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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再战新德里

      在厢房里。
    “啧啧啧!”
    听完了齐木惊心动魄的故事,李昊儒一脸的意犹未尽。
    “好精彩啊!又踩地雷又打仗又翻雪山,居然还能活下来!这根本就是一出齐木奇遇记嘛!本人向你俩致以十二分崇高的敬意!”他双手抱拳,佩服不已,忽然,他想起什么,语气顿了顿:“哦,对了。有一件事你们可能还不知道。印度出了一件比总理消失更夸张的奇案!”
    “哦?”齐木和阿布呆了呆,对视一眼问:“是什么?”
    “就在昨天发生的,是我见过的最不可思议的案子……”李昊儒说着,打开了笔记本电脑。三人聚焦在屏幕上。只见浏览器的页面上,那个离奇的头条新闻摆在最醒目的位置,标题上每一个字,就这样铺满双眼,令人无法呼吸。
    这是一则来自印度的新闻。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诡异夜晚。
    月光在新德里上方失去了踪影,夜空漆黑得如一块无暇的黑布。
    这个城市最高的建筑物是位于市中心的日出大厦。它的标志是楼顶那五层类似泰姬陵般的宫殿建筑风格。这天晚上,大厦楼下陆陆续续开来了许多名贵轿车。从车上鱼贯而出的客人,全是国会议员。由此在大楼四周,增加了许多保安。在如此严密的安保措施下,普通市民难以靠近。只有电视台的记者经过申请才被允许进入楼内进行采访。
    “在战火的诸多苗头之后,压抑了多时的矛盾一触即发。不日前,克什米尔地区发生了巴方炮击我军营地的眼中挑衅事件。”
    随团进入大厦内部的女记者手拿话筒,在摄像机前表情严肃地进行现场报道。在她的背后,是一个金碧辉煌的大厅。这个会议厅位于大厦最高层。从窗户望下去,城里的灯光如同遗落人间的繁星。
    “该如何解决这次的争端呢?国民们现在对邻国的恶劣行径已经无法容忍了,要求出兵的呼声越来越高。政府不能无视人民的呼声。据说为了应付这一突发情况,执政党议员们决定召开临时会议,包括国防部长等执政党重要官员都将出席。”她身形一侧,手摊向远处的红地毯。顺着她的指向,摄像机镜头对准大厅,昂贵的木质椅子整齐排列,位置前的茶具井井有序。
    “这将是本次会议的大厅了!位于新德里最高建筑物日出大厦的顶层。等一下,议员们将在这里举行会议。”女记者刚介绍完,紧接着,大门展开,议员们鱼贯而入,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凝重的神色。
    “议员们来了!”女记者简短地介绍完。很快,几个保镖走了过来,礼貌将采访组请出会议厅。乘电梯下楼时,女记者依然敬业地报道:“由于保密原因,我们无法采访到会议的情况。而议员们究竟会讨论出什么样的结果呢?我们会等候在楼下直到会议结束,为你们采访第一手信息。”
    随着“叮”的提示声,电梯到达一楼。女记者和采访组同事走出大厦,步向停在大厦外广场的采访车。 她们的脚步声清晰地回荡在安静的黑夜中,城市的夜景在镜头前如水波晃荡。
    忽然,没有任何预兆地,一切景色与灯光如同被拔开插头般,在屏幕前倏地消失。画面里只剩一片墨水似的漆黑。
    “怎么回事?!”
    就在齐木等人以为是机器故障之时,女记者的惊呼声却响了起来。随即几束弱小的白光随即在镜头里晃荡,划过她措手不及的脸庞。同事们勉强用手机屏光照射着四周,挣扎在黑暗里。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周围忽然大面积停电,四周漆黑一片。”女记者的声音显得不安局促,但仍不忘做实时报道。镜头里,街道四周全部陷入了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死寂与黑暗蔓延于远方,交错的呼吸声在视频里急促地响起。
    看样子,新德里全城都陷入了大停电。
    “咦?你们听到了吗?”忽然,女记者的声音再次响起。“好像什么在响?”
    确实有一种奇怪的声音闯入了视频,像机器的转动声,第一时间会令人联想到外星人飞行物的舱门打开了。但就在摄像师打算将镜头转向上方时,突然——“啊!”混乱中,女记者突如其来的惊叫把镜头迅速拉回到水平线上。那一刻,一张白色的诡异面具蓦然霸占了整张屏幕!
    “哇!”电脑前的大家冷不丁吓了一跳。
    这个人出现如鬼魅,最重要的是……它戴着一张白面具。
    镜头紧紧捕捉着这张面具,只见黑洞洞的眼睛下面,鲜红的嘴唇勾勒出微笑的弧度,邪魅狂狷。它穿着黑色的风衣,正站在呆若木鸡的女记者身旁,风吹起它的风衣,它身上矗立着一股压力强得难以形容的气息。
    那仿佛是死神一般的气息。
    是它!
    齐木的拳头瞬间握紧起来。不止他,整个印度的人都认得这张面具。
    摄像头晃了一下,照上了女记者惨白的脸。她睁大的大眼牢牢地粘在面具男身上,手里的话筒不住地抖动着,眸中闪烁的不知是兴奋还是惊恐:
    “你,你是……隐,隐之犯罪师吗?”她语无伦次地问道。
    面具男却一言不发,镜头前定格着一张白面具。苍白刺眼的颜色与黑洞洞的双眼形成剧烈鲜明的对比。突然——
    “嘿嘿嘿!”
    从面具后渗出阴森森的怪笑声,空旷而冰冷,仿佛在嘲笑着世间卑微的人类。
    大家汗毛瞬立。就在惊惧凝结的一刻,面具男衣角拂过一阵冰冷的风,唰地转身逃开,矫捷的身影迅速消失在一片漆黑中。
    怎么能放掉这个好机会?!
    “我们快追!他就是隐之犯罪师!”职业习惯令女记者犹如醍醐灌顶瞬间回过神,她忘却了恐惧,未等同事反应过来,便先拔起双脚,朝着隐之犯罪师离去的方向撒丫子追了起来。随即,她的同事也追了上来。
    晃晃荡荡的镜头下,匆忙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凌乱地交错回响。
    黑乎乎的画面太过混乱,连观众都紧张得直捏汗。
    但听这仓皇追赶的脚步声没头没脑地跑出不远,便在一个拐角处倏然停下。
    镜头所触及之处,是一望无际亘古的黑暗。停电的夜晚,隐之犯罪师就像一只飞入山中古堡的蝙蝠,找寻不得。
    他再次从众人的眼皮底下消失了。
    “竟然被他跑了……”女记者充满惋惜的声音再次在黑暗中响起。摄影师将摄像机的灯光调至最亮,面前十几米的范围顿时清晰呈现。只见一条无限延伸至远方的小路,仿佛通向银河系中静默的黑洞般。
    隐之犯罪师选择此时此地出现,有何意图?
    女记者在镜头前提出的问题,很快便有了答案。
    当她和采访小组悻悻地回到日出大厦楼下时,十分地巧合,来电了。
    齐齐亮起的灯光如璀璨的星辉一般,将他们从漆黑末日中拯救了出来。
    “哎!总算来电了!”女记者感叹道,低头看表,时针分针缓慢地走动着。
    “会议才开了不到十分钟。不知道还会开多久呢?!”说着,她有意无意地抬起头望向大厦顶层。那是开会的地方。可戏剧化的是,就在下一秒,恐惧和惊愕在她的脸上炸开,她的双眼缓缓睁大了。
    那张美丽的脸,变得如纸惨白。
    张大的嘴巴中,仿佛囚着巨大的尖叫声,就是喊不出来。
    摄像师不解,镜头顺着她的眼神上移,随即也怔怔定格在那个角度。
    镜头中,不可一世的日出大厦像一个秃了顶的老头一样,顶端标志性的泰姬陵风格五层楼竟不翼而飞了。只剩底下的楼层,孤零零地矗立在夜幕下。
    最高建筑物的楼顶,居然在十分钟之内,消失得不见一丝踪影。
    画面停止在这里,视频结束。李昊儒再拿出一份报纸,扔在齐木面前:
    “这件案子自然惊动了印度警方。警察在接报后很快便赶到了现场。但是,他们一无所获。那些身处会议室的执政党议员和那五层楼一起,呼……消失了!”他做了个夸张的吹蒲公英动作,朝齐木匪夷所思地歪了歪头。
    齐木静坐椅子上,犀利的眉甚是冰冷。
    “你看出端倪了吗?”李昊儒问道。
    齐木依然捧着下巴沉思不语。
    仅仅十分钟,就变走一栋大楼的楼顶和会议室的人们?这诡计如同大魔术师大卫科波菲尔的魔术一样令人震撼无言。
    但单从电视重播,很容易漏过重要的线索,要破解这个诡计,还必须回到现场勘查。
    想到这,“你能帮我订张最快去新德里的机票吗?”齐木对李昊儒说道。
    他现在只想赶快回到印度。
    跟隐之犯罪师的交手,下半场,即将上演。
    陆陆续续,昏迷在房间中的人们醒了过来。
    他们拍拍晕沉的脑袋,环顾四周。这个房间并非他们昏迷前所在的会议室,而是另一个大房间。刚才开会的人,全在这儿了。
    “出了什么事?”
