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棚
趁着现成的泥瓦匠, 俞善干脆把山坳里的牛场也改造了一下,倒是没有全部拉上围栏——好几十亩地, 全围起来那代价太大了。
石江县不缺雨水, 今年的雨水尤其多,太阳就那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消极怠工,十日里最多上工三天, 露个脸就回去歇着了。
俞善觉得山坳里不大适合建牛棚, 低洼处容易积水,万一夏天暴雨淹了牛场不说, 潮湿的环境也不利于保证卫生, 影响了牛的健康, 搞不好弄出什么疫情就麻烦了。
于是她在山脚的缓坡上挑了一个地势稍高, 背风向阳的位置, 圈出三亩地作为棚户区, 白天在山谷里放牧,晚上把牛赶回来,也好安排人巡逻守夜, 容易看护。
这个位置离山脚下的溪流水源处也近, 周围没有树木遮挡, 地势开阔, 最妙的是, 从牛棚处往山下望去, 整个山谷的动静都一览无余。
俞善虽然没养过牛, 可她见过大规模的养牛场啊,一字横开的牛棚整整齐齐多气派。
于是俞善拿着她绘制出的图纸,跟泥瓦匠交代她的要求:“这个位置, 建三间砖房, 给值守牛场的人住,把灶间、茅房什么的都给配齐……然后在这个位置建牛棚,先砌出四面一人高的砖墙,就是从这头到那头……”
俞善带着泥瓦匠硬是走了小两百步:“长18丈,宽3丈,两头都留着门。”
“只要一人高?这也太矮了吧?”泥瓦匠越听越糊涂:“东家,容小的问一句,那三间砖房容易,就是这半截墙的长条屋子……您跟我交个底,这建的到底是个什么?”
要不是俞善说两边有门,这简直就是两堵矮墙啊,谁家屋子建成这样?
他心说,我这是什么运气,之前碰见个打肿脸充胖子建了半截房的崔有旺,他脸上无光,难道我盖半截房就有面子了?
当初被同行笑话了许久,好不容易大家忘得差不多了,怎么又来一个要建半截砖墙的?
至于俞善之前说的盖牛棚,泥瓦匠根本不信,谁家的牛棚是这样的?
虽说这牛精贵吧,村里人建牛棚都是就地取材,造型随意,基本上都是拿木头或者竹竿插在四个角上当柱子,四圈围栏一立,再加上个秸秆编的稻草顶,配上石槽喂食饮水就算搭好了。小镜庄以前那两头牛也是这待遇。
“建的就是牛棚啊?而且我要建成半敞开式的,半截砖墙上面每隔五尺,你给我砌出一根柱子,到时候我在柱子之间要挂帘子用。至于屋顶,不用瓦,只用龙骨搭成顶棚,再用草毡一盖,我要随时能揭开的那种。”
俞善不管他信不信,只要求他一定要按自己的图纸来做:“至于牛棚里面,中间和两边一共有三条通道,中间的通道两侧你给我挖出两条一尺宽的浅沟来……”
泥瓦匠听得晕乎乎的,俞善看他也记不住,干脆把图纸塞给他:“你留着看吧,该建多少尺寸我都标好了。”
泥瓦匠尴尬的摆手:“东家,我不识字……”其实心里有些忐忑,怕俞善因为他看不懂图纸,就不用他了。
虽然这小娘子要建的房子模样怪了些,可工钱真是没少给,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活儿还挺多,刚干完一单活计,这不,下一单马上就来了,眼看着还不是个小活儿。
没想到俞善很好说话,她干脆的收回图纸:“那还是麻烦师傅,先把外面的砖墙砌好吧,要是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你多问着点儿,我每天都会来这边转一转。”
泥瓦匠见生意没黄,忙不迭的点头应了下来,怪就怪吧,能有活儿干比什么都强。
俞善心想,自己是得要勤来盯着点儿,这些牛太金贵了,现在她也很囊中羞涩啊。
她算过帐,别看自己好像赚了很多小钱钱,这连花带用的,盖完房、做了织机,再给牛棚留出预算之外,手里楞是没剩下多少现银,其他全都押在那几百头牛身上。
之前卖米粉配方的钱,全都投进去了不说,还搭进自己几百两积蓄,这个想要全部收回成本,得要一年以后了。
五百九十八头牛,当初直接赊买的占了一大半,有三百六十八头;眼看着春耕结束,赁牛的那些人,有人觉得还是家中有牛更好,又变了心思,于是有一大半想要转成赊买。
俞善统计过了,自己这牛场拢共要收回一百一十头牛,这么大的数量,不把牛棚建得好一点儿怎么能行呢?
