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并吞八荒
柳长清在点头。
秦无衣脸色的喜色骤然变成彷徨,想起自己与柳长清那个关于是否会再拔麟嘉刀的赌约,终于明白柳长清为何那般胸有成竹。
“幕后之人逼无衣入妖都,就,就是为了让无衣重拔麟嘉刀?”秦无衣说到此处,惊诧之色更浓。
“在渡劫台时,贵主就该想到才对。”柳长清败于麟嘉刀之下,非但没有半点怨念,反而露出一丝释怀的轻松,“贵主怀揣上古神兵,能吸收妖雷之威,逼贵主入渡劫台就是想要让其明白此刀的神威。”
“你大可直接告诉我。”
“没有经历过,永远也不会明白此神兵的珍稀。”柳长清靠着山石慢慢坐下,“贵主为情所困,因那叫叶阡陌的女子不惜封刀,贵主可知此举是暴殄天物,长清曾试过劝说贵主让神兵重见天日,促膝长谈后深知贵主心意已决,此生若无变故,以贵主秉性绝对不会再拔神兵。”
秦无衣突然怒不可遏:“天下万物你无所不知,那你也该知道无衣做过什么,也该知道此刀对于无衣代表着什么,为什么还要苦苦相逼?”
“长清敢问贵主,麟嘉刀在贵主眼里是什么?”柳长清语重心长问道。
“凶器!”秦无衣不假思索冷声道,“无衣视其为不祥之物。”
“那是因为贵主根本还未领悟神兵真正的用途。”柳长清气息微弱,很难相信就在一刻前他还是狰狞恐怖,令人望而生畏的上古妖神,“贵主已见过长清真身,不错,长清便是相柳,上主共工战败而亡后,长清不屈二主,便被锁困在此镇守妖都出入之地,世人称长清为不二之臣,可知为何长清会再另择良人,恭称你为贵主?”
秦无衣平复愤怒,也很好奇作为上古妖神的柳长清为何对自己一直如此恭敬:“为何?”
“贵主可还记得,赠你麟嘉刀之人,在赠刀之际还说过什么?”
“得此刀者得天下。”
“此话不假。”
“麟嘉刀过手数人,虽然此刀之前的主人都是叱咤风云的英豪,可最终谁又问鼎天下?”秦无衣嗤之以鼻。
“这便更能突显贵主的与众不同,此刀在以前只能称之为旷世神兵,不过现在却是定鼎乾坤之物。”
秦无衣诧异:“现在与之前有什么不同之处?”
“妖都。”柳长清抬手指向秦无衣身后的山河,“之前的妖都被山河社稷图所封印,即便持有神兵顶多也只是一把断金裂石的兵器而已,可如今神图失位,万妖可随意出入妖都。”
“这与麟嘉刀又有何关系?”
柳长清大口喘息:“贵主举起神兵便知原委。”
秦无衣踌躇不宁,迟疑片刻还是听从柳长清的话,慢慢抬手高举麟嘉刀,原本以为会出现风云变色,电闪雷鸣或者天现异样的征兆,可站立了良久,山头的草木都未动过分毫。
“就这样?”
秦无衣不解,却见柳长清望着自己身后,就连羽生白哉、聂牧谣和顾洛雪的目光也不约而同看着同一个方向,只是他们的表情中比柳长清多了一抹震惊。
秦无衣缓缓转过身,竟见撑伞的女子双膝跪地,虽不见其神色,但从她跪姿便知极其谦卑,秦无衣的视线越过那女子向山下移去,以玉桥为界,妖都之内万妖竟全部跪地而拜。
“这便是麟嘉刀真正的神威。”柳长清艰难直起身,也跪拜于秦无衣身前,“持神兵者可号令万妖!”
秦无衣见到万妖跪拜半天没回过神。
“麟嘉刀历经数位主人,可妖都被封神兵难有用武之地,贵主因缘际会遇妖都重开,此乃天赐良机。”柳长清伏地不起道,“万妖被禁锢妖都已久,群妖无首难重整旗鼓,贵主遇此机会若能凭麟嘉刀号令万妖,逐鹿中土,问鼎天下指日可待。”
“原来无衣第一次见你,你为我测字时就说过,他日无衣会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秦无衣恍然大悟道,“可惜你选错了人,无衣并无指点江山之意。”
“贵主高义不想沾染世俗之气,可贵主可不为自己争,也该为他人争。”
“你想无衣为谁争?”
“贵主有三争,而且是不得不争。”
“三争?”秦无衣疑惑不解,“何谓三争?”
“他们为一争。”柳长清指向站在一旁的羽生白哉、聂牧谣和顾洛雪,“贵主聪慧无双,涉足妖案之时怕是已猜到难全身而退,武氏权倾天下绝对不会让妖案真相公之于众,但凡参与的人都难逃一死,贵主不惧生死,但也不想牵连身边的人,贵主想要护他们周全,就需与武氏正面一战,唯有贵主胜出才可保他们性命无忧。”
秦无衣一时哑言,不知该如何应答。
“贵主之威世间少有人敌,但终是寡不胜众,单凭贵主一人之力难以撼动武氏,可若肯以神兵号令万妖,结果便截然不同。”
秦无衣舔舐嘴唇:“继续。”
“贵主麾下有太多同袍还在黄泉等贵主讨回公道,这个仇贵主一人报不了,贵主重情义,如若没有作为又有何颜面去面对那些为贵而死的手足?”柳长清语重心长道,“即便到了现在,苟且偷生的臧行之、苏十安等人还尊你号令,能为你慷慨赴死,贵主难道视而不见,无动于衷?”