    醒来的人纷纷互相询问。有些人记得开会的时候,突然停电了。会议室里一片黑暗,就在他们乱了方寸之际,突然,会议室里泛起一阵烟雾。从通风口涌进的迷雾,很快将人群熏晕倒地。
    再醒来,便困在了这个房间里。
    很显然,有人将他们挟持了!这些议员顿时醒悟过来。
    “喂!开门!混蛋,竟敢绑架国会议员!”
    他们纷纷寻找出口。房间的大门紧关着,无论多少人撞也纹丝不动。至于窗口通风口什么的,它们都位于天花板上,想要从光滑的墙壁爬上去无异于天方夜谭。经过一番徒劳的努力,这些人只剩组团骂娘的力气了。
    就在那时,房间里蓦然闯入一个冰冷冷的声音,在每只耳朵旁爆开。
    “嘿嘿!尊贵的议员们,你们好!”
    它的出现,把所有累瘫的人从地上提了起来。他们惶恐四立,抬头张望,聆听得那机械而森然的声音铺天盖地地笼罩下来。
    “王八蛋!是谁?!”
    他们猜想这人肯定是元凶,气得肺都要炸了。然而,当它说出下一句话时,全场静寂如坟场。
    它说:“我是隐之犯罪师。”
    天啊,竟然是它!一阵潮水般的寒意蹿过所有人的背脊。这个有通天本事的罪犯,他们怎么可能不认识?!而它居然能突破严密的保安措施,将正在开会的几十名国会议员绑架走,它是怎么做到的?把这些晕倒的人运出大厦也是一个浩大的工程吧!怎么可能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呢?!
    这个谜团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兴趣。他们更关心一个迫切的问题。
    隐之犯罪师接下来要对他们做什么?!
    “你……你想干嘛?”静默良久,终于有人胆怯问出声。
    要将他们全部除掉吗?又或者像沓无音讯的总理那样,永远人间蒸发了?
    “嘿嘿嘿!”它的阴笑声像阴暗的旋律在周围流动。“别以为可以猜透我的意图,你们最好乖乖听话。谁要是想着逃出这个地方,到时候可别怪我冷血无情。”
    随着又是一阵刺耳的奸笑,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了。
    议员们个个面如死灰,半天不吭一声。
    隐之犯罪师最后的警告不像吓唬人,在这房间的四周都装有监视器,这儿所有人的一举一动尽在监控之中。他们根本不知道这房间外面是什么地方,连与外界通讯的手机也被拿走了。
    只要好好听话,或许能活下去也不一定。
    监视器里,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国会议员终于蔫了,顺从地坐在地上吃着从小窗口送进来的咖喱饭。而盯着监视器的那个人,在白色面具后发出冷冷的笑声。
    就在大厦失踪谜案的次日,齐木和阿布已经坐上了返回印度的飞机。
    齐木躺在座位上闭目养神,梳理这几天来发生的一切。
    消失的大厦楼顶,失踪的议员,再追溯之前发生的种种怪事,整个案件的迷雾越来越浓了。然而,他却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光明的罅隙。
    每每快到终结时,罪恶便会露出它原本的面目。
    飞机窗外,厚厚的云海舒展在阳光下,美丽的场景让人不禁幻想起著名动漫《天空之城》。
    他就像电影中那个可爱的小姑娘希达一样,有着不可思议奇遇——寻找失落的笔记,遇上诡秘的隐之犯罪师,深陷异国纷争……一切就像一个漩涡,把他团团卷入,无法把握。
    在雪山上的那一刻,他几乎以为自己就要死去,可是命运往往那么奇妙,他活下来了。他依稀回忆起那个暴风呼啸的夜晚中,那清脆的狗叫的声音。如果不是它,现在自己还会在这飞机上吗?
    可那个救他们的人,出现在暴风雪中的身影,到底是谁?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百无聊赖的阿布拿起空姐分发的国际报纸阅读起来。随即,座位上发出“啊!”的惊讶声。阿布的眼球紧紧注视着首页版面,一张放大的尸体图片映入眼帘。
    出什么事了?齐木预感不妙,侧过头去看那份报纸。
    图片背景是板球比赛的场地,细细的绒草布满了干涸的血迹。死不瞑目的尸体用硕大的眼睛盯着镜头,支离破碎的面部表情上写满了惊愕和不解。图片上方,标题的大字被加粗,放大——印度国防部长尸体空降板球场地!
    又出事了!齐木的两道眉皱近了距离。
    这是新的谋杀案。这次的情形同样诡异。在昨晚印度最受欢迎的板球比赛之中,迎着热烈的欢呼声,一具尸体忽然从半空中落下,遏制了所有喧哗。现场陷入一片死寂,球迷们挥舞的手臂僵住了,场上的队员惊恐地望向场地中那具从天而降的尸体。最后,是场上的裁判员大起胆子前去翻看,现场的直播画面也对准了尸体的脸。人们从静默进入疯狂的尖叫——那死者正是他们尊敬的国防部长。
    更让大家慌张疑惑的是,在比赛之中,天上完全没有任何飞机之类的运输工具经过。那么,他是怎么掉下来的呢?还有一个疑问是,那天晚上参加会议的政客不在少数,为何只有国防部长被杀?看到这里,齐木的心里也画上了一个问号。他把视线下移,接下来的新闻又回到了当前的印度局势讨论。
    报纸上说印度执政党的议员几乎全员失踪,幸免于难的只有因病缺席的党副主席沙鲁克。他作为代总理独立主持议会。此时整个印度政界完全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国会上,在野党们激动地发表自己的看法,他们认定这一切皆是巴基斯坦幕后指使,并强烈要求沙鲁克与巴基斯坦断交。迫于民众的压力,沙鲁克只得下达召回驻巴大使的命令,以示抗议。
    两国之战,一触即发。联合国不得不派出调停组前往印巴双方调解。但关键还在于找到消失的总理和议员们。解不开这个谜团,战争便不可避免。
    “我们要去日出大厦看个究竟。”齐木将视线从报纸上移开,紧抿嘴唇说道。
    飞机在几个小时之后着陆。
    齐木和阿布从机场直接打车前往市中心的日出大厦。很快,两人肩并肩地站在大厦楼下,仰望苍穹。此时天灰蒙蒙的,阴翳得好似随时会跌下来。和视频中一模一样,最高的那五层楼果真不翼而飞了。
    齐木跑进大楼,决定上去看看。一楼的电梯间有五部电梯,电梯前是一张大楼架构图,方便大家寻找位置。齐木走过去仔细察看,得知这座日出大厦总共有85层,一楼的电梯只能到达70层楼。
    而要继续往上,则需要在70层转乘电梯。
    齐木和阿布进入了其中一架电梯。随着电梯缓缓上升,狭小的空间令人有种失重和压抑的感觉。几分钟后,电梯停了下来,厚重的电梯门缓缓敞开,光洁的地砖铺在面前,泛着冷冰冰的光。
    要继续上去上面的楼层,则必须转乘另一侧的两部电梯。
    但,电梯前有一名管理人员在看守。他伸手阻止了齐木和阿布,一语不发用手指敲了敲身边的牌子——【以上楼层只接待vip客户】。齐木悻悻然,转而去四处逛了一圈,发现除了上楼的电梯,逃生楼梯间也有管理员看守。想要上楼查看的计划泡汤了,齐木和阿布不得不转身走进下楼的电梯。
    两人又回到了楼下的车水马龙中。齐木抬头无声地仰视天空,黑亮的眼眸中是看不到边际的深邃。
    这时雨停了,太阳从天边露出半张脸。日光洒在头顶,初晴的天空纯洁像一位少女。可齐木却不丝毫为这一切美景心动,他用手扶着下巴,从刚刚开始就一言不发。
    安静得像一尊雕塑。
    “怎么样,有结果吗?”阿布忍不出打破这片沉默。
    齐木并不出声,安静的眉梢和脸,铺满阳光。
    阿布纳闷地望向楼顶。失去了最耀眼的五层楼,日光大厦跟卸了妆的女人一样,黯然失色。他挠破头皮也不懂,五层楼怎么可能在十分钟之内就消失啊?而且里面还有一会议室的议员!
    难道被外星人飞碟的光束吸走了?
    推理出这种答案的逗比会被人送回去读幼儿园大班吧?!
    阿布可不敢把这结论告诉齐木。在有生之年,他还是尽量减少被鄙视的机会比较好,这有利于长命百岁。
    阿布看着齐木的侧脸,他仍在沉思。谁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直到一条短信在此时闯了进来。思绪被打断,齐木打开了手机。
    寄信人是【幽灵】!
    这个神秘的家伙,又出现了。
    齐木皱了皱眉,接着往下翻信息,上面居然是有关日光大厦的资料。
    这栋名噪印度的日光大厦业权隶属一家国外公司。实际上,那只是一个空壳公司,真正的幕后主人是……米尔汗!
    “他果然就是幕后主谋!”看到这条消息,阿布咬牙切齿地捏紧了拳头。
    可是,面对这条证据凿凿的短信,齐木却持有怀疑态度:
    “有一点我一直不太明白。”他的神情若有所思,“米尔汗为什么要弄出这么多事?如果只是要谋取阿布家的财产,根本无需绑架总理和议员吧。作为一个商人,卷入这样的政治纠纷不是很奇怪吗?”
