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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言

      李衍正在花房里修剪枝叶,安宁郡公府的小公爷裴烨忽然急吼吼跑了进来,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便一把拉了他的胳膊,满脸兴奋地道:“法真兄,有大消息!”
    李衍被他冷不丁这么拽一把,险些一剪子把花给剪了,好在他及时将手腕一翻,那尖刃才堪堪从花茎旁擦过。
    他对裴烨的大惊小怪已是习以为常,只不以为意地拍掉对方拽在自己襻膊上的手,一边继续查看、修剪花草,一边漫不经心地顺口问道:“又是在哪里遇见了只战无不胜的鸡王,还是新与人打了什么赌?”
    “这回你可猜错了,同我无关。”裴烨嘿嘿一笑,做作地拱了手道,“恭喜安王殿下——”
    李衍回眸朝他看去。
    “你要娶‘凤凰’了。”裴烨低了声音笑道。
    李衍皱眉,一脸“你在说什么东西”的表情。
    裴烨就道:“你看你,成日里窝在这紫园里头,也不晓得去外面听听风声——现如今在金陵城里都快传遍了,你未来的这位新王妃,可是个遇潜渊便涅槃的‘凤凰命’!”
    李衍一愣,随即问道:“你说崔家的十二娘?”
    “除了她还有谁。”裴烨说着,眉宇间的兴奋劲儿就又泛了上来,“殿下,这消息够大吧?”
    李衍若有所思。
    裴烨见他迟迟不说话,又耐不住先开了口,暗示道:“您说这‘潜渊’指的是哪儿呢?”
    “你当我傻?”李衍半笑着看了他一眼,“有点脑子的自然都听得出来是指我的安王府。”
    裴烨一笑:“反正这话肯定不是崔家人传出来的。你说会不会是那些陪跑的心有不甘,想趁机上位啊?”
    有这么个“预言”在前头,谁都知道但凡安王不是个没脑子的,自然都不可能再娶崔十二娘,既不娶崔家的,那当然就要轮到别家的。
    “说来这崔十二娘原本就是内定的,说不定那候选名册上还真有那敢想敢干的。”裴烨琢磨着,又意有所指地笑道,“要不是皇家正室皆为高门士女,恐怕更要打破头了。你说,如今这番场景,是不是倒有些像当年你意气风发之时?”
    李衍犹自侍弄着花草,没有理他。
    裴烨不免颇感无趣,说道:“人家都算到你头上来了,你当真就这样坐着?要我说建安崔氏的女郎正适合你,即便不是那崔十二娘,你也可以换一个嘛,先与这家搭上关系再说。”
    “你这主意甚好,”李衍淡淡道,“你先去把其他姓崔的王妃和夫人们都解决了,我再随便选一个崔氏女,自然关系就铁了。”
    裴烨被他堵住,不免有些恨铁不成钢:“你早前的英雄气如今当真是一点不剩了!”
    见李衍不搭话,他只好又悻悻道:“可这事你总不能当真由它去吧?万一圣上那边也听说了呢。”言语间颇含关切。
    李衍正在侍弄花草的手微微一停。
    “自然不能由它去,”他笑了一笑,说道,“我还没那么嫌命长。”
    裴烨伸长了耳朵。
    “再过两日便是端午了。”李衍接过随侍递来的巾子擦了擦手,“到时你与我也去金明园凑凑热闹吧。”
    ***
    “十二娘的婚事要尽快定下来了。”崔太夫人面沉似水地淡淡说道。
    崔夫人侧眸朝丈夫看了一眼,沉默着没有说话。
    崔昂默了默,旋即不免忿忿道:“也不知这安王是得罪了谁,竟连累了昭儿姻缘受挫!”
    “此事我已让人查过,”崔太夫人说到这儿,呼吸转重,冷道,“同安王府里头的那些女人脱不了关系。”
    崔夫人想了想,说道:“她们这么做,难道是为了让安王永不娶新王妃,如此以便让某氏独大?”
