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四章 黑暗咏叹调前奏
一次将《教诲》第十卷交给奥古斯丁时,已经不再仅仅是两鬓斑白而是满头银发的老人呢喃道:“这部书,未必能让我戴上圣徒的桂冠,说不定会被给予异端的头衔,奥古斯丁,《教诲》将来分两次递交牧首圣庭,第八卷以后的内容你先保存起来,我担心那会带给你无止境的麻烦。”
奥古斯丁低头盯着第十卷书稿,疑惑问道:“教父,那这一小半《教诲》最迟什么时候递交给教廷?”
老人轻叹道:“最早也要等你死去。”
奥古斯丁拿着第十卷书稿,愈发沉重。
老人示意奥古斯丁离开房间,埋头浩瀚书籍,自言自语道:“手持真理火炬的人,往往会被火焰灼伤,甚至被真理的火焰烧死。奥古斯丁,你与我不一样,一个贵族真正的勇敢不是忘却自己的安危,而是捍卫那一枚家徽的荣耀,不令其遭受玷污。”
老人放下手中磨损严重的鹅毛笔,凝视着桌上那根燃烧殆尽的蜡烛,烧到很一小截的蜡烛散发着最后的昏黄光线,老人怔怔出神,直到蜡烛熄灭,收敛最后一抹黯淡光线,黑暗中,老人发出轻轻一声叹息,“孩子,可惜教父注定看不到你站在牧首圣庭的情景,看不到你立于拜占奥教廷圣徒石碑大教堂的情景,以后的路,我不能再牵着你的手前行。”
奥古斯丁在一点一点成熟,教父伊耶塔的生命之花却在迅速枯萎,当一年后老人交给奥古斯丁第十二卷《教诲》,身子佝偻而干瘦。眼神也带着些疲态的浑浊,奥古斯丁很难想象眼前这个看上去油尽灯枯的老人就是当年那位精神炯炯意气风发为他施洗地督主教,这一次,教父并没有迅速回到房间,而是带着奥古斯丁来到铁拔翁树下,眺望红玛瑙平原上的塔梅廊城,自始至终,双手藏于袖中的老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奥古斯丁突然有点担心最终卷的到来。
分别以尼禄、布洛克底为媒介的帝都庞培和克拉苏两大家族似乎逐渐与罗桐柴尔德亲近起来,虽然远非盟友关系,但起码三个原本从不会在宫廷宴会上聊天、性格和经历都迥异鲜明的家主偶尔公众场合见面后会堆出一张笑脸畅谈。一位沾满异端血液的帝国鹰派将军,一个佩戴紫曜花徽章的帝国诗人派绅士。还有一个习惯一言不合后便可能在最高规格晚宴上出手殴打另一名大贵族的“狼人公爵”,当这三个贵族站在一起的时候。真是一幅无比古怪别扭地画面。
举办于帝国皇宫拉伯德水晶厅的庆功晚宴随着朱庇特大帝伟岸身影地离去而落下高潮,今天的拉伯德水晶厅又诞生了四名享有莱茵王圆桌骑士荣誉称号地年轻骑士,以及颁发出两枚铁橡树勋章和八枚普尔阀孜徽章,这十二名获得者无疑是当下帝国军政界最炙手可热的宠儿,他们都是近几年在玛敦郡“圣战”中脱颖而出的幸运儿,水晶厅中尚未出嫁的名媛千金们向这些未来的帝国精英频频投放媚眼秋波,这十四个穿上一身华贵得体服装的军人大多是贵族出身。对晚宴间的交际应酬并不陌生。很快就寻找到晚上共度漫漫长夜地漂亮伴侣,只有两三个平民出身地年轻军官才会在面对贵妇们的大胆调情和小姐们地含蓄示爱时显得面红耳赤措手不及。
但有个人显得鹤立鸡群。茕茕立。
这位年轻骑士是晚宴中唯一身穿帝国灰褐色镶红边军装的家伙,修长如标枪的健美身材,一张冷漠而刻板地英俊脸庞。十足的军人气息,如果说唯一与他这一身军人气质不协调的便是他有一双本该长在美人脸庞上的桃花眸子,这一抹莫名其妙的阴柔令他的整体感觉蒙上一层说不出的诡异感,没有一个贵妇名媛愿意靠近这个庆功宴上最耀眼的青年,即使他是唯一同时荣获莱茵王圆桌骑士、铁橡树勋章和普尔阀孜徽章的“怪物”,只是他那双如宝石般的海蓝色桃花眸子实在太过锐利,这会让习惯了旖旎柔艳的帝都女人们误以为自己成了异端。
