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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4节

      这种理直气壮, 林三老爷哑口无言。
    难道要在大家都已经四十多岁了的时候,再教他二哥什么叫做人么?
    他正抿嘴不语的时候, 却直觉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杀气。
    雪亮的刀锋破空而来。
    一声尖叫。
    刺目的血光令林三老爷双目缩紧。
    他几乎不敢相信地回头, 看着一手抱着瓷罐,一手握着一把佩刀的阿萝。
    佩刀的另一端, 正刺入南阳侯的小腹。
    随着刺目的大片的鲜血, 那佩刀慢慢地从伤口之中退出来, 之后又用力地捅了进去。
    南阳侯正在与林三老爷说话, 只觉得小腹一凉, 垂头怔忡地看了片刻, 又去看阿萝的脸。
    这么多年的沙场生涯, 他甚至都没有受过这样的重伤。
    不, 也是遇到过的。
    可是那一次他有阮氏救了他。
    可是这一次,却再也不会有人……
    南阳侯突然想要笑一笑。
    仿佛是当年阮氏救了他,然后这么多年之后她的女儿, 又重重地给了他一刀。
    他许久, 方才支撑不住,在林三老爷震惊的目光里往一旁倒去。
    “侯爷!”南阳侯夫人本在流泪,可是却尖叫了一声, 哭着扑上去, 就见南阳侯捂着小腹上两个血洞在飞快地喘息,阿萝脸色冰冷地提着佩刀立在一旁,目光如同冰雪,凛然充满了杀机。
    看见阿萝手上的那个瓷罐, 她不由怒声呵斥道,“你好狠的心!无论如何,你也喊了侯爷这么多年父亲!你怎么敢,怎敢伤害你的父亲?没有良心的丫头,你……”她还未说完,却见阿馨已经扑上来,将她从南阳侯的身边拖走。
    “母亲,为什么这个时候,你还要为父亲说话?”阿馨只觉得真相令人恶心。
    南阳侯辜负了自己的母亲这么多年,无情无义,为什么还要对他有半分期待?
    造成她们母女,造成阮氏母女这么多年痛苦的,难道不是南阳侯?
    怎么还可以原谅他?!
    口口声声拿乐阳郡主当阮姨娘的挡箭牌,可是乐阳郡主这么多年过的是多么快活的日子?阿妤甚至比她们姐妹都要风光?
    这就是所谓的挡箭牌?
    怕不是这天底下之人,都想去做挡箭牌!
    “母亲,你为我们兄妹想想。这么多年,他对我们哪里还有半点慈父之心?”阿馨不能再看着南阳侯夫人这样下去。什么想当年的一句话就令夫妻生隙?不过是男人变了心,然后将借口都推给女人罢了。
    她心里伤心到了极点,哪怕南阳侯重伤在身,血流了一地,可是她却半点都不觉得心疼,反而握着南阳侯夫人的手哽咽地说道,“既然他不稀罕咱们。母亲,往后他自己去做高高在上的南阳侯。三哥哥,大姐姐还有我,我们会孝顺母亲,不要再理他的任何事!”
    往后,叫他宠爱的乐阳郡主母女服侍他好了。
    乐阳郡主享受了这么多年的宠爱,也该还回来一些了。
    “母亲累了,儿子送你去休息。”林唐在一旁晃了晃,避开了阿萝如同刀锋一般的眼睛。
    当他听到南阳侯将一切都说明白,就知道,自己与阿萝,只会形同陌路。
    他跟她连擦肩而过相逢一笑都做不到了。
    因此从这一刻开始,他是她仇人的儿子。
    她的心里,只怕是恨不能将南阳侯满门都千刀万剐吧?
    那些年阿萝与阿妧的愧疚,对南阳侯府上下的善待,如今想来……岂止是将她们姐妹当成傻子?
