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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阿诺从未见过注射器,他被卡洛斯抱在怀里,看着那透明的小管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水晶被打碎那样破裂开,阿诺这些日子来自以为悲伤到麻木的心竟也跟着颤抖了一下。
    他以为失去了一切,心比身体更早死去的自己,世界上再没有什么能让他痛苦了,无论是背上不属于自己的罪受尽同胞的唾骂,还是被心思难测的暴君折辱,还是爱上了最不该爱的魔鬼,一切他能预料的苦厄,都不能再让他剩下的那只眼睛流出泪水了。
    在阿耶卡的传说中,人的灵魂居住在心里,大脑则只负责冷却,如今哥哥的死带走了他的心,没有心的躯壳又如何能感受到痛苦呢?
    可阿诺自以为即将结束的这辈子还是太短了,他不知道,肉体上的痛苦永远比精神上的痛苦要可怕得多,世间最严厉的惩罚绝不会是像清白之身被人冤枉,为了苟活屈折自尊心,也不会是阿诺以为的失去挚爱之人等精神上的痛楚,神安排的最可怕的苦厄,便是肉体上的极大疼痛。
    几乎就是在针管粉碎后的几秒后,这种最可怕的刑罚便毫无预兆地降到了阿诺的头上。
    他被这无形的怪兽撅住了身子,突然将眼眶撑到最大,大张着嘴急促喘息,仿佛肺里的空气在被不断被抽离。来自脏腑的尖锐剧痛让阿诺头皮发麻,冷汗直冒,心脏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乱了节奏,忽而慢,忽而快,接着那拳头大小的生命引擎突然一阵颤抖抽搐,连带着近旁的食管也被牵扯着一起痉挛。
    痛苦爆发出的力量让他从还有些后知后觉的卡洛斯手里挣脱出来,阿诺两手撑地,趴在地上干呕起来,他觉得四肢冰冷,内脏火热,生殖腔里那不成熟的花苞被禁忌的药物刺激着,周围那些原本是为了保护这特殊生命温床的肌肉,受到药物的蛊惑后,转瞬间全成为了残暴的叛徒,粗暴地拉扯着那蜷缩在保护囊中的稚嫩子宫,心急地要将这紧闭的花苞扯开,让它提早绽放。
    Omega在未有发情期前的幼年期,子宫和连接着的生殖腔是蜷缩折迭在一起的。此刻,阿诺那不成熟的器官正因药物强行扭转打开,产生的痛苦无异于用蛮力撕开他的内脏。
    这超越了他想象的肉体痛苦,让他为了保持最后一点尊严而麻木起来的心瞬间发出恸哭,男孩尖叫着不停流泪,过去的一切苦厄和现在比起来简直不过玩笑,精神的痛苦无论再怎么可怕,除非死亡,否则人终会有所成长,所有人都能在时间的流逝中学会遗忘或习惯,可这样可怕的肉体折磨,只有一秒,阿诺都不想,而且不能再承受了。
    阿诺朝卡洛斯跪下,用最低贱的姿态去恳求他救救自己,男孩这惨烈至极的反应完全出乎了卡洛斯的意料。