    听了齐木的说法,阿布也觉得有道理。
    米尔汗和荒狼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最重要的是,荒狼弄得满城腥风血雨究竟有何目的?
    仅仅是为了炫耀它的智慧?
    随着时间的发展,事情越来越扑朔迷离,一切环环相扣,仿佛一座精心建造的城池,大半边都已经完成,就等着某一刻剪彩,宣告结束。
    而这个时候,齐木还深处在这漩涡之中。更让人不舒服的是,帮他的,却是那个代号【幽灵】的神秘人。
    他绝对不想得到那种家伙的帮助。他要赶在它之前,解决一切。想着,齐木抿了下嘴唇,转向阿布:
    “你知道米尔汗住在哪儿吗?”
    “知道呀!”阿布脱口而出,瞬间反应过来,不可思议地望向齐木:“你想干嘛?莫非……”
    “对。”灿烂的日光下,齐木果决地朝他点点头。
    这一天深夜,米尔汗的别墅中潜入了一道神秘的黑影。
    在房屋周围巡逻警戒的黑衣保镖对它的到来毫无察觉,这个清瘦俊朗的黑影绕过摄像头监控的地带,悄然爬到米尔汗的办公室外,利索地沿着水管爬上二楼,然后拉开窗户翻了进去。
    屋里静悄悄的,墨绿色的大叶绿萝在窗外轻轻摇曳,月光被窗沿分割成一块一块,做工精细的实木办公桌角泛着柔滑的白光。齐木轻手轻脚,身姿若猫,他来到书桌前,翻开桌上的文件。
    如果这一切是米尔汗所操纵的,那他的书房里一定会存有蛛丝马迹。只要将它们拼凑起来,就有可能找到事实的真相。齐木嘴中咬着迷你手电筒,一边飞快地翻阅着桌上那叠文件,一边竖起耳朵聆听外面的动静。夜晚静悄悄,屋内的一切动静都十分清楚,细微的脚步声在楼下时而作响,电视机的声音持续不断。米尔汗就在楼下客厅,说不定什么时候上来。他得抓紧时间才行。
    很可惜,桌面的文件只是一些商业合同。齐木开始搜索抽屉。他先打开了侧面的,里面除了一些杂物便无其它。然后他把手伸向中间的抽屉。
    然而,咔嚓一声,抽屉卡在原处。
    这里上了锁。
    里面很可能放了贵重的东西,也许就有米尔汗的罪证。
    锁的孔洞黑漆漆的,里面的条条金属组建成复杂弯曲的模样。这难不倒他,开锁一直是他的绝活。坐在老板椅上,齐木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铁丝,轻车熟路地伸了进去。小铁丝动了几下,锁便咔嚓一声打开了。然而——
    与此同时,书房的门也咔嚓一声,射入了一道白光。米尔汗和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推门走了进来。糟糕!齐木吓出一身冷汗,当即一个打滚无声无息躲到了文件柜后面。幸亏他躲得快,米尔汗并没有察觉,径直走到书桌前,就坐在齐木刚坐过的老板椅上。而络腮男则不拘小节地坐在米尔汗面前,姿势透出一股文艺气息。
    齐木偷偷拿出手机,关闭闪光灯模式才偷偷按下快门,络腮男的样子随即录入其中。
    这男的是谁呢?
    “上次吩咐你做的还没做好吗?”米尔汗对他说,皱着眉头,露出些许不耐烦:“我给你的期限就快到了,进度到底如何了?”
    “米尔汗先生,已经尽量在赶了。这几个月工人都在加班加点赶工,很快就能完工。只不过……”络腮男脸上露出了些许为难:“只不过,还差了一点点资金……”他说。
    “钱我已经准备好了。”米尔汗早有所备,拿出一张支票,推至络腮男桌前。络腮男喜形于色,刚伸手要接,却被米尔汗猛地按住支票。他吊高眼角,露出一丝阴狠:“你最好记住,必须要按时完工!”
    “是……是……一定,一定!”
    络腮男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赶紧将支票塞进口袋里。米尔汗是个不好对付的有钱人哪。络腮男当然听说过这个家伙的劣迹。社会上传言,是他买凶杀了自己的哥哥,企图谋夺家族财产。和这个人打交道,还是小心为上。络腮男毕恭毕敬地朝对方点点头,便急步离开了。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米尔汗静静地坐在老板椅上,拿出对讲机,把助手叫了进来。
    “老板,有什么吩咐。”助手很快站在他面前,一张职业的扑克脸。米尔汗抽出一支笔,签下另一张支票,交给了助手。
    “去,把这笔钱转给那个人。”他说。
    “是,老板。”助手双手接过支票,转身离去。随后,米尔汗拿起椅子上的外套,走出门去。随着脚步声的远去,关灯后的书房,静谧像水墨一样渲染开。这时,躲在柜后的齐木才小心翼翼地探出身子,他从窗口看见米尔汗的轿车驶出了院子,消失在一片茫茫夜色中。
    齐木赶紧回到书桌前,拿出铁丝打开抽屉的锁。令他失望的是,里面除了一些期货证券和房产证之类的,便无其他。
    又要空手而回吗?齐木无意中看向桌面。桌子上,那本支票本静静地躺在月光下。他心中悄然一喜,马上从桌上的笔筒抽出一支铅笔,将支票本的第一页涂黑。很快,页面上淡淡浮现出一排白色凹陷的数字。齐木如获至宝地撕下,放入口袋中,再沿原路爬下二楼,躲过巡视的警卫,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别墅。
    从富人区搭的士回到china rose的时候,头顶是万籁俱静的夜空,店门口那盏梦幻般粉紫色的揽客灯独自闪动着,仿佛黑色河流的彼岸灯塔。
    齐木推开门走了进去,正坐在吧台上对饮的苏梦珂和宋屹洋回过头来,冲他举起酒杯以示欢迎。而一旁,阿布则乖乖地坐着,见到他,马上站了起来。
    “怎么样?查到什么线索了吗?”
    齐木没有理会他,兀自走到吧台,坐了下来。
    “这个人,你们认识吗?”他展出手机偷拍到的络腮男照片。
    三个人都围了过来。
    “这个人?”看到这张照片,苏梦珂伸出玉手把手机拿过来,仔细瞅了瞅,问:“问答游戏吗?猜中有奖否?!”
    “没有。”齐木直截了当。
    “好吧。那我不猜了。”苏梦珂毫无兴趣地归还手机。
    齐木看看阿布和宋屹洋,他俩的脸上分明写着这人我不认识。
    “好吧。”齐木妥协了,“这是一个有奖竞猜活动,谁猜中了,将赢得一千卢比。”
    他刚将钞票压在手机下,参赛者苏梦珂已经抢先作答。
    “这标志性的嘴和胡子,以及那件充满后现代主义不羁与浪漫的皮衣……这个人就是印度宝莱坞的大导演基桑无疑。我今天刚看过他的片子《三傻勇闯宝莱坞》呢!”
    答完,苏梦珂把一千卢比抓在手里,美美亲了一口
    齐木只想知道,这女人的拜金属性是怎么锻炼成才的。他哭笑不得地收回手机。总算,现在知道这个男人的身份了。
    “导演?”阿布这时发表疑问:“你不是去查米尔汗叔叔了吗?怎么和这个基桑扯上关系了?”
    “这个人,出现在米尔汗的书房里。米尔汗还给了他一大笔钱,似乎在进行什么交易。”
    米尔汗和宝莱坞导演,能有什么交易呢?听完他的话,每个人仿佛又坠入了另一个谜团。
    “说不定是投资拍电影吧。现在的有钱人投资电影也是很平常的事。”宋屹洋说道。
    “不。”齐木摇摇头。从当时的对话来看,绝不是投资电影这种小事。这里面,一定有着见不得光的大阴谋。
    “我觉得有必要去查一查。”齐木说道,视线转向身边的阿布:“你也去。有用。”
    有用二字,说得阿布心惊肉跳。“你不会又想拿我当炮灰吧?”阿布贪生怕死地往后退,双手抱胸。
    齐木温和地看着他,露出圣母般的微笑。
    “跟我做搭档,是很安全的。”
    这话,谁信啊!
    阿布两脚直哆嗦。想想踩地雷,过雪山,要不是开外挂,他早就英年早逝了。
    “对了!”齐木已经当他默许了,想起另一件事,从口袋掏出那张支票。“老板娘。”
    “no money no talk。”苏梦珂露出奸商的微笑。
    “会付你钱的啦。”齐木真庆幸自己是个高富帅,不然还真经不起这老板娘的坑钱。他把支票递给她。“帮我查,这个支票上的账号是谁的?”
    “没有问题!”苏梦珂做个ok的手势,看了一眼支票又说,“不过,这估计得两三天,因为我那个黑客朋友听说因为泡错妞了,正在躲避美国黑帮的追杀。”
    “哦?他活得下来吗?”齐木真好奇。
    “没事没事。”苏梦珂一点不担心自己的朋友,“听说他跑到泰国了,还在当地医院做了那种手术,据说他现在已经是一位绝世美女。嘿嘿,这招真绝!”
