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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节

      胤禛隔着炕几握了握殊兰的手,额尔瑾眼神一黯。
    鄂祈从大门里跑出来的时候心还砰砰的跳着,觉得又刺激又新鲜,他回头嚣张的看了一眼贝勒府的大门,得意的笑了两声,都是些什么眼神,他换了一身小厮的衣裳就没人认出来了,真是没用!
    久平只比鄂祈大两岁也就九岁的样子,却显得不及鄂祈高壮,真要跟着鄂祈出了门他又害怕:“爷,要不咱回去吧,侧福晋知道了,饶不了奴才的。”
    鄂祈一面走,一面转身呵斥他:“没出息的样子!咱们只出去偷偷看看,看一眼立马就回去,等他们知道的时候咱们已经回去了,出了什么事爷担待着,赶紧看着雇辆马车才是正经,咱两难不成走过去?”
    久平时常出来到也知道路怎么走,找了家车马行,一两银子顾了个马车拉着两人在西廊坊口停下,车把式道:“这是在进不去的,里面是人挤人,你们进去,我就在这等着,一会出来了在拉你们回去。”外面停了不少马车,只看的见里面灯火通明,听得见人声鼎沸,锣鼓喧天。
    鄂祈笑着应了一声,直接腾空越了下去,车把式赞了一声,他得意洋洋的笑了笑,带着久平朝里挤去,鄂祈从来没有来过这么多人的地方,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热闹的景象,挂着的灯笼或许并不及自家的精细,但难得的是样式和趣味,他掏出自己带的银子买了好几个让久平提着,自己也提了个西天取经的灯笼,只是人太多一会就挤得变了形状,又看见有人在玩杂耍,周围围的人阵阵叫好,他兴冲冲的挤过去看,大约是人太多,怎么都挤不过去,他被几个大汉挤的头上的帽子也歪了,一转眼连久平的影子都没了,他身上有功夫使了巧劲才挤出去,只是又一会又被圈住,他隐隐约约的便觉得有些不对……
    院子里确实没有找到鄂祈,众人就更沉默,又一会派去西廊坊的下人回来道,西廊坊着了火,踩踏死伤无数,殊兰一阵眩晕,如果鄂祈真的出了事,那就一定是她害的。
    她一字一句的道:“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此时的她是如此的坚韧夺目,让众人都微微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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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廊坊偶然失火,整个坊间哭爹喊娘惨叫声不绝于耳,巡城兵马司已经赶到,但民众以乱,根本无法制止,刚刚还是人间闹市,此时却成了地下炼狱。
    西廊坊一旁的小巷子里就显得僻静了很多,跟那慌乱和惊恐的西廊坊相比,这里显得多了几分阴森,有几个大汉跑了过来似乎四下里在寻找什么,大概是没有找见又向远处跑出。
    角落里七零八落的扔着几个竹框,鄂祈躲在其中一个下面听着脚步声渐渐远了稍微松了一口气,罩着他的竹框却猛地被人提起……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出去找鄂祈的下人依旧没有传来什么消息,却总能听到西廊坊惨状,殊兰就好像入了定一般,不见慌乱不见恐惧不见急躁,垂眸坐着,一言不发,她身上带着生人勿近的气息,一时竟谁也不敢和她说话,胤禛也一直沉默不语,额尔瑾便也只好跟着沉默,屋子里压抑的让人透不过气。
    吴嬷嬷亲自下厨给殊兰熬了一碗参粥,还没开口劝,殊兰接过去一口一口的吃了下去,她本是没有胃口,但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硬吃了下去,却吃的她觉得恶心。
    孩子大约也感觉到了她的不安,在她肚子里不安的翻身,她摸了摸肚子,低声安抚。
    胤禛看见了,放缓了声音:“可是哪里不舒服?”
    殊兰摇了摇头,对吴嬷嬷低声吩咐了几句,吴嬷嬷弯着腰也不大看的来是什么神情,带了几个丫头退了下去,殊兰又让怜年扶着她站起来。
    她低垂这眼眸轻声道:“每日里这个时候都要动一动,他大概是嫌妾身不走动,闷的慌吧。”
    胤禛便默许了殊兰在地上来回走动,额尔瑾却微微攒眉,觉得殊兰对这个弟弟凉薄了些,院子里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她站起来透过窗户向外看只见着西厢房的灯点上了,丫头们来来回回的不知道在做什么。
    她心里疑惑,并没有立时就问出口。
    胤禛见殊兰的脸色越来越不对,站了起来沉声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的神情有些严厉,眼神也变得锐利,殊兰苍白着脸笑了笑,让胤禛觉得她脆弱的会立时消散:“….妾身大约是要生了。”
    她淡淡的说出这么几个字,一屋子的人却吓的不轻,胤禛是真的慌乱了:“还不到九个月,怎么就…”
    他又转身吩咐苏培盛:“快去叫太医。”
    额尔瑾连声道:“还不扶着你们主子进产房,叫稳婆?!”
