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6章 一七一四章:彼岸花开,视如不见
身体在沉落的过程中分解,灵魂在空洞的虚无里飘飞,如梦似幻的感觉中,“死”的滋味从未如此真实。
他经历过这种感觉,两次!
第一次,他的灵魂飘荡在黑暗中,茫然,无助,孤独而且寒冷,瞬间等于无数年,无数年中看到诸多幻像,直到遇见那团灿烂无比的光。
第二次,他的感觉更多的是突然,被天魔相柳一下子送入虚空,那是真正的瞬间。后来他知道,那是哑姑与相柳合力、并且需要九大鬼王影身勾连才能建立的通道,但其效果、确与之前有几分相似处。
这是第三次,与前两次相仿的地方在于意味,不同的是灵魂对周围、准确地讲是对那一片化不开的黑暗感知。
那是一种......看得见的感觉。
明明一团漆黑,却仿佛隐藏着无数线条与图案,蕴含无穷奥秘与诱惑,吸引着他灵魂不断的飞,不断的落,不断朝某个目标前进。
惊恐中十三郎觉得,这一定是世界所指的沉沦。
穿梭阴阳,十三郎知道常规意义上的死与现在不同,死后灵魂、不出意外会被阴司构筑的阵法吸附,按照冥朝的那一套规矩了断因果后重新打入轮回,或按照别的法子处置。换言之,在没有进入轮回之前,死去的灵魂仍有生前记忆,也即是和他现在的最大不同处。
现在的他,记忆只余下进入燃梅后、以及前面两次相似经历,这三次经验如扎根深处的千年老树,牢牢支撑着十三郎的灵魂本质,其它如生前、修行等等,通通好似碎片乱闪,记不清、或者根本没有印象。
十三郎清楚自己当下状态,事实上,因某些未知原因,他的神智从未如此清明,从未如此真切、而且肯定地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如何才能化解危机;他知道自己失去了绝大部分记忆,拼命想要回忆起来,只是在飘荡中传来的某种力量,将他的灵台割裂成许多互不相同的小块、并以大力死死禁锢,因而难以做到。
知而不能,抗不能拒,这是最大的痛苦,不止如此,那种力量不断朝他的灵魂深处侵蚀,不断将那些碎片淡化,并且试图将他最后这部分清晰的记忆根除。
因而十三郎知道、认定,那种真实无比的死亡感觉是假的,沉沦才是世界所求。
“绝不!”
世界不会杀死他,而是希望把他变成另一种存在,不管那种结果是怎样的,过程......必然需要他背弃原有身份,也就是对记忆的认知。
十三郎当然不答应,绝不答应!
忍着似有似无的痛,算着可能不可能的法,对比三次“死亡”之间的差,期盼着黑狱中的那团光明与骄傲,抗拒着那股时刻、无处不在的侵蚀,十三郎回想着入界以来的一幕幕,一遍,又一遍,再一遍......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就像当初那团贲烈光芒出现时的感觉一样,再加上一点点灵犀感悟,猛然间,心胸当中一股冲动遏制不住,不得不以狂嚎释放光芒。
“生死无量,道与天齐,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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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眼中的天无所不能,修士眼中的天依旧无所不能,只有当境界达到某种层次,触及到某些极为高妙、无法言传的事物,才会知道天有局限,很多事情无法做到。
比如,天离不开他所在的世界,非要离开、就得像这个世界的天那样,以绝大勇气行逆天事,实际上就是背叛自己,这其中,风险艰难自不必说,关键在于有些必须的东西难以搜寻,成功的机会太渺茫。
天走不走,十三郎并不在意,此刻他心里想到的是另外一件事:天这种存在,是否生来便受到某些限制,奈何不了那些与之同级的存在。
例子有很多,相柳被打成、且被禁锢在天的主场那么久都不死,真的是因为力量?还是说,那个时候的天道就已经筹谋借助他来执行这个疯狂计划?
