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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节

      他想,裴猇今年才十六岁,而真正的将才到四十岁时,还处在黄金年龄。
    且凭他的出身和胆识,还有这一身高强的武艺,再过几年便会成为比他外祖父还要有威望的大将。
    凭何这样的人才,却是身在阏临的麾下?
    司俨思及,鸦睫微垂。
    不过,他早晚要让裴猇这个可塑性极强的将才,成为他的臣子。
    裴猇这时已然勒马而归,他在离司俨较远的距离时,便觉出了他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大对劲。
    那眼神就像是盯着猎物一样,虽然不凌厉,却也有着摄夺人心的阴鸷之感,直看得他背脊一栗。
    司俨他这是又吃错什么药了?!
    待他“吁——”地一声,勒马而停后,便观察着司俨的神情,问道:“抚远王殿下,这么好的马,你真要将他赠予我?”
    “嗯,孤将他赠给你了。”
    司俨淡淡回罢,又觉裴猇算是他的外戚,所以日后他若真的要用他,固然可以给他较高的爵位,但是这军权,他还是要牢牢地握在手里。
    班昀和司俨复又聊叙了几句,待裴猇下马后,便走到了裴鸢的身侧,小声对她叮嘱道:“管好你男人,他看我的眼神不太正常。”
    裴鸢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见司俨并未注意到二人,便也压低了声音,同裴猇道:“对了裴小虎,我也有事要同你私下讲,不过我得抓紧了。”
    裴猇面露不解,随即正了正神色,小大人似的问道:“说罢,你有何事要同为兄讲?”
    第59章 明瑟阁(一更)   这种感觉可谓是,心之……
    【一更】
    裴鸢心中清楚, 这番她同裴猇和班昀分别之后,若要再见,就不知要到猴年马月了。
    她有太多牵挂的人和事, 但是因为不在上京, 她有许多的事情都无法亲自去做。
    所以这一切,都只能拜托裴猇来替她做了。
    ——“小虎, 我这几日总能听见外祖父的咳嗽声,他上了年纪, 身子也大不如前, 你一定要替我照顾好他。”
    “还有爹和娘, 还有大哥和嫂嫂…还有我那未出世的小侄…嫂嫂下个月便该生产了, 可是我却不能亲自看着他出生了……”
    “还有……”
    话说到这儿,裴鸢的表情越来越低落, 她几欲哽咽,精致娇妩的眉眼也颦了起来。
    裴猇横眉淡瞥了妹妹一眼,随即淡声回道:“你若是真舍不得我们, 我定会想办法将你从司俨的手中抢回来,但是你不是喜欢他吗?他回颍国的那几年, 你每日都活得同行尸走肉似的, 都不怎么同我斗嘴了……娘还一直以为你是因为五公主陷害你的那事, 才受了打击……”
    裴鸢低敛着眉目, 她见司俨仍在同班昀交谈, 并未注意到二人, 便讷声回道:“我喜欢…我是喜欢他的。就是因为我可能永远都回不去上京了, 所以才需要小虎你来替我照顾好他们。”
    秋风渐起,裴猇将双手交握,置于身前, “这个你放心,我当然会照顾好他们了,你哭什么?”
    裴猇的语气明显和缓了些许,不再似适才那般蛮横。
    裴鸢对裴猇的性情再熟悉不过了,知他贯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且她的情绪若真的低落,他向来不会再得寸进尺地说些很过分的话。
    小姑娘再一想到这次的对话,很可能是未来十几年,甚至是几十年内,她和裴猇的最后一次对话,鼻间不禁蓦地一酸。
    随即,小美人儿的鼻翼也因着强抑泪水,而微微呈着翕动的态势。
    裴鸢复又软声道:“还有一事,我还有一事,一定要同你说。”
    ——“我想将我喜欢他的事,同抚远王说出来,不管你答不答应我,我都要说出来。”
    听罢这话,裴猇的眉眼轻轻蹙起。
    随即复又很快舒展,他略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你没跟他说吗?”