与他截然相反的是一个胖子骑士,满脸雀斑,如果不是那身帝都贵族一眼就看得出是香布榭街大裁缝艾曼作品的时髦服饰,如果不是这个胖子比女人还要丰满的胸口晃着一枚沉甸甸的铁橡树勋章,恐怕没有哪位贵族愿意搭理这个说话的时候喜欢唾沫四溅的胖子,但一旦展开交谈,不论是将军还是淑女都会惊叹这个胖子的博学和幽默,将军们会感慨原来年轻的骑士也可以精通浮克内拉石堡网的优缺点,贵妇们则被他熟悉各地方言口音所吸引,一个能用一口流利切司菲尔德口音模仿宫相大人演讲的伊赛亚胖子如果再加上点对女性的巧妙吹捧,以及凭借对首饰和香水比女性还要娴熟的专业,的确很难让最喜欢新鲜事物的帝都女人反感。
当然,这两个庆功宴的主角即使再佩戴上十倍的勋章,也比不上拉伯德水晶厅角落的三个中年人,阅历和资格是需要岁月沉淀的。水晶厅中站着各种各样的大小***,或者权贵滔天,或者物以类聚的都以阴险奸诈出名,或者正直廉洁,但角落三个男人无疑是今晚最惹人猜想的***。
这三个中年人一个被素以自负闻名的帝都贵族视作“最优雅的外地贵族”,一个被帝国政客们暗地里骂作“砍下的头颅比一个贵族上过的女人还要众多”,最后一个则是帝都出了名的“渣滓贵族”,帝都上流***有这样一个说法,“走了布洛克底这头吸血鬼伯爵,没想到这个老变态留下了一头更变态的狼人公爵彭龙纳”。
他们就是罗桐柴尔德公爵,庞培侯爵和克拉苏公爵。这个***肯定不是帝都最显赫的,但绝对是最有性格的搭配。
凭借玛敦郡圣战摘取一枚铁橡树勋章地胖子悄悄离开火热的交际圈。来到罗桐柴尔德公爵面前,那张雀斑点点的脸庞早已经收敛起与贵妇们打情骂俏的轻佻,端庄行礼后这个胖子低头凝视着那枚紫曜花徽章,轻声道:“伯父,希望我没有辱没这枚徽章的圣洁。”
公爵打量着这个仿佛眨眼间便长大成熟的家族后辈,微笑道:“谁曾想到当年那个被当作伊赛亚城公害的莱茵哈泰,如今已经是铁橡树勋章的获得者,你胸口这朵紫曜花,曾经枯萎过,如今却绽放。”
离开奥格斯歌城便直接去参加圣战的胖子莱茵哈泰犹豫了一下。问道:“伯父,奥古斯丁?”
公爵笑道:“他还在脉代奥拉神学院修习。”
莱茵哈泰不再说话。他瞥了眼远处那个长着一双桃花眸子与整个上流社会格格不入的青年,如果奥古斯丁也参与圣战。是否也可以像这个怪物那样成为水晶厅地焦点?教士?苦修?莱茵哈泰轻轻环视一周,俱是一排排琳琅满目的华丽勋章,悄悄叹了口气,奥古斯丁,难道你真地可以不在乎勋章吗?
随后,挂有两枚勋章顶着一个莱茵王圆桌骑士头衔的青年来到莱茵哈泰附近,却没有看罗桐柴尔德公爵和彭龙纳公爵。仅仅是右臂横放于胸口对庞培侯爵行了一个标准地帝国军礼。
庞培侯爵是近十年来两次圣战的重要指挥者之一。而眼前这个青年便是铁血侯爵最器重的年轻军官之一,看到这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庞培侯爵便想到青年时代的自己,他欣赏这个年轻人不含杂质的纯粹野心,军人式的野心。为了战争而战争,而非贪图政客地权势利益。
以桀骜不驯闻名帝都地庞培侯爵回了一个军礼,然后挤出一个让水晶厅贵族们以为看花了眼的笑容,拍拍青年地肩膀,道:“隆美尔,接下来做什么想好了没有?”