这种可能性太小了,不管从常理思考,还是从利弊方面考虑,那个时候的天道、阎罗都是真心想杀掉他,结果却......总之相柳没死。
再有如狂灵。狂灵的力量弱于天,天欲使之臣服而不得,于是将其镇压、而非杀死;若把时间推回到那个时期,难道天已经算准狂灵会有今日之事,所以才没有下杀手?
还有无量劫,几乎可以看成天的天敌;若能杀之,相信天道绝不会犹豫半分。
还有古帝,血魂子,有足够理由相信他们只是境界不差于天,当真对比力量厮杀的话,现在结果不知怎样,当初天道未曾割裂,能够自如调动世界之力的时候,难道会斗不过他们、当中的一个?
“这没道理,这实在没道理。”
“大约是这样的,在某种至高规则的作用下,天道,先天占据太多优势,几乎不需要经历苦难便能成道;然而得失从来相对,天道“一帆风顺”的同时受到无法克服的制约。”
“头一条便是离不开,再就是,对那些辛苦修炼到与天同步、或者相差无几的存在,天道很难将其灭除。”
“四大天魔入界,夔神与宝物同灭,应龙非你所杀,九阴与真凤,没有一个死在你手;唯一相柳被生擒,合阎罗之力都杀不了。”
“玄武,真凤,鲲鹏,比力量它们皆弱于你,但却能够杀死与相柳同境之天魔;你有世界为后援,竟然做不到同样的事,此外还有狂灵不灭,虽被镇压、事实上也没有真正被杀死。”
“是不是因为这个,是不是因为意识到这点,你才真正下决心出走!”
“若如此,你又凭什么能够奈何我!”
深深吸一口并不存在气,十三郎暂且放下抵抗,任凭那些侵蚀的力量进入到心神之中。
“我,天外来客,本就不属于你。”
“我的背后,有着至少不逊色于你的能者,有他的意志支撑。”
“我这一路,苦修千年不曾有误,所遇所见皆为智者,所拜所师个个不屈,凭什么被你指手画脚。”
“生灭道为不死所赐,纵有你的安排,也非你唯一能够拥有;若无轮回法器为辅,你敢说在生灭造诣上超过我?”
“你得天地眷顾,我生来具有灵魔双体,星空虽大哪里去不得,哪个地方比你差!”
“我有塑灵圣族血脉,你有没有?”
“我有三生圣族祝福,你有没有?”
“我有堪比你的道胎儿子,两个!”
“我有无量加上,陨而不死,你有没有?”
“我有狂灵灌输百年,倾心传承,你有没有?”
“便是天魔也要与我好好商量,也要借助我的力量才能回家;便是沧浪,也要先把赐福给我。就连你,你的道,你的力,你的轮回,也被我感悟到七七八八!”
“你为天,看似无所不能,实则困居一地,遇强如古帝便只能躲避,同境便不可杀,有什么理由陷我为沉沦!”
“更何况,你如今只是一缕意识,根本还算不上天。你所依仗的,不过是这件天地尊宝,至高规则创造出来的轮回罢了。”
“我之道,我之魂,我之意,我之志,今日皆与天齐!你要陷我,没有这个资格!更没有这个能力!”
最后一声呢喃,最后一次低吼,最后一声呐喊与咆哮,十三郎全力嘶呼。
“睁开我的眼!”
真是一件奇妙的事情,这一吼,他便睁开了眼。
“原来是这......果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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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与果然,这是两个在不同语境下使用的词汇,睁开眼的十三郎首先看到的那一幕让他很是震惊,但在不久后,他意识到这是唯一可能发生的事。
原来,果然。
他看到自己的身体沉入花中,这表示十三郎从失魂到睁眼并未花掉多少时间,甚有可能在同一个时间点发生。这让十三郎有些奇怪,暗想难道自己还没“死”的时候就已经在做准备,还是说,这一切都是某种必然?