这年头兽医难寻,真是有什么疫病,一传就是一大片,那就真是血本无归了。
所以砖砌的房子地基结实,没有水一淹就倒塌的风险,虽然造价是贵一些,可抗风险能力大大提高了。
俞善还打算把牛棚里的地面全都夯实,铺成三合土的牛床,不光防潮,打扫起来也方便,免得到时候一片泥泞,牛整天在污泥里踩来踩去,蹄子容易发炎。
事实上,俞善已经写信问过张培砚,对方回信说,河工那边已经在收尾了,有剩余的三合土的材料,俞善要是想要,可以便宜点儿卖给她,也算是对她贡献方子的一点儿小福利了。
至于其他的奖励,至少也要等今年的汛期结束,看看石江堰能不能抗住这百年难得一遇的大水再说。
俞善当然乐得接收这批便宜的三合土,她是真的没钱了,能省一文是一文啊。
知道俞善要建的牛棚是这样的,邓春私底下问杨庄头:“谁家牛棚是这样盖的?这比人住的都要好了,也太过了些吧?你怎么不劝劝主家呢?”
庄奴们住的还是泥胚的房子,除了过年时俞善发的人人有份大红包,这几个月还给他们发月钱,如今小镜庄人人口袋都鼓鼓的,吃穿用上都改善了不少。
可一个是因为忙,日夜赶工米粉,忙着春耕,种茶苗,再一个也是因为盖房这事儿,就算是他们花钱,也要主家同意了才行,毕竟庄子上的土地每一分都是主家的。
杨庄头早看出来了,自家小主人心善,真的是把他们当人看,要是自己去说,俞善没可能会不同意,正因为这样,他才犹豫,这不是占主家的便宜吗?主家对他们够好的了,再得寸进尺就真的是人心不足了。
再说了,他们都忙着盖房了,庄子上的活儿怎么办?谁来干田里的活儿?谁来看茶园?谁来做米粉?
还是先将就着吧,等不忙了再说。
不过杨庄头没打算把话说那么明白,他只是淡淡的耷拉着眼皮,一边找扁担水桶,一边说:“主家那能是一般人吗?她做过的事哪一样没成?米粉谁做出来的?插秧不是也成了?间种长得不好?那山上的茶苗,当初都觉得不会活,不照样长出了根?”
杨庄头把扁担往肩膀上一挑:“她就算是拿金子给牛打个食槽,也一定有她的道理,你呀,就别瞎操心了,有这功夫跟我上山担水浇茶苗去吧,一天两遍水呢,不能耽误。”
邓春被他一连串的质问说得哑口无言,讪讪的说:“我这是为了谁啊?主家好了咱们才能好,这个道理我难道不明白?算了算了,你等我找根扁担,我跟你一起去挑水。”
事实上,俞善还真想过庄奴们的房子该重建了,苦于事情一件接一件的,就没有个闲着的时候。她想说等河工结束,就不再赶工那么多米粉了,每天空出一半时间,给小镜庄的人也盖上敞亮的砖房!
这次盖牛棚,单靠泥瓦匠也是不够的,还得雇人。肥水不流外人田,俞善干脆把自已那一甲的人都召集来,开了第一次见面会。
俞小五可能觉得他算是自己人,厚着脸皮非赖着不走,也要旁听,俞善也懒得赶他,只好由他去了。
只见俞小五就跟店里的小二似的,但凡来人他都能跟人打上招呼,一口一个叔、婶、爷、侄,叫得好不亲热。
他在村子里本来就人缘好,不光孩子们喜欢,老人们也都喜欢这么喜庆的孩子,大人们就算看在俞怀安面子上,也不会对他冷脸相对。
没一会儿,俞善就觉出来了,留下俞小五还是有用的,本来一脸木然进门的人,被他寒暄几句,都能露出几分笑容,整个气氛就轻松许多。
加上俞信、陈小虎这两个新户,算上六户带管的畸零户,一共十六户人家,新甲长有请,多少也要给个面子,家家都派了个人来。
等人齐了,俞善也不说废话,径直问道:“我在村外小镜庄的山后建了个牛场,现在正想请人帮忙盖牛棚。”
她话一出口,顿时就有些人脸色变得不好了,这新甲长吃相也太难看了吧?刚上任就要我们替她干活?
俞善一看就知道他们误会了:“一天五文钱,管一顿饭,每家都有一个名额,要是家里不想出人,或者是没有人手,你们可以自己商量着把名额让给别人。”
咦?不是要我们做白工?这、这是好事儿啊?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事儿。
俞善感觉到这些刚才还很不友好的看向自己的目光,纷纷变得热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