    这种能强迫Omega违背意愿打开生殖腔的药物,只要不用在Omega身上,就只是一种强效的心脏复苏药,因先王对Omega的袒护,即使性格最残虐的施虐者,也不敢在性命最低贱的性奴Omega身上使用。
    这种有效的急救药原本在各个城市较大的药剂店里都能用龙币买到,而因当年将军泰格和莱奥军医的那桩事后,才成为了只有军队和贵族才有的禁药。
    当年莱奥军医还是法斯托周边一个巡逻营的助理军医,被对自己一见钟情的少将泰格求婚了,可出乎所有人意料,莱奥为了与另一个人类男性Alpha的童年婚约当众拒绝了虎族下一任当家的求婚。人类中的alpha,对于约尔塔的社会来说,只不过是更强壮一些的奴隶罢了。莱奥的拒婚在当时引起了巨大反响,身份只比牲口高一阶的人类胆敢拒绝帝国中仅次于国王的贵族兽人,当时年轻气盛的泰格自觉受了侮辱,便派人绑架了莱奥,用这种药让那比兽人还高傲的美丽人类强制发情,被迫使才成熟不久的莱奥打开自己生殖腔由白虎完成了最彻底的标记。
    虽然完全标记完成了,可莱奥当时便差点因大出血死去,泰格疯了一样地叫来全帝国的医者,甚至惊动了国王卡洛斯,最后还是靠卡洛斯看不过自己的爱将那失魂落魄的样子,才破裂特例,拿出帝国最珍贵神圣的,由龙自己注入祝福的龙血救下了莱奥。泰格也因这冲动的行为受了惩罚,可因受害者只是人类,以及虎族的巨大权力,他这强奸犯和准杀人犯,只在监狱里放了半年假而已,到如今,也还有很多人觉得这是莱奥这人类不识相,而不是兽人贵族泰格的罪。
    所以即使知道这有危险,但卡洛斯仍觉得只要喂给阿诺自己的血就终能万事平安,可他没有想到的是,让还没有经历过发情期的未成熟Omega用这种药,危险可不仅仅是同莱奥军医当年那样,只因性器强硬进入生殖腔而导致的撕裂大出血。他不知道,阿诺根本撑不到自己的进入,对方极有可能会在这可怕的剧痛中,因生殖脏器被强行扭开而发生致命的子宫破裂。
    龙血虽然能用魔法一样的速度使伤口愈合,但它不是万能的,若是强行去恢复过分严重的伤病,受血者反而会因透支生命的力量而迅速衰亡,换句话说,龙血是不能治愈致死的创伤的,逆转生死是只有神才拥有的权力,龙血只不过是提前继发受血者的治愈潜能罢了。
    况且,龙血发挥作用的速度也永远跟不上子宫破裂后死亡到来的速度的,即使卡洛斯在自己的龙血中注入多少祝福和祈祷,他也永远赶不上死神的镰刀割断阿诺生命线的速度。
    “你以为龙血来得及救他吗,来不及的!卡洛斯,如果阿诺死了,即使是你,我也不会放过的!”自从上次逃脱后,卡洛斯对阿道夫的惩罚更加严酷,再加上随着时间的推移,尼鲁萨海另一端的拿迦勒已经是隆冬了,他的心脏基本进入完全的沉睡了,这时的阿道夫根本再没有任何力量了,甚至是愈合伤口的速度都变慢了,那被扯下的肉翼,迄今只完成了骨架的重生。
    如果可以,阿道夫现在就想挣脱锁链,把自己弟弟脖子上的那颗红脑袋拧下来,掰开看看究竟里面发生了什么,让他做出如此不计后果的愚蠢报复行为。
    “啊啊啊!!”
