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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节

      虽是站起身来一个比一个走得快,可在这当口儿上谁人又敢真的离去,便是都一个个的杵在门外头屏气凝神的听着殿中的动静,果不其然,还没一盏茶的功夫就听到瓷器摔在地上的声音,还有康熙暴怒的吼声,宝剑出鞘和梁九功尖叫全都混合在一起的混乱声,迫在眉睫的当口儿上,众人连对视交换个神色的功夫都没有就推开门乌泱泱的冲了进去,只怕慢一拍真的酿成什么大祸。
    “皇阿玛,您……”
    一溜儿的十几个皇子,便是人挤人的直挤到殿中方才堪堪停下脚步,驻足定睛一看众人不由得又全都被骇得本能的退后了一步,原因无他,只因为这会儿康熙一脸怒容手中长剑直至胤褆颈脖——
    “皇阿玛,皇阿玛剑下留情啊!”
    “这个不忠不孝不敬不悌的狗东西,朕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儿子,今天朕就要了结了他,权当没有生过!”
    “皇阿玛不要啊……”
    再是见惯了大场面,众皇子也从没有想过刚解了禁足一出来会碰到这样的事儿,一溜儿跪下之后只会反反复复的重复着这一句话,如此这般之下,倒是胤禛超强的心理素质在这会儿体现了出来,膝行几步上前直接就抱住了康熙的双腿——
    “皇阿玛,皇阿玛剑下留情!不管大哥做错了什么事,该罚该关都可以慢慢定夺,您千万不要因为一时冲动就抹杀了这么多年的父子情分啊,还有,还有您的一世英名若是因此而背负上杀子的污名,岂不是辜负了您这么多年来的勤政爱民?想想皇玛嬷,想想惠妃母,皇阿玛留情啊!”
    康熙本就是自持力好得惊人的主儿,早在皇子们乌泱泱冲进来的时候他就慢慢的冷静了下来,听了胤禛这一席话也像是找到了台阶下一般,稍减怒意的扔掉了手中的长剑,却还是狠狠一脚将吓得满脸苍白的胤褆踢到一边,从牙缝里憋出一句——
    “今天朕不杀你,朕不想为你这个狗东西脏了自己的手,来人,把他给朕拖下去!”
    胤褆说了什么话不言而喻,而康熙为何如此暴怒也不难猜,爱新觉罗家的人本就都是护短得不行的主儿,对于康熙而言,他一来是他在太子身上投入了远远超过其他儿子的感情,二来太子从小接受他的教导,否认太子就等于否认了他自己,便是他可以生气可以处罚甚至可以废之无用,却容不得旁人来指摘。
    然一码归一码的,或许是因为时机不够成熟,也或许是胤褆说出了他想说却不敢说的话,他并未像本应该的那般将胤褆高墙圈禁,而是暂时扔回府圈禁就算完,同时也并未因此就解除太子的圈禁,便是一幕刚落一幕又起,成了另一个导火索——
    胤褆被囚,无论对于前朝还是后宫而言都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于前朝,跟太子党抗衡了差不多二十年的大千岁党还没迎来过自己的辉煌就被一脚踩到了泥里,虽说并不是说就没了一点翻身的希望,当就依着眼前的情形而言,只要老爷子抵得上用的儿子没死光或是干出什么更离谱的事儿,最好的结果怕就是捞个闲散王爷当当了,换言之,意味着前朝势力即将大洗牌。
    而于后宫,惠妃身为四妃之一,母凭子贵突然没了最大的依仗,她能没点反应就奇了怪了,一边求见康熙一边到宁寿宫找老太太哭诉,来来往往的把整个后宫搅了个天翻地覆,直到康熙受不了了下口谕禁足才算消停下来,然而近日来变故一波接着一波,饶是身在后宫被康熙保护在羽翼之下,上了年纪的老太太也受不住了,便是一急二怒三担忧的给倒下了。
    康熙向来敬重嫡母,老太太这一倒他自是免不了到宁寿宫亲力亲为侍疾,又要侍疾又要处理朝政,康熙到底也是上了年纪的人,加上之前也被气得不轻,便是只瞧见身子骨每况日下起来,更别说在这当口儿上太子还来了记雪上加霜的会心一击——
    紫禁城中原就没有秘密,胤褆那桩子事儿闹得那样大,即便是被禁足太子也不可能没有耳闻。
