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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8)

      加文。走在前面的以诺望着不远处的西斯廷礼拜堂,忽然转身开口:明天是元旦,天气预报说会下雪。我明天飞往佛罗伦萨,为圣母百花教堂祈愿。你和伊凡若是觉得梵蒂冈无趣,可以同我一起过去看看,佛罗伦萨的雪景还不错。
    该隐愣了愣,是听说圣母百花大教堂每年元旦都会有相应的活动。事实上,元旦这天,世界上很多城市都会有活动。但没想到佛罗伦萨今年活动规格如此高,要红衣主教亲自过去祈福。
    不是工作,是私人行程。以诺看该隐那表情太过惊诧,忍不住补充一句。
    这次去佛罗伦萨与其说是祈福,倒不如说他是过去度假。
    以诺从大学起就开始每年都去一趟这个小镇了。尽管出生在梵蒂冈,但他对佛罗伦萨似乎有种难以言喻的情节。仿佛那个地方有什么在冥冥之中吸引着他,总觉得有什么事是一定要在那里才能完成。
    该隐哦了一声,不安地抿抿唇。
    与以诺相反,该隐似乎从很久以前起,就对这个地方有着本能的排斥。
    那是一种来自上万年前,身体本能的退缩。好似那里住着什么完全碰不得的洪水猛兽,去了就会尸骨无存。
    他在意大利这么些年,一直占据着罗马的地下城,刚开始时还因这种畏惧而好奇,但他是个懒的,活着活着也就把这件事忘了。现在被以诺重新提起才记起,在这世界上,除了耶路撒冷圣城还有这样一个令他心悸的地方。
    他沉吟片刻,才看向以诺,一字一句问:虽然知道佛罗伦萨座安逸的小镇,但是以诺,如果在那里出了什么事说着,紧张地咬了咬下唇,黑色的眸子映出波光般的清澈来,你会救我吗?
    以诺一愣,没想到该隐会向他寻求庇护,也想不到佛罗伦萨这个地方究竟有什么不得了的事,能让这位吸血鬼始祖开口求他。但青年手指无意识地捏着衣角的动作落在他眼里,心下不由得软了几分:他在紧张,还有些为难。这是以诺此刻读出来的信息。
    事实上,该隐也觉得自己怕不是疯了,竟然找红衣主教寻求庇护。
    但是直觉告诉他,跟着眼前这位红衣主教,可以安心不少。而佛罗伦萨这个地方,他已经龟缩上万年,是时候去解决一下了。
    以诺望着该隐,后者的眸子里平静坦然,可放在衣角的手却收得越发紧了。和该隐相处这几天里,以诺已经大概看出他的一些小习惯:越是忐忑就越是平静,越是紧张看起来就越淡然。
    等到该隐都快把衣服揪皱了,以诺才缓缓开口:教会和我自然会做好你和伊凡的保护工作,你不必担心。
    听到回应的青年长长呼出一口气,这才朝他展颜而笑。两颗小虎牙微微露出小尖尖,苍白的脸颊曝在夕阳下,堪比莹润洁净的玉石。
    *
    夜里,该隐收拾好明天要去佛罗伦萨的行礼,看看时间已是临近十二点。此时门外已经没了响动。
    他悄悄开了下房门,看到楼上完全熄了灯,这才走到回到自己卧室,脚尖一点便化成一直扇着翅膀的蝙蝠,朝窗外的罗马城飞去。
    过了台伯河,他看看四下无人才又幻回人身。远远的便有一只乌鸦叼着金属面具迎面飞来,该隐朝乌鸦懒懒招手,那面具便直直掉落到他手上。
    带上冷硬的金属面具,该隐整理几下衣袍,这才朝卡莉小姐的寓所走去。
    然而,这次却和上次来的光景大不相同。那地下石室的门刚刚打开,该隐脚才踏上第一个台阶就忽然被一阵风裹挟着,直直掉落到地板上。
    撑着地想要起身,就听到耳边响起一声严肃的跪下!