    她们的身上背负着阮氏的血债。
    “霍大人一时冲动方才伤人,只是归根到底,最错的却只是父亲。情有可原。”林唐冷冷地看了捂着小腹靠在一旁的南阳侯,在他诧异的目光里对宁国公低声说道,“父亲种下了恶因,才有今日的恶果,其实并不是与霍大人有关。若是侄儿有一日亲人被人烧成了灰,想必也不会忍耐。”他不敢再看阿萝一眼,为她说了好话,就转身将南阳侯夫人扛了就走。林三老爷脸色莫名地看着林唐的背影。
    说他二哥有报应,还真的有报应了。
    夫妻儿女全都反目,日后身边孑然一身?
    还被自己养大的养女给捅了两刀?
    他复杂地看了脸色赤红的阿萝一眼。
    “若母亲遭受这样的对待,我却无动于衷,那不堪为人子。”阿萝这两刀把南阳侯捅得有点儿深,这不过短短时间,南阳侯摁住伤口的指缝里就往外咕噜咕噜地冒着深红色的鲜血,阿萝却无动于衷。
    她不是阿妧那样胆小怕事,见了一个小伤口就怕得不得了的柔弱的女孩子,而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南阳侯,低声说道,“你自诩你抚养我长大,对我有恩,可是你难道不明白,我的长大,是我母亲的血泪换来的?她才活了三十几岁就死去,难道不是因你的缘故?”
    阮氏,若是当年南阳侯将她还给霍宁香,日后只怕依旧不会再嫁人,会好生将阿萝养大。
    或许那会很寂寞。
    可是却一定不会早早就心力交瘁,死了都不能闭眼地亡故。
    南阳侯有什么资格说爱着阮氏?
    阿萝只觉得恶心透顶。
    “好了,阿萝。”
    阿萝这两刀太狠了,宁国公只觉得弟弟这是要去死一死的节奏。
    可是若南阳侯死了,那阿萝的前程也算是全完了。
    毕竟,南阳侯是有功与皇帝的武将,皇帝就算再偏心阿萝,可是也得给林家一个交代,或者说,得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带着你母亲快走吧。今日之事,谁都不能往外说。”宁国公夫人就起身,摸了摸阿萝全是泪痕的脸,就见这女孩子一边面无表情地说话,一边眼泪不由自主地往下掉,眼里就越发露出几分怜惜来。
    她柔声说道,“既然如今一切都已经分明,阿萝,这是你母亲的……”她不忍说那两个字,只轻声说道,“带回去,把她和你父亲安葬吧。”活着的时候不能相守,生死离别之后的遗憾,如今落土为安,叫他们不要再被任何人打搅。
    “不行!”见宁国公夫人这是要将阮氏的骨灰给送走,南阳侯虚弱地说道。
    她是他的。
    宁国公夫妻充耳不闻,只当没有听到。
    林三老爷避开了南阳侯那双目眦欲裂的眼睛,转身往外头叫大夫去了。
    “刀给我吧、”宁国公就说道,“二弟不小心跟我耍刀的时候被我刺伤了,我也是不小心啊。”
    他扛了阿萝的罪过,可是阿萝却不能心安理得,摇头说道,“这件事就是我做的,您不必为我隐瞒。若是有人问我为什么会这么做。”她手指用力地扣着自己的瓷罐,看着南阳侯压低了声音说道,“就说一说林侯是怎么将我的母亲,挫骨扬灰的!”这世间再也没有这样残忍的人。
    会将一个人留在这世上最后的纪念给烧成灰,令人缅怀都成了奢侈。
    她这一生,再也不会有如对南阳侯这般的恨意。
    若说从前,她虽然怨恨南阳侯,可是却只想远远地避开南阳侯府。
    那么有那么一瞬,阿萝甚至想要将南阳侯府都给烧干净了。
    这个男人,曾经禁锢了她母亲的一生,甚至还要在死了以后,继续霸占她。
    “你真是叫我恶心。无论你说得多么深情,可也不能妨碍你是一个令人恶心的男人。”见南阳侯的脸色苍白地看着自己,阿萝突然对他笑了笑,压低了声音说道,“你说你最爱阿妧?可是林侯,你知道阿妧是多么的憎恨你么?她甚至都不想见到你。只是你不要担心。她是我最疼爱的妹妹,所以这些,我不会告诉她。”她不想再将这些令人痛苦与绝望的一切告诉妹妹了。
    除了会令阿妧伤心,还会有什么?