    凄惨得不像是活物发出的声音,阿诺捂着那已经同木板一样僵硬的腹部,耻骨上方,有一小道不祥的拱起,那是破裂前的子宫因强烈痉挛而僵硬挛缩的肌壁,随时,在子宫这由肌肉组成的空腔脏器收缩的下一次,或再两次,那稚嫩却又布满血管的生命温床便会破裂,被破裂的肌肉带着一道撕裂的无数血管,会让男孩一瞬间失去大量血液,却因唯一的出口,生殖腔被挛缩堵住,而流不出体外,只能在男孩的体内积累,到时候,阿诺那平坦柔软的肚子会被自己的血液撑得鼓起来,继而面色苍白地痛苦死去。
    卡洛斯只是嫉妒得发了狂,可他并不想让阿诺死去,现在的状况让他完全失了魂,他抱住男孩冷得同冰一样的身体,想用拥抱去纠正那因痛苦而扭曲着的身体姿势。他看着阿诺一直捂着肚子喊疼,下意识地便想用自己温暖的手去抚慰他,就像这段日子以来,男孩每次来月事时,他们一起在床上躺着时自己常做的那样。可当卡洛斯的手刚一碰到阿诺的腹部时,阿诺便痛苦地惊叫了一声,卡洛斯害怕了,迅速移开了手。
    而那头被绑着的阿道夫几乎要疯了,他看到这好不容易才让自己有想爱想珍惜心情的人在受苦,他可以眼睛都不眨,甚至是开心地微笑呡着美酒,观看数万,数十万,数百万的无辜生命被残忍折磨,可他却见不能忍受眼前的男孩在自己面前死去,他的阿诺是他在无数杀戮和罪恶中找到的唯一良心,他那颗吝啬的心,千年来未曾向任何人奉献过爱情,他已经决定好,要带着他的男孩回到他一点一滴建造起的帝国,让他披上黑色的婚服,成为自己的皇后。
    阿道夫眼前罕见的焦躁,只有一部分是出于他自以为是的爱情,实则更多的是因计划要被破坏的愤怒,他希望阿诺能从卡洛斯那得到越多的痛苦越好,这世界上除了自己的弟弟,还有哪一条龙有资格来和他抢夺东西,哪怕那东西是一个人的“爱情”。
    可他没有想到,卡洛斯的伤害会导致阿诺的死亡,那美味的肉体他还没有尝够,他和他的阿诺在自己冰冷幽静的城堡中疯狂地做爱,用舌头舔遍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男孩的棕色眼睛里还没有因为对他一个人的爱而发出情欲和痴迷的光芒,他还没有完全征服这个男孩,他的弟弟怎么胆敢毁了他,他的阿诺!
    一些鲜血从男孩腿间流出,阿道夫知道,这是子宫破裂的前兆,他痛苦又愤怒地朝自己的弟弟怒吼。
    “卡洛斯!他快撑不住了,你这愚蠢的弟弟,天哪!你怎么有脸流泪,你怎会去做这种事,真是疯了,如果阿诺死了,我一定要让你后悔,听到没!快带他去医生那啊!不要再流这种恶心又没用的眼泪了,给我动起来!”
    卡洛斯觉得这是他活了几千年来,闯下的最大祸事,他抹了抹眼泪,张开红翼,抱住阿诺,越过那两名看守恶龙的士兵头顶时,对自己的属下发出无能又无耻的怒吼咆哮,来稍稍平复自己的慌乱,“给我看好那恶龙,要是再让他逃了,我就把你们烧成灰烬!”
    “莱奥!莱奥!快起来!快起来!”
    国王还未在军营中降落,便一路喊着,将整个营地都吵醒了,摩尔人奉命点亮了更多的篝火,好让士兵们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不知是谁喊了声“是敌袭”,所有士兵匆匆起身,穿上红色的战服,拿好了长枪和印有龙焰的红色方盾,迅速地在营地空地集结成准备的方阵。
    结果国王一落地就进了军医的帐篷,没有任何指令发出了,士兵们面面相觑,见国王的数十名近卫军都严阵以待,精英们尚且不敢怠慢,这些后来从弗瑞兹来的守城兵和负责建造殖民地的工兵又怎么敢放松,所有士兵便如此,在安静的月夜下继续保持方阵。