    屋子里乱了,却听的小厮进来道:“李卫把祈五爷送回来了。”
    屋子里的人一愣,虽不知道怎么就被李卫送回来了,但都念了一句佛,殊兰心里一松,忍不住疼痛哼了出来,胤禛的心跟着一顿。
    殊兰坚持走到了产房,虽已疼的额头上冒了汗,却在不吭一声。额尔瑾看时见着原来西西厢房就是殊兰备的产房,大约那会点灯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快要生了,所以让人布置,第一次生孩子竟然如此淡然处之,额尔瑾心里都不禁暗暗咂舌。
    人送了进去,四个稳婆,吴嬷嬷都跟了进去,门嘎吱的一声就关上了,这一声好像撞在了胤禛心上,让他觉得一跳。
    浑身脏兮兮的鄂祈也被带了进来,他还在发抖,刚刚是被吓的不轻,脸色煞白,听见殊兰被他吓的早产,连眼神都呆滞了。
    额尔瑾不满的看着鄂祈道:“以往想着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不想你竟敢一个人偷跑出去,闯了这么大的祸,你要是有一星半点得不好,你这简直是要了你姐姐的命,就只这样都害的你姐姐早产。”
    胤禛的目光随着这话就凌厉了起来。
    产房里的殊兰只觉得疼痛铺天盖地的袭来,脚趾头都蜷缩在了一起,吴嬷嬷一直在一旁安抚:“主子,按着稳婆说的来做,要您使力的时候您就使力,这几位是上头精挑细选的,必定能保得您和小阿哥平安。”
    她疼的脑子都有些模糊,按着吴嬷嬷的意思喝了一碗参汤。
    怜年看着鄂祈的样子心里一跳,忙上前牵住了鄂祈的手:“鄂祈少爷怕是也吓的不轻,他年纪又小,想来也是被人挑唆的,奴婢想着还是让太医给鄂祈少爷看看,主子本就担心鄂祈少爷,要是鄂祈少爷在有一点不好,主子知道了必定也不会好。”
    胤禛在看鄂祈的样子,眼神就缓和了一些,他自己估计也早被吓坏了,这事情确实也不简单,若是鄂祈真有哪一点不好,吃亏的还有殊兰。
    他便让太医去给鄂祈看看,让人服侍着歇下,额尔瑾看着怜年微微颔首,怜年回以一笑。
    怜年让喜丫带了丫头去侍候,自己还在产房门口候着。
    不一会,李氏、宋氏、武氏都赶了过来,见丫头们搬了椅子出来胤禛和额尔瑾都在院子里坐着,众人行了礼就默默的在院子里站着等,胤禛脸色不好竟没有人敢劝胤禛回去歇着。
    产房里太安静了,只听得见稳婆的声音,胤禛不安的站了起来:“怎么听不见侧福晋的声音?”
    吴嬷嬷出来应道:“主子说是要攒力气,所以不肯出声。”
    胤禛又让吴嬷嬷进去,他也见别的女人生了几个孩子了,第一次知道生孩子还能这样安静,李氏阴阳怪气的道:“妹妹也真能忍。”
    武氏在她身后默默的垂着头,钮钴禄站在额尔瑾身后远远的撇了她一眼,听说刚刚还被李侧福晋给罚着跪了一会。
    殊兰脸上的汗擦了又来擦了又来,她觉得时间太漫长,沙哑着嗓子问吴嬷嬷:“嬷嬷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宫口还没有开?”
    连吴嬷嬷脸上都出了汗,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屋子里太暖和了:“主子在等等,人和人不一样,一会马上就好了。”
    一个年纪略大一些的稳婆道:“侧福晋这也不算晚,就是要在忍忍。”外面的门不知道怎的嘎吱一声开了,原来是胤禛在外面等的实在心焦让怜年进来问问到底怎么样,门一开就送来了一缕缕极微弱的风,有一股极细的幽香钻进了殊兰的鼻子里,另一波阵痛又袭来,她一时没忍住疼的叫出了声。
    外面的胤禛嚯的一下站了起来。
    屋里的殊兰也腾的一下坐了起来,屋子里的人被她吓了一跳,那年老的稳婆就要扶着她躺下,却被殊兰一把揪住,她疼的话都说不全,全身无力,但这稳婆身上的气味她却闻的清楚:“她身上有东西!”,就是吴嬷嬷也嗅出了异样。
    她一把抓住那稳婆厉声道:“你是哪个派来的?!谁给你这胆子害侧福晋的?!”
