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屋子里很是安静,楚妗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她一闭上眼,脑海里就想到楚怀璟的神情。
寒意入骨,嘴角满是轻嘲,谈论起王清荷的时候,不带一丝感情,像是谈论的不是他的亲生母亲。
楚妗揪着细细的眉,仔细回想着往日里楚怀璟与王清荷的相处情形。
越是深想,疑虑越发深重。
好像在她的印象中,王清荷对楚怀璟也是不冷不热,很是冷淡,像是曾经发生过让他们之间产生巨大沟壑的事情。
楚妗叹了口气,觉得王清荷真的是一个极为失败的母亲。
她愣愣地望着头顶上青色暗纹的床帐,心思沉沉,了无睡意,眼睛也有些酸涩。
直到屋外传来寺庙中的敲钟声,楚妗这才惊觉,不知不觉中,竟然到了丑时。
她偏了偏头,将床头最后一盏油灯吹熄,翻了个身,刚闭上眼睛,就听到耳边传来一阵细细碎碎的声音。
楚妗刚升起的睡意顿时消散下去,她一双眸子黑而亮,在夜里也盈盈带着光。
“大哥,那个人是说要放火烧了这座院子吗?”一道略有些沙哑的声音在玉佩中响起。
楚妗悚然一惊,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废话,不然我们带这么多煤油来干什么?”答话的是一道尖细的嗓音,这人像是有些不耐烦,他狠狠的啐了一声,骂道:“邓四那个狗东西,怎么没说这个院子建在山上?老子扛了这么多油,累都要累死了!”
“大哥,您别抱怨了,邓四给的钱挺多的,一千两银子,够我们吃香喝辣一段时间了。”
“要不是看他给银子给的爽快,老子才不乐意来这深山老林放火呢!”他说完,重重的喘了一口气,道:“二虎,这还有多久能到?”
被称为二虎的人像是放下了什么东西,发出了“砰”的一声,他四下眺望了一下,道:“我隐约看到了那个院子,应该不远了。”
“我们快些去,早点弄完,说不定还能赶去怡红院快活一把!”
随即玉佩里便是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伴随着树枝折断的咔嚓声。
楚妗不知道他们口中的院子是不是清风院,但是她昨日问了小沙弥,但是附近建在山上的院子,只有清风院。
蓦然听到这样的消息,她初始有些惊慌,她尽量稳着心神,心思急转。
这个时辰是最容易睡沉,若不是她心里装着事情睡不着,加之有玉佩,今夜怕是要着了他们的道。
也不知那些人到底是冲着谁来的,但是他们嘴中的邓四她并不认识,那就是说,那两人极有可能是冲着顾沉宴而来。
一想到有人想要暗中要顾沉宴的命,楚妗的手有些发颤,她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镇静下来。
这是清风院,那两人的声音能够通过玉佩传过来,那就说明那些人身旁定然是有花。她今日闲暇时逛了一下清风院,只在东边不远处的半山坡看到了一些彼岸花。
彼岸花鲜红如朱,花瓣纤细,在风中摇曳,她瞬间就被俘获了心神,她看着那些花很美,就带了两株回来。
那些彼岸花许是生在佛门之地,沐浴了佛光,竟然也生出了一些意识,这才让玉佩生出作用。
小山坡距离清风院虽说不远,但是那两人扛了油,步伐缓慢,应该也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到这里。
她手指轻颤,僵着手将衣服拽过来,随即披衣下床,悄无声息地打开了门。
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去找长剑。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晚点奉上~
第85章
楚妗轻手轻脚的跑到长剑住的屋子, 她手轻抬,还未刚碰到门,里面就传来一声低呵声:“谁!”
楚妗轻舒了一口气, 小声道:“长剑, 是我。”
里面静了一瞬, 随即是轻巧的脚步声,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 露出长剑不苟言笑的脸。
“楚二小姐, 这么晚了, 您找属下可是有要事?”长剑愣了一瞬, 躬身道。
楚妗深吸了一口气, 低声说道:“我刚刚听到有人要来放火烧了清风院。”
长剑怔然,道:“您在何处听到的?”