    帐篷里传来争执的声音,士兵们竖起耳朵听,发现竟然是军医莱奥在斥责他们的国王。
    帐篷中,莱奥命自己的丈夫泰格和儿子路易斯把所有的烛火都点亮,看着放在病床上痛苦得脸色灰白如鬼魂的男孩,无端想起不久前,男孩的哥哥也是在这张床上停止了心跳。莱奥强迫自己恢复医者的冷静,但在听到卡洛斯说出“病因”后,这有着亚麻色长发的美丽男子震惊得几乎跳起来,被压抑的不堪往事重新涌进脑海,让他觉得男孩痛苦的脸和当年自己垂死时的脸重迭了,也不管肇事者是国王,莱奥直接上去给了卡洛斯一个耳光。
    泰格和路易斯都吓坏了,赶紧替莱奥向国王跪下,卡洛斯满脸的胡子,眼窝青黑,半张脸上顶着个巴掌印,根本不像个国王,反倒是个越狱出来的囚犯。他摆了摆手示意没事,只让莱奥有什么想说的以后再论,现在赶紧替他救人。
    莱奥快速地将阿诺身上的衣物全部剪开撕下,先将两针解痉药注射进了男孩的静脉,可那些药剂就像泼在沙漠里的水,毫无反应。莱奥将手伸进男孩滴着血的后穴,小心地探查着子宫和生殖腔的情况,阿诺因被巨大的痛苦笼罩着,根本没有意识到有东西伸进了自己的体内。
    “子宫破裂…没人能救他了,我只能用止痛的麻药让他走得尽量轻松点。”莱奥脸色沉重,尽管难听,但仍诚实地向国王报告了自己的结果。
    卡洛斯感到一阵眩晕,他靠了靠周围的桌子,稳住了身体,看着在床上已经意识混乱,被疼痛折磨得力气耗尽,像一条被砍了头的蛇一般,在做着最后扭动挣扎的男孩,卡洛斯用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他怕自己会在臣子面前大喊出声。
    艾欧宰相说得对,嫉妒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毒蛇,他明明爱着他的小野人,却被傲慢迷住了自己的眼,最后还因为一个吻,生了嫉妒的心。他一想到有一天,阿道夫会将阿诺从自己身边抢走,那甜蜜青涩的香味再也闻不到,那双倔强却柔软的双唇被别人吻着,那具蜜色的敏感肉体被别人拥抱着,他就嫉妒得要发疯。
    他已经疯了,嫉妒心促使他做出的愚蠢报复,要让他亲手杀死自己的所爱。
    卡洛斯突然快步走到男孩身边,跪下身子,他要抢在死神夺走男孩前,把那些早该说的话说出来。他握住阿诺湿冷的手,亲吻他明明睁着却看不见任何东西的眼睛,最后,卡洛斯伏在男孩的耳边,用只有两人听见的声音,若他的小野人现在还能听见的话,说道。
    “你问我喜不喜欢你,我喜欢你,也许在那天你把铁箭射进我左眼时,我就喜欢上你了,我亲你抱你,不是为了折磨惩罚你,是因为我喜欢你……”
    那天男孩在温暖的水中,稚气未脱的脸颊上带着高潮后的潮红,晕乎乎地半睁着清澈湿润的棕色眼睛,问自己喜不喜欢他,他不知道那时,男孩在努力地笨拙地尝试去喜欢自己。
    “你问我罪赎完了没,你赎完了,赎过头了,你这个笨蛋野人,你活下来好吗,我会让你去做你任何想去做的事,你不想和我在一起,那我就送你走,你一个人自由地,答应我……活下来……”
    活下来,给我机会,让我向你赎罪,好吗
    卡洛斯再说不出一个字,喉咙被悲伤和悔恨赌得发酸,他紧咬着牙,用手心用力地按住自己的独眼,好像这样就能把泪水按回泪腺般,阿诺的手指在他手心虚弱地动了动,卡洛斯抬起头,发现对方吃力地呼吸着,微转过头看向自己。