    “好了。别说了……我懂的。”自从上次装过人妖,扮过基友后,齐木现在对泰国这地方心里真有阴影。
    反正,只要能查到这支票上的账户资料就行了。
    就在这时,突然,裤兜里手机响起了新信息的提示声。
    低头盯着屏幕,齐木的眼神像冰一样冷却。寄信人再熟悉不过——幽灵。
    【我可以帮你查那个账户是谁的。】
    这混蛋,难道就潜伏在身边吗?它怎么知道支票的事情?!齐木迅速环视四周,根本没发现可疑的人物。酒吧里这时没有客人光顾。在场的,只有他们四人。
    奇了怪了。齐木一边想着,一边面无表情地输入文字,发送。【少自以为是,我不用你的帮忙。】
    紧接着,手机屏幕再次亮起。幽灵回复了他的短信:
    【嘿嘿。你迟早会明白。我是站在你这边的。终有一天,你会变回黑葵a。】
    黑葵a。
    齐木心中闪过这三个陌生又熟悉的字,面部肌肉僵了僵,把手机收入口袋里,屏光如被风吹过的蜡烛,无声熄灭。那一瞬,他听到心中回荡着一个声音:
    我已经不是黑葵a。
    我是红色犯罪师!
    第二天,齐木和阿布出现在电影的拍摄现场。
    消息来自电影公司,他们假扮投资商,问到了基桑导演正在新德里郊外筹拍电影。当他们到达后,只见片场上人来人往。炎炎烈日下,群众演员,摄制人员,搭建布景的工人随处可见,就是找不到基桑那大胡子。
    “请问基桑导演在哪儿?”两人像无头苍蝇,逮住人就问。
    一个片场工作人员头也不抬,草草地指向不远处的公共wc。“在那里。”等齐木和阿布跑进去一看,厕所里空空如也。他们很快被臭味赶了出来。
    “那人不会耍我们吧?”阿布捏着鼻子满脸郁闷。
    “再去别处找找吧。”齐木朝厕所外走去。没走几步,忽然——
    刺耳的尖叫声在炎热的空气猛然断裂。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年轻女孩“啊”地大叫,捂着胸口,软软倒地。而刚才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双手沾满鲜血,惊恐地逃跑如风。
    “天啊。杀人了!”阿布跑向伤重倒地的女孩。她被捅了一刀,出了很多血。血沾着刀面,反射出炽热的阳光。
    那个行凶的男人迎着他们的方向跑过来,看到他们,男人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但下一秒,他的鼻子重重捱了一拳,整个人狠狠摔在地上。“呜呜!”男人捂着几乎骨折的鼻梁,生气地看着站在面前的,把他撂倒在地的白衫少年,眼中的怒火却如同遇上一团冷空气,极速压了下去。
    齐木看着鼻子流血的男人,冰着一张脸,男人从那深黑色的眼瞳中感受到可怕的寒意。
    半晌,男人才战战兢兢地蹦出这一句:“你……在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代表月亮消灭坏人不正是他美少年战士的宗旨吗?!
    但是,有些奇怪啊……齐木发现片场里所有人都在盯着自己看,每个人脸上没有嫉恶如仇,没有关心受害者,也绝没有露出崇拜英雄人物的目光,齐木被盯得都开始怀疑自己的美貌是不是出了问题。
    忽然间,“cut!”一个络腮男气哄哄地从不远处猛飙出来,对着他们一顿狂喷:“你们两个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搞什么鬼!我靠!”
    这个络腮男分明就是他们要找的基桑导演。不过,这家伙为啥骂人?!
    齐木最讨厌别人敢对他这种不敬的态度,差点就想给基桑一针。但他很快注意到基桑冲出来的人群里,一台摄像机镜头正对着自己。咦?莫非……他刚想着,一旁的阿布哇地大惊小叫起来。只见那个倒地的受伤女子居然笑笑,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
    这是在拍戏啊!
    美少年战士的光环顿时褪去了,齐木一下子变成了野比大雄,被无数个胖虎虎视眈眈着。
    “等一下,有话好好说。”
    那个被揍扁鼻子的男主角哭哭啼啼地走过来指证凶手:“是他,是他打了我!”
    基桑只得好言相劝。“乖,不哭不哭哦。”然后他指派副导演出场,带几个人把齐木和阿布围了起来,一副要围殴的前奏。齐木倒不怕,可怜阿布已经双手抱头,做好了献出肉体的准备。
    “把这两个捣蛋鬼赶出去!”副导演一阵咆哮。
    拳头雨即将落下,齐木猛伸出手阻止。“慢着!我们是贵宾!”
    贵宾两字,很有杀伤力。副导演和其他人不敢动手了,面面相觑。
    齐木拨开人群:“我们来找基桑导演你的。”他走过去就紧握住基桑的手猛摇,热情得就像农民兄弟找到了红军队伍,基桑被摇得不知所措。“你们是……?”
    这时,副导演偏要来抢戏。“导演别信他,这两小子就是来捣乱的!”副导演气势昂扬地指使其他人:“快快快,把他们赶走!”
    齐木和阿布随即被架了起来,马上要被丢出去了。
    “你想找死是吧?!”齐木盯着副导演,冷冷地说着:“你们也不看看他是谁!”他挣脱束缚,把阿布扯了出来。阿布见机行事,随即昂首挺胸,气势十足地怒瞪副导演,把对方的气场重重压了下去。
    “岂有此理,敢对我无礼?!”
    这少年好霸气啊。他……是谁?全场的人都沉默了。阿布的确看起来有点面熟,长得还挺富二代的。
    等一下,不会吧?!副导演心里惊呼起来。他踌躇着看向基桑。而基桑早就注意起阿布了,眉头皱了皱,摘下墨镜再看个仔细,顿时腰身一软,差点做了个瑜伽拜日式:
    “哎呀呀呀呀!是阿布少爷啊!您大驾光临,我是有眼不识泰山啊……”
    认出这个大金主来,基桑早把高傲的表情扔掉了,而是换了一张讨好卖乖的犯贱脸。
    导演尚且如此,其他人更是不敢放肆,副导演吓得赶紧退到一边。
    “现在还把我们赶出去吗?”齐木居高临下。
    “误会!这都是误会!”基桑谄媚成了一朵喇叭花,转过身又瞬间变酷,把那名不识抬举的副导演骂个狗血淋头,还把阿布请到导演椅上,毕恭毕敬地叫人伺候茶水。可怜那名被打破鼻子的男主角,还捂着塞进两颗棉球的鼻子想讨说法时,已经被齐木杀人的目光瞪得落荒而逃了。
    “不知阿布少爷,大驾光临是为了何事呀?”基桑端茶递给阿布问道。
    齐木替他问了:“阿布少爷想问问你,米尔汗先生给你的钱是打算干什么的?”
    “这……”基桑一怔,表情犹豫起来。
    结果齐木眼睛一瞪,射出两道十字死光,他就乖乖屈服了:“其实,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米尔汗先生投拍了一部大片,叫核战危机。”他用小手帕擦着汗说道:“我是负责这部电影的导演,刚刚你们看的,就是这部戏的拍摄了。”
    “原来如此啊……”阿布点点头。而齐木,却陷入了思索。
    真的是在投拍电影吗?可米尔汗为何对这部戏那么紧张?这有点不合常理了吧。而且,齐木记得当时偷听到,米尔汗要基桑限期完成什么任务。他抬眼四望,发现这个片场有不少建筑材料堆放,工人的走动也十分频繁。
    “你们是不是在建什么东西?”齐木突然问。
    “诶?你怎么知道?”基桑惊讶地抬起头。
    “少废话,”齐木双手环胸,一副顺理成章的表情:“阿布少爷是米尔汗的侄子,既然来了,就有责任帮忙监督一下工程的进展!”
    “那是那是!既然米尔汗先生的侄子,那自然要替长辈分忧。”基桑笑道。
    “既然如此,还不快带路!”在齐木的催促下,基桑立刻屁颠屁颠地起身,引着两人走去。
    “两位请跟我来。”
    齐木和阿布跟着基桑穿行于一片荒芜的野地。一路上基桑喋喋不休地介绍道:为了选择这块片场,他们花了很大的心思。这项工程规模浩大,要找到适合的地点并不容易,更何况米尔汗定下的期限实在有些仓促。
    “为了拍好这部大片,我在里面耗费了很大的心力,这个工程将是我从业以来最骄傲的成果!”说及此,基桑心情十分激动,脸上显露出自豪感。
    在野地里走了一段,他们才看到前方有一处被围弊的地方。
    “等下见到不要太吃惊哦!”基桑语气中很是骄傲。他领着齐木和阿布走向了片场尽头。
    尽管收到了预先忠告,但他们还是不可抑制地震惊了。
    无法形容眼前的盛大景观——残垣断壁,废弃的汽车,枯朽的树木,一座破败萧条的城市废墟映入眼帘,远不见边际。站在荒凉的城池上,齐木和阿布感受到末日压境,头顶的一线微光仿佛正缓缓消失。从废墟的每个角落,生出一种绝望,向四面八方无限地蔓延。世界仿佛只剩,他们孑然孤立的身影。
    “嘿嘿嘿,厉害吧。”他们的反应让基桑很得意,他走到前面,拍拍歪歪斜斜的路牌,路牌上写着新德里的街道名称。“这里是核灾难现场,也是大片最后的高潮所在。你们看,多逼真!这是请了一千个工人日夜赶工建起来的。”
    他果真应该骄傲,这个工程真实到无法置信。就像,他把整座新德里都搬来了,还用核弹炸了个稀巴烂。基桑领着他们继续往前参观:“我们把新德里的三分之一都仿造出来了,还剩半个月就能投入拍摄。”
    齐木和阿布啧啧惊叹。科幻灾难片荧幕上看多了,但身临其境的灾难现场给人带来无法比拟的震撼。被摧毁的大楼、烧焦的树木、四处乱飞的汽车碎片……不知底细的人身处此地,绝对想不出这是电影的拍摄场地。一切看起来那么真实。齐木忍不住抛出一个问题:“为什么不用电脑特技呢?应该也可以制造出同样的效果吧?”