楚妗一愣, 眼神闪躲,总不可能告诉他在玉佩里听到的吧?他怕是会认为她得了失心疯。
“我夜里睡不着,便去后山走了走,没想到听到了两个人说话的声音, 说是要把清风院一把烧光。从他们的话中,我听到了主使人是一个叫邓四的人,他给了一千两请两个人做事。那两人听他们的称呼,好像是两兄弟, 老大不知名字,老二叫二虎。他们如今在东边小山坡的彼岸花花丛里,因为扛了煤油, 上山的速度并不快,按照他们的速度,大概还需要一炷香才能走到清风院。”
楚妗稍稍换了个说法,她眼眸清亮,黑白分明的眼眸清凌凌的,眼睫微颤,看上去很是害怕,却仍然条理清晰,几句话就将重要的信息全部告诉了他。
长剑心里升起淡淡的钦佩,越是危急的情况,越是能够看清楚一个人的随机应变的能力。
楚妗稍稍顿了顿,忽然担忧的问道:“长剑,你知道那个邓四是谁吗?他为什么要害太子殿下啊?”
长剑怔然,他在心里默默的将楚妗话里面的人全部想了一下,什么邓四,什么二虎,瞧着就像是地痞流氓的名字,还有一千两银子,长剑沉默了一下,太子殿下的命可不止一千两银子。
太子殿下手段狠厉,得罪了许多人,但是那些人大多都是敢怒不敢言,极少数人想要反抗,但都会被更加残酷的手段吓怕。况且,太子殿下身边侍卫众多,保护严密,稍有风吹草动都会被察觉,这放火的手段太过于低劣,不像是那些人的手段。
长剑想到太子殿下将他留下保护楚妗,说明楚妗的境地并不是很安全,他觑了一眼楚妗,斟酌了片刻,还是决定如实相告:“属下觉得这些人不像是冲着太子殿下来的,反倒是冲着您来的,这放火的手段太过于低劣,太子殿下身边守卫森严,这种小伎俩难以实现。这种□□的手段,像是那些地痞流氓才会有的。楚二小姐,您不妨想一想,您可有得罪什么人?或者,有谁想要至您于死地?”
楚妗沉默了一瞬,眼睫缓缓垂下。
有的,楚静姝。
夜风吹在身上,激起细细密密的寒意。
楚妗低垂着眼,嘴角露出一抹冷笑,真当她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吗?
上次皇宫里的事情,她便有些怀疑楚静姝,楚蔷性子冲动,只是有些小脾气,连脸上的表情都不能好好管理好,实在不是心机深沉的人。
而且当时算计她的人,还有皇后和周若薇,周若薇娇蛮,很是狂妄,定然是看不上没有心机的楚蔷,更何况还牵扯了皇后。
楚妗后来静下心来想了想,要将她们三人联系起来,只有楚静姝能够完成。
皇后喜欢楚静姝,时常召她入宫作陪,她与周若薇关系也不错,楚蔷又十分信任楚静姝。
只有楚静姝作为她们中间的纽带,且旁敲侧击的暗示她们可以利用药物将她毁了,这个计谋阴毒,但是无比有效,只要楚妗失了贞,那她便不可能成为太子妃,周家和楚静姝都能获利。
楚静姝当真是布了一个好大的局啊,利用周若薇与楚蔷对她的嫉妒,借刀杀人,后来事情败露,楚蔷和周若薇都折了,就她完全摘了出去。
只是楚妗苦于找不到证据,而且她已经让楚蔷和周若薇受到了惩罚,便想着息事宁人,更何况楚静姝都要出嫁了,到时候她是世子妃,两人隔着宫墙与庭院,一辈子也见不到几面,楚静姝定然会收手。
楚妗冷笑了一声,嘴角满是嘲讽,是她高估了楚静姝的善,也是她低估了她的恶。
没有将她的声誉毁了,如今倒是要拿她的命吗?
长剑见楚妗嘴角的笑意像是淬了冰,竟让人脊背发凉。他默默地退后了一步,心里暗道,不愧是太子殿下亲自选的太子妃,竟然周身的气势与他不相上下。
他迟疑片刻,恭声道:“二小姐,要不要属下前去将他们二人抓过来审问一番?”
楚妗沉默了一会儿,道:“不用,让他们来烧。”
不论是那两个准备放火的人,还是那个叫邓四的人,都不是幕后主使。就算长剑将他们两人抓来审问,最多也只能从他们嘴里翘出邓四,而邓四身后的楚静姝,却是找不出来。
而她想做的则是,将楚静姝抓出来,来一个人赃俱获。
楚妗沉吟片刻,忽然道:“长剑,你等会儿先下山,去找主持,告诉他清风院着火了,让他带一些僧人上来灭火。”她微微顿住,问道:“清风院有多少侍卫?”
