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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季明烨喉结上下滚了滚,伫立在了原地。
    他以前一眼看去,只觉得林纸鸢长得明艳,竟没有发现她生就了一双极媚的眼睛。
    眉眼俱是细长的,眼尾微微上翘,那一点点弧度直勾到人的心里去,眸底水光流转,在热气弥漫的浴房里更显媚态横生。
    还好浴桶足够大,林纸鸢伏在桶边,露出的唯有螓首和双臂,其他地方都被浴桶遮住,这才让他保留了一丝清明。
    他想要上前,但心底的重重顾虑又阻止了他的进一步动作:
    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护住她,自己何苦去拉她下水。
    另一边,林纸鸢直直的看着季明烨,语气轻得仿佛喃喃自语:“我们都已经成亲了,为什么你不要我呢,我想不通。”
    她在醉酒的状态下模糊了前世与今生,在身与心的双重不适下开始抽噎:“莫非是...你嫌我?”
    “怎么会,”季明烨深深叹了一口气,蹲了下来,尽量避开眼之所及的春光,“跟了我,你的日子会很苦的。”
    林纸鸢笑得天真:“不可能,你再差,也就是个乞丐了。”
    她看了看眼前简陋的浴房,仰起脸庞:“这样的日子,就很好。”
    季明烨看着她满足的微笑,只觉得十分刺眼。
    按照他往日的做派,他就是去夺去抢,他都会把天底下最好的事物弄来给她,让她锦衣玉食,极尽奢华。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让她屈居在这所破房子里,和他说心满意足。
    不舍的情绪再次翻涌上来,季明烨带着心底的那一丝丝希冀,轻声问道:“如果我是让你跟我回深宅大院呢?那里的人心怀鬼胎,明里是笑,暗里是刀,须得彻夜提防,日子没有一刻安生,你也愿意么?”
    深宅大院这个词触动了林纸鸢那根敏感的神经,令她一瞬间回想起了阴森可怖的苟宅,她拼命的摇着头,口齿不清的答道:“不...不愿意。”
    她几乎有些发急,以至于伸出小手拽住了季明烨的前襟:“不要,不要让我去啊。”
    那一丝希冀在林纸鸢焦急的重复中慢慢消失了。
    季明烨沉默良久,抬起头来笑得温柔:“好,我不会让你去的,你放心。”
    林纸鸢得到保证后点了点头,又陷入了醉后迷迷糊糊的状态。
    季明烨没有再看林纸鸢,他将布带绑在了浴房门上,出去吩咐八目,要八目立刻去林镇长家请个靠得住的妇人过来,照顾醉酒的林纸鸢。
    八目莫名其妙的看了季明烨一眼,毫无杂念的说道:“公子,你老去麻烦林镇长做什么,难道我们两个还照顾不了一个她么,你要是不行,我就来搭把手。”
    季明烨飞起一脚,将八目踢出院门:“要你去你就去,这么多废话!”
    八目屁|股上挨了一记重脚,翻着白眼往外跑。
    突然,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似得,刚才还低落的情绪瞬间高涨了起来:“原来如此,哈哈哈,我就说我家公子不可能这么轻易的被美色迷惑。”
    林镇长直接派了妻子余婶子过来帮忙。
    余婶子一边被八目死拖活拽着往小院里赶,一边心里满是疑惑,搞不懂自家丈夫为什么要对季明烨一家如此照顾。
    每次她向林镇长问起,林镇长只说季明烨对他有大恩,并要她不要对外张扬此事,其他的便一句也不肯说了。
    更让余婶子想不明白的是,不过是照顾一醉酒的妇人而已,怎么闹得要出来找外援。
    余婶子想了一通,便以为是林纸鸢醉酒撒泼,季明烨一个人按她不住,得叫个帮手来,于是随身还带着半截布绳,以备不时之需。
    季明烨担心水冷,已经在小院门口等了好一会儿了,看到余婶子到来,赶紧托付余婶子给林纸鸢洗干净身子、安排她睡下、再给她煮点醒酒汤。
    吩咐完后,季明烨和八目一齐去了东厢房。
    余婶子看两人行径,只觉得处处都透露着古怪,林纸鸢是季明烨的老婆,八目回避一下还可以理解,季明烨回避个什么劲儿啊。
    她想了一会想不出个究竟,便按季明烨的吩咐去了浴房。
    打开浴房门,余婶子细细一看,登时被浴桶中的美人惊艳得说不出话来。
    林家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余婶子常年不出内宅,林纸鸢又是闺阁女儿,两家隔着几条街,所以并没有见过几次面,在余婶子的印象里,只模模糊糊的记得林纸鸢是个挺好看的女孩子。
    此时一见,眼前的美人哪是好看可以形容的。
    余婶子女子无才,想不出天姿国色等词语,只觉得林纸鸢比画上绘制的仙女还美,阖眼睡在水中的样子又像传说中勾魂摄魄的水妖,真真是动人极了。
    余婶子捂嘴偷笑,季明烨娶了这么个老婆,怪不得处处要紧,醉酒罢了,还要请专人来伺候。
    余婶子刚想把水里的林纸鸢捞起来,突然,余婶子眉头一皱,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对。
    林纸鸢已和季明烨成亲,按理来说已是妇人,可林纸鸢眉毛根根分明,极其服帖,分明还是处子的模样。
    联想到季明烨刚才的避讳,余婶子越加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但林镇长又嘱咐她来了之后不许多问,低头做事即可。
    余婶子便将心头的疑惑压了下去,按照季明烨的要求将林纸鸢收拾妥帖,又将醒酒汤煮在锅里。
    余婶子走后,季明烨看房中的林纸鸢睡得安然,这才放心的走出来,坐在门口,一言不发。
    八目观察季明烨刚才的言行,已经将内情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此时看季明烨满脸苦恼,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公子,你可还记得纳兰嫂嫂的事?”