青年正色回答道:“去白鲸要塞。”
彭龙纳公爵玩味道:“年轻人,我提醒一下,一名骑士如果获得莱茵王圆桌骑士头衔,便可以直接进入皇家十三瓣菊骑士团的圣莫尔龙枪军,想必谁都知道,我们伟大神圣帝国的皇家十三瓣菊骑士团是史诗大陆十大骑士团之一,而圣莫尔龙枪军则可以算作能够与泰坦帝国‘战神之鞭’以及卡妙帝国‘奥丁右眼’媲美地神圣存在,这难道不是每一个帝国军人和骑士的梦想?”
被庞培侯爵称作“隆美尔”的青年平静道:“尊敬的公爵,太华丽的梦想不适合我。”
罗桐柴尔德公爵望着水晶厅中意气风发的年轻人,略微感慨地眯起眼睛,做父亲的,何尝不希望自己的儿子站在这座大厅。彭龙纳公爵示意隆美尔和莱茵哈泰离开,然后叹道:“你们两个再耐心等几年就是了,奥古斯丁和尼禄不会随着他们教父的沉寂而从帝国舞台消失,连我都看厌了帝都那几张年轻面孔,皇帝陛下更不会满足。”
罗桐柴尔德公爵轻轻点头,看到某个大贵族***的帝都红人都笑望向他,与庞培侯爵和彭龙纳公爵告辞后便很快融入那个***,虽然说他最近与庞培和克拉苏稍微走近了点,这不代表他会与其它大家族疏远,优雅的罗桐柴尔德当代家主,似乎随便在哪个***,都可以如鱼得水,谁让忙碌的朱庇特大帝来到水晶厅后仅仅与两位贵族小聊了一会儿,其中便有罗桐柴尔德公爵。
彭龙纳公爵轻声笑道:“似乎如今不少人都看好北奥武符家族的君士坦丁。”
庞培侯爵不置可否,他不是个多话的人,有人说这个将军喜欢把站在他身边的活人当作死人。
丝毫不觉得冷场的彭龙纳公爵继续道:“不过我的父亲觉得奥古斯丁不错,他还说这孩子有可能成为未来帝国十个最有权势的人物之一。
我没见过那孩子,不好评论,但我自己觉得倒是那个很少露面的拿破伦值得关注,一个能够让傲慢的叔本华王子都知难而退的年轻人,你说是可怕,还是强大?”
庞培侯爵面无表情道:“为了一个女人争风吃醋是贵族地癣好。一个教徒似乎不应该牵涉其中,哪怕他是老牧首的教子。而且我也不觉得喜欢把时间浪费在女人身上的男人有多大出息。”
庞培侯爵对女性的蔑视是帝国皆知的事情,彭龙纳公爵也懒得辩驳,笑道:“接下来我们拭目以待就是了,反正我父亲那一辈不管甘心不甘心都快要退出帝国舞台,很快就轮到我们,拿破伦也好,奥古斯丁也好,还有你的尼禄也罢,是荣是辱。想必都会很精彩。”
庞培侯爵突然冒出一句话,道:“我们这一辈人都是在帝国内部折腾。你死我活,沉浮荣辱。在皇帝陛下和牧首看来都不过是些小丑,但我的直觉告诉我,我们的下一代会比我们走得更远。”
年近五十的彭龙纳公爵微微皱眉,随即释然,道:“是啊,我们神圣帝国也该出一两个能够在白蔷薇皇朝或者拜占奥教廷都令人仰视的杰出人物了。”
庞培侯爵嘴角牵扯起一个古怪地笑意,道:“我倒是很期待哪个男人能够征服你那个漂亮的儿媳妇。谁又能爬上卡妙帝国女皇帝地大床。”
彭龙纳公爵目瞪口呆。直摇头。
《教诲》终卷第十三卷耗费了伊耶塔一整年时间,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奥古斯丁被叫进教父地房间,他错愕地发现教父躺在棉被单薄的寒酸小床上,手中攥着一卷草稿。见到奥古斯丁,眼神浑浊晦暗的老人才流露出一抹明亮光彩,在奥古斯丁的帮助下伊耶塔吃力地坐起身,将最后的书稿颤颤微微递给被视作继承衣钵的教子,似乎这卷书稿已经耗尽他生命的所有剩余能量。