    像电影《末日2012》,导演为了呈现世界末日的灾难场面,就采用了大量的电脑特技。毕竟这种拍摄手段更加实惠简单。
    “不不不!”基桑摇摇手指,“电脑特技虽好,但永远比不上真实存在的东西!想当年卡梅隆拍《泰坦尼克号》时,就花了上亿去造一艘真实的轮船。看电影的人永远不懂,对我们拍电影的人来说,我们希望呈现给观众的是最真实的东西。”
    “那么,米尔汗叔叔给了多少钱你建这个场景?”阿布对此很八卦。基桑神秘地伸出三个手指。
    “三千万?”
    “不,是三亿,美金!”
    “哇靠!”齐木和阿布同时爆粗。三亿美金合算人民币十八亿。这米尔汗疯了吗,为了一个电影场景花那么多钱?
    在他们瞠目结舌的时候,很远的地方,一只望远镜正监视着这边的动静。
    那双贼溜溜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从望远镜上移开,然后走到角落里,掏出手机报告:
    “老板,不好了,阿布少爷来片场找基桑导演了。基桑导演还带他们去看了那项工程。”
    “基桑那个白痴!”电话那头咬牙切齿地说,“哼,好吧……既然阿布他自寻死路,我就让他有来无回!你准备一下。”
    “好的。”那人挂掉手机,冷笑着从墙角里走出来。阳光下,映出了副导演的脸。他看向那边,齐木那行人正穿梭在伪造的高速公路上。
    路牌上写着通往新德里。
    “阿布少爷觉得还有什么改进的地方呀?”一旁,基桑笑容可掬地拍马屁。
    “唔……可以了!”阿布假装满意地点头,“这布景十分完美,如果不是事先知情的人恐怕真的以为身处灾难现场呢。”他竖起大拇指。
    “哎!这全多亏了你叔叔的鼎力资助啊!”基桑感动万分,“正因为如此,我才有机会拍出比好莱坞大片更厉害的大片来,为我们印度争光!”这人说着说着,还拿出小手帕擦泪,忸忸怩怩的样子让齐木和阿布尴尬地抽了抽嘴角。
    没想到基桑越来越激动,居然掏出了手机:
    “我要再次感谢米尔汗先生,居然连阿布少爷也亲自来捧场,我实在太感动了。”他鼻涕都感动得流出半截了。
    “啊不不不!”阿布立刻条件反射地制止了他。“导演你千万不要告诉米尔汗叔叔我在这里。”
    “啊?为什么?”
    基桑呆愣,半截鼻涕缩回鼻孔。
    “这个嘛……”阿布一时语塞,齐木赶紧解围:
    “因为阿布少爷贪玩,来微服私访,被叔叔知道要骂的。”
    “哦哦。我明白了。”基桑一脸心照不宣地收回手机。
    就这样,参观完废墟场景之后,齐木一行人回到刚才的拍摄现场,正准备告辞,忽然,“不好了!”副导演焦急地跑了过来,满脸大汗。“导演,有两个临时演员吃坏了肚子,被送去医院了。我们人手不够啊。”
    “什么?!”基桑一惊,墨镜掉下鼻梁:“怎么会这样,完全找不到人了?马上就要拍下一个场景了,不够人怎么行?!”
    “是啊!”副导演愁眉苦脸地念叨起来:“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要招到人可不容易啊。怎么办呢?!导演!怎么办呢?”副导演扯着基桑的衣袖,很缠人。
    “停!停!停!”基桑烦躁地甩开他的手:“这是你的工作呀!你快给我想办法!”
    “好吧,办法办法,”副导演低头狂想,忽然瞄到了齐木和阿布。
    “有了!”他灵机一动,目光熠熠地看向二人。“麻烦二位给我们帮帮忙好吗?”他带着万分真诚的表情。
    “这……”齐木有些为难。
    要他演戏不是不行,但以他的质素,起码也是个男主角!演个路人甲太掉价了吧!
    基桑狠狠用剧本敲了敲副导演的头。
    “放肆!阿布少爷岂能做这种粗鄙的活儿?!”
    “可是……可是……”副导演急得眼泪都哭出来了。“我真的找不到别人了嘛!”他再次以恳求的目光看着阿布。
    见他这么可怜,“好吧。”阿布本着助人为乐的精神,最终答应了。
    “哇!阿布少爷你真是太给面子了!”基桑比副导演还高兴,抱着阿布就乱亲,“有阿布少爷你的客串,这部电影一定蓬荜生辉。鄙人真是荣幸之至。”齐木和阿布的背后再次冷汗层层。
    这个感性又呆萌的络腮大叔,心灵和外表完全不搭啊……
    如此这般,他们跟着副导演来到了更衣室。
    “请换上衣服!”副导演热心地拿出血浆包让他们藏在里面。到时候道具师按下遥控器,血浆包的炸点就炸开,他们就会像中弹一样。接着副导演又拿了一件蓝条纹衬衫给齐木,另一件黄条纹衬衫给阿布。阿布瞅瞅两件衣服,脸微微泛红,“那个……我能不能换一件?”
    “怎么了?”副导演问道。
    “诶……”阿布不好意思说出他觉得这两件衣服好像海尔兄弟情侣装。这看起来基情满满的啊。
    “嗯。那换一件吧。”副导演哪懂阿布的尴尬,果断换了另一件给他——粉色条纹!
    阿布拿着新衣服,后悔死了。和这件萌受属性的粉色条纹衬衫比起来,黄条纹果断有爱多了!现在还想换已经太迟了,副导演随即递给他们两把枪。
    “两位,这次你们要演的是一场枪战爆破戏。”
    “哇哦!好酷。”阿布十分欣喜,拿着手里的枪乱瞄准:“我看过《英雄本色》,里面的小马哥就是用这种枪!”
    和他的兴奋不同,齐木有些不屑地掂了掂手中的道具枪。他本来想着就算当个路人甲,也要像施瓦辛格那样扛着m134型加特林机关枪,站在汽车顶一顿扫射,然后四周会发生剧烈的爆炸,火光将映红他这个犯罪师冷酷的脸。
    仅仅是脑补一下那种场景,都令人热血沸腾啊!
    “两位?!两位!”
    对这两个各自脑补着英雄场面的少年,副导演不得不将他们拉回到现实中。他把两人拉到门口,指着面前的布景:“听好了,待会儿你们要从这里进场,端着枪,右上角那台机子在拍你们,要在他的视线范围内,懂不?”
    两人呆呆地点了点头,这是他们第一次拍戏。两人心里都想着怎么以最帅的姿势进入镜头。处女作嘛!得让观众有个好印象!
    “嗯,然后,你们跑过汽车以后会被乱枪打挂掉,这样就完成了。ok?”
    “ok!”阿布和齐木郑重地点点头。
    “你们真是帮了大忙,真是太感谢你们了!”副导演再次感激涕零,“记住我说的。不要紧张,你们可以的,加油!”在他的指示下,齐木和阿布拿着道具枪,走入了片场。
    “齐木,我好紧张啊。”阿布像打了鸡血般兴奋,“心里慌慌的。”
    “有点出息好吗?”齐木一张扑克脸,“当个跑龙套值得那么激动吗?”
    “可是……”阿布又舔了舔发干的嘴唇。
    此时在他们的背后,副导演微垂着下巴,望着两人稍微拘谨的身影,勾起一抹冷笑。
    阳光依然猛烈,微风轻轻地拂过片场。坐在太阳伞下的基桑悠哉悠哉地端起一杯红茶,环视一下各就各位的演员们,手缓缓挥下。
    “action!”
    听到导演的号令,两人糊里糊涂拿着手枪就冲出去。按照副导演说的,他们注意保持在摄像机的镜头范围内,潇洒又不失风度地跑到了汽车边。只是蓝天下,阿布的粉色条纹衫别样显眼。趁没到他们的戏份,齐木皱起眉头问:“你怎么喜欢穿粉色的衬衫?”