    作为从小就被捧在手心里,还在吃奶就已经成为了大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主儿,除了这一次摆明着被陷害的禁足,胤礽这辈子算是顺顺当当连个坎儿都没有,甭说以他的才能,就说以他的身份他就大有着可以高傲的资本,便是被不管不问的直接禁足半个月原就已经够让他觉得委屈憋气,再加上兄弟们纷纷解禁以及胤褆这么一闹腾,胤礽不由得后知后觉的回过了味儿,意识到了一个他一直不愿意承认的事实:他最敬爱的皇阿玛似乎真的要拿他开刀了。
    若是如同上一世那般,简单粗暴的直接就废了他的太子之位,满心害怕之下,胤礽或许还没有心思去委屈去给自己叫屈;若是如同上一世那般,胤褆这么一闹腾就把自己闹进了高墙圈禁起来,除去宿敌或许还能得个心理平衡也没心思去自怨自艾……可偏偏康熙一开始是拿胤祥开刀对他没有半分表态,偏偏一边骂胤褆不忠不孝不敬不悌又高拿轻放只跟他一样圈禁,几几相加之下,这颗被康熙浇灌了差不多三十年的高傲的心自是再也稳不住了。
    在胤礽看来,这个太子之位从来都不是他求来的要来的,是当初灭三藩之际为了平定人心所扣在他头上的,固然这么些年间因为这个身份他享尽了天下间的尊荣,可同样的他也付出了旁人没有的艰辛,小的时候要为自己的小命提心吊胆,为了不负康熙的期望起早贪黑的读书,长大了要提防兄弟的明招暗招,既要作出政绩又不能功高盖主……兄弟一个个都出宫建府,有了自己的府邸自己的门人自己的势力,而他只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生活在康熙的眼皮子底下,没有自由没有秘密没有空间,除了索额图一派之外甚至没有真正可以相信得用的人,然而就是这样,最后他还是被猜疑上了,还是被忌惮上了,要被拿来开刀了!
    被人前后呼拥着的时候不觉得,被圈禁在毓庆宫这一亩三分地之中的时候,胤礽方才第一次感觉到了莫大的孤独和无助,以及被孤独无助所无限放大的委屈不甘,于是就在一个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夜里,一封包含着这所有一切情绪的密信从毓庆宫被送到了乾清宫康熙的案前——
    以一言概之,数十年父子之情敌不过一朝皇权猜忌,任取任舍任离任弃。
    第135章 至尊版鹬蚌相争
    人之初,性本劣。
    胤礽跟随在老爷子身侧足足几十载,虽不说能将其心思摸个一清二楚,却到底也能猜忖出个大概,以往置身其中尚且有些看不明白,眼下看明白了局势跳出其外自然是顷刻顿悟,言辞句句字字皆是一针见血,只是人之劣根性作祟,加上老爷子把握全局惯了,自以为事事皆在自己掌握之中,便是太子这般行举非但没让其深思,反倒是自觉含辛茹苦这么多年白白成了驴肝肺,忍不住勃然大怒——
    若只是个寻常的皇子,按照老爷子素来的性子,再是平日里来得看重也少不得撸起袖子狠狠收拾一番,可太子不然,作为国之储君,由康熙一手教养长大的胤礽不光是代表着康熙的颜面,还代表着国之根本,再加上眼下里皇子之间各自为营本就混乱得不行,便是罚重了说不定叫有心之人给钻了空子,罚轻了又难全君主之威,又累又急又气之下,连亲征准格尔时抱恙都不肯退离前线的老爷子,竟是紧跟着老太后的后脚病倒了!
    消息一出,满朝哗然,后宫亦是炸开了锅,联系着前朝如此紧张的局势,甭管是有心还是无心人人皆是淡定不下来了,大臣们忙着表忠心,后妃们忙着表贤惠,皇子们忙着表孝敬……同样的消息传到毓庆宫,胤礽虽是心中对康熙倍感失望委屈,可这么多年父子之情之下却也还是忍不住跟着着急上火,然而身被禁足无法自由出入,前脚才送了信后脚主子爷就病倒了,也没人敢在这节骨眼上再帮着送信,便是胤礽的担忧和愧疚,在时间一点点的过去之中,和眼睁睁看着兄弟们大臣们一个个出入乾清宫,唯有自己这里不解禁不处罚形如透明的种种叠加之下,逐渐演变成了更深层的恼怒,索性拂手再不问毓庆宫外之事。
    ----------------乾清宫中--------------
    “主子爷您醒了。”
    “嗯。”
    “方才诚郡王、雍郡王并贝勒阿哥们又来了,奴才见您睡着就没敢叨唠,便是众位爷请过安就去外头候着了,您现在可要见见?”
