    王道姝对算账一向在行,无论是口算还是打算盘,速度都很快,并且准确率高。王洵曾开玩笑,她要是个男子,说不定还能去弄个筭学博士当当呢。
    帘外雨潺潺,门半敞着,偶有几缕冷意吹拂进来,正拨着算筹的王道姝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崔意华怕她着了凉,忙拿过一旁的红绸祥云如意披风盖在她身上。
    “阿娘。”王道姝轻轻抬眼,看向崔意华,“我在东市的那家小店,昨天管事来说又有人去闹事了。”在长安混的,多多少少都对哪家店后台是什么人有几分概念,王道姝的小店已经安稳了许多年了,但也保不齐有些不长眼的,直往上撞。
    那家店卖的是布帛,因其物美价廉,颇受长安城的百姓喜欢,王道姝也因它赚的盆满钵满,现在要去西市看店面就是为了开分店做准备。
    崔意华沉吟半晌,斟酌道:“没关系,这段时间有许多异族人来长安,很多外国的使臣也要来,很有些混乱。你派几个部曲和客女去铺子里守着,谁敢来闹事,一律打出去。”
    王道姝乖巧的点头,腻在崔意华怀里看账簿。
    王偃才从书房回来,虽然穿了蓑衣,还打着伞,身上还是沾染了一些雨水。看到躲在房内说悄悄话的妻儿,不由笑道:“你们两个可真是舒服啊。”
    崔意华斜睇他,慵懒的靠在凭几上,一手拿着账簿,调笑道:“你嫉妒啊?”
    仆役上前给王偃取下蓑衣,他又换了一身外衣才进来。
    “阿耶——”王道姝上前将王偃按到苇席上,殷勤的给他捶背。
    一看小女儿言笑晏晏的模样,王偃就知道她肯定是有事相求。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想要什么快说,趁着你大人我心情好,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王道姝抿嘴笑着,娇声道:“我哪有事啊,就是想跟阿耶说说话呢。”这件事还是让阿娘去说吧,她可不敢说。
    王偃睨了她一眼,唇角微弯,低头啜饮一口清茶,讶异道:“味道这么淡呢?”
    崔意华点点头,“是,就加了茶叶,没加别的东西,你以后也少喝加了杂七杂八的茶水,对身体不好。”
    王道姝举双手赞成她娘的说法。她实在是受不了有些人喝茶加一堆调料的方式,他们这么奇葩,怎么不吃饭的时候直接去喝酱汁啊?也不嫌齁得慌。
    陪着两人说了会子话,王道姝拿着伞,起身去找王青繁下围棋去了。
    王青繁正在屋内作画,看到王道姝进来了,便给她看自己画的东西,笑道:“你瞧,我拿这个画样做衣服的纹饰好不好?”
    仔细看了看,王道姝点头认同,“好看。只不过,这纹样适合男子吧?就不知道是不是送给我未来姐夫的了。”
    话音甫落,红霞飞速的爬满王青繁的面颊,微恼道:“你真是越来越坏了,天天取笑我。”
    王道姝笑嘻嘻的往旁边躲着,“过些天我的三姐夫家里就要上门了吧?阿娘不肯说,我倒是要看看他究竟是不是有三头六臂!”
    察觉到王青繁又要上来挠她,便叉腰道:“我知道了,这个纹样你是不是要送他?我到时候仔细观察,看看究竟是哪个阿兄穿的衣服上的纹样是这个。”
    王青繁有些绝望,低头继续画纹饰,不理她了。
    王道姝画画水平不高,但是长期受到各种文艺熏陶,鉴赏能力还是可以的,不时的给王青繁提提意见。
    快到晡食了,雨却没有停,甚至还有增大的趋势,何太夫人特意命了人来传话,让各房都不用过去用饭了。虽然王家大部分地方都有游廊曲栏,天色也晚了,更深露重,何太夫人怕她们受了寒气,身体不好。
    掌灯后,崔意华坐在烛光下读诗集。王偃从后面半搂住她,轻声问道:“你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崔意华微微侧身,不解道:“说什么?”
