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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3 章

      御花园的汇思阁中, 郑适汝对上赵世禛威烈带煞的眼神, 却仍只淡淡一笑:“怎么了皇上, 我问错了吗?”
    赵世禛淡声道:“你这句是什么意思?”
    毕竟赵元吉生前曾跟郑适汝说过当初杨时毅外派黔南的事情, 方才赵世禛回答“真凶已不在”的时候, 用词、口吻、神情皆都不对。
    以郑适汝的聪慧, 不难窥破几分。
    若是换了别的什么人, 给赵世禛这般威压相对,只怕早就战战兢兢站不住脚了。
    但郑适汝仍是轻描淡写的:“我这句,自然是担心杨大人的安危。皇上又以为是什么意思?”
    过了片刻, 赵世禛冷笑说道:“什么时候,王妃跟首辅大人之间关系这么好了?”
    “我跟杨大人的私交只是一般,”郑适汝沉声回答:“但杨大人是国之重臣, 他的安危自然是举足轻重, 皇上难道不这么觉着吗?”
    赵世禛的唇角一动,终于点头道:“安王妃还是这么睿智, 你可知道……先帝临终前特意跟朕说过什么?”
    郑适汝不语, 只默默地看着赵世禛。
    赵世禛一笑道:“先帝说, 杨时毅不能动。”
    “是吗。那皇上也是这么想的?”郑适汝垂眸。
    赵世禛抬手在旁边的椅背上轻轻地拍了拍:“杨大人的确能干, 不然的话怎么会这么招人喜欢, 怎么会为朝臣典范, 内阁之首,这么多人向着他呢?只可惜‘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太能干了也讨人厌的很, 就如同……王妃你太睿智聪明了,也……会令人反感。”
    郑适汝闻言才重又抬眼看向赵世禛,她轻轻地笑了笑:“原来我招了皇上的厌烦。不知是从杨大人而起,还是早就如此呢。”
    赵世禛仰头想了会儿,认真回答道:“也许早就有,只是不那么明显。”
    “原来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郑适汝轻笑道:“那皇上打算怎么处置我呢?”
    赵世禛的面上却没什么笑意,凤眼淡漠地望着郑适汝道:“你明明知道朕不会动你,不管是因为二哥,还是姗儿。只是朕希望你能够……”
    话未说完,就听到有人轻声唤道:“五哥。”
    赵世禛戛然而止,他转过身,才见阑珊从背后的楼梯上缓步走了下来。
    “你……醒了?”赵世禛脸色微变,继而微笑地问,同时他走上前,探臂扶住了阑珊。
    他的武功很好,耳力也极佳,可竟没听见阑珊在楼上走动。
    可赵世禛不知道的是,阑珊早就醒了,在他跟郑适汝对话之前本已经在楼梯口上站着、打算下楼的。
    阑珊一笑道:“是啊,才醒,听红线说你跟宜尔都在,便忙下来了。”
    赵世禛见她面无异色,暗暗松了口气:“哦,朕听说你今儿早上又觉着不适,所以得闲来看看。”他回头瞥了郑适汝一眼,微笑:“正巧安王妃也在。”
    阑珊笑道:“我没事儿。”说着便走到郑适汝跟前,在她行礼之前握住她的手:“宝言呢?”
    郑适汝道:“去寻太子殿下了。”
    她看了眼阑珊,道:“皇上似乎有事,我先告退了……也得去看看那两个孩子怎么样了。”
    “宜尔。”阑珊握她的手一紧,背对着赵世禛,目不转睛地看着郑适汝。
    郑适汝冲着她笑了笑,在她的手背上轻轻一拍,仿佛示意她安心。
    这才后退一步,又向着赵世禛道:“臣妾告退。”
    等郑适汝离开之后,赵世禛道:“方才朕跟王妃说,让她在宫中多留几日,陪陪你。”
    阑珊看着他熟悉的凤眸,却道:“这个倒是不必了。”
    赵世禛有些意外:“哦?”
    阑珊道:“本来我也有一件事情要跟五哥说。”
    “何事?”
    阑珊道:“这几个月都在宫内,没出去过,不免又觉着闷,原先内廷事情太多,虽然大多不用我操心,但是毕竟……也还在这个位子上,给无数双眼睛看着,我也不便就抛下那些事擅自离宫。如今总算时局安定了,所以我想……我想出宫走一走。”
    “你……出宫?”赵世禛皱眉,又问:“你要去李尚书府?还是西坊阿沅他们那里?”
    阑珊道:“都不是,我想……回太平镇走一走。”
    “什么?”赵世禛大为意外,继而道:“不行!这怎么成!”