    打从阿萝回京,她看见了很多次妹妹的眼泪。
    已经足够了。
    “可是就算我什么都不说,阿妧如今也对你避之不及。她不承认你是她的父亲,因为她已经有了这世上最好的父亲母亲。她不是你的孩子,也不会属于你。日后,她自然会很幸福,可是这份幸福,却都与林侯你无关。”
    阿萝说着残忍的话,立在南阳侯府这样沉静的书房里。她的手里一滴一滴落下鲜血,这都是南阳侯的血。她如今也算是为自己的母亲报了仇,她突然想要笑一笑。
    她在南朝不知杀了多少人。
    自然知道想要人生不如死,会刺哪里。
    她捅的南阳侯的那个位置,是内脏之中最虚弱的一处。
    日后,南阳侯就算伤口好了,也再也不能征战沙场。
    好好儿地在南阳侯府里养老,看着妻子儿女都离开他,自己一个人寂寞地……
    南阳侯大概也不会寂寞。
    因为不是还有乐阳郡主母女陪着他么?
    “快看看我二哥的伤口。”林三老爷只觉得自己累成狗,这世上再也没有他这样忙碌的人,此刻带着一个匆匆而来的太医进门。
    那太医就见南阳侯倒在地上,满身都是鲜血,地上血流成河,顿时唬了一跳。他敬畏地看了脸色冷淡的欣荣伯一眼,目光落在她那雪亮的刀锋上一瞬,就惶恐地避开了目光,颤颤巍巍地去给南阳侯看伤。他就知道这南阳侯府里是起了内讧了,只是却不敢多说什么。
    这年头儿,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侯爷这是……”他一见那伤口就抹汗了。
    这么凶悍的两刀,简直是要将南阳侯至于死地的节奏。
    偏偏南阳侯这个受伤的人也不怎么配合。
    他双目赤红,正死死地看着阿萝的方向。
    显然方才阿萝说的话,令他心中动怒。
    “无论你怎么说,阿妧都是我的女儿!”
    “打从我母亲亡故,就再也没有养育她一天,却妄想还得她一声父亲的女儿?”阿萝就讥讽地问道。
    这简直再也没有这样无耻的人。
    凭什么宁国公夫妻辛辛苦苦养大了女儿,却还要分弟弟一半儿?
    “是你过继了她,日后她跟你就没有任何的关系。”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着南阳侯轻声说道,“生而不养,妄为人父。她当年那么小,被你丢弃,你知不知道她多么害怕?”
    小小的一颗团子懵懂无力地看着这个世界,生父不要她了,她要在伯父伯娘的身边过日子,那种惶恐谁能知道?宁国公是个慈爱的父亲,可是若不是呢?南阳侯口口声声给阿妧嫡女的身份,可是这么多年,阿妧因自己庶出受的委屈还少了不成?
    诚王世子妃为什么看不起她?
    魏阳侯府的周玉,怎么敢对阿妧那样无礼?
    多少人的眼中,阿妧不过是给宁国公夫妻解闷儿的?
    哪怕宁国公夫妻是真心对待阿妧,可是这样的委屈……
    阿萝的眼睛越发赤红,就见南阳侯此刻正在挣扎地想要爬起来。只是他一用力,血就流得越多了起来。那太医手忙脚乱,几乎摁不住这个强势的男人,心里都苦逼死了。
    老大人一不小心撞见了人家家族内部掀桌子,也很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