    他的身体便不受控制地,狠狠跪到地上。双膝砸向地面早已画好的符文圈,那力道太大,甚至响起骨骼裂开的声音。
    该隐面具下本就苍白的脸又白了几分,咬着牙在心里快把这位女巫的祖宗十八代都骂完了。
    面前正对着他,一手操控着符文,稳稳坐在石凳上的,正是邀请他过来的卡莉。
    该隐虽然被咒法控制着没办法移动身体,但表现得却像没事人似的。他拍拍自己凌乱的衣服,抱着胳膊看向卡莉:听说卡莉小姐最近心情不好,但心情不好就拿别人撒气,是不是有点幼稚?
    呼呼,膝盖好疼!骨头都要裂了但是,气势不能丢!该隐一边调整着面部表情,一边在心里委屈地嘤嘤嘤。
    谁知接下来就被一个卷轴砸伤脑袋,险些将他面具都砸歪。
    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但耶路撒冷是你能动的地方吗?圣城原本势力正好平衡,但是因为你,险些引起天魔大战!一旦天魔大战开启,所有罪责都会安在你身上!是嫌这些年被上帝注视的少?还是觉得上回上帝给你的惩罚太弱了?你是过得太安逸,才想上赶着去送死吗?
    这长辈一般的训诫让该隐脸上表情一僵,他缓缓捡起地上的卷轴。展开后才看清楚,是一条一条的情报。一半是天堂的,一半是地狱的。其中甚至还有两方高层模糊的对话,所有内容都指向两点:血族和天魔战。
    该隐啧了一声,血红的眸子锐利地看向卡莉:卡莉小姐这是慈悲心又泛滥了?有本事去找天堂和地狱的人,阻止天魔战难道不是和他们相关?找我血族做什么?另外,荣我说一句,您这种为我好的训诫口吻,让我觉得恶心。
    这句话讲完,该隐甚至看到卡莉微微颤抖的手。
    他唇角勾了勾,别假慈悲一句话还未说完,就听到卡莉一句低沉的吟唱,紧接着整个身体都开始不受自己指挥。原本直立的身子,骤然趴向地面,背上忽而多了千斤重。
    你他妈!该隐半张脸贴着地面,脖子上青筋都暴起。毫不怀疑,只要挣脱这术法钳制,他能立刻扭断卡莉的喉咙。
    两方正僵持着,门外忽然响起平静悦耳的声音:不好意思,打扰了卡莉小姐。
    而后便听到熟悉的,独有的脚步声。
    该隐使劲儿抬头朝阶梯上头看去,便见通往外面的入口处,昏暗的烛光下,那人身为主教的红白衣袍,还有胸前泛着光晕的十字架。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游客朋友们,梵蒂冈游玩结束,接下来我们要出发去佛罗伦萨啦~(其实佛罗伦萨的话,从罗马乘火车就可以了,很近的,票价也不贵~)
    话说,我这写的,真不是旅游攻略吗!哈哈哈哈哈
    不过,在出发去佛罗伦萨之前,先埋一条小暗线,啦啦啦~
    第十六章
    卡莉忽然听到声音,愣了下,似乎没想到梵蒂冈的红衣主教会突然造访。而这堪堪中断的吟唱,给了该隐小小的喘息。不过片刻,连身形没人能看的清晰,他便挣脱桎梏,瞬移到这位端庄优雅的女巫面前。
    一手死死掐住女人喉咙,那双殷红的眼睛钳在冷冰冰的面具,像极了地狱的修罗。
    卡莉小姐,我还是建议你最好不要惹我。毕竟,我是上帝亲点的不死者。经过伪装之后,该隐的声音变得更加高傲。他喜欢在说话时把尾音微微下沉,因为只有这样阴阳怪气才能镇住那一帮不听话的下属。
    而面前的卡莉则淡然地拢了拢衣袖,若非那逐渐急促的呼吸和因缺氧而泛红的面色,完全看不出她现在小命都捏在别人手里。
    始祖大人多虑了,我只是看你做得太过,提醒一下而已。另外,提醒始祖大人:我要的,你给了,我才能给你想要的。卡莉说着,眼睛状似无意地看向该隐手上那枚戒指。
    该隐这才记起,手上这枚戒指忘了摘下。他连忙收了动作将手放在背后,防止被以诺认出。
    一边悄悄用余光瞥着以诺,一边极力掩饰心里的不安,让自己更加高冷:那就请卡莉小姐记住自己的话。血族不怕和巫族两败俱伤,即便所有血族都死了,我也能立刻重建血族军团。
    卡莉眸中含笑,轻轻抚上自己被掐出血的喉咙,转头看向一直看戏的红衣主教:不知圣座殿下深夜来访,可是有事?