秦无衣高举麟嘉刀的手微微抖动一下。
“此乃二争。”柳长清的言语继续触动秦无衣软肋,“她在黄泉枯守不肯入轮回,贵主亏欠同袍,同样也亏欠了叶阡陌,贵主曾在她灵前起誓要为其复仇,难道只是贵主对她的一句戏言?”
“不是!”秦无衣极力在摇头。
“既然不是,她便是贵主要争的第三件事。”柳长清声音微弱道,“这也是长清敬你为贵主的原因,只要你愿意统御万妖,长清尊你为主!”
“所以,所以你做了这么多事,就是为了逼我重拔麟嘉刀。”秦无衣声音无力。
“长清可劝过贵主不要入妖都?”
秦无衣点头。
“长清可告之过妖都的凶险?”
秦无衣无奈继续点头。
“既然如此,是长清逼贵主,还是贵主在逼自己?”柳长清云淡风轻道,“贵主能站在此地,都是贵主自己的抉择,神兵除非贵主心甘情愿拔出,否则只会是一把锋利的普通兵器而已。”
“你就是那个人!”秦无衣慢慢低垂下手,凝视柳长清良久,“妖案的幕后主使!”
这次轮到柳长清默不作声。
“若没有妖案,无衣也不会在此地。”秦无衣冷声说道,“妖案的真相,除了妖都为得到山河社稷图之外,另一个原因就是为了让我入妖都。”
柳长清点头:“贵主不入妖都难明真相。”
“挟持顾洛雪你已经达到目的,为什么要将其置于渡劫台?”
“神兵已沉寂千年需被妖雷重铸神力。”柳长清直言不讳道,“有麟嘉刀在妖雷伤不了贵主。”
“如若无衣没有拔麟嘉刀,结果又如何?”
“神兵岂能蒙尘,若贵主不肯拔刀便是所托非人,诸位只能死于妖神之怒,而麟嘉刀也会重寻主人。”柳长清毫不隐瞒道,“不过长清没有看错人,贵主最终还是力挽狂澜,长清赢了与贵主的赌约。”
“没有,你没用赢。”秦无衣将麟嘉刀递到柳长清眼前,“无衣只是让白哉斩裂了麟嘉刀上的封铁而已,无衣击败你并没有拔刀。”
麟嘉刀的刀身上有一排尖刺般的龙脊,寸寸银寒之光折射在柳长清脸上。
“贵主若不心甘情愿破封铁,又如何能伤到长清,贵主有此举已经足够了,只不过长清怕是看不到麟嘉刀重见天日那天……”
“为什么?”秦无衣大吃一惊。
一抹鲜红从柳长清胸口衣衫处慢慢透出来,像一朵刺眼的花在绽放,柳长清手捂在胸口,很快指缝中血如泉涌,秦无衣的刀太快,以至于过了这么久刀伤才裂开。
“长清不过是兑现与贵主的赌约而已。”柳长清面色苍白道,“贵主若能拔刀便是长清赢,作为赌注便是长清的性命。”
“你,你为逼我拔刀,不惜以命相赌?!”秦无衣恍然大悟,震惊不已道,“你是上古妖神,为何不躲?”
“长清为让贵主见识神兵的威烈,何况长清有镇守妖都出入之地的职责,长清不死,诸位又怎能离去。”
秦无衣一怔,没想到一切都在柳长清的算计之中:“你的计谋的确是滴水不漏,可你就不怕无衣不会如你所愿,倘若无衣不肯号令群妖又如何?”
“贵主还未明白,所有的事,长清从未逼过贵主半分,都是贵主自己的抉择而已,至于贵主会不会号令万妖,也在贵主一念之间,不过贵主经历过这么多事,应该深知什么叫身不由己,世事难料,贵主又怎知后事会如何。”
秦无衣惶恐问道:“你的意思,无衣早,早晚会重拔麟嘉刀?!”
柳长清惨然一笑,不再言语,颤巍巍抬起手伸到秦无衣面前,摊开掌心那瞬,他整个人羽化成粒粒尘埃,在吹拂而过的上风中消散而去。
随即一道光亮刺眼的大门出现在众人身后,那便是离开妖都的出口,但秦无衣的视线却落在慢慢飘落在地的东西。
一张残缺的锦布碎片,一块还沾染血渍的人皮。
正是他们千方百计想要获得的最后两块,人皮是从章英纵后背割下,另一块锦布想必是从那名还未露面的人手中所得。
秦无衣从地上拾起锦布和人皮,终于找到李治留下的最后两块拼图,这两样东西一直都在柳长清手中,并且等待着交给自己的时机,可见柳长清希望自己能最终揭开妖案的真相,但至于目的和原因,秦无衣还是没有想到。
就在秦无衣茫然疑惑之际,身后传来那女子幽幽之声,透着惆怅和无奈,依旧说着那句晦暗难明的话语。
“入了妖都你便再也回不了头,你能救别人,到最后谁又能救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