    “岳父已经跟我说了,我同意她去。”王偃轻柔的给妻子擦拭湿发,语声柔和。
    崔意华有些吃惊,盯着他瞧了半晌。
    他面朝烛火,跳动的火苗映在他白皙的脸上,仿佛给他镀上了一层柔光,让他刚毅的面庞温和了许多。
    他对崔意华向来温柔,温柔到崔意华根本记不起来他从前的模样。曾几何时,他也是一名恣意张扬的少年将军,驰骋于沙场,出生入死,不堕家族威名。
    王偃轻吻着妻子的发丝,温声道:“让阿律也一起去吧,他身体不好,不能习武。可我也不想让他一生囿困于京城,让他出去走走也好。”
    崔意华轻轻推了推他,“哪就一辈子困囿在京城了,他将来若是能入仕,难道不会外放?就算不能做将军,从军做别的难道不行?”
    “好,你说什么都好。”王偃继续给她擦头发,语调愈发温和,“让阿律去照顾妹妹,不是也很好吗,反正他现在也闲着。岳父不一定能顾到小孩子。”
    崔意华纠结了片刻,终是点了点头,“好。”又补充道:“那可要好好管管他们两个,一个比一个能作,我都快管不住了,阿耶那么大年纪,还不得被他们折腾到崩溃。”
    王偃含笑听她絮絮念着,两人的声音在烛火中逐渐低沉下去,直至平静。
    .
    若不是对方上门了,王道姝是决议想不到自己未来的三姐夫究竟是谁的。
    看着那少年清隽的面庞,王道姝有些不知所措,都不知道该喊对方什么了,站在那直愣愣的看着他。
    发现了王道姝的不知所措,那少年轻笑一声,低声问道:“阿玄不认识我啦?”
    陆眠立在一旁,帮腔道:“对呀,见了我大兄,你怎么就跟见了瘟神似的?”
    “不、不、不是,我、我、我没有。阿岭哥哥,你好呀。”王道姝现在还没能回过神来,人都处于震惊状态,有气无力道:“我,我只是太惊讶了。”
    这又不能怪她,任谁发现自己好朋友的哥哥很有可能是自己未来的姐夫,都会惊讶成这样的好不好?!
    跟几人打完了招呼,王道姝独自坐在一旁,疯狂想着这两人究竟是怎么好上的。脑海中一遍遍过着和陆岭有关的讯息和画面,试图从其中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她记性还算好的,以前发生的事都能记个大概。忽然想到,每次有陆岭在场的时候,王青繁都会变得格外的矜持优雅,完全符合她高门贵女的外在身份。
    王道姝又有些混乱了,这样不是真实的她啊!陷入感情中的人,都是想在对方面前展现出最好的自己,可是万一对方只喜欢她伪装出来的那个人呢,难道她可以这样子装一辈子么?总会有暴露的那一天吧。
    莫非、莫非阿姐准备一辈子温柔娴静么?
    好吧,为了爱情,也不是不行。
    王道姝想的头晕,索性不想这些,悄悄地打量起陆岭来。
    少年郎一袭月白色圆领袍,衣上织着辟邪暗纹,腰间蹀躞带收的极细,还坠着一块于阗玉蝉
    见王道姝盯着他看,也有些尴尬,冲着王道姝笑了笑,“阿玄现在可真懂事。”少年面庞偏黑,却更加衬得他牙齿白净。
    他那模样看起来实在太傻,王道姝扯了扯嘴角,转身不再看他。
    上首,庾夫人正在同崔意华说话,言谈间,都透着几分满意。
    后面的话显然不适合他们听,直接把一群孩子们打发了出去。
    王道姝脚步还有些虚浮,路都差点走不稳了。
    她惯来爱脑补,此刻已经在心里疯狂思考倘若庾夫人是个恶婆婆,她跟陆眠之间的关系该怎么办了!
    陆眠看她那明显受了刺激的模样,也不好再跟她纠结这个事,两个小姑娘捡了些有的没的说了一通。
    双方都对此次会谈满意到了极点,陆家人还留下来用了饭,连何太夫人眼里都透着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