    太平镇实在遥远,何况阑珊又有了身孕,哪能如此冒险。
    他说了这句,又觉着不对头,便问:“好好的怎么突然想起要回那里了?”
    阑珊看他一眼,转身道:“因为我想念那个地方,所以想回去看看。”
    赵世禛只当她是孕中任性,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现在身怀有孕,上次经历的颠簸还不够?就算你真的想回去……好歹等这个孩子顺顺利利生了下来,那时候朝廷的局面也稳了,朕可以陪着你一起回去。”
    阑珊摇了摇头。
    “怎么了,你不信,还是不愿意?”赵世禛问。
    阑珊垂着眼皮,轻声道:“五哥如今是皇上了,已经跟以前不一样了。”
    赵世禛微怔:“姗儿……你说什么?”
    阑珊的声音仍是很轻:“我说的不对吗?五哥以前叫宜尔‘嫂子’,现在叫她‘安王妃’,五哥以前觉着杨大人是朝廷重臣,现在却是你的‘眼中钉’。”
    她的声音虽轻,却如惊雷,让赵世禛猛然一震。
    其实他原先就怀疑阑珊是不是听见了他跟郑适汝的话,可是看她反应这样平静,便心怀侥幸的觉着不至于。
    谁知……果然还是听见了。
    他盯着阑珊,却见她的眼圈隐隐发红,只听她又说道:“五哥,会不会……到什么时候,在你的心中口里,我也变了呢。”
    赵世禛的心里似有冰河流过,立刻喝止:“胡说!”
    阑珊道:“不能吗?”
    “当然不能!”
    阑珊的眼中朦朦胧胧的已经多了薄薄的泪光,她道:“可是我不敢相信,我害怕,我在五哥跟前,也会从亲近变得疏离,甚至变成仇人一般。”
    “舒阑珊!”赵世禛又急又气,咬牙切齿地:“你怎么可以跟他们做比较!”
    “他们怎么了?”阑珊目不转睛地看着赵世禛,她并不恼怒,大概是知道这会儿自己不该那么惊恼,曾经为了杨时毅,她跟赵世禛吵过,但现在她发现,这已经不是吵闹能解决的问题了。
    阑珊深吸了一口气,重道:“他们怎么了,宜尔是我的生死之交,她对我怎么样,五哥你是知道的,至于杨大人,就不必多说了,咱们上次说的已经够多了,我本以为五哥你已经放下了那些不必要的,可今儿才知道没有。”
    方才阑珊轻声说赵世禛跟以前不一样了的时候,红线已经急忙退下了。
    此刻厅内只他们两人,其他的宫女太监们都远远地在门口侍立。
    赵世禛眉头深锁,那些隐衷至今他也不能开口,只冷着脸道:“你、你哪里知道。”
    “我不知道的是什么?”阑珊反问了这句,却又道:“也许的确有我所不知道的事情,我也不想知道,但是我最清楚不过的是,——若没有宜尔,没有杨大人,也就没有现在的我!”
    赵世禛喉头微微一动,欲言又止。
    阑珊道:“五哥,你曾说过我们两个是同命的,那若是没了我呢?”
    “朕不许你这样说!”
    “我只是在说一个事实,当初我身份暴露,处于困境的时候,在有人想要害我的时候,是他们两人在拼命保我。宜尔甚至不惜假冒有孕……那是欺君大罪啊!”阑珊说到这里,情不自禁有眼泪滚滚坠落,她定了定神继续道:“我刚才的确听见了,我听见你有要挟她之意,我没有立刻怎么样,是因为你是皇帝,我也不想当着宜尔的面跟你吵闹。但是五哥,我决不允许你那么对宜尔!”
    赵世禛看着的泪珠不住地掉下来,骑虎难下之余,却又实在舍不得看她这样。
    何况已经有了上次的前车之鉴,他便笑笑,低声下气道:“朕对她怎么了?也没说什么重话啊。”
    “你还要说什么重话?”阑珊的声音高了几分。
    赵世禛张了张口,终于悻悻道:“好了,朕以后……不再说了就是,你急什么?你有身孕的,这么急赤白脸的若是动了胎气如何是好?犯得着这样吗……”
    阑珊嘴角微动,仿佛想哭,却又忍住了:“我今日跟你说的,你不可当耳旁风。宜尔是比我亲姊妹更好的人,你要对我好,就得对她好!你要亏待她,就是亏待我!”
    赵世禛皱着眉,无奈道:“行,都听你的,你要朕怎么对她好?把她供起来?”
    阑珊听了这句想笑,却又问道:“杨大人呢?”