思虑仅仅是刹那间的事,十三郎的身体消失在花中,补天石的光华却没有与花瓣揉为一体,而是交汇几次后重新分开。很明显,它们本可以完成糅合,但因某种意愿不够完美,便又选择曲折的方式来进行。
咔的一声轻响,补天石弹了出来。
花仍是花,石还是那块石,除了没有推石的人,一切都与之前相仿。
相仿意味着不同,最大不同显而易见,弹出来的补天石被赋予了什么,能够自己移动。
延着来时的路,补天石化作流光而去,与此同时,来不及多想的十三郎紧随其后,一同重复过去的轨迹。这个时候,他想起来自己现在不知什么样,赶紧查看......
“嗯?”
他发现,自己变成一只眼,一只无形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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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在前,眼在后,如影随行,速度完全一样;如此过了一会儿,十三郎渐渐发现一个让他极度不安的事实:愿来并不是自己追着石头跑,而是石头带着自己一同飞。
“莫非,我只是一缕执念?”
没有自主之力,紧随那个导致这一切的事物同行,形、神、气、意等一切可标示为存在的标志都没有,所有迹象无一不与所知道的执念、心魔等虚无之物相吻合,非但如此,此刻十三郎想起来,他听到了世界临走时的那声叹息,世界却没能察觉到他。这里是轮回,世界赖以存在存活的根本,以其能力,实在有些不应该。
所有这样一切,全都指向一个可令所有人为之绝望的事实。
“莫非,我其实......并不存在?”
这个念头从脑海中闪过,十三郎心神大乱,惶然失色,险一险因绝望当场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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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猛士,敢于面对一切真相。”
这是人们时常提到的话,也是人们时常教导、被教导的话,以往的人生道路上,十三郎历来把它当成誓守原则,认为即便最残酷的真相,也比虚假哄骗来得好。
现在不是了。
生平头一次,十三郎由衷希望自己是错的,甚至希望自己没想到这点。
值得一提的是,当下与十三郎曾经历的梦幻天罗完全不同,那时的他以意识存在,但那只是幻像,是被人营造所导致的心神回顾。相反这里是真实的,是他正在经历的事实,正在存在的世界空间。
如把执念、心魔、魔念看成事物,其实并不少见,但有一点,所有执念都不认为自己是执念,而是把自己当成真身,破解的办法有两种,一种为满足其需要,执念自然消解于无形,次一种更直接但却很难做到:让它们认清现实即可。
当意识到自己是执念的时候,绝大部分会因为无法承受而崩溃,变相得到解脱。
“执念,心魔,意识......”
十三郎没有崩溃,但其状态大受影响,之前一直努力的事情停了下来,半梦半醒中跟随着石头一直飞,记忆、意志慢慢模糊。
直到抵达路之尽头,一切开始的原点。
“嗯?”
恍惚中感觉到停顿,所见,四面八方无数股力量蜂拥而来,进入到补天石之中。
十三郎认识那种力量,险些当成灵力,还曾与阿古王研究过、但无所得。
不止如此,他还认识这里是什么地方,是他刚刚进入梅花世界的落足点,分毫不差。
“这是......”
疑惑中,补天石疯狂吸收来自四面八方的力量,同时开始吐出朦胧烟气,丝丝缕缕,片片簇簇,渐渐聚集成一团。
渐渐聚集成人形......渐渐变成萧十三郎。
骨架,血肉,还有天绝,火鸟,皮肤四肢五官乃至衣装,补天石仍居于其手心。
一切都与刚进来的时候一样。
小小补天石,吐出一个比他大千万倍的十三郎,活的。
“怎么会是这样!”
活过来的十三郎失声惊呼,看着周围浩渺星空,表情、心情与刚进来的时候完全一样。
不,不应该说一样,他就是刚刚进来!
“嗬!”
活生生造物,活生生的神迹,眼睛与十三郎一道失声。
他瞬间明白了世界的意图,也在瞬间意识到,自己的磨难才刚刚开始。
同一时间,活过来的十三郎开始自查,不知不觉中皱起眉,挥手施法,点燃一轮骄阳。
“唉!”
“嗯?”
叹息与疑惑同时发生,十三郎与眼睛心里想着同一件事,心境却如天地之别。
“阿古王不在。”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