    里面的动静惊动了外面的人,胤禛觉察出不对,就要进产房,额尔瑾吓的跪在地上道:“爷,进不得!”
    那年老的稳婆一见这样,心里先一虚,接着也嚷嚷道:“这是什么道理?我怎么就害侧福晋了,你这是血口喷人!”她胡搅蛮缠朝着吴嬷嬷身上撞了过去:“如今你不给我个说法,这条命我也不要了!”
    怜年和吉文都冲了进去,朝着屋子里的几个嬷嬷道:“先把这个老虐婆捆了在说!”
    屋子里喊打喊杀,胤禛不顾众人的阻拦,带着一身的冷气大步进了屋子,一脚就将那个还在折腾的稳婆踹到:“还不把她拉下去!将她身上仔仔细细的搜!”
    稳婆很快就被带了下去,胤禛见众人还呆愣着,吼道:“都愣着做什么?!”屋子里的人吓了一跳,这才又各自干起各自的事情。
    床上的殊兰,已经昏昏沉沉了起来,疼痛一波一波的袭来,脸上身上的汗水将她泡得就像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整个人就仿佛是朵即将枯萎的花朵,胤禛的心骤的一疼,她往日里或嗔或笑或是苦恼或是坚韧的模样在脑子里一一闪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刻在心上化进了血脉里,在不可能缺少,他大步走到殊兰的床前,紧紧的攥着她的手,往常冰凉的声音带着颤抖又含着坚定:“爷在,必定不会让你有事的。”殊兰想朝着他点点头,身上却没有太多的力气,只回握了一下他的手。
    吴嬷嬷低声道:“爷,在待不得了,要了侧福晋的命了。”
    若真传出去了胤禛进了殊兰的产房,遭殃还是殊兰,胤禛的脸绷的紧紧的,沉默的了起了身,吴嬷嬷忙又给殊兰喝了些参汤,太医进来给殊兰看脉,胤禛往出走了几步,又疾步回身厉声吩咐:“要是侧福晋有一丝闪失,你们都跟着陪葬!”屋子里的人忙应是。
    产房的门又再次关上,胤禛在门口怔怔的站了一会,才下了台阶,院子里候着不少人,他扫视了一眼淡淡的道:“今晚的事不许有一个字传出去。”
    众人忙都跪下应是。
    额尔瑾脸色很不好,胤禛在椅子上坐下之后,她福了福身子道:“妾身有些不适,不便在等着,夜已经深了,爷若是要等还是在屋子里好一些,免得生了病又是殊兰妹妹的不是。”
    胤禛自己没有察觉,他进门的时候一脚踹开了揽着他的额尔瑾。
    胤禛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无波无澜:“都回去歇着吧,不必在等了。”
    他不等众人行礼,就进了正屋。
    李氏见着胤禛进去,笑着迎上了额尔瑾:“福晋要不要紧?找个太医来看看?”
    额尔瑾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大格格指不定还是要嫁到蒙古去的。”
    李氏的脸唰的一下白了。
    院子里灯火通明,妻妾们散尽,显得顺畅了起来,胤禛闭目靠在榻上,听着丫头一会进来通报一声:“太医开了催产的药。”
    “主子开了宫口。”….
    殊兰压抑的呼痛声隐隐还能传进来,他让苏培盛拿了他惯常用的佛珠慢慢的数着,好像这样能让他的心静一些,苏培盛劝道:“主子稍微用些点心吧。”
    胤禛摆了摆手:“那个稳婆是怎么回事?”
    “身上带了保胎的药,生产的时候要是用了宫口迟迟不开,就是一尸两命。”
    他陡然睁开眼睛一时又缓缓的闭上,稳婆是内务府选的,还出了这样大的纰漏,可见背后的人不简单。
    殊兰一时清醒一时晕沉,她只有下意识的不断的使着力气,下意识的祈求她孩子的安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都微微亮了,胤禛一夜未睡,端坐着等着,这会却打了个盹,他梦见漫天的霞光,一条浑身闪耀着金光的龙猛的朝他扑了过来,他受了惊吓猛的睁开了眼睛,耳畔传来了一阵洪亮的婴儿啼哭声,他觉得好像万千红尘纷纷落定,冲破层层迷障终于见了天日,历尽了千难万苦终于得遇一般,难以言明的轻松愉悦酸涩。
    “恭喜主子爷,是个壮实的阿哥!”