    赵世禛瞥她一眼,不做声。
    阑珊深深吸了口气,方才有些太过于激动,肚子果然有些疼,她便扶着椅子要坐下,又思忖着说道:“宜尔本是个谨言慎行的人,多余的话一句不说,她今日在你面前说了这些,用意是怎么样,你难道不知道?宜尔不是只看眼前的,她是为了大局着想,她是为了五哥的江山。”
    赵世禛转头,却见阑珊脸色发白:“你……你觉着怎么样?是不是肚子疼?”
    阑珊想着自己还没说完话,便皱着眉忍痛说道:“我不知你跟杨大人有何过节,但我跟宜尔一样,实在不希望自损股肱、自毁长城的事情发生在五哥身上……”说到最后,便疼的闷哼了声。
    赵世禛喝道:“别说了!”他转头道:“快传太医来!”
    阑珊的额头上有汗渗出:“我说的都是真的,你要是不听……我我……”
    “你还说!你说的难道我不懂?”赵世禛扶着她的肩头,却不知该怎么帮她,只道:“郑适汝都能看出轻重的事情,难道我不知道?你真当我是那种昏君,会迫不及待对杨时毅动手?”
    阑珊一愣:“迫不及待?那就是说你的确有杀心。”
    赵世禛倒是没有否认:“我的确对他有杀心。”
    他的心里窝着一团火,本是极为炽烈的,却硬生生的封印着,所以只冷冽的燃烧,不敢放出来,生怕失控。
    此刻听阑珊这般说,赵世禛索性道:“你可知道……母妃临去之前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让我杀了杨时毅?!”
    阑珊的双眸顿时睁大,这瞬间竟连疼都不觉着了,只丝丝地艰难呼吸。
    赵世禛道:“那是母妃的遗言,那天晚上你虽不让我进内殿,我如何不知道……”他的眼睛也迅速地红了,“姗儿你告诉我,我如何能够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如何能够饶了杨时毅。”
    阑珊蓦地想到容妃那天晚上留给自己的那句话,心狠狠地一颤:“难道……”
    “难道什么?”赵世禛垂眸。
    阑珊却又噤声。
    但是她心里已经知道了——容妃口中所说的“那个人”,应该就是杨时毅了,这样才能解释赵世禛如此迫切的杀心。
    幸而腹痛遮住了她异样的神情,而赵世禛的注意力也都在她的身上,自然并没追问。
    不多时太医们飞奔而来,进内请脉。
    原来阑珊是因为情绪波动,气怒攻心,所以才牵动了胎气。太医们劝解了几句,又教导红线帮阑珊轻轻地按揉穴道以纾解的法子。
    红线才要动手,赵世禛挥退了她:“你们退下吧,朕来就行了。”
    他说着便坐在了床边上,把阑珊半揽入怀中,给她轻揉手臂,双腿,肩颈等处的要穴。
    阑珊心定之后,身上的疼也慢慢地消退了。
    此刻靠在他的怀中,想到方才都开诚布公说了,便道:“这么说,五哥并没有对杨大人不利吗?”
    “没有。”赵世禛回答。
    他的确不会绕过杨时毅,但现在还不到算账的时候。
    先帝虽然离去了,但先帝的话却都在他的心中牢记着。
    曾经先帝跟他说过,为人君者,要以天下为重,必要之时,要能舍自己所舍不得的人,也要能容自己所厌弃的人。
    容妃的话他当然也没有忘。
    但对于容妃来说,他只是一个儿子。
    可如今他有了另一个身份,那就是为人君主。
    杨时毅的账他记着,但在此之前,他会做一个称职的君王,让那位“国之重臣”的大人,能够“物尽其用”的为国为民,“鞠躬尽瘁”。
    现在让杨时毅死,的确是太过的暴殄天物了。
    在儿子的身份之前,他为着天下,选择了先当一个合格的帝王。
    阑珊听了赵世禛的回答,才略松了口气,就听见外头脚步声响,有稚嫩的声音响起:“母后呢?母后怎么样了?”
    原来先前郑适汝去接了宝言跟端儿,正想着要不要出宫,毕竟自己已经碍了皇帝的眼,而对她来说,若不是因为想着阑珊,她也没有必要往宫内来。
    谁知却见小太监们一通乱跑,郑适汝拦着一问,却听说是传太医往御花园的,据说是皇后身子不适。
    郑适汝心头一惊!