老人瞥了眼折叠端正地红衣大主教教袍,轻声道:“孩子,帮我套上袍子。”
这恐怕是老人第一次在脉代奥拉神学院穿上这袭令整个西北大教区仰视地教袍,老人并不想就《教诲》多说什么,这一部作品花费了他五年多时间,该说的想说地都包含在草稿中,他丝毫不怀疑奥古斯丁的心志和才智,穿上教袍后在奥古斯丁的搀扶下老人走出昏暗房间,来到铁拔翁树下,从胸口摸出一把古老钥匙,缓缓道:“最后一把钥匙在忏悔室地下室铜盘内,你身上地那把钥匙开启忏悔地,这把钥匙开启地下室房门,最后那把钥匙可以打开装有圣徒阿乐翰心脏的玻璃柜子。”
伊耶塔仰起头,望着头顶的雪花,怔怔出神。
奥古斯丁便始终忙着帮仿佛走到生命终点的教父拍去身上积雪。
老人沉默许久,终于开口:“七年前,我从德黑撒那里得知自己的生命轨迹,所以我放弃了牧首权杖,我这些年为你铺路,便是在为梵特兰蒂冈教廷所有信徒铺路。我这一生,不曾有一日虚度,奥古斯丁,教父不渴望你成为权势者,不渴望你成为富有者,只希望在年老的时候,少一些遗憾和愧疚。”
佝偻着身子的老人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已经需要抬头仰视这个教子,露出一个欣慰笑容,道:“终于长大了。”
眼睛微微湿润的奥古斯丁挤出一个笑脸。
老人闭上眼睛,缓慢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整个天地。
神圣历818,红衣大主教伊耶塔逝世于脉代奥拉神学院主修道院,教子奥古斯丁将总共八卷的《教诲》装订本递交给教廷使者。
到这一年为止,年轻司祭的某位家族骑士堂吉诃德已经走遍神圣帝国三分之二的版图,行善除恶,孤独而倔强地宣扬紫曜花徽章的光辉。
这一年,老牧首刚好二十岁的教子拿破伦成为神圣帝国历史上最年轻的大司祭,成为朱庇特皇帝最宠爱的女儿安德烈娅公主的私人神父,也是教廷历史上最年轻的梵特兰蒂冈图书馆馆长,似乎这个个子矮小模样普通、平民出身的年轻人一出场,便让所有人心怀敬畏地仰视。
《教诲》迅速在整个帝国流传开来,被宫廷掌握的印刷术使得《教诲》的发行量超过了任何一部著作,梵特兰蒂冈牧首柏拉图斯鸠称赞这部遗作是“伊耶塔聆听神在他耳边的诉说而写成”,他提议教廷册封圣人部把红衣大主教伊耶塔而非老牧首纳入圣人部史册,这引发了教廷内部的激烈争议,但随着《教诲》的广泛发行,以及几股潜藏力量的推波助澜,伊耶塔最终被册封“圣徒”。
这之后,教廷最新一任圣徒的教子奥古斯丁被毫无阻滞地提升为大司祭,这位不到二十岁的奥格斯歌城贵族取代拿破伦成为帝国最年轻的大司祭,当整座帝国终于将视线从喜欢带着一只小白猫的天才拿破伦以及一部《教诲》和圣徒伊耶塔遗骸转移到奥古斯丁的时候,这位大司祭却离开了脉代奥拉神学院,仿佛消失于人海。
局外人都不知道,这是传奇的结束,还是一曲沾满黑暗气息咏叹调的前奏。
(敬请期待第三卷——《裁决所第四巨头》)
正文 外篇1 方块q——卡妙帝国女皇
史诗大陆极北之地,卡妙帝国,一个被称作被众神遗忘的国度,一块距离兽人这个卑劣嗜血种族最近的疆域,风雪寒冷在一年四季在这块被诅咒的辽阔土地上肆虐,在抵御天寒地冻的同时,它必须面对野蛮兽人们年复一年的嗜血冲击,因为它就是整个史诗大陆的北大门,所以人类大陆上有“天狼族人不过万,过万天下不可敌”的说法,这对卡妙帝国天狼皇族来说是至高荣耀,也是最大的禁忌,和悲哀。