    “不了。”明黄的帐子里传来康熙的声音,却不复平日的威严,沙哑之中透着浓浓的疲惫,“朕有些乏,让他们退下吧。”
    “是。”梁九功伺候康熙用了点汤药之后便领命准备退出寝殿传话,可走到门口脚还没跨出去,又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略带犹疑的问询,“毓庆宫那……可有什么消息?”
    自打康熙病倒乾清宫上下就忙成了一锅粥,作为总领太监的梁九功自是当仁不让,既要应付人精一般的大臣,又要应付个个都不好打发的后妃,还得小心提防着别有用心的皇子,可这般周旋固然是累人累心,却比不上眼下里老爷子此时此刻这淡淡的一问来得让他来得心中没底,便也同样是良久才见他深吸一口气的接过话头——
    “回,回主子爷的话,毓庆宫一切如常并无什么特别……”
    梁九功倒不是不想帮着打马虎眼,可总归得是在保全了自己的前提之下,在康熙身边伺候这么多年,他自是明白康熙的性子,也知道什么时候能用小聪明,什么时候该老老实实。
    康熙似是也明白身边这个老奴才的为难,并没多做反应,只是淡淡应了声就示意其出去传话了,可等人去殿中再度回复平静之后,他却直勾勾看着明黄的帐顶,眼底尽显山雨欲来之色——
    一切如常?
    再是英明,再是精明,再是果断冷静,他到底也只是个寻常之人,有喜有怒有哀有乐,身在病中本就较之平常要来得感慨,自是如同胤礽在得知其病倒生出的担忧一般,康熙也少不得希望在眼下这个时候,无论是真的有感父子之情,还是想借机下台阶,疼爱了几十年的太子能有所表示,然而一步差步步差,二人之间皆是自问给足了对方机会及余地,却终究谁也没能抓得住。
    “皇阿玛,大哥三弟人人都有额娘,保成的额娘呢?呃?保成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皇阿玛您不要伤心,保成知道错了,您伤心保成也会跟着伤心的……”
    “皇阿玛,保成不累,郭罗玛嬷说您当年读书可厉害了,保成可是皇阿玛的儿子,可不能给您丢脸!”
    “皇阿玛您看,这是保成射的兔子!原想着是给您做个披风,现在瞧着竟是小了只能做成手筒了,不过等到保成长大了,一定打熊射虎给皇阿玛做个最暖和的披风!”
    “皇阿玛,保成不痛,皇玛嬷说您当年出痘的时候凶险得不行,眼下里儿子已经好很多了,儿子还没能长大孝敬您呢,怎么会被这区区痘子给打败,皇阿玛您不要担心……”
    “皇阿玛,儿臣……”
    康熙虽然杀鳌拜灭三藩,从幼年至今几乎什么场面都见惯了,一颗心早就被练就成金刚百毒不侵,可这并不代表他心中就只有手起刀落没得半分温情,撇开对父母对妻妾如何不说,胤礽到底是他在所有儿子中投入心血精力最多的,然而回想着数十年来的点点滴滴,他却几乎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时候起胤礽从保成变成了儿子,再从儿子变成了儿臣,便是想不起也不愿再想,闭上双眼,终是只剩下一声叹息。
    “到底是长大了,翅膀硬了想要飞了……”
    翌日,因着康熙病倒而看起来平静了好些日子的乾清宫,在紫禁城,前朝后宫,乃至整个大清投出一颗重磅炸雷——
    “什么?您,您是说太子爷,太子爷受封的诏书被皇阿玛收回了?”
    雍郡王府虽然在胤禛的保护之下,远离了权势争斗正式打响的漩涡,可重生而来,一直就担心眼前生出什么变数的舒兰,却也怎么都不可能真的撒开手来什么都不管不问,凭着胤禛的信任,逮着机会就要打探一二,便是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得知了重磅消息,直惊得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这好好的怎么就突然……皇阿玛可不会是准备,准备……”
    “倒像是要来真的了。”
    舒兰震惊归震惊,可想到上一世太子被扣上了意图谋反的罪名,后来还靠着胤祉的牵强之言得以翻身复立,并未想得太过深远,况且,就算太子真的就此被废且不再复立,也离老爷子驾崩的康熙六十一年早得吓人。
    可压根就不知道这些前因经过的胤禛却是不然,思忖着如今朝中的局势,势力庞大有可争之地的胤褆已然被踢出了战局,无论是为了稳定局势还是其他什么旁的缘由,如若老爷子不是动真格的,这个时候怎么都应该是把太子给提溜出来,暂且揭过这一页再说,等等,难道说这是以退为进,想要试探大家?