    那只剩下的棕色右眼,在死亡即将到来之际,没有什么怨恨,也没有什么原谅,只是单纯地闪着泪光,无声地在向卡洛斯说,他不想死,他还想活下去。几乎超负荷的止痛药让男孩身体平静了下来,却更像是接近了死亡时那种不详的沉默。
    卡洛斯紧握住那只冰凉的小手,抚摸着上面那些茧子,向神忏悔,向神恳求一个奇迹的降临。这时驼铃声从帐篷的黑暗角落传来,恶魔拜蒙披着白纱,代替神来到了国王的面前,他向帐篷内所有被自己惊到的人为自己的唐突出现而致歉鞠躬。
    “卡洛斯陛下,约尔塔的国王,我是恶魔拜蒙,奉阿道夫殿下的委托,前来帮助您。”拜蒙赤裸着没有性别的美丽身体,恭敬礼貌地介绍着自己。
    卡洛斯知道他,在阿道夫离开约尔塔后,据说为了辅佐新的国王,地狱派来了新的恶魔来到了阿道夫身边,就像自己身边有巴弗灭的后代艾欧,阿道夫身边有着拜蒙,那是七十二位魔神中排名第九的大公爵,有着神赐予的非凡智慧。
    “据说你有回答一切问题的智慧,拜蒙,我以巨龙后代的身份问你,要怎么样才能救他?”卡洛斯抬起头,想要看清恶魔头纱下的眼睛。
    拜蒙那雌雄莫辩的声音依旧没有任何感情,回答道,“想要从我这里获得任何答案,都必须支付代价,能无偿地向我提问任何问题的人,只有真正的撒旦,那位无论再地狱还是天堂,都是最为尊贵的路西法大人。”
    卡洛斯没有任何迟疑,“说吧,只要能救他,无论是王冠还是性命,你想要的都可以拿去。”
    拜蒙让卡洛斯伸出手来,先让他拥自己的一滴血和一枚金币作为买卖成立的信物,拜蒙将血在那金币上涂开,画出一个叁角形,将那枚沾血的金子放回那单峰骆驼上,那骆驼背着满满叁袋金子,提示着,这个恶魔已经与人做了不少交易。
    拜蒙摸了摸他的骆驼,在白纱下咯咯地笑了,“现在,您和您哥哥阿道夫殿下,都是与恶魔作了交易的龙了,代价我明晚来取,现在让我告诉您吧,尊敬的国王,要救这可怜的孩子,需要两样东西,一个技术高超的医生,和一把锋利的刀。”
    拜蒙突然从卡洛斯腰间抽出那把龙爪做成的匕首,放在了莱奥军医的手里,“国王,两样东西您都有,放心吧,死神会来的,但不是今晚,您那可怜的爱人会活下来的。”
    莱奥军医警惕地看着恶魔,严肃地问道,“究竟要怎么做?”
    拜蒙踩着仿佛不沾地的脚步,来到阿诺身边,用手指比作刀,在男孩的肚子上比划着,说道,“聪明的医生啊,来吧,相信恶魔的话,这是最诚实的语言,用刀切开他的肚子,把那折磨着他的器官割下来吧。”
    包括莱奥,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这恶魔所谓的方法竟然就是剖开男孩的腹部取掉他的子宫。莱奥和卡洛斯一起向恶魔吼道,让他不要玩弄他们。
    拜蒙做出受伤的动作,可声音仍旧毫无波澜,解释道,“在人类是这片土地上的国王时,他们的医生已经能和死神做出较量了,他们将病人的身体同窗户一样打开,取走坏的,装进好的,他们几乎有了神的力量,起死回生。相信我吧,聪明的医生,这并不是恶魔的把戏,是你祖先失传的技艺罢了,可怜的孩子时间不多了,你要快,要稳,就像撕开布娃娃的肚子取走一些烂掉的坏棉花,最后我们要用针线重新将他的肚子缝起关上,让国王用龙血使他恢复。”
    莱奥用眼神向卡洛斯确认,卡洛斯手抵额头,沉重地点了头。在恶魔的指挥下,莱奥用灌药的漏斗给阿诺灌下了可以使人失去知觉的巴曼草汁液,这最猛烈的镇静药物,只有在军营中有士兵需要截肢时才会用到,看到男孩全身肌肉松弛晕了过去,莱奥便一步步按照恶魔拜蒙的指令,用刀在男孩肚脐以下的腹部,划开了一道纵行的伤口。