帝国中央北极钟声大教堂,大陆上唯一比拜占奥教廷圣徒石碑大教堂还要高的存在,被誉为卡妙帝国的心脏。
十字架结构,传统而神圣。
一个将近两万平方米的巨大晶莹大理石广场,刻有一个巨大的五星芒魔法阵,五个芒角又各自由一个稍小的五星芒魔法阵构成,如此循环下去,广场上恐怕不下近千个魔法阵,古朴,繁琐,令人望而生畏。广场周围摆有卡妙帝国建国近千年来的历任武神雕塑,六米之高,一尊尊栩栩如生,宛如战神降世,凡夫俗子只能够抬头仰视,。
刚刚晋升为帝都枢机教宗的阿尔法波蒂小心翼翼踩踏着那些个大小各异的五星芒魔法阵,心怀无限敬畏地穿过广场,站在用作摆放皇帝尸骸的中央大教堂门外,他无意间瞥了眼立于两边的两块墓碑,一老一新,似乎有点与教堂庄严的格调略微不协调,第一次踏足帝国精神核心的他也不敢妄自揣测。门有三扇,从右到左分别称作“善事门”、“圣门”和“死门”,这一点对于做了个柯尔多省十多年银袍大主教的并不陌生,事实上他从五十年前成为一名神职人员起就梦想能够从这里走入教堂,当然除了赎罪的“死门”。
由一身银丝白袍换作黄金镶边绘十字白袍的阿尔法波蒂轻轻深呼吸一口,推开那扇善事门,这之前他偷偷瞧了眼只有红衣大主教和皇帝才能打开的圣门,用只有他自己才听得见的嗓音小声嘟哝了几句。两璧之上的窗户直径高达24英尺,嵌有3万片色彩斑斓的玻璃,绘有《启示录》中的所有场景,光彩一丝一缕渗透进来,华美绝伦。
通过长廊,帝都枢机教宗阿尔法波蒂一步一步接近正殿,身体和精神都处于巅峰状态的他却感到呼吸越来越急促,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压迫感,等到来到长廊尽头的正殿边缘,他几乎窒息得不能呼吸,阳光肆无忌惮地从一个绘有《末日审判》的中央穹顶泻下,眯起眼睛,仰视那神迹一般的景象,阿尔法波蒂几乎要跪下去,顶礼膜拜。
宽敞的正殿,穹顶下中央,摆放着一张桌子,桌上一副龙牙制成的阿弥儿盾棋,但却只有一双手在制造博弈。
那是一双的阿尔法波蒂这辈子见过最圣洁的手。
留给这位权柄显赫的帝都枢机教大人的是一道并不伟岸的背影,这个人一只手托这腮帮,另一只手则拈着那枚象征卒子的棋子悬在空中,似乎正在思考。
如今能够让如日中天的阿尔法波蒂等待的人,偌大的帝国,绝对不会超过一只手的数目。
而能够让他等待并且不敢有丝毫不耐烦的人,只有一个,近期发生在帝国内部惊天血案的事实也证明将来很长一段时间也都只有眼前这一个。
“朕赏赐于你的,你不可以少拿一丝,也不可以多拿一毫。”
下棋的人,终于开口,一个清冷的女性嗓音,并不苍老。
本来就极度紧张的阿尔法波蒂不由自主地跪下去,一身冷汗,战战兢兢。在政权交替中,他确实拿了一些他不该拿却以为没有人会察觉的东西,比如说那本从赫拉克大术士手中获得的《精神审判术》,再比如说那个只知道玩女人的十三皇子刚从兽人大陆猎获的精灵女奴。
“出去,再从死门进来,赎罪一次。”
一个沧桑沙哑的声音缓缓传来,如获大赦的阿尔法波蒂不敢抬头,他知道那是帝国红衣大主教腓尼基大人特有的声音,在卡妙帝国,129岁的他就是近乎神一样的存在,作为三任皇帝的宫廷魔法导师,他说的话,即使声音不重,也未必比不如皇帝说的话那般如雷贯耳。
阿尔法波蒂颤颤微微走出教堂,再从死门进入,来到正殿,跪倒在离桌子很遥远的边缘地带。
“说吧。”
清冷的嗓音再度响起,而那人手中那枚卒子也已经落下。