    安王若要娶妃,这个新王妃自然就得是出自士族高门,这是皇族与大姓士族间不成文的惯例,无论是皇族还是崔氏这样的士族盛门,都不会也不能去主动破坏这个规则。
    所以即便崔家不愿,也只能寻一个迂回的法子把崔鸣昭弄出来,且这个弄出来也不是为了别的,而是想要替她另择佳婿。毕竟身为宗主之女,她的身份还是很有联姻价值的——故而若有选择,崔太夫人当然也不愿意这佳婿是那个一眼已经看到了头的安王。
    但现在有了这个潜渊涅槃的传言,莫说是安王,但凡是个王公贵族都不可能敢与崔家结这门亲,崔鸣昭不仅嫁不得皇族,就算是其他大姓士族也须得避开,毕竟谁也不想去顶这个风头,徒惹猜忌。
    崔昂心烦地道:“安王府如何乌烟瘴气倒是无妨,只是昭儿……”
    他话音未落,屋外便忽然传来了有女人戚喊的声音。
    ——“太夫人、主君,妾身求见太夫人和主君!”
    崔昂听得这是卢氏的声音,当下不由一顿,下意识转头朝自己母亲看去,恰正与对方丢过来的冷眼撞了个正着。
    崔昂垂下了眸。
    崔夫人面色如常,定定坐着。
    随后在崔太夫人的示意下,卢氏被放了进来。
    “太夫人——”她刚到近前,便忽地跪下了,还未开口已是泪先流。
    崔太夫人惯来不喜她这个弱柳扶风的样子,当即语气沉沉地道:“好歹也是在宗主身边侍候的,鬼喊鬼叫像什么样子?若还没哭够就先回去哭够了再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专门过来给我哭丧。”
    她这话一出,莫说是卢氏生生顿住了哽咽,便是崔昂夫妇也不能再坐得住,双双站起,朝着她低头礼道:“阿娘慎言。”
    崔昂道:“莫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崔太夫人此时心情本就不佳,被卢氏一烦,更是越发没好气,朝着他便斥道:“你若是个慎言慎行,知道父母教诲的,当初便不会纳了她进门。几个大家宗主,你看看是有哪个像你这样,自己上赶着往自己脸上抹黑的?”
    崔昂活了半辈子,唯有在纳妾这件事上逆了母亲心意,自己也晓得身为宗主带头违反家训“四十无子方得纳妾”的规定是有多惹人诟病,故而每当说起这事他都自觉理亏,也尽量不敢惹母亲生气,平日里更是很少让卢氏出来招眼。
    此时被母亲当着妻妾的面劈头盖脸一斥,他不由涨红了脸,说道:“阿娘,她也是爱女心切,毕竟事关昭儿终身……”
    “你不必替她分辩,把人管好就是。”崔太夫人毫不客气地道,“我听她嚎得烦。”
    崔昂无语,为免母亲更加动怒,便故作冷声对卢氏道:“还不起来?站到夫人旁边去听训话。”
    卢氏自也不敢去扛崔太夫人的硬脾气,只得从善如流地抹去眼角泪花,无声地退到了崔夫人旁边立着。
    “我看,就在那些中等门第里选一家吧。”崔太夫人做出了决断,“要快。不然若是等到旁人抢了先,我们便被动了。”
    卢氏一听,顿时又噙了泪,忍不住脱口说道:“太夫人,昭儿她毕竟是主君的女儿,还是、还是养在夫人名下的,怎么说也是我们崔家的宗房嫡女,怎么能……就这么草草定了婚事呢?”
    她忍了又忍,才没有说出那些寻常人家配不上的话。
    这回不等崔太夫人说话,崔夫人已蹙了眉道:“即便是中等门第,那也是妥妥的士家儿郎,且这样的人家我们还更好挑拣些,选个人品好相貌佳的,也不是不能与昭儿般配。”
    卢氏当即驳道:“可世人都说‘高嫁女’,哪有把女儿往低了嫁的?”说着不免掉了眼泪道,“若昭儿是夫人的亲生女儿,夫人也会这样想么?”
    崔夫人蓦地抬眸朝她看去,肃了脸没有说话。
    崔昂正要打个圆场,门外忽有下人禀报而入。
    “太夫人、宗主,”莲华将刚收到的信报双手呈了上来,“林家姑娘报病了。”
    众人闻言微顿。
    崔太夫人伸手接过信报,打开只扫了一眼便反手拍在了案上。
    “已经开始了。”少顷,她沉沉说道。