    不,若真是如此也应当是维持现状以不变应万变,最多是小惩而之,决计没有在这个节骨眼上收回册立太子的诏书,变相告知天下太子之位岌岌可危的理儿,便是唯一的可能性——老爷子动了真怒且真的下了决定要动手收拾毓庆宫上下了。
    作为一个有野心的皇子,眼下的局势对于胤禛而言不可说不是一个好机会,便是再冷静淡定如他,眼底深处也不由得闪过了一抹精光,然而就在这时候,将其神情变化尽收眼底的舒兰却是没头没尾的叹了一声——
    “太子爷当了这么多年的太子,又从小跟在皇阿玛身边长大,一朝如此想必不光是太子爷受不了,皇阿玛心中也少不得有些不好受……”
    “嗯?”
    “哎,这为人父母者,最伤心的莫过于不得不放弃含辛茹苦拉扯大的孩子,再是费尽了神伤透了心也总归是从小放在心尖子上的人儿,一朝弃之,伤的可不只是心还等于否定了将其一手教养成人的自己,便是就算旁的孩子再优秀,也盖不去这份成就不了的缺憾。”
    胤禛虽说对弘晖、弘晙景娴几个孩子来得十分上心,可作为一家之主,作为大清的皇子,他到底不可能每天就窝在雍郡王府这一亩三分地之中,去亲力亲为的教养照顾,便是到如今他也难以站在康熙的角度去感同身受。
    可舒兰不一样,上辈子弘晖早夭,为了平复她的伤痛胤禛特意把刚出生的弘历放到了她膝下,当时的弘历固然乖巧也固然聪慧,可在她心中终究替代不了弘晖,到了胤禛继位弘历成了众所皆知的储君之后,她更是莫名的对其生出了一种排斥之情,只觉得弘历夺走了原本属于弘晖的一切,便是如今放在康熙和胤礽身上也是如此。
    眼下里不像上一世,太子废了那么些时候这股子浓烈的感觉已然被逐渐冲淡,且老爷子自知熬不了多少日子,一心要给大清江山找接班人也没得功夫思忖这些,眼下里正是感情和君主的威严作斗争的时候,说白了,谁要是在这会儿撞上去,就等于是上赶着作死。
    胤禛是个极为聪明的人,转瞬间就明白了舒兰话中的深意,暗叹得一贤内助好比如虎添翼的同时,脑子也不由得飞快的转动起来,径自闪过了一抹灵光——
    看来这天下最尊贵的两个人的鹬蚌相争,谁当渔人谁就要倒霉了?
    第136章 背水一战争高下
    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
    正如胤禛所想的那般,胤禩虽然在众福晋们的搅合下,之前并未如愿跟胤祯结成联盟,可对于其而言,眼下里却显然是一个更为来之不易的机会,便是压根不用胤禛上赶着来撺掇什么,就自己个儿打起了小算盘,更别说他还有个打一开始心就不小的好兄弟——
    “八哥,这回可着实是老天爷都帮我们了!”
    错失掉之前的良机,胤禟原本还很是有些心气儿不顺,可冷眼瞧着这短短几日就翻天覆地的局势,却不由得在心中叹一声幸。
    “起先您和十四弟接连称病,我还琢磨着这背后怕是有人耍了小手段,眼下里虽然还闹不清到底是哪顾势力作祟,却是叫我来得称幸不已,若不然撞在老爷子和太子爷的枪口上,岂不是生生成了那炮灰去?”
    胤禟越想越是忍不住唇边的笑意。
    “虽说为人子不当说这些悖驳孝道之言,可皇阿玛执政这么多年,就是老祖宗崩逝那会儿身心打击过大闹得起不了床,都不见宫中乱成这样,再加上稳稳坐在太子之位上,怎么扯都被庇护在其羽翼之下的毓庆宫,眼下里竟是被收回了太子的册封诏书,民心不稳,宗室勋贵们心不稳,文武大臣们心不稳,后宫妃母们心不稳,可不是正正好成了我们再好没有的机会?”
    “话虽如此却不可莽撞行事。”
    比起在宜妃的庇护之下,从小到大一路顺畅的胤禟,夹缝求生又历经沉浮的胤禩显然心思要来得更加细腻——
    “越是眼下这般局势,就越是少不了伺机而动之辈,也就越是得小心为上谨慎而行。”
    “那咱们总不能干看着什么都不做吧?”
