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惨烈的么？”卫照听完祁非艳的叙述, 倒是没有怎么在意那十万巨人的生死。
    毕竟种族战争这种东西, 死伤十万真的算是少的了。
    旧种人和巨人还能说得上是不同生命, 但在人类之中, 即使是因为肤色信仰的不同, 一旦发动战争, 死伤的数量也是难以估计的。
    “你以为这里是个什么样的世界？”祁非艳反问道, “在这里，弱肉强食是最基本的。人类就是自然链的低端，就算当初我来这里出任务, 给他们找了安身之所，恐怕也不能保护他们多久。若是自己不能强大起来，就只能寄希望于别人的善心了。”
    可是善心这种东西, 是在基于自己的生活已经足够好的时候才会出现的。
    巨人自己尚且在这个世界里自顾不暇, 怎么会有这个善心来照顾旧种人呢？就像是之前疾病爆发的时候，那些嘴上说着喜欢“旧种人”的巨人, 难道不是第一批冲上去抓旧种人的么？
    “咳, 我们找个合适的机会再走吧。”卫照想了想说道, “现在阿燕还太小了, 和平和娜娜两个人的身体也逐渐衰败。”
    原本卫照是想要过两年就离开, 现在想想, 或许是他想的太简单了。
    “两年的时间，其实也差不多了。”祁非艳沉默了一会儿道，“你不可能保护他们一辈子。同样一个世界, 可能会有无数个任务者来到这里, 你救下来的和平和娜娜，也许在下一个任务者赶到的时候就是死人。”
    就像是电脑游戏一样，不同的人玩就是不一样的结果。
    生活在这些世界的人，对于他们来说，这个世界就是真实的。但是对于任务者来说却是虚幻的。可是反过来，任务者们经历的世界，对于和平他们来说，才是虚假的吧。
    “我知道。”卫照叹了口气，“只是我这个人总是不那么果断。”
    “自知之明这一点，可以给你一个满分。”
    世界线崩溃的速度要超过他们的想象。
    也许是因为疾病战争提前的缘故，男女主中的谁出了问题，于是这个世界线就越发的混乱，每一年的景色都不太一样。
    以前卫照出去溜达一圈，还能钓出十几个巨人来。但是现在卫照出去大摇大摆的晃悠，几乎一个巨人都见不到。
    甚至偶尔一些时候，他还能遇见已经被这种世界逼疯了的巨人。
    旧种人情绪敏感，遇见事情会恐惧，会害怕，甚至会掉眼泪。这种情绪虽然被巨人所不齿，却能让他们将心中的不安发泄出来。但是巨人不一样，他们会理智的分析各种情况，将不安和恐惧埋在心底。他们甚至没有多少朋友，也不会去主动寻求什么帮助，
    这样的不安和恐惧日复一日的增加，最后成了压垮巨人们心理防线的最后稻草。
    他们之中，疯傻的人不在少数。
    这样的巨人，反而成了定时炸/弹，因为不管是旧种人还是巨人，都会成为他们攻击的对象。
    卫照利落的劈了好几个巨人之后，总算脱身，将自己看上的东西都全部拖了回去。
    走在半路上的时候，卫照忽然扭了一下脚。
    真疼。
    卫照看了一眼自己的脚踝，发现并没有扭到骨头，心里放松了一些。
    只是看见脚跟处的斑点，心情渐渐沉重起来。
    这具身体也是受这个世界所影响的。
    空气里蔓延着的东西，也渐渐的影响到了这具身体，方才莫名其妙的扭脚就算是前兆之一。
    他的身体也出毛病了。
    卫照微微叹了口气，将裤腿放了下来，遮住脚上的斑点。
    算了，看现在的身体还能熬多久就是多久吧。
    反正也没有几年了。
    卫照没事人一样的回去，先是问候了一下娜娜的病，又将东西尽数交给了和平。
    “没事的。”卫照拍拍和平的肩膀，“娜娜的身体可比你强壮太多了，你都还好好的，她怎么会出事呢？”
    这几天，娜娜一直有些咳嗽，营养剂也只吃了平时的一半不到，看着脸色有些苍白。
    和平吓的半死，连忙让娜娜躺在床上休息，什么也不让她做，然后将那个简易版的医疗器具拿出来给娜娜做全身检查。
    没有检查出太多东西，只是身体的各项数值都几乎是娜娜身体的最低点。
    “嗯，肯定没有事的。”和平勉强笑了笑，“谢谢你阿照，没有你的话，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
    “没事，我们这么多年的兄弟，你说这个做什么？”卫照打量了和平一眼，发现他的头上不知不觉的已经有了许多白发，脸上也多了不少皱纹。分明是三十岁不到的年纪，看起来却像是四五十岁的人一般。
    “你也别太着急了。我们之中可就只有你懂的怎么用这些机械，你要是也病倒了，那就只能等你的身体自动康复了。”卫照安抚了一句，“我先去看看非艳的营养剂做的怎么样了。你还有女儿要照顾，可别太劳累。”
    “嗯，好的。”