阿尔法波蒂抹了一把汗毕恭毕敬回报道:“帝都已经肃清完毕,没有余孽逃脱,二百三十六人处以绞刑,四百三十九人处以火刑,其余牵连在内的九千五十七人都按所犯罪孽进行审判,从各处传来的报告来看,整个帝国范围内的抓捕都没有大波折,初步统计涉案人数为十二万七千五千九百零四人,具体处置将由皇上定夺,唯一的问题就是有近百人出于不同的原因分散在神圣大陆各地。其中大部分来自帕拉斯、保罗乌切努和根培这三个家族,因为这几个家族都有让孩子在行成年礼后去大陆各国历练,这些年轻人无法左右大局。”
“该抓的抓,该杀的杀。”
清冷嗓音透着股寒意,左手落下白色棋子后,右手便去移动对面的黑色棋子。
这个人,是在自己跟自己博弈,所以每一步都走得极慢。
只是说出来嘴中说出来的话却无比杀伐决断,“一个不留,斩草除根。那些小人物影响大局与否,不是你说了算的。”
满是惶恐的阿尔法波蒂重重点点头。
他不禁毛骨悚然。
因为他深知这些人当中既有与这位君主毫不相干的王公大臣,更有血脉相连的族人,这其中甚至包括四个同父异母的兄弟!七个同父异母的姐妹!十九个原本应该喊这位新任铁血皇帝姑姑的孩子!
当然,还有那颗原本戴着卡妙帝国皇冠的脑袋。
“哪怕是仅仅是一只蝴蝶,都不要想在朕控制的领域胡乱扇翅。枢机教宗,这句话,朕今天也送给你,帝都的安危,比你肩膀那颗脑袋要重要太多,所以如果出了点小纰漏,要掉的脑袋不止你这一颗。”
皇帝的这个警告,阿尔法波蒂从最初当上帝都枢机教宗的得意瞬间烟消云散。
“门外左手那块碑,写了什么看清楚没有?”
听到这个毫无征兆地询问,记忆力超群的阿尔法波蒂没有丝毫迟疑道:“看清楚了。”
“读一遍。”
阿尔法波蒂不敢有迟疑,朗诵道:“当我年轻的时候,我试图改变这个世界;当我成熟以后,我发现我不能够改变这个世界,我将目光缩短了些,决定只改变我的国家;当我进入暮年以后,我发现我不能够改变我们的国家,我的最后愿望仅仅是改变一下我的家庭,但是,这也不可能。当我现在躺在床上,行将就木时,我突然意识到:如果一开始我仅仅去改变我自己,然后,我可能改变我的家庭;在家人的帮助和鼓励下,我可能为国家做一些事情;然后,谁知道呢?我甚至可能改变这个世界。”
“很好。”
坐在椅子上凝神下棋的那个人望着棋盘,陷入沉思,一刻钟后她才开口问道:“知道是谁说的吗?”
阿尔法波蒂摇头道:“罪臣不知。”
“你要是知道你就需要长眠于此了,别忘了,这座教堂埋葬的除了圣徒、皇帝和帝国英雄,还有千百年来积累下来数不清的异端。”
那个人冷笑道:“右边呢?”
阿尔法波蒂颤声道:“那是一块无字碑。”
背对他的卡妙皇帝轻笑道:“不错,那是朕给自己立的。枢机教宗,朕想知道,百年之后世人会在这块无字碑上如何书写?茫茫众生会如何看待朕这个弑父篡位一口气杀掉十几个兄弟姐妹的冷血屠夫?分布大陆的教徒又会如何诅咒朕这个已经被教廷审判作大异端的魔鬼?说!”
阿尔法波蒂又被惊出一身冷汗,那件华丽的金边十字长袍几乎可以滴出水来,他使劲磕头,磕出血也不敢停止,嘴中始终说着一句话:“吾皇不朽!”
“不朽?”
以血腥强悍手段震慑整个神圣大陆的卡妙新皇帝轻轻推散已经步入收官的错乱棋局,面无表情道:“想要不朽,就需要拒绝做神的玩偶。”
第三卷 裁判所第四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