    裴鸢亦惊诧地扬起了小脸儿,“你不是没让我同他说吗?我一直都没同他说呀……”
    裴猇啧了一声,随即撇了撇嘴,微嗤道:“我还以为,凭你那性子,早就忍不住要同他说了。”
    裴鸢却于这时得见司俨已经停下了同班昀的交谈,且他那双墨黑又沉静如水的眸,亦往二人的方向看了过来。
    小姑娘的心中一慌,忙打断了裴猇后续的戏谑之语,嗓音略带着急切地道:“反正不管如何,我都是要同他说的。”
    司俨这时往二人的方向走了过来,霎时一阵稍显料峭的寒风刮至,他冕衣蔽膝之前的玉珇亦在瑱瑱作响,黯色的革带也在随风曳荡,亦为其陡增了几分华带飞髾的矜贵之感。
    男人的眉眼稍显冷峻,分明端的是副有纪有堂,俊美无俦的年轻君王模样。
    但此时此刻的司俨,却让裴鸢和裴猇都莫名觉得有些悚栗。
    这种感觉,就像是于青天/白日见到了修罗阎王似的。
    裴猇下意识地便挡护在了妹妹的身前,随后背对着司俨,压低了声音对裴鸢道:“若你偏要说,也不要那么直接,表达出你是喜欢他的就行了,喜欢他那么多年的事就别说了…不然就凭他那种心机深沉的个性,得把你这种蠢笨如彘的人吃得死死的。”
    “让开。”
    裴鸢听到蠢笨如彘这四个字时,刚要同他做怒,司俨冷淡的声音便从裴猇的身后传了过来。
    裴猇因而瞪起了双目,横亘于其上的断眉瞧着亦凌厉了几分。
    他怒斥道:“我同我妹妹说会子话,你来捣什么乱?”
    司俨并未理会裴猇,反是拽着裴鸢纤细的小胳膊,将她猛地往身前一带。
    裴鸢赧然地垂下了眸子,只听司俨淡声对裴猇道:“她既是已然嫁予了孤,你自当同她保持距离。”
    “你……”
    裴猇愤而伸臂指向了司俨,却见班昀冲他使了眼色,示意他不许再同司俨争论。
    待司俨牵着裴鸢离了他这处后,裴猇的凤目渐渐觑起。
    这京城的百姓都说,颍国的司氏父子杀妻诛妾,实乃狼心狗肺之徒。而颍国的君王与新帝阏临积怨深重,所以当他强占了裴相家的小女儿后,定会苛待于她,也会将她囚禁在深宫一角,无情地对她肆意摧折。
    而今看来,司俨对裴鸢还算宠护照顾。
    但是他对裴鸢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已经强烈到让人感到压抑,而这一点,也令他这个做兄长的异常不爽。
    ******
    姑臧的深秋总是阴雨绵绵,司俨最不喜欢的时节便是这深秋。
    先王司忱尚在人世时,每逢秋日时还要更换寝殿,从青阳殿,搬到颍宫南阙的刑政白殿。
    但在今年的秋日,司俨的心情明显比往年要好上许多,他行在宫中,亦或是在谦光殿上朝时,眼角眉梢的阴郁之气也寡淡了许多。
    纵是颍地终日被阴雨云翳萦绕,但是有裴鸢在这颍宫中陪着他,他的身侧便总如跟了轮充满着生机与活力的小太阳。
    她只要娇滴滴地开口同他讲几句话,便能驱散他周身的阴雨。
    秋日天凉,裴鸢的身子也有些娇弱,亓官邈虽然一直为她细心调理着,殿内的炭火亦很是足旺,但是裴鸢每逢月事时,小肚子却仍总是泛疼。
    班氏此前的叮嘱并无道理,亓官邈那日也同司俨提起过,说裴鸢虽然比刚嫁到颍国时又长大了些,但她的身子仍需好好将养,不宜现在就身怀有孕。
    司俨因而特意在颍宫为她建了个暖阁,颍地位于上京之北,入冬后天气只会更加寒凉,他将此阁命名为明瑟阁,且欲在整个冬季都陪她在此居住。