    “这个……我喜欢。”阿布一副你能将我怎么着的傲气。
    齐木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看他,说了一句:“我上次冒充过一个叫姜游的基友,他也特喜欢穿粉色的。”
    阿布的傲气一下子泄光了。
    “我才不是小受!”他刚发表严重声明,突然,那边有几个黑衣人端着冲锋枪跑了出来,像一群无声的黑色蜘蛛,训练有素地就位。接下来的剧情,就是他们跑出去被乱枪打死。
    终于轮到他们的戏份了。阿布紧张得手心出汗,“怎么死才比较酷一点呢?想想还有点小激动……”他为这事纠结了半天。但时间容不得考虑,阿布决定采用小马哥身中百枪仍屹然不倒的姿势,就和齐木一起跳了出去。
    黑衣人们冰冷着脸,咔咔地拉动保险,枪口瞄准一脸兴奋的阿布。
    他哪知道,大难临头了。
    “小心!”齐木突然飞起一脚,鞋底压扁阿布的脸,随着他嗷呜一声向旁边弹开,“突突突”,宛如慢动作演示般,他清楚地看到几颗子弹划出高速旋转的弹道从头顶擦过,有一颗甚至接近于鼻尖,他能感受到一股灼热的温度如蜻蜓点水般漾开。
    阿布的心脏,简直要停止了。
    其后,在他身后,玻璃车窗嘭地炸裂了,渣子碎落一地。
    “这是怎么回事?!”阿布在地上滚了两圈,才迷惑地把脸从土里抬起来。刚说完,他就被齐木提着衣领,拖回到车后。刹那间,像春节放鞭炮,耳边噼里啪啦像个不停,一梭梭的子弹暴雨般击打在他们躲藏的汽车上。
    车玻璃全碎了,引擎盖翻起来,冒出一阵白烟。见到这一幕,坐在导演椅上品着绿茶的基桑一口茶水直喷而出。这和设计好的枪战完全不同啊!
    “这是真枪!”齐木将头埋在车下,绷着脸,“他们拉动保险栓时我就听出来了。”
    “等一下,这不是在演戏吗?!”阿布傻逼了,摸摸身上那几袋没炸开的血浆包。再听那凶猛的枪击声,顿觉毛骨悚然,冷作一团。“喂喂喂!难道基桑要弄死我们?”
    “谁知道。”齐木说。
    很快,片场响起了基桑的大叫。
    “搞什么搞什么!”他从座位上蹦起来,指着那群黑衣人一阵狂骂:“都给我住手!哪里来的真枪啊!你们疯啦!”他脑子进水了,居然还向身后的副导演问责:“把这些临时演员全给我炒了!”
    副导演挺会装,哆嗦得像只老母鸡,“导演,这些不是我找来的临时演员啊!”
    “啥?”基桑回过头,只见领头的黑衣人不耐烦地转过身,枪口对向剧组,冷冷说了一句:“少管闲事。”
    基桑反应迟钝,直愣了三秒钟,等剧组其他人吓得抱头鼠窜了,他才“哇”地一声大叫,哭着去追跑出老远的同事们:“别扔下我一个人啊!妈妈呀!”。瞬间,在场人员逃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孤立无援的齐木和阿布利用汽车当障碍物与敌人对峙。
    一阵悲凉的风刮起沙尘吹过片场。阿布握着枪直发抖。这回真真是风萧萧兮易水寒,帮忙跑龙套兮……不复返。他心里生起西楚霸王项羽自刎的苍凉,然后才是小马哥不畏枪林弹雨的英勇气概。
    不一会儿,枪声暂时停止了,那些黑衣人在换弹夹。
    “妈的……我跟你们拼了!”这时阿布愤怒一声吼,拿着枪从车身后闪出,一边走一边对准那些黑衣人射击。啪啪啪!那排黑衣人一个个中弹了,他们不可思议地低头看着身上的那块红色的血迹。而阿布持枪屹立在萧瑟风中,竟有几分小马哥的风采,那么酷,那么帅。
    但下一秒,“啊哒!”齐木变身李小龙把小马哥踢飞了。
    一排子弹擦着头皮从两人头上飞过。那群黑衣人换好弹夹后,又开始扫射了。阿布屁滚尿流地爬回汽车背后,倒吸一口冷气,一脸见鬼的表情。“我明明打中他们了!难道他们是不死身?”
    齐木微笑着朝他竖起了大拇指:“你,真汉子!拿着彩弹枪就敢冲过去!”
    晕!原来这是wargames常用的彩弹枪啊!真浪费了那一番小马哥的风姿。阿布尴尬地扯了扯嘴角,笑都笑不出来。这时,枪声又停止了。
    又换弹夹了?齐木捅捅阿布的胳膊,“小马哥,又该你showtime了!”
    这家伙人品真差。危险时刻就不能少腹黑多友爱吗?阿布不理他,偷偷探出半颗头瞄。这下糟了!他看到领头的黑衣人双手无声地一扬,那群黑衣人便两面包抄,朝汽车逼近。发现他的半颗脑袋,子弹嗖地扫了过来。阿布头缩得比乌龟还快,险险躲过。
    “他们快包围我们了。”阿布太紧张了,想哭又像在笑:“呜呜,我就说和你搭档会死得早嘛!”
    “放心。只要你能保护我跑出去,就算完成任务了。”齐木不忘温馨提示。
    阿布嘴巴张开半截,哑口无言。好吧,腹黑的人都这副德行,大家别见怪。他不管了,直接抱住齐木的大腿。“要走一起走!打死不分开!”
    “喂喂喂!”齐木仿佛听到耳边响起“在一起”的起哄声,他使劲掰开阿布的手,若让他在犯罪师界的粉丝见到这基情四射的一幕,还得了?但阿布抱着同归于尽的念头,就是不肯放手。
    齐木一时气结。
    “好了好了,带你一起走!先松手!”
    “说好了哦!”阿布无法再萌了,居然伸出尾指:“我们拉钩钩!”
    “……”
    齐木伸出手指的时候,微微发颤。拉完他还打了个冷战。妈呀!肉麻死了!
    他探出头,观察了一下那些逼近的黑衣人。“等下你跟着我跑,别跑丢了,我不想和废物一起牺牲。”
    “谁废物了?!”阿布刚出声抗议,齐木却不等发令,发出几根麻醉针就箭一样地抢跑出去了。
    “喂!太没有体育道德了!”阿布哇哇追了上去。
    黑衣人们有些措不及防,眼见几个同伴被麻倒,顿时恼羞成怒,所有枪口通通对准那两个奔跑如飞的家伙。阿布回头看见黑洞洞的枪口,吓得更咿呀乱叫了,齐木差点没回头给他一针,让他好安静一些。
    突突突!那一刻,子弹一起飞舞,呼啸着飞过他们的身边,脚边,甚至擦破衣角,幸运的是,偏偏没有射中他们。为了躲避弹雨,齐木边跑边越过前面的轮胎或者油桶等障碍物,一双媲美韩国欧巴的长腿姿势优美,阿布有样学样,但怎奈腿不够长,跨栏屡屡失败,摔个鼻青脸肿就算了,最后还倒挂在木栏上呈腊鸭状,要不是齐木回头把他扒下来,他可以去向伟大的无产主义者马克思报到了。
    但这样跑下去不是办法,好几次齐木都差点被射中了,衣袖里的麻醉针全部用光了。而黑衣人也跟着跑起来,边跑边射。随后,追逐戏移到了下一个场景。沿着片场搭建的精美长廊,齐木和阿布一前一后,绕着柱子跑,后方飞来的子弹啪啪啪打在石膏制作的柱子上,扬起迷雾般的灰尘。
    刚跑过去,充满波西米亚风格的长廊就轰然倒塌了。
    “噢!不!我的心血!”躲在远处偷看的基桑抓着一头乱发仰天长呼。
    接下来,他的哀嚎声连连。因为他看到凡是齐木和阿布跑过的地方,全被黑衣人打个稀巴烂。这些花了数月制作的场景,变得比丐帮总舵还烂。
    这群饭桶!跟基桑躲在一起的副导演终于失去了耐心。眼看齐木他们跑向戏中的爆炸地点了,副导演赶紧溜到道具师原来的位置,等齐木和阿布一进入,他就按下手中的引爆器。
    轰隆!