    虽然这么安慰了和平，不过卫照自己也去看了娜娜的情况。说实话，他觉得并不怎么乐观。
    如果和平的医疗机械查出了什么大问题或许还好一些，起码知道娜娜患的是什么病，也好有针对性的治疗。什么都查不出来，反而是一件麻烦事。
    就卫照死亡多次的经验来说，娜娜恐怕撑不了太久了。
    就他现在这个身体，已经有了系统方面的强化，他也有一直注意健康问题，结果脚上还是长了那么一块斑点，何况是娜娜呢？
    防不胜防，这才是这个世界的残酷之处。
    卫照将东西放下之后，走出门看见祁非艳在陪阿燕玩。
    阿燕大概也察觉到娜娜身上的不对，这些日子变得成熟了很多。
    对于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来说，过早的成熟不是什么好事。但是对于生存来说，却绝对是一件好事。
    “你卫照叔叔将东西都带回来了，你要帮着你爸爸去做营养剂和药剂吧。”祁非艳摸摸阿燕的头，“去吧，你根本玩的不开心。”
    “祁阿姨，我们下一次再玩吧。”阿燕朝着祁非艳鞠了个躬，赶紧朝着和平和娜娜所在的方向冲了进去。
    “娜娜大概只能坚持个一两年了。”祁非艳看着卫照淡淡的说道，“和平也好不到哪里去。就算他有十年的寿命，在娜娜死后大概也剩不了多少了吧。”
    “我们两个都没有医疗类的技能吧。”祁非艳看着卫照说道，“其实医疗类的技能卡以前是有的，后来就渐渐取消了。当死亡对于我们这些任务者来说都不再是什么问题的时候，医疗就变得可有可无了。以前出现过有个任务者因为拥有医疗技能，所以被当朝皇帝强逼着炼制长生不老药的前例。那个任务者因为任务一直无法完成，又死不了，精神上受到了极大的创伤，最后的结局我不知道，不过最后大概不是清洗记忆，就是被放弃了。”
    “嗯。”卫照发现自己除了这个字，竟然说不出半点别的话来。或者说，别的反应在这个时候似乎都显得不合时宜。
    “我们好好看着，永恒的死亡是非任务者的特权。”
    他们能够做的事情相当有限。
    或许是因为他们是任务者的缘故，卫照在知道娜娜命不久矣这件事之后不久，就渐渐将这种事情放下了。
    当死亡变成家常便饭的时候，想要继续对它保持敬畏之心也很艰难。
    卫照看着阿燕几乎是一天一个样子。
    她不再调皮，而是渐渐变得稳重沉默。
    大概在娜娜日复一日的枯黄脸色之中，她也察觉到了什么。
    只是娜娜透支的不是她一个人的生命，同时也在透支着和平的生命力。
    卫照还记得自己从这个世界上醒来的时候和平担忧的样子，那个在看护所里一直长到十八岁的年轻大男孩，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一个饱经沧桑的中年人了。
    这就是卫照很少愿意会在这种任务世界里放下太多感情的原因。
    对于任务者来说，青春没有那么珍贵，生命没有那么珍贵，这世界的财富、权势、美人、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唾手可得的东西。
    怀揣着美好感情的人会一天天的变老，他们或许有人在期待下一世的重逢，却不知道任务者本身已经是经历了数百次甚至上千次轮回的怪物了。
    娜娜走的时候恰好是个春天。
    外面的花开的很美。
    这种开的很美的花几乎都有毒，根本不会有任何虫子会去啃咬它。
    和平带着特制的手套，采了足足一捧回来放在娜娜的床前。
    “她看着强大，其实很喜欢这些小女孩的东西。有了阿燕之后，她就几乎不碰这种鲜艳的花朵了。因为这种花朵有毒，她不能给阿燕错误的引导。”和平表情平静，看起来并没与想象中的悲伤，“不过现在没有关系了，我可以采上这么一捧放在她面前，甚至可以为她种上几颗，将她的坟墓装饰的美美的。”
    卫照除了一句“节哀”，想不出任何能够安慰他的话。
    和平也不需要安慰。
    “阿照。”和平坐在椅子上，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笑容，“如果哪一天你要和祁小姐一起离开的话，不用和我说，留一个字条就可以。我亲手送走了娜娜，实在不想再看着你们离开了。”
    “暂时，我们不会离开。”卫照知道和平是察觉到了什么，就像是曾经的卫梨一样。
    “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值得你们留念的，如果不是还有阿燕，我大概也跟着娜娜一起走了。你们能走，是好事，我只会为你们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