    “哦,这还不行,医生,您只切开了他的皮肤,请再努力吧,接着是脂肪和肌肉,对,您很有天赋,看到那小水袋一样的东西了吧,那是他的膀胱,请小心地绕开这尿液储藏囊,对,他那可怜的子宫就在后面,在这儿切断吧,留下宫颈和生殖腔,这样,以后他还能体会到美妙的性欲……”
    那些在烛光下闪着光,仿佛拥有自我意识的脏器在空气中蠕动着,莱奥突然觉得这些器官仿佛是寄生在男孩身体内的寄生虫,与对方一起互相维持着彼此的生命。
    莱奥满是血的手拿着针线,将男孩的小腹开口一点点地对上缝合,他浑身被汗浸透,天已近黎明,明明该累得晕过去,可莱奥却兴奋地一点也没有任何困意,这样手术的成功,让他产生了太多灵感,他知道,只要完善这个方法,他能救更多的人了。
    被喂了龙血后,阿诺肚子上的伤口在迅速愈合,呼吸也逐渐恢复成正常的频率,不再是那种濒死时又浅又快的不祥模样,虽然脸色仍旧苍白,但眉头却放松了下来,想必因为龙血,体内的伤口也都愈合了,现在只是因为疲累和失血而显得憔悴虚弱罢了。
    卡洛斯把自己的血当水一般往阿诺嘴里灌,龙那令人生畏的自愈力,让他只能靠不停地割开新的伤口来获得更多的血液,他一边喂一边用从未有过的感激之情和虔诚态度向自己的血里注入祝福的咒语。
    拜蒙见事情成了,便只说了句“各位,今晚再会。”便又退回晨光照不到的黑暗中消失了。
    莱奥才想同国王告退,脚却一软,险些趴倒在地,自己的丈夫和儿子一前一后扶住了自己,莱奥看着小路易斯琥珀色眼睛里露出的崇拜,和泰格眼里的自豪,忍不住笑了。一家叁口退下休息,只剩卡洛斯和昏睡的男孩留在乱糟糟的帐篷里。
    “你也好好休息,醒来后,我会把昨晚对你说的,再对你说一遍。”卡洛斯在阿诺湿凉的额头吻了一下,便握着男孩的手,趴在他的床头也睡着了,这一觉,无梦安甜。
    而就在隔壁不远处,莱奥坐在桌边,由着帝国的将军挽起袖子,蹲在他的膝边,替他擦着手上的污迹。他们的孩子已经睡着了,莱奥用洗干净的一只手,去戳丈夫掌心那有些粗糙的肉垫,一会儿叹气,一会儿又笑了。
    “夫人在想什么?”泰格甩着老虎尾巴抬头问道,琥珀色的眼里是从未变过的宠溺。
    莱奥将自己亚麻色的长发放下,那甩着长发的样子,明明是男人,却又性感迷人得要命,他拿过丈夫手里的帕子自己擦起手来,说道,“陛下和那个阿耶卡男孩,让我想到了你和我以前,你以前也给我用过药呢。”
    泰格听到妻子提到这事,紧张得尾巴都夹了起来。
    当时自己用药强行标记了莱奥,这一直是他们夫妻两不敢提的事,是为了维持和平日常而默契隐瞒的往事。
    最彻底的标记,是灵魂和肉体的彻底倒卖,Omega一生只能被一名Alpha完全标记,一旦在这份无法撤回销毁的不公平契约上签了字,便再也不能与另一个Alpha缔结这份灵肉相合的承诺了,一对相爱的Alpha和Omega不能彻底结合,就意味着他们的爱情永远也不可能完整了。
    即使这样,莱奥当时仍未放弃他与青梅竹马的爱情,直到对方因泰格的一袋金子而说出“我不爱你”时,莱奥才知道,至死不变的浪漫爱情是只存在故事中的,而一直憧憬着这种爱情的自己是有多么天真幼稚,但即使没有爱情,他的人生还有许多自己想去做的事,他想去做个环游世界的医者,不仅为约尔塔的兽人,也为可怜的人类奴隶,不仅为有金子的人,也为双手空空的人奉献自己的技术。