    之前阑珊露面的时候,郑适汝就发现了她的脸色其实不大对,等到阑珊握住她手的时候,郑适汝已经确信,她是听见了。
    所以郑适汝也立刻告退,因为她知道,有些话,得是“两口子”私下里说的。
    果然如她所料。
    可如今听说阑珊身子不适,便知道必然是阑珊跟赵世禛说起来才导致的,她心中才有些慌张,生恐阑珊一时惊急有个好歹。
    于是忙同端儿宝言西窗等一起到了。
    端儿人虽小,却跑的飞快,简直如风一般,西窗撒腿都追不上。
    郑适汝才刚进殿,端儿已经扑到了里间,一抬头就看见赵世禛亲密地半拥着阑珊,姿势还没怎么变。
    端儿一愣之下,忙跑到跟前,扶着床边仰头问道:“母后怎么样?”
    他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满是担忧关切,还有点微红。
    “母后没事儿,端儿别怕。”阑珊说着早推了赵世禛一把,后者才不情不愿地起身下地。
    端儿见状便大胆地爬上了床:“母后!”他扑到阑珊怀中,有些哭腔的:“你不要有事,吓坏端儿了。”
    直到这时候,西窗才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然后是郑适汝跟宝言。
    赵世禛毕竟才跟郑适汝“不和”过,这么快又见了,不免有点尴尬。
    但到底是他,很能屈能伸,便笑着迎过来:“嫂子,宝言……”叫了郑适汝一声后,便俯身笑眯眯地看着小郡主,显得非常和蔼。
    这幅宛若“慈父”的表情,都没有对端儿用过。
    宝言对于这位“皇帝叔叔”倒是很亲近的,但她虽然小,却已经开始学规矩,且学的非常之好,此刻就按照往日郑适汝跟嬷嬷所教,跪地道:“参见皇上叔叔。”
    赵世禛嗤地一笑,蹲在地上亲自将她拉了起来,道:“好了,你婶婶想你呢。叔叔带你过去。”说着竟把她抱了起来。
    郑适汝本是要去看阑珊的,谁知见赵世禛这幅脸色,真是叹为观止,竟不知他是特意装出来的呢,还是……刚刚的给人“调/教”过了。
    赵世禛抱这宝言才要走,见郑适汝打量自己,便又笑道:“先前朕有个言差语错的冒犯了嫂子,请您不要见怪。”
    郑适汝淡色道:“皇上这么说,臣妾可是无地自容了。”
    赵世禛笑了笑,抱着宝言回到床边,把小女孩儿放在阑珊身旁,端儿见状,忙小心翼翼地挪到里头去,给宝言让出一个地方。
    阑珊也格外喜欢这孩子,便忙先抱了一把。
    赵世禛在旁边看着,见端儿跟宝言一左一右,这场面倒也十分融洽。
    此刻,郑适汝也走了过来,见阑珊面上带笑,就知道已经雨过天晴了,便淡淡地问道:“皇上觉着,姗儿这次会生个公主,还是皇子?”
    赵世禛笑道:“都好,只要是她生得朕都喜欢。”
    郑适汝挑了挑眉,却也不再理他,只也走到了床边。
    赵世禛也知道两人必有体己话,见状便转身走了出来。
    端儿跟宝言在阑珊身边玩了半晌,怕太扰了她的精神,两个小家伙便又下床,手牵手到外头玩去了。
    剩下郑适汝跟阑珊两人在里间,阑珊才得闲道:“宜尔,之前委屈了你,你、你别放在心上。”
    郑适汝似笑非笑地说道:“你真的跟他吵过了?”
    阑珊道:“不是吵,是好好的讲了讲道理。”
    郑适汝道:“这天底下,恐怕只有你说的话他才能听进去。”
    阑珊忙道:“其实五哥是心里明白的,他也知道你是为了朝廷好,为了他好,他并没有想为难杨大人,只是……”
    如今阑珊的心情却也跟赵世禛差不多,容妃、先帝等的长辈纠葛,做儿子媳妇的,怎么好启齿。
    便只道:“总之你放心,杨大人会无碍的。”
    “这就好。”郑适汝无声一叹,道:“我其实也是多余替人操心,以后不会再贸然多嘴了。只是想着皇上现在为难杨大人,当然是弊大于利,若因此引得百官逆反,一不小心就可能留下不好的名声……他若是个不相干的人,我也不插嘴了,但他偏是你的心上人,若他有个不妥,你难道不跟着受累吗。”
    阑珊早知道她的用意之深,听了这个便不由将郑适汝抱住了。
    紧紧地把郑适汝抱了会儿,阑珊忍不住道:“你也不要怪五哥,他……”
    把心一横,阑珊道:“那个……那是昭烈皇后的遗命。”
    她是靠在郑适汝耳畔说的,郑适汝自然听的清楚,闻言微震,却又若有所思道:“原来是这样。”
    阑珊叹了口气:“昭烈皇后又是那种方式殒身的,这些日子来五哥虽然只字不提,可我知道他心里难过的很。”
    郑适汝轻轻地在她背上抚了抚,竟叹道:“昭烈皇后真是好狠绝的心思啊。”
    阑珊不解,便轻轻地放开她:“你说什么?”