    以诺其实只是半夜发现血族始祖在自己眼皮底下跑掉了,过来探查一番。哪知,跟着跟着就到了卡莉的寓所。原本只想安静偷听,刚到门外就听到咚一声响,走进寓所便见着大开的石门,还有石门下面完全被按在地上的青年。
    看着青年被死死按在地上,以那样羞辱的姿势,以诺眼前闪过下午时候,那人苍白的脸颊,还有落下的一串串泪珠。心下忽得一沉,大脑还未思考,早已先一步出声。
    他理了理身上衣袍,面上温润,抬步走到卡莉和该隐面前,说:接下来有事要办,不知卡莉小姐可有空为我占上一挂。
    卡莉看看该隐,又看看眼前年轻的主教,那双看透世事的眼睛努力分辨着,却是一片空白。她揉揉额角的太阳穴,微微闭了眼。从远古时期活到今天,她自诩一双眼睛望尽过去看穿将来,却偏偏对眼前这位一无所知。
    看不透他的曾经,也看不到他的未来。仿佛这人恒久存在,又恍若本不存在。
    她睁了眼,声音不疾不徐,说:圣座无论此去为何,自有神的指引和庇护,成与不成都是神的旨意,何必找我多此一举?换句话说,以诺的事还由不得卡莉插手。毕竟上次仅是稍稍探查,她的水晶球便碎成脂粉,她可不想自己也落得个水晶球的下场。
    以诺听了似有所思,沉默片刻才道了声打扰,转身走得干脆利落。
    该隐莫名其妙挨了顿打,心情也不好,看以诺走了,也紧跟着追出门外。
    梵蒂冈和罗马地下城虽然不在一个方向,但走在巷子里,两人却是同路。
    变回吸血鬼的该隐和初见时一样高傲,完全看不出那张冷硬的面具下是何等的天人姿色。一双眼睛疏离散漫,周身环绕着不可亵渎的气场。和午后夕阳落下之时,求他庇护的加文,判若两人。
    以诺走在路灯下,听着身后跟着的脚步声,沉默着,一句话也不说。
    正兀自走着,耳边响起轻微的咕噜声。他脚步一顿。
    转头,正正瞧见那人在路灯下微微泛红的耳尖。接着,又是咕噜噜一声,路灯下的青年手指微微拢在腹部。动作很小,那咕噜的声音也很小,但以诺还是注意到了,包括青年漂亮的眸子里一闪而过的尴尬。
    他眼里微微含了抹笑。
    忽然记起,这些天他一直按着该隐吃人类的食物,对他的行踪也是实时监管。这让血族始祖已经好几天滴血未尽,难怪这会儿饿得肚子都咕咕响。想到这儿,眼里的笑容不禁又多了几分。
    笑什么?
    该隐看到以诺眼里露出的笑容,忍不住挺直脊背,不悦地抿起嘴。
    其实,他更想摆一摆自己始祖的架子,可刚刚又实在丢人,所以这凶巴巴的质问也没了任何气势。那声音听进耳里反倒多了几分温顺绵软,若是细品还能发觉一丝丝委屈。
    以诺微勾唇角,声音带上几分戏谑:血族始祖也有饿肚子的时候?