    这日天气稍晴,明瑟阁亦刚被匠人装葺完毕,司俨从谦光殿下朝后,便欲去青光殿先接上小王后,再同她一并去看看新阁内的装潢。
    司俨甫一出殿,便见一面熟的侍童来此,对他恭敬道:“王上,王后殿下先携女使去了明瑟阁,她让我特意来同您说一声。”
    “孤知道了。”
    司俨听罢,面色未变,心中却难免有些纳闷。
    待侍童退下后,司俨便携随侍到了颍宫中阙的明瑟阁,待他入内后,却见阁中光影黯淡,亦看不清这其中有无人影。
    随侍警觉了起来,亦都握住了腰间的刀柄。
    司俨却摆手制止,他刚要开口唤裴鸢,却觉在顷刻之间,这阁内竟是骤然燃起了明亮的烛火。
    随即,有一面戴珠帘的美人儿亦渐渐地显现了身影。
    她身着一袭绮罗霓裳舞衣,亦将浓黑的乌发绾成了重峦叠嶂的峨髻,翩跹地行走时,手脚绑缚的悬铃亦在泠泠作响,倒是有种敦煌飞天之姿。
    司俨看清了来人的容貌,不禁心跳一顿。
    只见美人儿的眉眼依旧娇妩精致,眉心亦描绘了点翠花钿,双颊涂抹了若飞霞般的胭脂。
    稚嫩的幼态不复存在,余留的只有倾国倾城般的绝色和殊丽。
    侍从看清了那美人儿的长相后,便都知趣地退出了明瑟阁。
    随即,胡笳的瑟音和琵琶的清泠之音顿响。
    美人儿离他的距离愈近,她的容貌也愈发明晰。
    司俨只觉,裴鸢越靠近他,他心脏跳动的节奏,就愈发怦然。
    这种感觉可谓是,心之全蚀。
    第60章 上京来讯(二更)   “乖。”【修bug……
    【二更, 晋江正版首发】
    ===60章===
    自二人从金城郡归姑臧后,正逢秋收之际,各郡农务忙碌, 而农业亦为封国最重要的根基, 司俨近来也忙于处理各郡的郡务。
    且司俨自入秋后,就不再让裴鸢去谦光殿一同听政, 每日也会任由她睡足,也不许女使提前唤她起身, 她有好几日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故而裴鸢除了料理料理颍国的宫务外, 终日并无琐事可做, 她竟是突地闲暇了下来。
    裴鸢便趁司俨去西海郡巡视郡务的那几日, 悄悄地命绛云在宫外寻了个颇善胡旋舞的胡姬。虽说裴皇后也曾特意寻过那些舞者大家对她指点过,可那都是三年前的事了, 她早便将那些习舞的技巧忘得一干二净。
    幸而姑臧的胡姬甚多,她们也比上京的舞者要更熟悉胡旋舞的舞步,司俨不在时, 裴鸢就背着他弯腰下腿,练习曳步拧转等难度较高的动作。
    实则她于现在这个年岁练舞, 是件很痛苦的事, 因为她的骨骼已经不会再怎么长了, 所以每每做拉伸的动作时, 筋骨也会格外的疼痛。
    幸而莅了这小一个月的功夫, 她总算是能成功且完整地跳出这舞了。
    但是裴鸢现在的心情异常紧张, 尤其是她知道司俨并不是一个喜欢舞乐的人, 他很可能对她为他跳的这舞无感。
    可当年他没有来未央宫看她跳舞。
    今日无论如何,她纵是为了自己,也要在司俨的面前, 好好地跳完这场胡旋舞。
    他父亲在世时,一如所有的君王,喜欢在宫里豢些乐人和舞姬,但他在即位后,却将司忱豢的那些人都给遣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