    郑适汝道:“你不明白,我猜昭烈皇后之所以选择自焚,一是不愿意跟先帝同葬,所以宁肯灰飞烟灭。但另一方面,她恐怕正是要以这种惨烈之极的方式给皇上留下深刻的印象,让皇帝越发的无法原谅杨大人。”
    阑珊一抖:“啊?”
    “当然,先帝既然要她殉葬,她也明白自己是逃不脱的,若硬要挣扎反抗只会连累她的儿子,所以她一定要把自己的‘死’,算计的淋漓尽致,”
    郑适汝想到容妃的用心,也觉着毛骨悚然:“多半是这样了……她这是以自己的死,来报复两个人。”
    一是让先帝不得遂愿“合葬”,二是要借赵世禛的手拉杨时毅下黄泉。
    阑珊觉着心都有些发颤了,那夜容妃浴火的样子重在眼前出现,那些话也言犹在耳。
    她忍不住又抱住了郑适汝。
    郑适汝揽着她,低低道:“唉,怪不得在上谥号的时候,皇上竟选了‘昭烈’这两个字。果然啊,恰如其分。”
    她说了这句,怕阑珊过于沉湎于这悲哀的旧事,便故意又说:“对了,我另有一件事情不解,你能不能教我。”
    “什么?”阑珊忙问。
    郑适汝低头看着她,道:“我离开的时候,你那位皇上像是要砍人的脑袋,怎么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成了绕指柔了?你是用了什么法子把人调/教的那样?”
    阑珊嗤地笑了,脸上红了几分,过了会儿才小声道:“其实也不是我,原本五哥就不、不是那种糊涂的人,毕竟只有他懂,我说的话他才肯听、也能听进去啊。”
    郑适汝叹息道:“算了,总之我是信了一物降一物了。”
    五月初是赵世禛的生辰,司礼监早来询问过阑珊,毕竟若要操办,可要及早。
    阑珊道:“等我仔细想想再作打算。”
    回头阑珊跟赵世禛商议起来,问如何想法。赵世禛问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阑珊迟疑:“我……”
    “你只管说。”
    阑珊才小声道:“我之前听义父念叨,说是国库的银子来之不易的,虽然最近两年富裕了些,可、可偏之前境州遭灾,杨大人去了这些日子只怕也需要支援……”
    赵世禛早知道她的意图,道:“所以你想把朕做寿的银子塞去境州,给杨时毅做人情。”
    阑珊忙抱住他的手臂:“怎么是给杨大人做人情,天下不是五哥的天下吗?境州的百姓自然都是你的子民,他们只会惦记皇上的好儿。”
    赵世禛笑道:“不稀罕。”
    “那你稀罕什么?”阑珊努嘴。
    赵世禛道:“稀罕的是你。”
    阑珊愣住,一点晕红从脸上慢慢漾开:“那、那五哥是答应了?”
    赵世禛笑道:“皇后开口,如何不允?”
    阑珊心花怒放,却又忙道:“虽然不会大操大办,但我一定会给五哥准备一件很好的寿礼的,不会亏待了你。”
    “糊涂虫儿,”赵世禛在她的脸颊上轻轻地亲了口:“我早就得了世间最珍贵的寿礼,你怎么忘了?”
    阑珊眨了眨眼,想起之前自己因为圣孝塔,从先帝那里把龙纹甲弄到手的事,心里微甜之余又为难:“你是说龙纹甲?的确,很难再找到比那个更好的贺礼了。”
    赵世禛看她眉头皱蹙,哑然失笑:“目光不要这样短浅,若不想亏待我,自然有千百种法子。”
    才说到这里,门口有个小太监闪身出来,行礼道:“皇上,境州急报。”
    赵世禛目光微动,握了握阑珊的手:“朕去看看。”
    他来到外间,来报信的却是镇抚司派去跟随杨时毅的一名锦衣卫,跪地急促地说道:“皇上,出事了。”
    赵世禛皱眉,往内殿看了眼,走前一步:“怎么?”
    “是杨大人,”锦衣卫深深呼吸,道:“杨大人在境州赈灾,从境城到冠城的路上遭遇伏击,杨大人下落不明,怕、怕是凶多吉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