    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响,房屋在齐木与阿布的背后爆开,气浪涌来,在无法抵挡的冲击波下,他们失去重心地摔飞一旁,倒在散落的碎片之中。齐木觉得耳中一片眩晕的嗡鸣,身体有些不听使唤了。
    “你没事吧?”齐木拍拍身边的阿布。两人都被炸得头脑发晕,世界在眼中摇晃不定。爆炸的硝烟味涌入鼻腔,令人想呕。
    恍惚间,黑衣人的身影逐渐逼近。他们的冷笑像重影,分裂成无数张,一大团一大团晃动的。冰冷的枪口顶住了两人的额头。
    这下完了。
    齐木坐以待毙地闭上了眼睛,他侧过头,看了看就在身旁的阿布。他们的视线,交织于一点。
    “对不起。”齐木说。
    “没关系。”阿布说。
    当死亡真正来临时,我们更珍惜的,是彼此的友谊。
    嘿嘿嘿。黑衣人们冷笑着,手指扣下扳机。
    然而,却没有预想之中的死亡。
    “噗通。”
    一个黑衣人捂着胸口,呻吟着倒了下去。枪支掉落在地上,两眼一翻,口吐白沫死了。
    紧接着,其他黑衣人也纷纷如触电般倒地抽搐,很快停止了呼吸。
    齐木和阿布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什么情况?他们有些呆若木鸡。这些黑衣人们像退潮的浪,一排排地涌向死亡之海,消失在这世界上。
    黑衣人的尽头,最后只剩下了副导演。
    他睁大着眼,孤立无援,显然想不通面前的这一切。很快,他也痛苦地捂胸倒了下去,和他的同伙一样,经历了短暂而致命的痛苦。
    一切都结束了。
    现场哑得只剩抓不住的风声。直过了很久很久,火止,烟灭,死寂的片场才陆陆续续出现稀落的人影。灰头土脸的基桑和剧组人员站在一片狼藉之中,错愕地看着眼前横七竖八的尸体,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而离片场很远的公路上,烈日炙烤着一对踉踉跄跄的身影。齐木背着昏迷不醒的阿布,身体虚弱得几乎要垮下来。但他仍坚持着,朝前进的方向迈出一步又一步。
    突然,他的手机响了。
    幽灵发来了新的信息。
    【刚才是我救了你们一命。你们欠我一条命。】
    短信上的每一字,在视线里摇晃起来。齐木抬头看了看耀眼的太阳,视线出现了扭曲和幻觉,道路像一条被风吹弯了的带子,起伏地向前延伸。
    一阵眩晕占据了大脑。
    噗通——他倒了下去。
    “醒了。”
    有人在耳边说了这么一句话。齐木听得出来那是谁的声音。他睁开眼皮,支撑着坐了起来。
    没有炽热的太阳,没有荒凉的公路。这是一个卧室。空调使得屋里十分凉快,丝丝的凉气浸泡着皮肤表面。窗外就是china rose酒吧外面的街道。
    “喝点水吧。你差点中暑了。”
    刚才说话的人递来一瓶水。冰镇的矿泉水。齐木仰头喝了下去,口干似火的嘴唇犹如雨后遇甘霖,顿时感觉好了很多。他这才看向站在眼前的老板娘。
    “谢了。”他说。
    “不客气。”苏梦珂一脸笑眯眯,变戏法似地拿出计算器,噼噼啪啪敲打几下。“麻烦拯救费五千八百零八块。没算多哦。我这个人做生意还是很诚实的。”
    这大概是她唯一的优点了。齐木感到头疼似地按了按额头。他的脑袋包了一层绷带,衣服也换了新的。在公路昏倒之前,他发短信给老板娘求救,才没在路上被晒成人干。
    对了。他忽然想到,问:“阿布怎么样了?”
    “他没事。宋屹洋在照顾他。”苏梦珂很八卦,“话说回来,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不是去片场找基桑了吗?我怎么感觉你们像刚从叙利亚战场回来。”
    墙角堆着他刚换下来的衣服,烂得连流浪汉都嫌弃。
    齐木喝了几口水,才将发生的一切徐徐道出。
    “没想到荒狼的眼线这么多!”苏梦珂复而又问,“那你们查到什么没有?”
    齐木并不确定这是不是一个线索:“米尔汗要基桑拍一部灾难片,并且花巨资建起了一个庞大的核爆炸布景。”
    “嗯。”苏梦珂手指摩挲着下巴,分析道,“从表面上看,米尔汗只是投拍了一部电影啊。好像跟我们查的事情没有关系。”
    “不,一定有所关联。”齐木笃定说道:“要不然我们也不会在片场遇袭。显然,米尔汗要杀人灭口,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尤其是我们。”
    “确实如此……”苏梦珂认可地点点头。“可是,这部电影和荒狼的阴谋又有什么关系呢?”
    任他们想破了脑袋,也始终猜测不出二者的联系。齐木不再说话,闭着眼,心中默默梳理着纠缠不清的关系网。苏梦珂没有打扰他,安静地退出了房外。四周陷入静谧,空调发出的奇异声波轻轻振动着空气。
    他无法不承认,荒狼的城府很深。想了半天,他都没抓住这个阴谋的突破点。
    唉。他叹了一口气。
    突然,他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条新短信。
    【看来,你对付不了荒狼。】
    寄信人是幽灵。盯着这个熟悉的名字,齐木愣了一下,马上按键回复:
    【不必你操心。我迟早会抓住它的。】
    【是吗?嘿嘿。要不是我,你早在片场被它的手下杀死了。】
    这真是一个残酷的事实啊。他竟然被它给救了。想到这儿,齐木就一脸不爽。
    【我可没让你救我。自作主张。我当时早就想好了对应之策。所以,我是不会感谢你的救命之恩的!】
    【随便你怎么想。反正我是救了你。】
    这王八蛋,以后会经常把这件事挂在嘴上吧?!齐木心情极度糟糕。被一个敌人所救,谁能高兴起来。要让此事变成浮云,最好就是别再提。齐木只得转移话题。
    【你是怎么杀了那些人的?】
    当时的情景齐木记忆犹新。黑衣人们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纷纷倒毙。这就像,看不见的死神用镰刀飞快地砍去了它们的头颅。
    【嘿嘿,我比你想象的厉害得多。】
    【你为什么要帮我?要知道,我可是犯罪师界请来对付你的。】
    齐木不解。很快,他收到了回复:
    【首先,我并没有把你当做敌人。其次,你根本赢不了我。我知道你的一切,而你却对我一无所知。我不会让你死掉的。因为我要让你重新变成黑葵a。】
    黑葵a,又是黑葵a!齐木厌恶地皱起了眉头。
    【你为什么一定要我变成黑葵a。】
    【因为这是上天注定你的命运。】幽灵说。短短的几个字,宛如黑色的浪潮,在齐木的心中无声地翻涌。命运?他的眼睛盯着手机里的这俩字,迟迟地没有移开。
    黑葵a是他注定的命运吗?
    很久之前,他确实这么想过。但所谓的命运,早已被他抛弃了。那种维持正义的邪恶方式,以及那个像黑暗一样的称号,他把它们从人生中完完全全剔除出去了。
    微笑突然从齐木嘴边漾出来。他用手指飞快地按出新的信息,发过去。
    【真可惜,我的命运只由我自己掌控。】
    然后,他关掉了手机。不管幽灵再发来怎么样的短信,都无法改变他已是红色犯罪师的事实。他的人生,已经翻开了新的一页。
    “喂。好消息。”这时,苏梦珂推开门跑了进来。“上次你叫我查的那个支票账户。已经查到了!”
    米尔汗的那张支票是汇给一个叫许鑫的人。
    “这个人我认识。许鑫,在印度犯罪师界是很出名的杀手。”宋屹洋说。他刚和恢复精神的阿布从隔壁房间赶过来。“他从未失手过,因此而闻名。虽然他也属于犯罪师组织的一员。不过……没有人知道他的行踪。”
    “不。”齐木站了起来,“或许,有一个人会知道。”他喝光了一杯水,平静地放下玻璃杯,然后大步地朝门口走去。
    房子里飘着浓郁的果香,如果不是外面街道的喧闹,齐木真以为自己置身于热带果园里,根本无法将之与污水横流的贫民窟联系起来。他捂住了鼻子。这水果的味道有点浓郁过头了,而且还混杂着残留的咖喱味,变得更加刺鼻。
    而在他面前出现了搞笑的一幕——四个印度阿三,高矮肥瘦,错落有致地揪着耳朵跪在搓衣板上。黝黑的皮肤搭配着微微委屈的表情,呆萌呆萌的,脑壳上还各顶着一只摇摇欲坠的榴莲。
    “诶诶!顶好了!稳一点行不行?!”
    一个训斥声响起。屋子中间,何远欣大大方方地坐在至尊宝座上,悠闲地啃了一口手里的榴莲,神情自若又隐隐生出一种用鼻孔看人的霸王之气。印度阿三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心里深切痛恨她从中国带来的跪搓衣板以及顶榴莲等陋习。
    仅仅因为他们在做蛋炒饭的时候,先把蛋给放下去了,就受到了如此严厉的惩罚。
    “你们有没有文化!不知道蛋炒饭要先炒饭再放蛋的吗!你们难道没有看过《舌尖上的中国》吗?!蛋炒饭就要先放饭!”
    就这点芝麻绿豆的小事,用得着小题大做吗?幸好齐木的及时出现,才把这群可怜的印度阿三给解救出来。末了,他们还当场发誓,今后每个周末都要守着卫星电视看《舌尖上的中国》!
    “哟。你来了!”何远欣对齐木的来访十分欣喜,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齐木不得不尴尬地接受这个充满榴莲味的拥抱。这是他最讨厌的水果,没有之一。在被熏晕之前,他把来意说清楚了。
    “许鑫这个人我听说过。”听了这个名字,何远欣马上说道。据她说,许鑫虽然也是犯罪师,但和印度分部几乎没有任何联系。他习惯独来独往,只有极少数的人才知道他的下落。
    “能不能找到他。我也不敢打保票。尽力一试吧。”
    她把印度阿三们叫到面前,下达命令:
    “这次要查的人,叫做许鑫。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他们异口同声地回答。
    “没有找着,办事不利,给我丢脸怎么办?”何远欣又啃了一口榴莲,嘴角一缕奸笑看得他们心惊肉跳。他们看看那榴莲,还有搓衣板,生生吞了口唾沫。
    “甘……甘愿受罚……”
    他们可不想再受刑了,毕恭毕敬地朝何远欣鞠个躬后便赶紧领命离去。
    “来,一起吃榴莲吧!”何远欣热情地递上半只榴莲。
    “不用不用!”齐木吓得摆摆手,暗中运用内力把气给憋住。
    “你不喜欢吃吗?挺好吃的呀!”