    “自是不会。”胤禩示意胤禟稍安勿躁,等对方坐下方才接过话头,“眼下大哥被圈,太子爷身下之位岌岌可危,于大位之争最有利的两股势力已去,余下的兄弟之中,三哥文人清高,除母族妻族和一派同样自诩清高的文臣之外,在朝中势力分割中几乎没什么建树,五哥除了因着皇玛嬷的缘故跟蒙古诸臣较为亲近一些外,同样如此,而余者,老十无意,老十二无心,老十三被禁足,老十四无可争之能,皆是不足为惧,唯有……”
    “您是指老四?”
    “正是。”
    自家福晋如何亲近舒兰,如何阻碍自己于前朝的举动,胤禩再是迟钝,再是面上不发,同在一个屋檐之下又身为被算计之人,他自是不可能没有半分所觉……于公,他不可能在母族势力那块输得丢盔卸甲之后,再把妻族这边得罪个干净,闹得孑然一身之余说不定还要被指摘治内无能;于私,他虽是看不懂郭络罗明珍接二连三的此般用意,可人心是肉做的,到底能够感觉得到其中关怀和真意,便是在不能拿自家人开刀之下,只能把这笔账一并算到了雍郡王府头上。
    “四哥可是个聪明人,明面上看起来他是太子党无疑,可你仔细想想,太子爷有个什么好歹,出个什么差错,他哪一次被牵连了进去?远的不说就说这一回,就连无关紧要的老十三都被攀扯了进去,闹得眼下里圈禁于府中无诏不得出,而身为太子爷左膀右臂的他却是半点无虞不说,反倒还似乎颇得老爷子的眼。”
    “可不是?面上端得高高的,可实际上心眼却是比谁都多,说不定这回毓庆宫那位被殃及到太子之位就没少了这个好兄弟的加油添火!”
    “先前你总说老十四来得命好,每每在最关键的时候冒出了头,可依我看,四哥的运气却是来得更好。”
    胤禩立在窗前,看着只有一墙之隔的雍郡王府,面上似笑非笑——
    “出生之际,德妃母不过区区一介卑微宫女,可他却并未因此受到拖累,不光是不像大哥三哥那般被送出宫,反而入了孝懿皇后的眼被养在了膝下,从而进了皇阿玛眼,得以与太子爷从小亲近,一路平顺到成年,即便一直不得德妃母欢喜,却连打带撞的得了门好亲事……费扬古虽是退了下去,明面上瞧着已经远离朝政中心,可手下得用之人却仍是一抓一大把,再加上咱们那位四嫂子,可真真是叫他来得如虎添翼了。”
    “八哥,虽说我不否认老四算是有点能耐,可这话就未免来得有些子言过其实了吧?费扬古暂且不说,一介后院女子难不成还能翻了天去?”
    “前有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后有章皇帝险些因孝献皇后毁了江山基业,再有老祖宗一介女流匡扶两任幼主,九弟,便是女子不得干政,你也切莫小瞧了这女人家的能耐。”
    “您这也太抬举那乌拉那拉氏了吧?她怎么能跟老祖宗……”
    “都说因祸得福,原先我倒也不觉得这位四嫂子有什么旁的特别的,可这回身在病中,却是叫我想明白了些从前从未留心的细枝旁末。”
    “呃?”
    “我们身为皇家人,打小就该明白这世上没有什么必然的巧合,也不存在什么天生的好运,可咱们这位四嫂子却是从进宫开始就一路通畅,不光是自己连带着膝下的儿女得尽了荣光,同时拦在她前头的人不是折了就是倒了,旁的不说,就说从宫女之身爬到一宫主位的德妃母,屹立后宫数十载眼下里却只能躺在永和宫成了个活死人,连带着我额娘就此牺牲,你当这只是后宫之中的寻常争斗?”
    “你是说……”
    “既除了我的一大靠山,又除了向来龃龉良多,只会拖后腿的婆母,还打压了一贯心思活络的小叔子,且得尽了旁人的同情无形中全了自己的贤名,你说这场争斗成就了谁?”
    “这……”
    “明面上她是跟太子妃还有三嫂十三弟妹走得最为亲近,像是跟四哥一般站队到了毓庆宫的阵营之中,可实际上呢?你细细琢磨一二,除了大哥那一头,她可曾跟谁不亲近过?”
    不知道是被打断了话头,还是因着这话中的意思,胤禟直听得面上一愣,可胤禩却依旧是不慌不忙,自顾自的说得慢条斯理,只有低垂着的眼眸深处变得越来越深沉。
    “五嫂性子恬静,跟五哥一样不爱理权斗之事向来深居简出,唯有烦心之事便是膝下空虚,她就正中下怀的送了方子送补药,五嫂与旁的妯娌确实都只是相交泛泛,可于雍郡王府两家可是没少来往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