长剑答道:“加上属下大概有十五人。”
楚妗轻轻颔首,道:“你让一个人在火烧起来的时候,赶快跑到楚家所住的小院子里去,让他告诉他们,说是清风院着了火,而我受伤惨重。”
长剑一愣,有些不理解楚妗的意思,什么叫受伤惨重?难道还要上演苦肉计?
楚妗解释道:“幕后主使定然在暗中等待着结果,只有我出了事,他们才会相信他们的计策成功了。邓四不是真正想要我的命的人,他的背后另有其人。放火的两人放了火,只要确认我在屋子里,待火势渐长,足够将我困在屋子里,随后就会离开。我有很好的观察过厢房的结构,除了房门,还有一扇窗户可以逃出来。我先在屋内假寐,窗户下你派人在外面接应我,等火烧起来了,我便从里面逃出来,并不会真正的受伤。”
“那兄弟二人完成了任务,必定要去问邓四要银钱,你派人一路跟在他们俩身后,确定他们与幕后主使会面的地方。”
“我心中有怀疑的人,她就在白马寺中。到时候你要做的,就是将老夫人他们引至他们会面的地方,来个人赃并获。”
长剑目瞪口呆,实在难以想象,楚妗瞧着柔弱温软,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清楚了所有的对策,雷厉风行,将所有人都安排好了。
长剑迟疑了片刻,道:“若是您怀疑错了呢?”
楚妗心里闪过一抹犹豫,然后肯定的点了点头,“不,就是她。”
除了她,没有人三番五次地想要毁了她。
长剑想到太子殿下临行前吩咐他,无论楚妗提出什么样的要求,他都要满足她。
长剑不再犹豫,拱手应是。
他按照楚妗的吩咐,先是让一个侍卫去告诉住持清风院着了火,随即便是找了几个武功高强的侍卫躲在楚妗的香房窗户下。
无论幕后主使是谁,楚妗才是最重要的。他的职责是保护好楚妗的安全,虽然楚妗提前安排好了,但是这件事本就危险十足,火场逃生,稍不小心,就是葬身火海。
太子殿下将楚二小姐交付给他,他定要好好保护她。
是以安排解救楚妗的人,不是按照楚妗计划中的一个,而是四个,他也在其中。
他将领着楚家人去现场的任务交给了一盒办事稳妥的侍卫了。
楚妗也悄悄地回了房间,和衣躺了下来,闭着眼假装睡觉。
楚妗只觉得心慌意乱,她回了房间,脸上再也没有了方才的从容不迫,她才十五岁,她并不是无所畏惧,她也害怕呀!
她一想到有人想要她的性命,若不是今日种种机缘巧合,她便会葬身火海,连尸骨都不剩。她便双肩颤抖,浑身发冷。
她紧紧攥着手,指甲陷在肉中,她却丝毫不觉得疼。
她心中默默念着经文,本想着她身处寺庙,这佛祖悲悯众人,定然会保佑她。
可不知为何,这经文一念出来,她脑海里却是昨夜的场景。
烛火下,顾沉宴骨节分明的大掌中握着笔,挑着眉望过来,顿时生出一丝冷厉矜贵,宛若神明。
楚妗心里忽然就像是有了主心骨,她颤抖的双肩渐渐平缓下来,因为方才一直紧绷着身子,如今放松下来,竟有些酸痛。
她悄无声息地翻了个身,却无意间发现在枕头下好像有什么东西。
楚妗一愣,小心翼翼地摸索了一下,抽出来一个小小的平安玉扣。玉扣入手生温,玉质剔透,看得出玉质极好,这小小的一块,便价值连城。
她借着月光,看到了玉扣上浅浅刻了一个“宴”字,笔迹熟悉,恍若她亲手所写。
楚妗鼻间一酸,眼角带了一丝湿意,可她却蓦然弯了唇。
不怕的,楚妗。
……
不一会儿,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像是极力踮着脚,努力不发出声音。
若不是楚妗并未睡着,正聚精会神的注意着门外的动静,这么小的声音,她怕是根本就听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