    何远欣露出惋惜的神色,收回榴莲自己啃。
    “你找许鑫干什么?他和案件有关系?”她边吃边问,每一句话都带着浓浓的榴莲味。
    齐木干脆避之三舍,躲出好几米远才回答。“嗯……算是吧。”
    “有什么关系啊?他干嘛了?被雇佣了?怎么得到线索的?”何远欣跟所有的女人都一样,充满了八卦好奇的冒险精神。
    “是的,他最近有一笔交易比较可疑。”齐木顶着快被熏坏的鼻腔回答。
    “哦哦哦……”何远欣小鸡啄米般点头,继续没完没了:“什么交易?杀谁呀?谁请他?他很贵的!听说干掉一个人要十万美金!快跟我说说,哪个土豪这么奢侈!”
    这个大姐大不仅重口味,竟然还是个话痨!
    齐木没回答,她就自己开动脑筋乱猜:“莫非是小三出轨,买凶杀人?还是家族夺产,豪门争斗?”
    在他被烦死之前,出去的手下回来了。
    四个印度阿三一进门就吓得皮肤由黑变白了。他们的大姐大正被人绑在椅子上,嘴里塞着一大块榴莲。如果不想被榴莲噎死,她最好别说话。齐木就是用这个方法让耳根清净了一个下午。他悠闲地躺在至尊宝座上,闭目养神。
    “我去!算你狠!”
    好不容易等到手下回来帮自己松绑,何远欣立即怒发冲冠,拿着两只榴莲当流星锤作势扑上来。若不是阿三们死死抱住,她真要拼命了。但阿三们说了一个真理,“老大,别,你打不过他!”
    现实总是那么残酷啊。何远欣只得干咳两声以缓尴尬气氛。她咬着榴莲,转身把阿三们甩开,充分发挥欺弱怕强的优点,把四个人的脑瓜子都敲了个遍。“怎么现在才回来!叫你们办的事呢?”
    “报告老大,有消息了!”阿三们实在委屈,但也十分庆幸老大用的拳头而不是榴莲,要不然他们的脑瓜子就碎成渣了。他们赶紧汇报:“我们找到了杀手许鑫的地址!”
    “啧!不错不错。”何远欣满意地点点头,一副孺子可教也的语气,随之大手潇洒地一挥:“那就带齐木去吧。”
    等阿三们领命带着齐木离开,她立马抢回自己的至尊宝座。
    靠,这个混蛋红色犯罪师。她心里骂道。
    “什么?”走到门口的齐木突然停下来,回首,眼底好像潜伏着一团雾,隐约透出危险的光。
    “什么什么?”
    “你刚才是不是在心里骂我混蛋?”
    他会心灵感应吗?!心里话也能听到!何远欣装出一脸白痴状,“没有的事。我怎么会骂你呢?”
    齐木微微一笑,很邪门。“你最好在心里歌颂我,这会让你生活得更愉快,以及,安全。”
    这是威胁吗?这肯定是威胁!居然有人敢威胁她,堂堂的印度分部领导。敢冒犯领导的人,一定没有好下场。这是铁一般的规律。何远欣跑到窗口,确定齐木一行人开着一辆破面包车离远了,立即拨通电话。
    “给我准备好东西,我马上就来!”她气得鼻孔哼哼。
    臭红色犯罪师,这一回,你就等着瞧吧!
    一个小时后,新德里的一座天桥下,何远欣蹲在地上,拿起鞋跟猛敲一张纸人。
    那纸人居然写着一个小清新的名字——齐木,以及乱编的生辰八字。
    于是乎,天桥周围幽幽地响起一片敲击声和碎碎念。
    “打你个小人头,等你有气无订抖;打你个小人面,等你成世都犯贱;打你个小人眼,等你考试零鸡蛋……”【温馨提示:本打小人口诀杀伤力极强,恶毒指数爆灯,好孩子切忌模仿。】
    很远的地方,开在路上的面包车里传出阵阵喷嚏声。
    谁在背后咒我?!齐木抱紧了身体,然后,“阿嚏!”
    面包车在一栋白色方形楼前停下来。大门紧紧地关闭着。
    “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他就在这儿。”开车的矮阿三说道。齐木立即开门下车。他让高矮阿三在楼下悄悄把守,便带着胖瘦阿三从铁门上方的空隙翻进去。这事后证明是个愚蠢的选择。因为胖阿三在翻过铁门的时候被卡住了。
    “叫你减减肥!你还吃那么多!看看我!”瘦阿三怒其不争,还不失时机地展示自己瘦骨嶙峋的身材。
    “我能钻过去。”胖阿三自尊心极强,闭气收腹,硬生生地把身体挤了过去。虽然后背的衣服被擦破了,露出白花花的屁股;虽然他直接摔下来,把瘦阿三给压扁在地上;但他的确成功地演绎了胖屌丝的逆袭之路。
    只是,这番动静早把楼上的人惊动了。
    齐木望向二楼时,猛地一个身影在窗前闪过。
    不好!齐木顾不上地上深情拥抱一块的胖瘦阿三,拔腿冲上二楼,衣袖里的麻醉针随时准备就绪。结果还是太迟,等他踢开门闯进许鑫的家,一个身影已经敏捷地从二楼跃下。
    “快拦住他!”
    听到楼上齐木的呼喊声,守卫在楼下的高矮阿三只见一个身影从天而降,瞠目结舌数秒刚想去阻拦,突然那人回头扔来一个东西,用英文喊道:“炸弹!”。两阿三身手何其敏捷,矮的飞身钻进空油桶,高的直接跳上晾衣杆并死死抱住。齐木眼睁睁地看着那人骑着喷烟的摩托车绝尘而去,懊恼地一拍阳台栏杆。
    “那不是炸弹啦。”他没好气地说道。
    矮阿三这才像土拨鼠一样从桶里探出脑袋,高阿三则依然抱着晾衣杆,全身颤抖,半天才蹦出一句雷语:“妈呀,我畏高!”
    而楼外的泥地上则静静躺着一只桌球。这就是……诈弹。
    没用的家伙。齐木扔下一个鄙视的眼神,才转身回到屋里。这时胖瘦阿三也赶上来了。三人分头搜查许鑫的房间。床上是凌乱的被单,杯子里的水还是温热的,因为仓皇的逃离,桌子上留下了一些照片。齐木拿起其中一张。这是一个陌生人的照片,红色的交叉重重地划在上面。
    看来,这是许鑫新的目标人物了。
    可是,这个人是谁呢?
    齐木把照片上的人给印度阿三们辨认,他们也纷纷摇头表示不认识。
    “我也不认识……”回到分部时,何远欣看了照片也不认识此人。
    它究竟是谁呢?米尔汗要许鑫杀死这个人,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要阻止他的阴谋,就得弄清楚这个目标人物的真正身份。齐木带着照片离开分部,打了一辆auto三轮车直接回到china rose酒吧。
    时间几近黄昏,他从auto车上下来,推门而入。
    屋里,同伴们都在。
    “查到什么线索了吗?”苏梦珂问道。齐木径直走到她的面前,把照片放到桌子中央,其余人聚拢过来,认真盯着照片研究。
    此时的酒吧门外,auto三轮车慢慢加速驶离,飞快地与停在路边的一辆黑色大众汽车擦肩而过,呼啸而去。大众汽车里的司机摇下车窗,戴着墨镜的脸转向酒吧的方向。从许鑫的住所起,他就一直跟踪着坐在auto车上的齐木。
    齐木好像没有注意到,行踪已败露。
    但跟踪者的目标并不是他。
    “荒狼。”车里的司机拿出手机汇报,“已经找到了隐之犯罪师的藏身之处。”
    现在,这辆车完成了荒狼交给的任务。
    它静静地蛰伏在路边,等待着下一步的计划。
    酒吧内。
    “我知道他是谁了!”突然,阿布打破了沉默。
    “你知道?”齐木不太相信地抬起头。阿布这种低智商人才怎么可能比他先猜出!
    阿布手指戳了戳电视机的方向。其他人视线刚转移,便吃了一惊——照片中的那人就出现在电视画面里!这是一则印度国营电视台插播的特别报道——为了缓和两国紧张局势,巴基斯坦派来交涉的特使莱加里已经乘专机抵达新德里。这个男人刚和随从一同步出出机口,便立即被媒体的长枪短炮所包围。面对媒体记者的追问,他一言不发,由保镖护送着迅速钻上了汽车。
    许鑫的目标,就是巴基斯坦派来交涉的特使莱加里?
    这个惊人的发现,使得齐木霍地站起身。
    “难道许鑫要杀巴基斯坦大使!”苏梦珂道出了他心中的担忧。他坐回原位,皱起眉头。
    “这要让他得逞,是会引起战争的!”宋屹洋接着说。
    齐木始终没有说话,谁也猜不透他的心。
    准备晚餐的时候,苏梦珂在厨房窗口无意中看到街边一辆黑色大众汽车。
    它好像停那里一整天了吧。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