    季明烨怎么会不记得。
    纳兰氏,是季明烨的一母同胞的哥哥季明灿的妻子,也是季家的长子宗妇。
    纳兰氏虽生于高门,但性情温和,慎守善德,与季明灿更是鹣鲽情深,夫妻恩爱,是季家上下人人称赞的妇人。
    季明烨生母早丧,长嫂便如母亲一般。
    季明烨年幼时,纳兰氏对他关怀备至,细心教养,也正是因为纳兰氏对他时时劝诫,季明烨才没有从一个纨绔子弟堕落成真正的恶人。
    纳兰氏嫁入季家后,三年不见生养,季明灿宁可四处求医问药,也不肯纳妾,纳兰氏心中感激,夫妻情分愈加深厚。
    多年后,纳兰氏在一位太医的调养下终于怀了孕,且胎动频繁,喜爱酸食,太医看视后,说十有八九便是男胎。
    季家上下俱是欢喜,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的
    如无意外的话,这个男婴便是季家的大房长子,将来要接替季明灿,继承季家的一切荣光。
    然而,意外如期而至,一个在季家呆了十数年的大丫鬟扶着纳兰氏起床时,手突然一松,生生将纳兰氏掼下了高床,等太医赶到时,纳兰氏的喜脉已经消失,下|身血流不止,竟滑下来一个已经成型的男胎。
    失子之后,季明灿日日守着纳兰氏劝解,说只要保住大人便好,孩子以后再要,纳兰氏在丈夫的安慰下也走出了阴霾,还反过来督促丈夫尽快出门,补上落下的公务。
    就在季明灿离家的这段时间,纳兰氏感觉身体亏空,遂频繁进补,但身子却越补越亏,一日比一日虚弱,最后竟然药石无医,撒手人寰。
    季明灿悲痛欲绝,季明烨更是暴跳如雷,恨不得将整个季家翻倒过来。
    季明烨将服侍纳兰氏喝药的仆人一个个拖出来拷打,最后除了落下个生性残暴,苛待下人的名声以外,什么都没审出来。
    想到这里,季明烨心中狠狠的钝痛了一下,痛苦的闭上了双眼。
    让他更为绝望的是接下来发生的事。
    季明灿强忍着丧妻失子之痛一路追查,终于有一天,季明灿告诉季明烨,纳兰氏的死已经被他查出了一些眉目,让季明烨跟随他一起去一处庄园细查。
    也就是在前往庄园的路上,季明烨眼睁睁的看着季明灿的马受到惊吓,而身手矫健的季明灿坐在马上姿势怪异,毫无动作,就那么被马带入了大河,命丧水底。
    让马受惊的少年毫无尊严的跪在季明烨的脚下,痛哭流涕,求季明烨放他一马。
    虽然少年也是官宦子弟,门第勉强赶得上季家的尾巴,但季明烨是个远近有名的活阎王,作死还要拉个垫背的主儿,他真怕季明烨在盛怒之下,不顾后果直接将他杀了。
    季明烨并没有动手。
    因为他看得清楚,季明灿并非只因惊马落水,少年惊讶的表情也绝非作假,但季明烨也想得清楚,如果不是少年碰巧出来惊了马,河边还要冒出来其他人。
    也许是一个老叟,也许是一个乞丐,总而言之,是个让季明烨绝对追查不出线索的人。
    季明烨没有苛责少年,自行去收拾了季明灿的尸首,此事传扬出去,季明烨又得了个其软怕硬,不敢为兄弟出头的丑名。
    八目轻轻的呼唤将季明烨从回忆中拉了出来。
    季明烨紧紧抿着双唇,通红了眼眶,嗓子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既上不来,也下不去,只觉得对过去的一切事都无能为力,憋闷非常。
    活阎王这个名号没有叫错,他的确是从地狱而来。
    季明烨沉默了半晌,坚定与决绝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
    他在业火里挣扎也就算了,实在没理由再将林纸鸢拖进来。
    季明烨看了一眼八目,说道:“你的意思,我都明白,现在苟举人也死了,只等我把林纸鸢安顿好,便和她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