    白虎泰格当时没有想到即使被爱人抛弃,那高傲美丽的人类还是不愿嫁给他,于是泰格将他软禁在自己的城堡里,在莱奥的发情期一次又一次地占有他,他要让自己的孩子,莱奥的孩子,将这不听话的Omega留在自己身边。
    果然,莱奥怀上小路易斯后,他们之间的争执便少了许多,那美丽的人类也终于愿意戴上了那枚戒指,成为了他的妻子。十多年来,泰格用自己的温柔来赎罪,用百依百顺和尽可能多的宠溺去让憎恨自己的妻子爱上他,莱奥几乎再没有与他吵过,甚至现在在床上,也是莱奥主动诱惑的多,可自己的妻子却依旧没对自己说过一句“我爱你”。
    但泰格已经满意这样的生活了,活着又不是必须要有爱情,更何况,爱情的形式多种多样,每次在清晨看着怀里男人平静放松的睡容,泰格就会拿起莱奥的一绺亚麻色长发亲吻着,他知道,莱奥已经习惯了自己,世界上只有自己一人的怀抱,能让对方露出这样放松安然的睡颜,这样就够了。
    泰格这时在心里将自己的国王骂了个百遍,害得他的莱奥想起了这陈年往事,他赶紧单膝跪地,握住妻子的手,诚挚地道歉,“莱奥,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你想要我做什么补偿都可以,就求你不要离开我和小路易,你知道,我爱你,世界上不会有比我更爱你的人了。”
    莱奥将手从虎爪子里抽出,反握住他的手,“我可不像那些龙,有着打把时间可以浪费,我已经过了为爱情要死要活的年纪了,我也没有尝试着原谅你,但不知不觉,我就已经放下了那件事,泰格,睡吧,我们还得过明天的日子呢。”
    泰格跟着妻子一道上了床,不需要言语,两人自然地就一个张开手臂,一个缩进对方怀里,互道一声好梦便闭上了眼睛。突然,从泰格的胸口传来妻子闷闷的声音。
    “我也爱着你的,傻老虎……”
    泰格听到这话,腾地从被窝里支起身子,喊了声夫人,帝国的堂堂大将军,就这么哭了起来,莱奥笑着把他的丈夫拥进自己显得瘦小多的怀里,只一遍遍摸着他的脑袋,让这老虎哭了个够。
    而此时,巴萨山一处隐蔽的山洞里,艾伦和拉古夏一众,正盯着那颗雪白的龙蛋,那龙蛋发出淡淡的柔光,只听喀嚓喀嚓,裂缝自顶端蔓延,龙蛋裂开了,嗷呜一声,一个雪白的小脑袋从蛋壳里钻了出来,水蓝色的眼睛好奇地骨碌碌转着,自己扭着脖子,从破掉的龙蛋中钻了出来。
    艾伦看着那全身雪白的小东西,奶声奶气地发出可爱的叫声,和以前所有的龙不一样,自己生下的小家伙没有长着恶魔一样的肉翼,而是像天使一样的纯白羽翼,同条小蜥蜴一样的幼龙摇摇摆摆地朝自己的母亲走去。
    拉古夏和戈布朝这不过小南瓜一样大小的东西亮出武器,毕竟是龙,虽然才出生,也不能轻视,小白龙被两人的杀气吓得跌倒在地,扑棱着白色羽翼嗷嗷叫着。才分娩完的艾伦吃力地支起身子,拨开警惕的两人,将那小白龙抱进怀里,抚摸着那滑顺的羽翼,温柔地亲了亲自己孩子那满是鳞片的光滑小脑袋。
    小白龙转着脑袋观察着自己母亲的样子,突然一阵白光闪过,他变成了与母亲的种族更像的样子,退去鳞片,露出柔软雪白的肌肤,圆圆的脸上顶着一对豆子般大小的龙角,背后仍留着那对白色羽翼和一根小小的白色尾巴,躺在艾伦的怀里,快乐地舞动着自己胖胖短短的手脚,声音也同人类的婴儿一样,发出咿咿呀呀的声响。
    “咿…咿啊啊……阿……诺,阿诺……”
    同母亲一样的水蓝色眼睛,仍旧在转着,寻找着他一生最重要的人。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