    该隐不自在地偏了偏脑袋,小小的耳尖比刚才更红了几分。莹白的手臂伸向填空,指尖微勾,一只乌鸦便从远处飞来,嘴上还叼着一包颜色新鲜的血。
    该隐接过血包,揉揉乌鸦毛茸茸的脑袋,而后把吸管插进血袋,一下下吸起来。尽管这会儿被饿狠了,他却依旧保持着完美的礼仪,一口一口喝得不疾不徐。
    以诺看他嘴巴一鼓一鼓的,那叼着吸管的样子,看起来不像一只吸血鬼,反而更像个喝牛奶的学生,意外的乖巧。
    始祖进食倒是文明。以诺忽然开口。
    该隐正认真吸血,忽然听到以诺讲话,鼓起的嘴巴一僵,闷闷转身:你不爱看就别看,吸血鬼不喝血难道把自己饿死吗?
    他倒是试过不以血为生,活活把自己饿成了干尸,被风沙深埋进地下。若非那片土地打起战乱,鲜血渗进土壤唤醒他,恐怕他还在沉睡。
    从被神遗弃到放弃挣扎、自甘堕落,不过上千年的事。毕竟,人总归还是怜惜着自己。
    该隐一句话说得以诺语塞,而且说完真的就背对着他,没再讲话。安静的街道一时只响起滋滋的吸血声,那声音细细小小的,伴随着微微的吞咽声,一口又一口。以诺甚至能数出从刚才到现在,该隐一共喝了几次,吞咽了几次。
    在街上呆愣站了许久的他,听到血袋被吸空的声音才猛然惊醒:他这到底是在做什么呢?眼看着一只吸血鬼喝着人类的血,非但没有阻止,甚至还在安静旁观,默默陪着
    只因为,那背对着灯光的身影让他看起来有些孤寂?
    还是,因为午后,那人睫毛上被阳光照射出的,碎水晶一般的泪珠?
    以诺有多做停留,转身便迈着急匆匆的脚步走了。
    向来耳聪目明的该隐,听到身后渐远的脚步声,嘴唇抿成一条线。
    捏着血袋的手,冒出一根根青筋。小小的袋子在暴力的挤压下,破成几瓣。殷红的血,布满他苍白的掌心。
    第十七章
    去往佛罗伦萨的飞机上,该隐和伊凡一起歪倒在沙发上昏昏欲睡。
    这是一架极为豪华的私人飞机,有用于小憩的客厅,还有舒适的卧室和专属卫生间。
    以诺虽然对财富从不外露,也没太过奢侈,但梵蒂冈这座国中国,掌控了世界所有天主教的命脉,这使得主教的待遇级别也高得离谱。
    教会权利在中世纪末被削弱,新教兴起也给天主教带来不可忽视的打击,而今的教会早已不似当初那般凌驾于帝王之上,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教会的隐形势力盘综错节,不是轻易可撼动的。
    以诺坐在该隐和伊凡对面,听着螺旋桨轰隆隆的起飞声,望向窗外染红的霞云和才露出半个轮廓的朝阳。
    随着飞机升上天空,整个梵蒂冈也逐渐在眼中形成略缩图。巨大的圣彼得广场和高耸的方尖碑,入眼只剩一个清晰的圆,长长的甬道朝台伯河那头的罗马延伸。再飞远些,还能看到巨大的斗兽场和大片的古罗马遗址,古老的街道一直通到罗马城内的万神殿和许愿池。
    以诺敛了目光,转身看向对面沙发上的两人。
    昼伏夜出的小蝙蝠们这会儿被太阳光一照,双双睡了过去。大的那个还算规矩,两只胳膊抱在胸前,闭着眼睛歪在沙发的靠背睡得正香。小的那个把兜帽往头上一戴,整个人都倒进该隐怀里。
    以诺一双眸子朝两人看了会儿,终于按捺不住心中异样,走过去悄悄把伊凡扶到另一边躺着。
    小吸血鬼忽然被扶了一把,迷糊着睁了睁眼,又咂巴着嘴睡了。
    一直被伊凡压着的该隐,这会儿身上一轻,舒服地换了个姿势,闭着眼睛往旁边一歪,就要倒向边缘的扶手。以诺连忙伸手,接住他堪堪歪掉的脑袋。
    这忽然的动作,引得脖间十字架险些碰到青年鼻尖,以诺小心翼翼勾起来回晃动的十字架,敛进衣袍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