    漫天都见了霞光,就好像梦里见到的一样。
    “侧福晋可还好?”
    “好着的,就是有些脱力已经睡了过去。”
    胤禛的脸上才终于见了笑意,声音都透着轻松:“在让太医进去给侧福晋请个脉,全府都赏一个月的月钱!”
    跟着的人都是满口吉庆话,又忙着进宫给太后,康熙和德妃报喜,又有人去相熟的亲戚家报喜。
    殊兰平安生下一个六斤七两的阿哥的事情,立时整个后院都知道了,额尔瑾只觉得被胤禛踢过的地方又隐隐作痛,强打起精神吩咐李嬷嬷:“该备的你看着都备上,你在去那边看看缺不缺什么?”
    李嬷嬷低声道:“福晋,孩子还小,还经了折腾。”
    她想说,那孩子未必就能健康长大,不必这么放在心上,额尔瑾微微摇头,爷那么重规矩的人,遇上殊兰,连规矩都不顾了…
    李氏得了殊兰生了阿哥的消息,立时摔了个茶碗又骂了武氏一句:“怎么就不见你有动静?光长了个狐媚样!”
    武氏沉默的低下了头,大格格进门听见李氏又在指桑骂槐,皱了皱眉:“额娘,何必这样,即是西林觉罗额娘生了阿哥,便是面子上也当过去祝贺一声,额娘到是清闲。”
    李氏没好气的吩咐红罗:“没听见大格格的话,你过去走一趟。”红罗应了一声,李氏看着花一样的女儿,想起额尔瑾的话,又涌上了忧愁:“好孩子,嫁去蒙古的公主格格没有一个长命的,咱们还要想些法子才成。”
    大格格的脸一白。
    孩子皱巴巴红通通的还什么都看不出来,闭着眼咂着嘴在大红的襁褓里安稳的睡着,胤禛用脸颊蹭了蹭孩子柔嫩的脸蛋,小家伙不满的扭了扭,胤禛轻笑了一声。
    吴嬷嬷在一旁笑着道:“奶嬷嬷都是早早就备好的,该给四阿哥喂奶了。”
    “四阿哥”这个称呼太熟悉了,他一会才意识到是在说怀里的儿子,只是说到奶嬷嬷又想起了稳婆,这个时候他不大信这几个奶嬷嬷,怕在出个什么意外,见他迟疑吴嬷嬷也就想来了,低声道:“侧福晋以前就想要小阿哥吃自己的奶,如今这情形不如就先让小阿哥吃几日侧福晋的奶,背地里主子在好好查看查看这几个奶嬷嬷,若能用就用着,若不能就在换,怎么也不能委屈了小阿哥。”
    胤禛勉强的点了点头,怕孩子在外面受了风,就又递给了吴嬷嬷,看着她抱了进去,又叮嘱怜年和吉文几个:“仔细照顾你们主子,做的好,爷也会赏你们。”
    他进了正屋叫了太医来详细的问了一遍,太医道:“侧福晋的身子底子好,平日又调理的得当,虽说是受了些委屈,但月子里好好调养就行,小阿哥的身子不错,按着一般孩子的样子养即可。”
    那样的折腾了一回,胤禛最怕的是殊兰和孩子的身子吃了亏,如今听得大人好孩子也好,他又放下了一重心,让人赏了太医,接着处理稳婆的事情。
    稳婆已经交到了粘杆处,并没有问出多少有用的信息,苏培盛看着靠在炕上的胤禛道:“那也是个蠢的,进府的前一夜有个面生的小太监给了她一百两的银子,说是要她做事,她当时不答应,那人又拿出了家里人写的血书,又将那包东西给了她,只说并不要她做什么,只到时候进产房的时候带藏在身上就行,说是这要没有气味,没人发现的了,事成之后还有一百两的银子,她即贪钱又害怕一时就答应了。”
    旁人是闻不到气味,偏偏殊兰有异于常人的嗅觉,他后怕之后就是愤怒:“要是在问不出来有用的东西,就让她‘暴毙’!”
    “喳。”
    “鄂祈的事情有什么眉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